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五彩的羽翼被灼傷,身體在淌血,不斷從空中滴落下來。
當受傷的鳳凰再一次跌落在地時,蘇靈忍不住朝他大叫道:“風潇,你停下來!”
她運起全身靈氣,想要掙脫縛在身上的捆仙絲,但仍舊徒勞。只能眼睜睜看着地上的鳳凰再次飛上天空,仰頭長鳴一聲,那聲音如奔騰的樂聲,響徹山谷,将籠罩在他身前的瑩白光芒攪動開來。
方域冷笑一聲:“小妖王果然妖力增強了不少,那就讓你漸漸新月靈石真正的厲害。”
他口中念符,再次驅動手中靈石。新月靈石本來散發的白色熒光,忽然變成了一道道細小的光箭,齊齊撲向他的鳳凰射過去。
蘇靈昂頭看着空中的場景,五彩的鳳凰迎着箭雨向前,她眼睜睜看着那些光箭穿過他漂亮的身體。但是他沒有退縮,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鳴叫着往前飛去,直直沖到了方域面前。
方域臉色微變,冷聲道:“既然這麽不怕死,我就讓你死得痛快。”
他将新月靈石舉起,光箭變得更密集,鎮妖的力量也更強大。
化為鳳凰的風潇,再次長鳴,沖破箭雨,朝方域沖過去。
他強大的妖力,讓方域大驚失色,下意識将拎着的蘇小邪舉起,當做盾牌一樣擋在了自己身前。
沖上來的鳳凰繼續前進,用嘴巴叼起蘇小邪胸前的吊墜,将其用力扯下。
本來還在沉睡的蘇小邪,終于悠悠轉醒,看到面前的鳳凰,嘟哝道:“大鳥鳥!”
風潇對他鳴叫一聲,在他頭上輕輕啄了啄,本來還惺忪着眼睛的小家夥,雙眼忽然變成紅色,小小的身軀後面驀地長出一對紅色的翅膀,身體急劇變化,頃刻間已經化為一只五彩鳳凰,鳴叫着從方域手中掙脫。
方域大驚,迅速擡起新月靈石對上剛剛變身的雛鳳。
受傷的鳳凰回身落在蘇靈身旁,化為人形,他長發散落,雙目赤紅,渾身是血,雙手抓住縛住蘇靈的細絲,用力撕扯。但他元氣大傷,只能一點一點地扯開,每扯一點,手上就流出大量的鮮血。
蘇靈看得心驚膽戰,仿佛那血是從自己心中流出的一般,急得大叫:“那你別動,我自己來!”
風潇啞聲道:“捆仙絲對靈力的作用比妖力更大,你自己弄不開的。”
說完繼續用胡滿血的雙手,一點一點去撕開。
蘇靈看了眼他,又看向空中。
她以及顧不得想為什麽蘇小邪也是鳳凰這件事,想到新月靈石的鎮妖力量,就心急如焚。
方域已經重新念咒施法,萬千光箭射出,直直射向空中的雛鳳。
蘇靈的心跳幾乎剎那間驟停。
只是下一刻,卻見漂亮的小鳳凰閃動着翅膀,輕輕松松将那些光箭扇開,然後張嘴長鳴一聲,将再射過來的光箭吞進了腹中。
方域不可置信地看着新月靈石射出的鎮妖光箭被吞噬,而雛鳳卻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
不僅是方域,就是本來快吓破魂的蘇靈,都驚呆了。
風潇氣若游絲道:“小邪身上有着一半人類血脈,而且還是蘇家的天師血,所以新月靈石對他沒用。”
小鳳凰吞掉萬千光箭後,身體膨脹了一倍,身上的強大妖力,連山谷的樹木都為之震動。他對着方域鳴叫一聲,揮動翅膀朝他沖過去。
方域反應不及,被他用爪子奪過新月靈石,然後一翅膀扇飛了幾十丈遠,重重砸在身後的山石,落在地上。他這時也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抹了抹嘴角的血,道:“原來半妖不怕新月靈石,沒關系,一只雛鳳而已。”
說完,他拿出一只細小的器物,放在嘴邊,發出一陣詭異的樂聲。本開晴朗的夜空,頓時烏雲閉月,四只黑色的巨獸,浮在了空中,正是先前那四只妖獸。
方域迅速退開,四只兇獸将小鳳凰圍住,對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小鳳凰昂着小腦袋,撲閃着翅膀,用清脆的鳳鳴回應。
四只兇獸咆哮聲是悍然兇惡。
小鳳凰就頂多算得上奶兇奶兇了。
他膽子還挺大,揮動翅膀,先朝比他大了幾倍的兇獸發起攻擊,只不過還沒碰到任何一只,就被窮奇一尾巴掃開。大概是被掃疼了,小鳳凰在空中鳴叫着轉了兩圈,然後又對上四兇,用力惡狠狠地再叫一聲。
只不過雛鳳初鳴的聲音,實在沒威懾力。
就在四兇以為他會繼續沖上來時,叫完兩聲的小鳳凰卻忽然轉了方向,撲着翅膀飛向了蘇靈,從上而下一頭紮進她懷中,變成了四歲小奶娃,懷中還緊緊抱着新月靈石,趴在親媽胸口淚眼汪汪哭道:“媽媽,小邪打不過!”
方域看到這情形,站起來大笑:“還以為雛鳳多厲害呢!看來除了不怕新月靈石外,比起當年的小妖王,還是差遠了。你們幾個上,一家三口留下雛鳳,兩個大的送他們上西天。”
就在四兇咆哮着要撲上來時,蘇靈只覺得周身靈力忽然流動起來,原來是風潇撕開了最後一處捆仙絲。她将哇哇大哭的蘇小邪丢在他懷中,提劍一躍而上。
剛剛來得時候,風潇已經感覺到她靈力跟往常截然不同,但沒想到已經精進到這個地步。他本打算提起最後一口氣去幫她,現下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只見空中的人身姿輕盈如燕,手中的烏木劍纏着着一道金光,每揮動一下,都發出強大的靈力,草木随之沙沙而動。
剛剛蘇靈憋了這麽久,不僅看到風潇被傷成那樣,還差點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鳥兒子被揍。這口惡氣,先在方域這四個爪牙身上發掉,再去找罪魁禍首算賬。
集齊了蘇家十九代靈力的蘇靈,加上洶湧怒氣,現下是神魔難擋,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她連揮幾劍,先刺瞎了饕餮另一只完好的眼睛,讓他在原地亂撞,又一劍砍下窮奇僅剩的翅膀,削掉梼杌的爪子,最後直接将混沌的腦袋砍掉。
方域見狀大驚失色,喃喃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四兇三只廢一只死,蘇靈也不念戰,提着劍沖向方域。
方域的邪術厲害之處就是煉妖驅鬼,自己和人對戰的本事非常有限,自然不是蘇靈的對手,被她打得連連敗退,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地看着她:“沒想到師姐的後人這麽有本事!”
蘇靈道:“少廢話!我現在就殺了你!”
反派死于話多,而她又不是反派,自然不會多費口舌,直接朝他一劍刺過去。
鮮血飛濺而出,方域睜大眼睛看着他,重重往後倒在地上,雙眼都沒來得及阖上。
蘇靈抽出劍,卻忽然覺察不對勁。因為眼前的人已死,卻沒有鬼魂離體,她驀地才想起方域是不死之魂。可她視線剛剛一刻都未曾離開,那魂魄到底是什麽時候逃走的?
而且被她的烏木劍刺中,就算是不死之魂,也應該受了重傷吧!
她皺眉往回走,随手處理掉幾只兇獸,走到風潇跟前,憂心忡忡道:“方域的魂不見了。”
風潇虛弱道:“沒事,他被你刺中,修為已毀,就算是不死之魂,想要恢複至少也要幾十上百年。”
蘇靈道:“是嗎?”
“他當年也是被毀了修為鎮壓在九幽之地,花了八百年才出來。所以他已經不足為懼。”
蘇靈大喜:“這麽說我們現在安全了?”
風潇沉默片刻:“方域這兒應該是安全了。”
蘇靈沒多想,先是為除掉方域而欣喜,回過神後,臉色一板:“風道長,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風潇昂頭看她,月光下滿是血的俊臉,除了楚楚可憐,還是楚楚可憐,他啞聲開口:“靈靈……”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噗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蘇靈吓了一大跳,忙不疊去扶他:“風潇!風潇!”
本來已經止住哭的蘇小邪,見着風潇吐血暈倒在地,眼眶裏又湧上一包淚,趴在他身上抽噎道:“爸爸爸爸!你別死!”
蘇靈眉頭皺起,看了看蠢兒子,又看了眼暈死過去的風潇,一個她想否認都沒法否認的念頭升上來。
一只大鳳凰,一只小鳳凰,除了是父子關系,還能是什麽?
除非那晚,她睡得是另外一只鳳凰。
可天底下怎麽可能還有第二只鳳凰?
罪魁禍首暈倒,蘇靈這秋後算賬也只能先放着,将人扶起來負在肩膀上,一手抱起蘇小邪,哄道:“今天小邪棒棒的。”
但其實她知道,如果不是風潇不顧生命危險和萬箭穿心的痛苦,沖上去将小家夥的妖力釋放,只怕要救回那個呼呼大睡的蠢兒子,沒那麽容易。
如果這都不是父愛,那這天底下也就沒什麽父愛了。
她将烏木劍畫訣飄在空中,負着風潇抱着兒子往上一躍,只是剛剛上去,就搖搖晃晃掉了下來。
她無語地看了看罷工的烏木劍,這是超重了?
看來只能打電話叫支援了,電話還沒拿出來,懷抱中的蘇小邪掙脫跳下來,變成一只五彩斑斓的鳳凰,用他的鳥嘴道:“媽媽,我背你們!”
蘇靈本來對于自己生了個鳥兒子這件事,早已經接受,但眼下看着一只鳥叫自己媽媽,還是很有些受沖擊。
她嘆了口氣:“你背得動嗎?”
畢竟是只雛鳳。
小鳳凰道:“背得動。”
蘇靈一想蠢兒子是在妖力被壓制的情況下,徒手拖動無支祁的,變成鳥應該力氣也不小。于是她先将昏迷不醒的風潇試探着放在小鳳凰的背上,看到小鳳凰在空中輕松地轉了兩圈,自己又才小心翼翼爬上去。
只不過當小鳳凰拖着兩人飛起時,她還是有些心虛。
畢竟蘇小邪才是個四歲的寶寶,四歲幼兒背起老父親老母親,真是聞者傷心聽着落淚。
她決定,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小家夥馱這麽重的自己。
因為此時也已深,鳳凰飛得又高,倒是不用擔心被認看到,直到到了蘇家小樓,小鳳凰才直接降落。
蘇靈趕緊從四歲兒子背上下來,又立刻把風潇也扶下。
蘇小邪恢複了人形,只不過身後的一對翅膀還沒收回去,眼睛也紅紅的,顯然他還不會控制自己的妖力。蘇靈目光落在風潇手中那個被他緊緊抓住的吊墜。
之前發生的那一切,她不用問就已經明白,風潇送給小邪的護身吊墜,是壓制他妖力的。
她趕緊将吊墜拿出來,挂在蘇小邪脖子上。果不其然,小家夥背後的翅膀很快就消失,眼睛裏的紅色也褪去,又變了一個軟萌人類小團子。
這時,聽到動靜的花璨和白啓跑進了後院。看到滿身鮮血的風潇,急急問道:“風道長怎麽了?”
“受傷了,小花你背風道長上樓,我去準備熱水?”
“好!”花璨接過風潇,只是還沒背起,人已經要倒下,還是蘇靈及時扶住。
“我……我力氣不夠。”
蘇靈擺擺手:“算了,我自己背,你去準備水。”
花璨忙不疊點頭,然後就看到蘇靈将昏迷的男人負在背上,腿不晃氣不喘地上了樓。
花璨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一個大男人力氣還比不過女人,看來江二少說我娘娘腔沒錯。”
到了屋內的燈光下,蘇靈才徹底看到風潇傷得有多重,稍稍扒開衣服,便見着渾身沒有一處好的,整個人可以用鮮血淋漓來形容。只不過他大概是妖的緣故,血倒是沒有再流。
因為知道他是妖不是人,蘇靈知道送去醫院是沒什麽用的,而她又不知道怎麽給妖醫治,只能用趕緊的毛巾,先将傷口和臉頰擦幹淨。被擦拭的妖,雙眼緊閉,沒有半點轉醒的跡象。
蘇靈問花璨:“你們妖受傷了,怎麽治的?”
花璨道:“我們蛇妖有自己的蛇藥。”
好吧,隔了一個物種,估計也沒什麽參考性。
她忽然又想到風潇的乾坤袋,估計裏面有藥,她将那其貌不揚的袋子拿出來,伸手往裏面一摸。這袋子像是無底洞一樣,也看不到有什麽,只能随手往外掏。
第一把,狗頭金。
第二把,三清鈴。
第三把,大漢堡。
蘇靈:“……”
她不甘心又掏了一把,這回掏出了一件女式吊帶睡衣。
她目瞪口呆看着這女式睡衣,想着風潇是不是有什麽怪癖好?可越看越眼熟,這不是幾年前自己在紅葉山莊穿過的麽?那天早上醒過來,不僅被自己睡了的男人不見了,自己身上那件睡衣也不見了。
這可真是人贓并獲了,等他醒來想否認都不可能。
……可是,什麽時候才能醒啊?
蘇靈放棄在乾坤袋裏找藥,畢竟這是他的乾坤袋,自己也不懂。
就這麽過了兩天,風潇一次都沒醒過來。期間,江河來看過他一次,不過江二少也沒什麽心思,雖然方域不能再作祟,血玉鋪首恢複了正常,他這個守門人輕松了不少,但因為他哥和盛瑤忽然出去度假,雖然後來有聯系上,但是他知道其中必定有蹊跷。
她懷疑他哥被盛瑤綁架了。
風潇沒醒,蘇靈暫時也沒心思顧及其他,只讓他自己當心。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風潇才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趴在床邊的蘇靈,雖然只是睡了兩三天,卻好像幾百年沒見到她一般,他嘴角微微勾起,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目光不經意落在床頭邊的女式睡衣上,微微一愣,本來蒼白的臉,驀地一紅,然後無聲無息将睡衣塞進了枕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