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冰冷蒼白。他退後兩步,淡淡道:“我不喜歡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怎麽會這麽想?”

從包廂出來太久,突然就覺得凍人。明明是柔和的燈光,卻沒有溫度。幸好是這個答案,這個答案才合情合理嘛。不然兜兜轉轉五六年,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我都是在幹什麽。我看着那些灑下來的燈光,說:“嗯,這樣就最好了,你看,你一直想找我談話,我以前有心結,一直躲你,其實我現在還是有心結,但今天已經說到這個地方了,幹脆就一次性說清楚吧。那天,你追蘇祈去了,他們都說是我的錯,你媽讓我去蘇祈床前下跪。後來我去蘇祈他們樓下跪了兩天。你和蘇祈兩個人,我不能單純說恨或者不恨。我當年自殺的時候就想,這些雖然是我的錯,但要是沒有遇到你就好了。真的,要是從一開始沒遇到你就好了。我一心想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總不能如願,就是因為每隔十天半個月的就能看到你一次,你也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吧,咱們以後都注意點,為了彼此好,再也別見面了。”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他就那麽看着我,我想也許這輩子就這麽一眼了,也看着他。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韓梅梅急忙過來拉住他。我想了想,說:“上帝保佑,再不見了,林喬。”他停住咳嗽,手蓋着眼睛,半晌,說:“好,再不見了,顏宋。”

但我忽略了一個問題,這個歌城為了追求……夢幻感,走廊兩邊安的全是玻璃幕牆。說完這句話轉身擡頭,立刻和印在玻璃中的林喬再次相見,我還說了上帝保佑,上帝真是太傷害我。

我正在發愣,鏡中的他突然急步到我身後,在我還沒來得及邁出下一步之前緊緊抱住了我。他的頭埋在我的肩頸處,慢慢地,溫熱的液體濕潤了裸露的肌膚,我腦袋裏空白得沒有半點想法,覺得這狀況真是不知所雲,他不喜歡我,他女朋友就站在我們身後,他居然抱住我?想了半天,領悟過來,大概是為了紀念我們終于死去的友情,一時悵然。在韓梅梅又驚又怒乍紅乍白的臉色中,他終于放開我,卻像一句話卡在嗓子裏總也不能說出,也确實什麽都沒有說出。他轉身而去,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像很多年前,傍晚時分,他永遠和蘇祈走在前方,留給我一個背影,倒映着日光。

我想,那一場荒唐的青春,總有一天要在記憶深處落幕,就像姑娘終将變成徐娘,一半的徐娘還要再生下姑娘,這是生物規律,不容動搖,并且一定會成為現實。而最野蠻原始的生物規律,卻往往是淩駕于一切社會法則的東西。

我想通這些,回味一遍,覺得有點哲理,到底哲在哪裏,又說不太明白。但沒有關系,明白的道理就不是哲理了,哲理本來就是不明不白的道理。

前方指向走廊盡頭,盡頭旁有一條岔道,岔道的盡頭還有一條岔道,通往鄭明明定的312包間。

我瞪大眼睛,舉步前行,拐過一條岔道,又一條岔道,一路尋找,艱難辨認,終于看到312,還有靠在312門外抽煙的秦漠。

香煙在他指間不動聲色地燃燒,暧昧燈光下,繪出一幅流暢剪影。

兩個候在一旁引路的服務員正悄聲議論,一個對另一個說:“人哪,長得帥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連抽煙都抽這麽帥……你看你看,我男朋友拿煙的動作就沒他這麽……”她思考半天,用了個很時髦的詞,“這麽有feeling。”她描述得很形象,我在遠眺當中定睛一看,果然很有feeling。

但是秦漠很快就結束了這個有feeling的動作,揉了揉額角,側身往煙蒂桶裏滅煙頭。我急步路過這兩個服務員,走到他身邊,準備開門和他一起進去。他在背後叫我的名字,我轉身看他有什麽事。

然後,是長達十秒的寂靜。

十秒之後,我的大腦開始正常活動,再用去一秒,緩慢地反應出當下形勢。

當下形勢不容樂觀。

不容樂觀的當下形勢表現在……我被秦漠抱着,确切地說,是被他半抱着困在了牆壁和他之間。看來今天晚上我和這個KTV的牆根真是特別有緣。他左手禁锢住我的腰,右手握住我的兩只手腕。他的力氣之大,我就像被他握在手心裏,完全無法反抗。而老實說,其實我也忘記了反抗。

身體貼得太近,脖子以下部位基本不敢随意動彈。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有白酒又有洋酒,氣息裏全是氤氲的酒分子,夾雜着特別的煙草味道,讓人腦袋發蒙。

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喝醉了?”

他冷靜地說:“我看起來像醉了?”說完更緊地摟住了我的腰。

我頭皮一麻,趕緊搖頭。

他笑了一聲,額頭抵住我的額頭:“宋宋,你這麽聰明,你不會不知道我想幹什麽。”

我盡量把頭往後仰,但是往後仰的結果就是後腦勺緊緊挨着牆,我和他從額頭抵住額頭驀然變成鼻子抵着鼻子。鼻尖就是他沉穩的呼吸,我簡直欲哭無淚,心口突突直跳,快喘不過氣了。我一心認為他喝醉酒,想拯救他于迷途之中,掙紮着道:“我真不知道你想幹什麽。”

他的嘴唇一下貼過來,我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你你……”他咬了我鼻尖一口:“晚了。”

而下一刻,他的嘴唇已經貼在我的嘴唇上。腦海裏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東西瞬間爆炸,迅速傳遍全身,震得我從頭到腳一片空白。

他咬着我的下唇,一點一點侵入我的口腔,而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他的舌頭長驅直入,像一陣急雨攜着狂風,舌頭被他纏着繞着,我覺得腿都在發抖,鼻子裏哼出微弱呻吟,身體像被誰從內部點燃,一點一點燒透五髒六腑。

神志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兩只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重獲自由,一只手搭在秦漠肩膀上,一只手靠着他的胸膛。他帶着笑意看着我,毛衣下面,能感覺到強有力的心跳……他還活着,我也還活着。

瞬間,我不知道作何感想,腦海裏只能反複飄蕩兩個想法,第一,我被強吻了,第二,我被強吻了我居然沒有反抗,我很順從地、水到渠成地就被強吻了……這個認知簡直叫人絕望。五年來我一直潔身自好,想到自己有個兒子,不能拖累祖國大好兒郎,數十年如一日地和廣大男性朋友們分河而治,互不染指。朋友們都說我不是個随便的人,我也一度贊同他們的說法,但直到今天,此刻,我才發現,我不是個随随便便就随便的人,但随便起來就會超越一般人……

我伸手推他,他卻順勢握住我的手指。我要掙出來,他挑了挑眉。我說:“你快放開你快放開,你沒看到有人在看啊?”

那兩個服務員站在十來米遠的地方根本就沒挪過步,傻傻把我們倆望着。

他瞟了她們一眼,又轉過頭來,半點沒有要放開的意思,臉上卻是一副君子表情,他說:“這件事不挑明,好像再怎麽我也是在做無用功……”

我腦子裏一個激靈,感覺好像知道他在說什麽,再一感覺,好像又不知道了。

他說:“我們認識一個多星期了,你覺得我對你怎麽樣?”

我愣愣說:“很好,你是個好人。”

他說:“那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對你這麽好?”

我回憶前文說:“因為你是顏朗他幹爹,我這是母憑子貴。”

他皺了皺眉:“錯了。那是因為我正在追你。”

不知道哪裏的門突然打開,又驀然關上。我想,剛才是出現幻聽了?

幻聽依然在繼續。幻聽說:“你很震驚?”

我艱難地點頭。

幻聽再說:“從來就沒想過?”

我再次艱難地點頭。

幻聽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一下子真實起來,我連忙擡頭:“你感冒了?”眼睛瞟到他的袖口,又加了句,“你袖扣好像松開了。”

他放開我的手低頭扣松開了的袖扣,半天沒扣上,看得我在一旁暗暗着急。他突然停下手上動作,擡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我:“我說,剛才我說的那些你都聽清楚了?”

經他一提醒,我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而且空白得不同一般,就像高考交了白卷,空白的同時,腦袋上還直冒汗。

我抹了把頭上的虛汗:“聽清楚是聽清楚了,就是沒怎麽明白過來……我覺得,我可能得好好想想……”

他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你還是別想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其他的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說完把手伸到我面前,“幫我扣一下。”

我假裝鎮定地幫他扣好,他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揉揉我的頭發:“等着我,我進去拿點東西。”

秦漠打開門進房了。而我終于支撐不住順着牆腳滑坐下去。

他居然不是喝醉,他居然是在追我,前面兩個“居然”居然不是幻聽,他居然還說我們可以慢慢來?

就算蒼天給我一千個可能性,我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可能,蒼天的想法真是太高深。

像經過一個漫長的助跑,合着固定的加速度,心髒從身體深處出發,發力往外狂奔,越跑越快,急欲掙脫胸腔的束縛。胸口已經被震得發木,我估計心跳已達兩百,足夠發作一場心髒病,并且恍惚地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用200次/分的頻率跳動,像一個巨大的萬花筒。

雖然聽說過灰姑娘嫁入豪門,可從來沒聽說過未婚生子的灰姑娘嫁入豪門,我擡頭看了會兒走廊上一盞盞光暈暗淡的壁燈,覺得這件事完全背離常識,現代科學已無法解釋,只能求助于算命。

我從兜裏摸出電話撥通,費力吞咽一口口水,緊張地對周越越說:“周越越,你快上網幫我查一下,對對,就是那個準得不得了的星座小王子的博客,你幫我查一下這個星期金牛座是不是在走桃花運……”

秦漠的聲音在上方涼涼響起:“金牛座這個星期犯太歲,不走桃花運。”

我手裏電話一抖,擡頭一看,他已穿好外套,右手提了一個大塑料袋。

我讷讷說:“你速度真快。”

他嗯了一聲:“也沒多少東西,就兩個雨傘。”

我想了一下什麽樣的雨傘需要用“個”作為量詞,一條廣告語突然從腦海中一閃而逝:“安全套我一直用雕牌,透明套我還用雕牌。對,雕牌安全套,用量少,還實惠,我一直用它。雕牌安全套,換代了,泡泡漂漂套起來。浭噺苐①溡簡看,咟喥溲:爪僟書偓。”這張很多年沒紅過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

如今這個時代什麽都講究原生态,男女關系也不能例外,并且在這個方面取得長足發展,已經直接回歸到上古“意投則野合”的純天然原始狀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十一世紀環境破壞嚴重,大自然已不能提供良好的隐蔽環境,使野合的條件受到極大限制,不能“意投則野合”,只能“意投則開房”了。秦漠怎麽看都是個走在時尚前沿的成功男士,思想也一定前沿,難道我們接下來,接下來就直接奔去賓館開房了?這簡直讓人不能接受,我擡起頭惴惴說:“我這個人還是比較保守,我就先……”

他從塑料袋裏拿出一把天堂雨傘遞給我:“外邊有點下雨,幸好鄭明明帶了傘。”

我說:“……”

他說:“你不喜歡這個顏色?”低頭又在袋子裏翻了翻,“這裏還有一把天藍色的。”

我說:“……”

秦漠大概是要送我回家,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一切都很正常,但我總覺得好像遺忘了某件重要物品,心裏很不踏實。走到大廳,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來:“糟了,忘了我有個兒子了。”

秦漠回頭說:“朗朗和鄭明明玩得正高興,到時間了鄭明明會把他送回來。”

我想想說:“人家好歹也是個明星,你讓人家給顏朗當保姆,這樣不太好吧。”

秦漠說:“沒什麽不好,我們走快點。”說完握住我的手急步往外走,而此時,身後突然傳來鄭明明中氣十足的大喝:“秦漠你給我站住。”

秦漠嘆了口氣,我們一起站住。

鄭明明三兩步過來,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你幹嗎拿我的傘和煙花啊?粉絲送我的雨傘就算了,你把煙花還我,我好不容易才買到,打算待會兒去江邊放的。”

我低頭看了看秦漠提的塑料袋,愣道:“煙花?”轉頭問鄭明明,“你不是過來抗議一個人帶顏朗的嗎?今天什麽日子非得放煙花啊?”

鄭明明奇道:“這關小顏朗什麽事兒啊?我就是過來要煙花的。今天11月11號,光棍節,光棍節就得放煙花,傳統嘛。有個詩人還專門寫過一首詩來歌頌這個傳統,叫《光棍節,我們去江邊放煙花》,你聽過沒有?”

我在腦海裏迅速搜索一遍,表示沒有聽過。秦漠松開我的手拿手機單手發短信。

鄭明明惋惜地嘆了口氣:“是首好詩啊,你居然沒有聽過,來,我念給你聽。”

她清了清嗓子:“光棍節

讓我們一起一起去江邊放煙花

煙花是夜之情fu眼角流的淚

光棍是男女比例失調犯的罪

煙花好美

光棍好累

若我是一朵煙花

我一定要

轟轟烈烈燃燒一回

哪怕大火紛飛哪怕燒掉CCAV

但我不會濫燒一個一個無辜的公民

若我是一個光棍

我一定要

寫一封信給人民代表大會

請求大會

或控制男女比例或允許同性結婚

但我不會因為我沒有大會指定的書信用墨水——英雄牌藍黑墨水

這封信注定要被郵局退回”

她長舒一口氣:“怎麽樣,寫得好吧?”

我打心底覺得這首詩寫得真是爛,但看着鄭明明期待的眼神,實在不忍心打擊她,只得含糊點頭,順便轉移話題:“寫這詩的人是誰啊?”

鄭明明回答道:“我的偶像,唐七。”

秦漠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個叫唐七的不适合吃詩人這碗飯,你要認識他就趕緊勸他轉行吧,他沒寫詩的氣質,對了,他會什麽?”

鄭明明說:“他會寫詩啊,就會寫詩,詩寫得很好。”

秦漠說:“哦,就是說他什麽都不會了?那可以建議他去考公務員。”

我想這話也太毒了,從身體一直侮辱人家侮辱到靈魂,偶像被侮辱,鄭明明八成不能善罷甘休。

鄭明明果然沒有善罷甘休,瞪着一雙眼睛道:“現在就把煙花還給我。”

秦漠拿着手機雲淡風輕地晃了晃:“我剛在你官網留了言,說你今天晚上會到江邊放煙火,估計15分鐘內長江邊就會被你粉絲包圍,你還要過去?”

鄭明明咬着嘴唇半天,蹦出幾個字:“你太卑鄙了。”

秦漠笑說:“過獎過獎。”

而我突然發現,在這世界上,有些人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去試圖得罪,比如希特勒、墨索裏尼、李林甫、和珅、蔣介石、汪精衛、戴笠、秦漠……

秦漠沒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送到了T大。我們倆站在T大靠近研究生宿舍的籃球場上,彼此無話。

我猜測他是要做睡前運動,但看他手裏提着的塑料袋的容積,裝了煙花就不大可能再裝得下籃球了。

籃球場旁邊僅有幾盞光線微弱的路燈,天空飄着細雨,附近的雨絲在燈光照耀下空濛無比,離我們最遠的一個籃球架底下有一對男女正練習投籃。我說:“要不我打電話找同學借個籃球吧?”

他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放煙花需要籃球?”

我傻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來籃球場放煙花?他已經蹲下去掏出打火機來将其中一只引線點燃,一聲悠長的哨音破空騰上去,巨大的花盞在半空中炸開盛放,像一朵綠色的大麗菊。

練習投籃的那對男女愣在原地仰望頭上燃開的焰火,他們的籃球滾到我們這邊來了。

秦漠撿起籃球扔過去,順手把打火機遞給我:“你也來試試看。”

我一邊在腦海裏回想C市有沒有關于燃放煙花爆竹的禁令,一邊蹲下來撥開打火機的火焰,但籃球場四面透風,火剛撥開就被吹滅。

秦漠幹脆貼到我旁邊來,小心翼翼擋着風,這下終于成功把火點燃。

記憶中還是我媽沒去坐牢之前家裏過年放過煙花,一晃都五年多了。我有點緊張,火苗舔上去,引線燃得飛快。秦漠一把拉開我往後拽了一下,一股氣流騰上來,半空中再次落下一片花雨。他一只手攬着我靠近我耳邊:“點的時候別離太近。”停了一下,“這種程度的煙花,一般人我相信是不會受傷的,你就難說了。”我在腦袋裏反應兩秒,反應出這不是什麽好話,掄起腳後跟狠狠踩了他一腳,他悶哼了一聲,我忍着笑轉頭關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退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就踩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耐心看着我,抽了抽嘴角:“你真是不大方。”難得看他吃癟,我心情愉悅,忍不住得意忘形,蹲下來使勁按了按他被我踩的地方,成功聽到一聲抽氣聲,我擡頭假裝無辜道:“還疼?是這裏疼還是這裏疼?那這裏疼不疼?”話畢又按了按,他蹲下來目不轉睛看着我,看着看着,我笑容僵在了臉上,開玩笑開過頭了……他擡起我的下巴嘴唇一下子覆上來,輕輕擦過又放開,眼睛裏盈滿笑意:“我也不是很大方,我們扯平了。”

我想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我怎麽就會去踩秦漠的腳,這根本就是在主動跟人調情嘛。調情這個詞一冒出來,我立刻被震住了。本書最快更新百度搜索爪機書屋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一切都是本能,看來我在對男人耍手段這方面很有潛力,真是不知道該大喜還是該大悲,這個結論簡直讓人無從反應,而他已經施施然去搗鼓剩下的煙花了。排成一個巨大的五邊形後,他轉身招呼我:“你負責點這兩個,我來點這三個,一次性把剩下的放完,看能出現什麽效果。”

聽他這麽一說,我也滿懷期待,立刻就忘記對調情的思考,歡快地跑過去幫忙點火。煙花爆開前的哨音一陣高過一陣,T大的夜空立刻熱鬧非凡,旁邊研究生樓的同學們紛紛探出頭來,還有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天空中像是一簇一簇彩霞落下來,而同學們熱烈的反應簡直像天空中有一摞一摞的鈔票落下來。小說最快更新到:爪機書屋。這個學校實在沉寂太久了。

我不禁贊嘆:“真是漂亮啊。這得花多少錢啊?”

秦漠擡頭望着漫天盛開的煙花:“反正不是花咱們的錢,你別心疼。”我也擡頭看煙花:“嗯,我不心疼,只要不是花我的錢,我都不心疼。”

在我和秦漠對話期間,和我們同處一個籃球場打籃球的那對男女也挪了過來。姑娘說:“真是浪漫。”

小夥子隔空和秦漠打招呼:“哥們兒,夠牛的哈,為了女朋友搞這麽大陣仗,不過我還是得說,趁着校工沒來你們趕緊閃人吧,要被逮着了,寫個檢查是小事,就怕罰款,你們兩個人,還得罰雙份兒,多得不償失啊。”

我聽這聲音分外耳熟,轉頭仔細辨認小夥子的臉,煙火忽明忽暗中,小夥子搶先一步辨認出我來:“顏宋?居然是你!”

正好一個特別亮的煙火爆炸在我們頭頂,看清對方的臉,我也大吃一驚,幹笑打招呼:“哈哈頭兒,真是巧啊,還沒注意是你。在和女朋友雨中打籃球吧,真是有情調,你們過去繼續,過去繼續哈。”

頭兒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學妹,她明天要考三大步投籃,找我指導指導她。倒是你,什麽時候就有男朋友了?昨天‘音樂之聲’那邊新來的一個同學還在跟我打聽你,怎麽,還藏着掖着啊,不把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我趕緊截住話頭:“不是我男……”

秦漠已經從陰影中走出來:“音樂之聲的什麽?”

頭兒和他學妹瞬間瞳孔放大,瞪圓了眼睛,學妹率先反應過來,失聲道:“秦大師?!”我想這件事必須解釋清楚,正想再接再厲補充完剛才那句話的最後一個單詞,被秦漠漫不經心瞟了一眼。我立刻想起鄭明明的悲慘遭遇,瞬間覺得這可能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

秦漠伸出手:“秦漠,顏宋的男朋友。”

剛才也許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但從此以後,我預感自己将再也沒有解釋時機……

已經可以想象明天整個欄目組盡人皆知,岳來上次的美人計沒有被頭兒采納,此次必定舊案重提:“宋宋,為了讓秦大師以最大的熱情來配合我們的節目,我們集體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決定把你洗洗送到秦大師床上去……”背後陰風陣陣,我打了個哆嗦。

頭兒呆愣許久,才能把手伸出去和秦漠握在一起:“T大電視臺學術廣角欄目負責人黎君……跟顏宋同事。”

秦漠放開手,看了我一眼,對頭兒說:“宋宋平時在學校受你照顧了。”

頭兒撓頭回答:“哪裏哪裏,顏宋這孩子在電視臺一直表現很好,是同學們的榜樣,她主持的節目很多老師和同學都喜歡看。”

我無語地望着頭兒,整句話只敢茍同“哪裏哪裏”這個部分,他确實哪裏都沒有照顧到我,至于我們的節目有很多受衆這個觀點,純粹是他自行YY。

秦漠說:“以後宋宋還要多麻煩你。”

頭兒連忙說:“不麻煩不麻煩,我知道您工作忙沒有太多時間關心顏宋學校裏的事兒,我既然是她頭兒就肯定要為她在學校的成長負責的,您不用太擔心。”

我完全插不上話,只覺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場家長座談會。

夜空裏煙花燃盡,徒留下灰白的煙塵和濃烈的硝煙味,漆黑的天幕上,熱鬧過後更顯寂靜,我計算了下時間,預計校工已快要登上歷史舞臺,就像香港警匪電影中警察總在一切打鬥結束時姍姍來遲。

須臾間,背後果然亮起一束手電光。校工大喊:“別跑。”

早有預謀的我已經拽着秦漠跑了起碼三十來米遠,秦漠明顯還沒有進入狀況,所幸配合度還是很高。

籃球場旁邊正好有一個小樹林,我拉着他一頭紮進去,躲在一棵大樹後。今晚沒有月亮,小樹林太偏僻,也沒路燈,到處漆黑一片,令人發指。秦漠說:“宋宋……”我摸索着一把捂住他的嘴,用氣流發聲道:“先別說話,不知道校工有沒有追來。”等待片刻,沒人追來。他的氣息掠過我的手指,像被燙了一下,我趕緊放開。秦漠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這樣黑的天色他居然能準确無誤一次性摸到我的頭發,真是高人。他笑了一聲:“今天晚上我真像個毛頭小子。”

我說:“啊?”

他道:“我沒想過這輩子還能牽着女孩子的手在大學校園裏飛奔,”停了一下,補充說:“就為了躲校工。”

我頓然驚覺面前這個人今年已經三十三了,回想他平時的莊重嚴肅,确實有點搞笑,一不小心笑出聲來。他手指滑下揪住我的臉頰往外拉扯:“嗯?還笑。”

我口齒不清:“你年輕的時候就沒做過這樣的事?”

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還真沒做過。”

我安慰他:“這沒什麽,今天晚上做了,你這輩子就算圓滿了。不過在籃球場上放煙花,還是那種噴花類的,你可真是有創意啊。”

他沉默片刻:“這好像是你的創意?”

我說:“啊?”

他慢條斯理道:“聽說有人此生第二大願望就是男朋友能為自己在T大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煙花,第一大願望是有一天自己的塑像能立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供世人瞻仰?”

我呆了一會兒,突然回憶起來,自己确實這麽跟周越越說過。那已經是研一上學期的陳年往事,韓梅梅用100根蠟燭在籃球場上擺了一顆紅心向林喬表白,一時在校園BBS上引起轟動,成為當年T大民間的一件盛事,讨論此事的帖子連續被版主置頂了三個月,女同學們一方面唾罵韓梅梅此舉丢了女同胞的臉,一方面豔羨人家能成功打動林喬的一顆芳心。而男同學們反應就比較單純了,通通覺得林喬撿了大便宜。周越越在我耳邊啧啧啧,針對這件盛事感嘆了半天,說要有個男的能為她盡心到這個分上,她死也值了,哪怕是個女的這麽對她,她也豁出去答應了。我覺得她實在太沒出息,忍不住說了兩句:“在操場上用蠟燭擺個心就叫盡心了?要誰能為我違反校規在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禮花,那才叫盡心。”

周越越說:“你這要求也太高了。你得放低标準。”

我說:“這已經是降低後的标準了,之前的标準是給我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立個塑像供世人瞻仰。”

回想起這一段,心裏一時滋味難辨。

秦漠說:“在圖書館前給你立個塑像你就不要想了,我暫時還沒那個能力。只能帶着你放放煙花躲躲校工。”

我覺得眼睛有點酸澀,一句壓在心底一晚上的話終于沖口而出:“秦漠,你就別在我身上耗時間了,其實我們倆不合适。”

他沒說話,夜太黑,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繼續說:“你看,你喜歡我什麽呢?我随便哪個方面都普普通通,還帶了個孩子。我的生活方式也跟你完全沒有重合點,就是上課、打工、養顏朗。我覺得我這個條件的,也就是找個帶拖油瓶的鳏夫比較合适,我跟你太不合适了。”

他仍然沒說話。我壯起膽子:“而且,你們那個圈子不是經常有酒會、高爾夫、游船、打獵啊什麽什麽的活動,我完全不懂,你把我帶出去也沒有面子……”

他終于開口:“游船?打獵?這些你都是從哪裏看來的?”

我呆了呆:“天涯上周公子和易小姐論戰上看來的。”

他的手放在我頭上:“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麽問題?”

我被他打斷思路,一時之間想不出還有什麽問題。

他說:“那就是沒有問題了?你剛才所說的也完全不構成問題。你看,我們倆在一起根本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什麽都不要想了,我已經說過,我們慢慢來。”

我被他一番話徹底繞暈,正在沉思,他握住我的手:“好了,我們回家。”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月亮從雲層中露出一個角來,天色真是變幻無常,我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不妙的預感,好像前方正有什麽令人不安的東西,正在一步一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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