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抵達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将近十點,白日裏人來人往,喧嚣嘈雜的醫院,這會兒也安靜了下來,病房大樓更是靜得連腳步落地的聲音,都像是會被放大一般。

蘇靈三人跟着病人家屬來到一間雙人間的病房。

兩張病床上安安靜靜躺着兩個人,面色平靜,呼吸平穩,像是在沉睡一般。

那中年男人來到一張病床前,哽咽道:“這是我兒子,在江大上學,一個禮拜前,輔導員忽然給我打電話,說他晚上下自習時,在路上暈倒了,送來了醫院。我趕過來時,看到的孩子就是這樣了。明明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可就是醒不過來。醫生做了全面檢查,半點毛病都沒查出來。”

“我弟弟也是。”一個年輕女孩來到另一張床邊,雙眼泛紅道:“三天前忽然昏倒,來了醫院卻什麽都查不出來。”

那病床上的男孩約莫十六七歲,面色也是很平靜,還能看得到胸口伴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

蘇靈蹙眉在兩張床上來回掃了會兒,又問:“其他人呢?”

其餘的家屬忙不疊道:“就在隔壁,我們帶你去看!”

蘇靈跟着幾人來到隔壁,也是躺着兩個人,跟剛才那兩人看起來一模一樣,呼吸平穩,神色安詳,如果沒人說是昏迷,看着就跟睡着了沒有任何區別。

最後一位病人單獨躺在一間病房,旁邊的床位還空着。這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臉色甚至還有些紅潤。

男孩的媽媽拉着蘇靈哽咽道:“我兒子昨晚送來的醫院,是這五個同症狀病人最晚來的,可也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平日裏多活蹦亂跳的孩子,如今……”

後面的話顯然是因為傷心過度而說不下去了。

蘇靈問:“他怎麽暈倒的你們沒看到嗎?”

女人搖搖頭:“昨晚我讓他下樓倒垃圾,後來見他半天沒上來,就下樓去看,發覺他昏倒在垃圾箱旁。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支使他倒垃圾了……”

蘇靈轉頭看向風潇,他眉頭緊鎖着,覺察到她的目光,朝她點點頭。

兩人顯然都看出了問題。

蘇靈道:“我大概知道是什麽原因了。”

“真的嗎?”幾個圍在旁邊的家屬,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亟不可待地問,本來頹敗黯然的神色,頓時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又點燃了幾分色彩。

蘇靈清了清嗓子:“只是大概知道什麽原因,但解決辦法還得再等等。”

“沒事沒事,我們可以等,只要能想到辦法就行。”

蘇靈皺了皺眉,目光又落在病床上那安靜躺着的小男孩身上。這五個人看下來,昏迷的原因确實都是一樣的——他們的魂魄不在了。

活人魂魄離體,就只有一具R體,自然會昏迷不醒。

只是蘇靈一時沒看出來,這幾個大活人的魂魄到底是為什麽不在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響動,房門被推開,幾個醫護人員推着一個新的病人進來了。

“咦?怎麽這麽多人?”其中一個護士看到房內的狀況,奇怪問道。

剛剛那男孩的媽媽問:“這也是突然昏迷不醒嗎?”

護士點點頭,嘆氣道:“是啊!跟你們幾個家人一樣。”

蘇靈看向病床車上的年輕男人,果然又是魂魄不在了。

這時,走在後面的醫生,站直身體,摘下口罩,溫文爾雅開口:“時間不早了,病房需要保持安靜,你們還是各自回各自病房陪護,探病的親朋好友暫時先離開,明天再來。”說完,目光不經意落在蘇靈臉上,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道,“蘇靈?”

蘇靈也沒想到會在這地方遇到熟人,面露驚訝:“學長?”

面前這位英俊儒雅的年輕醫生,是蘇靈高中時比她高兩級的學長,全名邢予南,當年全校聞名的校草。

蘇靈年少時也是他迷妹團的一員,三天兩頭混跡于這位校草出沒的地方,久而久之就認識了。不過畢竟差了兩個年級,認識沒多久,人就畢業去了名校,自然算不上有什麽交情。現下被這位前校草認出來,她還是有點受寵若驚的。

“你怎麽在這裏?”邢予南問。

蘇靈:“……我來探病。”

邢予南似乎是覺得自己問了一個白癡問題,有些無奈地揉揉額角:“這麽晚了還來探病?”

蘇靈支支吾吾:“白天……沒時間。”

她從小到大在學校,從來沒透露過自家幹的是什麽行當,畢竟在大部分眼中,這就是封建迷信,那是會受到強烈鄙視的。當然不能對一個現醫生前校草透露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好在旁邊請她來的家屬,也懂得這是醫院,當着醫生的面請來仙姑,姑且不說尊重不尊重與否,只怕是會被斥責封建迷信。

可他們也是沒辦法,醫院束手無策,連催眠大師都用上了,也沒查出半點原因,他們只要另辟蹊徑。

“這樣啊!”邢予南點點頭,朝她笑了笑,轉身和護士一起将新來的病人放好在病床。

蘇靈有點尴尬地摸摸頭,對旁邊的人道:“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又清了清嗓子,“學長,再見。”

邢予南轉頭朝她笑着點點頭。

蘇靈回了他一個不太自在的笑,拉着風潇和花璨就要出門。

“等一下!”只是還沒邁步,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風潇,忽然出聲,然後幾步走到剛剛那張病床旁,伸手在那昏迷的病人衣領處撚起一根細細的羽毛。

那病人的家屬咦了一聲:“什麽時候沾了髒東西,都沒看到。”說着還朝風潇道了聲謝謝。

風潇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回到蘇靈身旁,默默無語地和她一塊走了出去。

病房裏剛剛擠在一堆的家屬,趕緊追出來:“蘇小姐,您一定要幫我們啊!”

蘇靈還沒發話,風潇已經替她開口:“我們已經知道原因,放心!你們家人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衆家屬:“啊?”

蘇靈和花璨:“啊??”

風潇繼續道:“你們在病房等着就好。”

說完,朝蘇靈和花璨招手示意,神色冷沉地轉身,領着兩人進了電梯,将那一堆把希望壓在他們身上的人們,丢在了走廊裏。

等電梯門合上,蘇靈才開口問:“風道長你這是看出那些人魂魄不見的原因了?”

風潇擰眉點頭:“看出來了。”

“什麽原因?”

風潇舉起手中那片小小的羽毛:“這個。”

“這是什麽?”那羽毛小小的一片,泛着淡淡紅色。恕蘇靈生物方面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是什麽羽毛。

“這是鬼車,也就是九頭鳥的羽毛,他們的愛好就是吞食人的靈魂。”

蘇靈當然聽說過九頭鳥:“怎麽又是上古大妖?”

花璨舉手道:“我知道這個九頭鳥,又叫九鳳,有十個脖子九個頭,是鳳凰的一種,我聽說八百年前還出沒過,不過這幾百年已經銷聲匿跡了,不知道怎麽會又出現的?”

風潇眉頭一皺:“鬼車是妖邪,鳳凰是瑞鳥,根本不是同一回事。而且鳳凰比九個腦袋的鳥可漂亮多了。”

花璨:“反正也差不多。”

風潇:“明明就差很多。”

蘇靈打斷兩人這種毫無意義的争執:“知道了是九頭鳥,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找,把它吞下的生魂拿回來,阻止它繼續害人。”

風潇從乾坤袋裏掏出羅盤,把那枚小小的羽毛放在羅盤上,也不知念了個神秘符,那羅盤指針飛速旋轉,最後在一個方向定格。

“東南向!”

花璨嘀咕道:“東南向,不正是江家別墅的方向麽!”

蘇靈眉頭一皺:“這大妖不會是要去找江海吧?我們得趕緊追過去。”

花璨清了清嗓子:“如果我們打車去的話,按着鳥類的飛行速度,等我們趕到江家,黃花菜都涼了。”頓了下又道,“所以只能禦劍。”

蘇靈木着臉看他:“小花,你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電視劇看多了?以為修行的人禦劍就能日行千裏?我跟你說,現實中靠禦劍能飛過一條河就不錯了。對了,你不是妖麽?妖應該都會飛的,今晚就只能靠你了。”

花璨幹笑兩聲:“仙姑,你看我走路都一扭一扭的,能飛出半裏地麽?”

說完,兩人都齊齊看向風潇。

風潇愣了下,一只手默默伸進乾坤袋,從裏面掏出一張毯子:“用這個。”

蘇靈和花璨:“阿拉伯飛毯?”

風潇:“……”

他将其貌不揚的毯子展開,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兩只,輕描淡寫道:“這是我父親搜集的一樣法器,是以前一個高人專門追捕鳥妖所用的飛毯。跟阿拉伯沒關系。”

“……”

蘇靈看着這毯子,不得不感慨地點點頭:“風道長,你真的是一個寶藏男孩,以後不管你再從你乾坤袋裏拿出什麽寶物,我應該都可以心如止水了。”

花璨羨慕地附和:“風道長家裏肯定特別有錢。”

一分鐘後,一道黑色的不明飛行物,從城市的上空飛速劃過。

這被市民無意間拍下發上網,并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網友們對于其是飛碟還是軍用飛行器而争論不休的玩意兒,正是風潇那其貌不揚的飛毯。

只不過因為是飛行在空中,從地面看不到毯子上坐着人,所以才沒有引起驚慌,只被人懷疑是什麽不明飛行物。

而此刻,坐在毯子上的三人 ,除了巍然不動的風潇,正兒八經上演了一場什麽叫做風中淩亂。

“風道長,能不能慢點啊?我暈毯。”花璨緊緊抓住風潇的左手,半躲在他身後,聲音都打顫了,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吓得。

這也不能怪他,高空無防護飛行,就算他沒有恐高症,也吓得肝顫。

蘇靈比他好不了多少,花璨好歹是妖,摔下去指不定也就是受點傷,她這R眼凡胎摔下去,能直接摔成R泥。光想想那個畫面她都直打哆嗦,于是跟花璨一樣,很沒出息地緊緊抱住風潇的右手臂,整張臉埋在了他肩膀。

風潇端坐着身體,因為頭發挽着發髻,整個人迎風而行,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沒有表現出半點失态。

當然身後兩只被吹得快要崩潰的一人一妖,自是想不到這位巋然不動的道長,此刻正美滋滋享受着右邊那個擁抱和依靠。

當然這樣的享受也實在是持續多久。同樣的,花璨和蘇靈的擔驚受怕也沒有持續多久。不到十分鐘,飛毯就抵達江家門外。

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飛毯的速度之快,無論是花璨還是蘇靈,都很寬容地原諒了自己剛剛在十分鐘表現出來的膽小。

“哎喲喂!我腿都軟了!”落地後,抓着風潇還沒撒手的花璨,心有餘悸地道。

風潇毫不留情地抽開手:“你腿本來就是軟的。”

蘇靈:“我腿也軟了。”

風潇趕緊雙手扶住她,柔聲問:“靈靈,剛剛飛那麽快,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花璨:“……”

不僅腿軟,心也疼了。

蘇靈擺擺手:“沒事,趕緊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夜色已沉,這個時候,江家周遭已經很安寧。風潇先拿出千裏鏡看了眼,江家別墅裏很平靜,江河正翹着二郎腿在客廳打游戲,不過本應在書房的江海,這會兒卻不在了。

蘇靈也看到了情形:“先按門鈴進去再說!”

說着已經自顧按下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鈴傳來江家傭人的聲音:“請問找哪位?”

“我姓蘇,找江河江少。”

“陳姨,找我的找我的!”江河的聲音在沙沙中傳來,過了會兒才清晰:“蘇小姐,這麽晚了有事嗎?快進來!”

只是話音剛落,蘇靈便聽得那門鈴內傳來一陣噼裏啪啦的響動,是腳步奔跑的聲音。

“江少!”蘇靈叫。

對面沒有回應。

她暗道不好,幸而自動大門已經打開,三人朝裏面飛奔而去。

“江少呢?”

跑進別墅大廳,裏面只有一個中年阿姨,有些瑟瑟發抖地站在門邊。

“去……去後花園了,讓我待在這裏別動。”

“快走!”蘇靈招呼身旁的兩人,往後面跑時,還不忘叮囑剛剛的阿姨,“阿姨,你就在這裏待着,千萬別出去。”

蘇靈幾乎是拿出了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得比兔子還快,風潇倒是能輕松跟上,可苦了雙腿發育不完全的花璨,轉眼就被拉下了。

跑了沒多久,蘇靈就停下了腳步——眼前的的這一幕,讓她不得不停下,此時,半空中盤旋着一人高的大鳥,這大鳥渾身豔紅,長着就九個腦袋,尾巴修長閃亮,覆蓋着漂亮的翎羽,尖嘴對着涼亭裏的兩兄弟,發出呼呼的鳴叫。

江家兩兄弟這會兒都已經倒在地上,江海身上的居家服早被撕裂,頭發也淩亂得厲害,本來清雅俊逸的男人,幾乎可以用狼狽不堪來形容。

但他仍舊用身體牢牢将江河護住,帶着護身手環的左手舉在頭上,喘着氣道:“小河你別怕,大哥會保護你的。”

那九頭鳥煽動翅膀,卷起一陣刺骨灼人的熱浪,兩兄弟眼見已經有些扛不住。

“死鳥!還不快停下!”蘇靈大喝一聲,抽出烏木劍,畫上一道訣,朝九頭鳥打去。

然而那大鳥卻只是揮了揮翅膀,烏木劍就被它輕易閃開。

蘇靈大吃一驚,趕緊收回烏木劍,再加上幾道訣,劍身頓時金光纏繞,只是還沒再次飛劍,那九頭鳥已經扇着翅膀轉過頭,張大九張嘴巴朝她噴出九團炙熱的火焰。

火焰飛來的速度太快,蘇靈正暗道不好,風潇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擡起左手,用衣袖輕輕一拂,九團火焰便消失不見。

半空的九頭鳥似乎是怔了一下,再次張嘴噴火。

風潇不緊不慢地再次用衣袖拂開,又低聲對有些目瞪口呆的蘇靈道:“這只鳥我對付,你去看看江海江河。”

蘇靈點點頭,趕緊跑到涼亭。

“你們沒事吧?”

滿身狼狽的江海擺擺手,轉頭朝自家弟弟道:“小河,你怎麽樣?”

面色蒼白的江河搖搖頭:“沒事。”

江海皺眉道:“你剛剛怎麽那麽傻?妖怪攻擊我的時候,你怎麽能擋在我前面,萬一被傷到怎麽辦?”

江河勉強笑了笑:“這不是沒事麽?”

“那是你運氣好。”

江河一副怕了他的模樣:“行了,我的好大哥,我也不能眼睜睜看到妖怪傷害你而無動于衷啊!”

蘇靈見着這兩人還能表達兄弟情深,顯然是沒事,回頭看風潇還在和九頭鳥對峙膠着,又起身跑回去:“風道長,我幫你!”

那鳥妖看到她舉着手中的烏木劍,鳴叫一聲,氣勢洶洶朝她俯沖過來。

蘇靈正要舉劍迎上,卻被風潇往身後一拉,冷聲喝道:“孽畜!還不快收手!”

他平日裏成天嚷嚷着攢功德,從來都是溫和到甚至有些軟綿綿的性格,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更沒跟人生過氣紅過臉。可現下這一聲怒喝,如同冷雪飛霜,寒冰驟降,所蘊含的氣勢,完全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本來還想沖上去的蘇靈,頓時一怔,一動不動站在他身後,手中烏木劍的金光也散了去。

那九頭鳥顯然是被震懾到,不過很快就扭了扭脖子,張開漂亮的尾巴,妖力暴漲,周遭一片熱浪翻騰,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冥頑不靈!”風潇冷喝一聲,右手指間不知何時夾了幾道黃色的符紙,如同S箭一般,朝九頭鳥飛去。

那鳥妖見勢不妙,趕緊轉身朝空中飛去,想要逃離。可那幾道符的速度,顯然它她快了太多,它才扇了兩下翅膀,四道符紙就分別貼在它中間的腦袋和脊背及雙腳,然後重重摔倒在地,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風潇轉頭,聲音恢複平日的溫和:“靈靈,醫院那幾個人的生魂在這妖怪的腹中,你快拿拘靈索牽出來。”

“嗯。”蘇靈點頭,掏出拘靈索,往匍匐在地上掙紮的九頭鳥身上一纏,随着它痛苦的鳴叫,幾道透明的魂魄依次從它腹中被引了出來。

這些生魂大概是被吞食過,此刻還沒蘇醒,各個閉着眼睛。不過蘇靈感覺得出,這些魂魄并沒有受損,算是重重松了口氣。

為了避免這些生魂走失,她用拘靈索連城一串系好,将他們牽了過來。

地上被風符壓住的九尾鳥還在拼命掙紮,風潇面無表情走過去,又掏出一道符打在那鳥頭上,不一會兒地上的九頭鳥,便慢慢化成了一道人形,卻是一個身着紅色長裙的年輕女子。

不得不說,這妖鳥的人形着實漂亮,一張臉如白玉般剔透潤白,嘴唇嫣紅,鼻子挺俏,一雙眼睛又大又黑,仿佛天然含着一汪春水。那衣服也不好好穿着,露出瑩白圓潤的肩頭,胸前更是酥胸半露,雙手半撐在地上,擠出一道誘人的溝壑。楚楚可憐的樣子,任誰看了心都能軟下三分。

真是個尤物般的妖精。

當她擡頭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人時,嫣紅的嘴唇微微開啓,就是蘇靈都有點于心不忍,想要上前扶一把。

然而一步一步上前的風潇,表情沉沉,絲毫不為所動。

“孽畜,敢來人界作亂,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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