第49章 抱怨

遍請中舉考生的鹿鳴宴,俞景行以身體不适為理由推辭了。

他身體不好不是也第一天的事,因而無什麽大礙。

宋嘉月知道,若按照張神醫的預期,經此一遭,俞景行會真正痊愈,從此不再無休無止受病痛折磨。正是知道這麽一回事,她照顧起俞景行絲毫都不怠慢。

鹿鳴宴的當天,俞景榮下午便早早出門赴宴。

俞景行午睡醒來之後,被宋嘉月用木輪椅推着到後花園去散步。

天漸涼,秋日午後的陽光日漸溫煦。

一叢叢月季、茶花、菊花,在秋光裏猶似不服輸一般怒放。

宋嘉月慢慢推着俞景行路過花叢,後來在兩株白玉蘭樹前停下腳步。玉蘭花的幽幽香氣氤氲在空氣中,她低頭問俞景行:“折幾枝玉蘭回去插瓶好不好?”

俞景行看一看枝頭的玉蘭,輕輕颔首。

秋月便領着兩個小丫鬟上前去,走到玉蘭樹下,幾個人一起折花枝。

朱嘉芸在院子裏悶得厲害,不管不顧強行要求來後花園散心。

丫鬟婆子請示過朱氏後,朱氏點頭同意了。

然而當遠遠看到宋嘉月和俞景行時,朱嘉芸稍有好轉的心情變得陰郁起來。她隔着一段距離,瞧着玉蘭樹下的那兩道身影,看他們相視而笑,滿是溫馨意味……

朱嘉芸胸口止不住狠狠起伏了兩下。

她想起不久前俞景行中舉一事,再看到這樣的畫面,心底火氣愈旺。

這個病秧子如今中舉,往後再不濟也是可以做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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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來年春天的那場會試,俞景行同樣考中了,往後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但憑什麽她當初等不到這一天?

朱嘉芸咬牙,控制不住想問一問,憑什麽那個冒充她的人卻有這種好運氣?

這一切本應該是她的。

現如今竟然會全部都成了那個冒牌貨的!

朱嘉芸眼底閃過幾分幽怨,手下一個沒有輕重,将一枝菊花掐斷了。這使得她回過神,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在想什麽,又禁不住冷哼一聲。

不,她才不會稀罕這些東西。

身體才好轉幾天,又開始吐血昏迷、卧床不起的人,哪裏值得托付?

她絕不會再當冤大頭。

只是這兩個人毀她的大事着實可恨。

他們壞她的事,就不要怪她有一天報複回去,讓他們吃些苦頭。

朱嘉芸把玩着手裏的那枝菊花,冷着臉轉身離去。

宋嘉月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人時,擡眼只見丫鬟婆子簇擁朱嘉芸而去的背影。她心裏有一種詭異的直覺,這個朱表妹是不喜歡他們,所以這樣不打招呼直接離開。

但朱嘉芸的确沒有必須喜歡他們的理由。

何況不見得是她想的那樣。

宋嘉月很快便收回自己的視線。

折得幾枝玉蘭,眼看已是夕陽西斜,她又推着俞景行回壽康院。

廚房今天炖的山藥烏雞湯,給俞景行補身子。

其他菜色也基本照顧他的口味,做得比平日裏要清淡一些。

他們吃好晚飯。

看着俞景行把藥喝了,宋嘉月和他一起回房休息。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不去赴宴?”

兩個人穿過長廊,夜風微涼,俞景行忽然的一句話,散落在朦胧月光裏。

“不去有什麽問題嗎?”

宋嘉月反問,“難道你身體這樣,我還非盼着你去?”

“這可是鹿鳴宴,定然會有很多人參加的。比如一些官員,一些有名望的文人,舉人之間可以互相結交,認識的人多了,将來還可以互相照應。”

“裏頭的好處是很多的。”

俞景行循循善誘般問宋嘉月,“你不覺得我不去是很大的損失麽?”

這個人一貫喜歡用這種方式哄她說些他愛聽的話。

宋嘉月見得多了以後,不中俞景行的圈套。

“你去不去,其實我都不要緊的,只要你覺得好,我不會反對。”宋嘉月觑一眼俞景行,“畢竟是你的前途,說到底需要你自己把握,是不是?”

“我們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

見她不上鈎,俞景行繼續說,“我飛黃騰達,你也有許多好處,不好麽?”

“好啊,為什麽不好?”

宋嘉月笑吟吟反過來逗他,“可我得到再多好處,也終究不是靠自己得到的。”

“即便我可以有好處,但無非運氣好沾上你的光罷了。萬一哪天你不高興,不讓我沾光了呢?俗話說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跑了?”

如果非要勉強,俞景行是可以去赴宴的。

即使不能從開始待到結束,但不至于臉都沒有辦法露。

平心而論,誰不希望伴侶優秀?

宋嘉月也不能免俗。

但由于曉得俞景行身體一直不太好,她此前是沒有多少期待的。而今俞景行中舉已經算意外收獲,往後這個人可以走多遠,她無從判斷,同樣不想去設下預期。

俞景行卻并不因這些話而惱怒。

他手臂扣住宋嘉月的腰肢,稍一用力,把她帶入自己懷中。

俞景行垂首,在宋嘉月耳邊聲音壓得很低抱怨。

“夫人越來越聰明,往後如何是好?”

趁宋嘉月不備,他在她的耳後落下一吻。

似乎因這一舉動而受到刺激,掌下的人瞬間身體輕||顫。

俞景行起初微微一怔,又悶笑兩聲。

宋嘉月反倒着惱,紅着臉推開他,提起裙擺不管不顧大步往前走去。

……

俞景行和俞景榮同時中舉,畢竟是一件喜事,親自上門或派人上門送禮到宣平侯府的人家很多。俞通海出面将這些賀禮悉數退回去,一樣也沒有收下。

宋嘉月雖然基本上不插手、不插嘴,但不代表她什麽都不明白。

譬如俞通海的行為,她清楚其中的緣由。

首先這其中當然有宣平侯府一貫如此的原因。俞通海這位宣平侯,向來不喜拉幫結派,行事正直,而許多人的示好都存在巴結之意,他統統謝絕反倒落個清淨。

撇開這個不提。

宋嘉月認為,這和現在的朝堂形勢同樣有關。

皇帝陛下年事已高,身體時好時壞。

因此究竟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便成為權貴人家會多加考量的問題。

站隊是大事。

關系到前途,關系到地位,關系到榮華富貴。

在邺京大多數貴胄已經有所傾向的時候,宣平侯府卻始終不曾洩露半分這方面的心思。哪怕宣平侯府不至于有随便影響大局的能力,但一樣會被拉攏。

多一份支持,等于多一分把握。

何況,俞通海年輕時曾經立下戰功無數,不是完全說不上話的人物。

如此再重新審視那些上門祝賀的人,究竟存着什麽心思,便有些說不準了。俞通海假使不想叫宣平侯府被拿到什麽把柄,必須慎之又慎才行。

宋嘉月既知道,不出意外,不會是大皇子也不會是三皇子……

那麽,對于宣平侯府這種态度,她無疑是認同的。

只是不得不承認,手裏掌握着這樣不為外人所知的信息,立下從龍之功的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擺在面前,宋嘉月不是沒有動過心思,不是沒有想過好好利用。

問題在于,怎麽不動聲色暗示給俞景行。

這是一個技術活。

不但不能暴露自己,還需要讓他明白和相信。

宋嘉月不斷在心底斟酌着,希望可以有機會讓她向俞景行透露天機。

……

在秋闱科考之前,朱氏曾經帶俞舒寧到白雲寺去為俞景行、俞景榮祈願。

現今他們兩個人都中舉,自然是要去還願的。

朱氏帶上俞舒寧和久未出門的朱嘉芸去一趟白雲寺。俞景行近來身體如此,侯府上下都曉得他離不開宋嘉月,是以宋嘉月留在府中,沒有随她們出門。

在府裏連逛個花園都被看得很緊的朱嘉芸,哪怕出府也是如此。朱氏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半步,她也曉得自己在這種情況下根本跑不了,表現得十分安分。

回府之時,朱氏、俞舒寧、朱嘉芸乘馬車走在山道上。

道路兩側的灌木叢中,有孩童嬉戲玩鬧,舉起彈弓朝侯府馬匹射石子。

大馬一時吃痛,受到驚吓,嘶鳴幾聲,四下亂竄。

馬車裏的人東倒西歪,朱氏只顧得上将身邊的俞舒寧護在懷中。

過得片刻,馬車艱難停得下來。

朱氏才知道是有一位道長出手相助,幫車夫一起将到處亂竄的馬匹制服住。

檢查過俞舒寧和朱嘉芸,确認他們沒有受傷,整理好儀容,朱氏帶着她們下馬車同那位道長道謝。俞舒寧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見道長,于是悄悄看了好幾眼。

道長姓唐,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年紀。

寬額頭、小眼睛,嘴邊兩撇小胡子,乍一眼看過去其實有些滑稽。

“多謝唐道長相救。”

朱氏福一福身,“若不是唐道長,只怕我們今日是要受傷了。”

唐懷清正經與朱氏回了個禮。

他随即笑說:“些許小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救人的事怎麽會是小事?”朱氏說,“不知唐道長現下要去何處?若無什麽着急的事情,唐道長可否過府一敘?如此也好讓我府與道長好好道謝。”

唐懷清聞言眸光微閃,仍是委婉拒絕。

朱氏見狀,又一再堅持相請,半晌,他終于長嘆一氣,松了口。

“不瞞夫人,我今日尚未尋到下榻之處。”

唐懷清似分外不好意思道,“若夫人願意與一頓飽飯,自是再好不過。”

“我府有多餘的廂房,可供唐道長休息。”

朱氏說,“還請道長不要推辭,與我府一個好好道謝的機會。”

唐懷清最終答應下來。

朱嘉芸立在朱氏的身後來回打量過幾次這個人,心裏慢慢生出一些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更新會比較晚,要十二點以後,提前說一聲,早睡不要等,摸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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