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法政時刻》演播廳,蔣嫣與律師團成員握手言謝後,回到後臺,邊走将耳麥取下,“節目送去審查,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下班了。”

蔣嫣的助理接過耳麥,點頭應是,“好的。”

蔣嫣拿着包往外走,路過大廳時,一群人正圍在大廳屏幕前,竟然是難得的安靜。

“你們在看什麽?”蔣嫣站在原地,一行人聽到蔣嫣的聲音,回頭,“蔣嫣姐。”

蔣嫣點頭,将目光放在大廳的大屏幕上。

這是星光臺的傳統,臺裏的直播節目會同步在大廳的大屏幕上播放。

蔣嫣看着直播平臺上的《真相周刊》,蔣妤正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例,平淡的語氣向觀衆展示一個曾經患有産後抑郁症的女人的內心世界。

現場掌聲雷動,無不為之動容。

“蔣妤姐真不愧是咱們臺裏的王牌主持人,即使四年過去了,水準還這麽高,能獨立策劃并主持一檔直播節目,咱們臺裏,恐怕沒幾個。”

“是啊,如果不是四年前蔣妤姐離開了電視臺,現在不知道有多風光,金話筒得主沒得跑。”

“我就是沒想到,蔣妤姐那麽好的身材,竟然生過孩子……所以,四年前她離開節目組,是因為懷孕了?”有人在人群中竊竊私語。

“懷孕的話,那孩子的父親豈不是……”聲音無比的驚訝。

“噓!不要命了!”

“我說怎麽了?蔣妤姐真可憐,這麽多年……一直一個人帶孩子,而且,還得了産後抑郁症。”聲音幾度哽咽,“我如果是她,肯定……肯定撐不下去的。”

“你說,當年蔣妤姐為什麽要離婚?”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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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竊私語聲在空曠的大廳格外清晰,蔣嫣站在原地,拿着包的手,捏得死緊,手背青筋畢露。

四年前蔣妤因為什麽而離開電視臺她心裏清楚,又因為什麽而與許薄蘇離婚她更清楚,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的是,蔣妤當時竟然懷孕了,還順利将孩子生了下來!

“蔣嫣姐,您覺得蔣妤姐這期節目怎麽樣?”

這問題,實屬不懷好意。

但蔣嫣是臺裏最和善的女主持人,待人親切,脾氣好,從不輕易發怒。

于是她揚着微笑,“以小見大,以社會焦點來揭露社會隐藏的問題,語言很有力量,感染力很足,是很棒的一檔節目,不過蔣妤姐的節目一直都很棒,你們可以向蔣妤姐多學習學習。”蔣嫣看看手表,“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

“蔣嫣姐再見。”

蔣嫣微笑往回走,到許薄蘇辦公室,卻發現辦公室內空無一人。

詢問之下,這才知道,許薄蘇去了《真相周刊》的演播廳。

蔣嫣腳下一軟,臉色登時蒼白。

***

《真相周刊》已近尾聲,蔣妤站在演播廳臺上,總結陳詞。

“古往今來,女人一直是柔弱的代名詞,女人似水,女人似花,都需要悉心呵護,可是有沒有人想過,為什麽女人會有産後抑郁的情況?”蔣妤指着屏幕上那淚痕斑駁的遺書,說:“因為沒有安全感,沒有價值感,認為自己在生完孩子後,再沒有一點價值。”

蔣妤問向由,“向先生,請問您的妻子一直是全職太太嗎?”

向由點頭,“是,自從我和她結婚之後,我就沒讓她再出去工作,我可以養她!”

蔣妤不由得搖頭,将目光看向了觀衆席,“據我調查,一個月內跳樓的六名死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全職太太。她們缺少與社會的交流,缺乏價值的體現,日複一日的空閑的時間,讓她們覺得自己已和社會脫軌,更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漸漸的,将全身心托付于這個家庭,托付于自己的丈夫。”

越說,蔣妤覺得當初為了許薄蘇而抛棄一切的自己簡直傻得可憐。

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偉大,只有在愛情小說裏才有。

她在許薄蘇那,又算什麽呢?

一廂情願的悲劇而已。

“女人在懷孕時情緒最為敏感,一點的風吹草動都能讓沒有安全感的她們胡思亂想,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中,這種厭棄,源自于對自我的認知不自信。所以我建議,女性不要過分依賴,要知道,沒有什麽能給你永遠的安全感,除了你自己!當然,我只是舉一個比較突出的例子,關于産後抑郁的形成的原因有多種,具體的原因以及治療的辦法需要專業的心理學專家,産後抑郁是病,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病,如果你發現你的妻子,或者身邊的媽媽有疑似産後抑郁的症狀,請不要忽略她們,請理解并寬容以待。”

蔣妤語氣停頓,看着鏡頭,說:“以上是今天節目的全部內容,這裏是真相周刊,我是主持人蔣妤,我們下期再見。”

現場維持着良久的靜默。

蔣妤将耳麥摘下,話筒遞給工作人員,嘉賓席上的向由走過來,“蔣主播,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應該的,節哀。”

觀衆席上響起一陣如雷鳴般的掌聲,衆人似乎如夢方醒,起身鼓掌,表達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她的老師陳文洲來到演播臺,看着她,點頭,“節目很成功,蔣妤,歡迎回來。”

蔣妤熱淚盈眶。

時隔四年,她終于再次聽到了肯定與贊譽。

四年前,她站在《法證時刻》的演播廳上,縷縷聽到有人評價她,說她性子太倔,骨頭太硬,古往今來,太過直言不諱獨來獨往的人,都走不長遠。

連陳文洲也常敲打她,提醒她,說,過剛者易折,柔善者不敗,讓她少些淩厲與尖銳,多些與人為善的柔和,節目中亦是。

前世她在娛樂圈打滾,不善于左右逢源,亦不屑于那些見不得人的潛規則,她的經紀人也是如此說她。

可她不服氣,娛樂圈爬摸滾打了三四年,這才靠着精湛的演技,一舉拿下影後的頭銜。

雖說只要是結局是好的,過程再怎麽艱難也無所謂,可現如今的蔣妤似乎明白了些。

有些艱難,完全是可以避免的,人不需要太圓滑,但也不需要太剛直,不願融于大衆的人,也難被大衆所接受。

但這一道理,是她被打斷了脊骨,踩碎了驕傲,踐踏了尊嚴後,才幡然醒悟。

演播廳觀衆陸續離場,而就在此時,陶蓁蓁從星光園外帶着蔣蹊,進了後臺。

上節目前蔣妤給蔣蹊打完那個電話後,蔣蹊抱着電話對王姨說,他想媽媽了。

王姨一看時間,正好是蔣妤下班時間,于是便自作主張,帶着蔣蹊來到星光園外等媽媽。

星光影視園安保嚴格,見着王姨和蔣蹊在園外等,盤問了兩句,一聽是蔣妤的兒子,立馬給《真相周刊》節目組打了個電話。

陶蓁蓁将蔣蹊與王姨待到休息室裏,小孩的頭發柔軟濃密,陶蓁蓁忍不住揉了揉蔣蹊的小腦袋,“小蹊,姐姐給你去拿飲料,你乖乖的在這坐好,等姐姐回來好嗎?”

小蹊坐在沙發上,晃着腿,看着陶蓁蓁,認真的點點頭,禮貌答謝,“謝謝姐姐。”

陶蓁蓁離開休息室,蔣蹊仰頭望着王姨,“王姨,這就是媽媽工作的地方嗎?”

“是的呀,漂亮嗎?”

“嗯,漂亮!”蔣蹊用力點頭,“我以後也要到這裏上班!然後開車,接媽媽一起下班!”

“那小蹊得趕緊長大才行。”

小蹊露出自己的小胳膊,捏着自己胳膊上的一小坨軟肉,咧嘴露出兩口小虎牙,“王姨你看,我有肌肉啦,我現在可是男子漢,很快就可以長大啦!”

“真棒!”

陶蓁蓁去而複返,帶給王姨一杯果汁,給了蔣蹊一瓶牛奶,“小蹊,姐姐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蔣蹊捧着牛奶,嘴唇上全是奶泡,看着陶蓁蓁的眼神,簡直在發光,“媽媽下班了嗎?”

陶蓁蓁看着蔣蹊那雙眼睛,又想起适才蔣妤在節目中的剖析,鼻尖一酸,心裏極不好受。

實在無法想象,那麽一個堅強而又軟弱的女人,是怎麽将一個奶娃娃拉扯大,還教得如此活潑可愛。

“當然了,小蹊的媽媽見到小蹊肯定特別高興,小蹊想給媽媽一個驚喜嗎?”

蔣蹊用力點頭,“想!”

“那姐姐帶你去。”

王姨過來要抱他,蔣蹊卻跳下沙發,奶聲奶氣卻又義正言辭拒絕道:“王姨你不要抱我哦,我是男子漢了,被你抱會被人笑話的,我可以自己走!”

王姨樂盈盈地看着他,“好,小蹊自己走。”

王姨牽着小蹊,陶蓁蓁在前面帶路,一路上,路過的員工見着蔣蹊個個止不住的好奇打量,蔣蹊卻對這打量的目光毫不怯場,嘴角揚起大大的微笑。

前面就是真相周刊的節目組,陶蓁蓁回頭笑道:“小蹊,咱們到了!”

而與此同時,電梯門開了。

許薄蘇從電梯內走出。

人有一副好皮相,很容易讓人包容他的內在,特別是西裝革履的許副,眉眼深邃,當他投身工作時乾坤獨斷,表情嚴峻的模樣,格外迷人。

這樓層的工作人員都知道了蔣妤直播的內容,或多或少對許薄蘇有了些看法,但大多都不敢多言,只敢私底下議論兩句。

“許副,蔣妤的這期節目是直播,現在只怕是……”狗腿子林主任跟在一側,“蔣妤她根本就沒按照上報的節目內容走,這是一起節目事故,您放心,這事,決不會姑息!”

“叔叔你好!”蔣蹊脆生生的聲音傳來。

許薄蘇停下腳步,看着面前被人牽着手的奶娃娃,正仰頭望着他。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包攬了璀璨星光,熠熠生輝。

很多次,他曾被蔣妤捂住眼睛,在他耳邊呢喃,是節目鏡頭前從未有過的柔情蜜意,“我好愛你,以及這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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