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男人的羽絨服敞開懷,裏面穿着一套西裝,像是開車出差的樣子,他聞聲轉身,手裏還擎着手機,沖着冬苗擺了擺手,張口道謝:“不用,不用,謝了啊,老妹兒!”

“咳咳,那好吧。”冬苗和善地笑了笑。

男人的視線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兒,又往下滑,在觸及她胸口時,急促移開,“老妹兒,開車注意些!”

“有些事兒……回家……回家……”

“啊?”冬苗一臉懵。

男人背過身子打電話,伸手随意揮了揮。

冬苗搖上窗,重新上路,轉頭問牧川,“他最後一句話是要說什麽?”

牧川單手抵着下颌,“讓我想想,這種話,好像男同事對……小心!”

冬苗猛地方向盤,總算是避開了橫在路中央的那輛轎車,可是,車胎卻還在打滑,她死死捏着方向盤,小心轉動方向,才沒把車撞倒右邊的行道樹上。

冬苗對着窗外喊道:“太危險了!”

車子裏傳來一個快哭的女聲:“對、對不起!”

“嘭”的一聲,那位女司機似乎錯把油門當剎車,又一頭拱到了路石上。

大車騎在路石上,好不威風,那位女司機哭着跑下來,死活不肯再把車開下來了。

冬苗輕聲說:“這路太滑了,很容易出危險。”

牧川盯着落在擋風玻璃上的雪花,“雪也越下越大。”

冬苗嘆了口氣,更加小心駕駛了。

沒過多久,他們看到了第三輛出事兒的車,那輛車側翻在溝裏,車上四個男人居然在等保險公司和交警來時,在路邊大雪地裏打起了撲克牌。

“這苦中作樂也樂大發了吧?”

牧川探頭看了一眼,“背對着馬路的那人會贏。”

冬苗:“不會吧?隔着這麽老遠呢,你也看不到他的牌啊。”

話音剛落,背對着馬路的男人便将手中最後一張牌甩下,大笑道:“好了,我又贏了。”

牧川朝着冬苗攤攤手。

冬苗看着他,眸中的溫度越來越高,“你真是天才!你是怎麽看到的?眼睛比別人好使?還是……你是屬錦鯉的,金口玉言說誰能贏,誰就能贏?”

牧川扭開保溫杯杯蓋,飲了一口水,嘴角微微上翹,“我既不是眼睛比別人好使,也不是屬錦鯉的,不過是……”

這個時候他居然賣起了關子。

“不過什麽?”

牧川傾着身子,将手指按在擋風玻璃上,蹙眉說:“雪又變大了。”

是啊,天上的雪片變成了鵝毛大雪,沉重地壓上來,即便碰觸到被暖風吹得溫度升高的擋風玻璃也舍不得化掉,下面的雪沒化,上面的雪又壓下來,雨刷不打開,這雪就要将擋風玻璃徹底蓋住了。

綿綿密密的大雪如同一張厚實的絨毛毯子将這個世界罩住,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不行了,實在走不了了。”冬苗敲了敲車窗,“我幾乎看不見對面來車,這樣子會出危險的,本來我今晚上路就是為了避開突如其來的加班,已經算好了要在路上睡一晚的。”

牧川對着暖風風口搓了搓手,“要在車裏睡?”

“當然……”

牧川擡起頭,桃花眼中包着一汪春水。

冬苗對着他微笑,緩緩吐出最後一個字:“不。”

他往後一仰,将自己摔在了椅背上。

淩亂的劉海兒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輕哼一聲,冷淡說:“天氣太冷了,你又不能把車一直開着火提供暖風,最後的結果是咱們兩個抱在一起,凍死在車裏。”

冬苗納悶:“為什麽咱們一定要抱在一起?”

牧川點了點自己的腦袋,“按照我的推算,這是一種可能性極大的結果。”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對年紀比我小的男孩子出手。”冬苗笑得溫溫柔柔,可這種溫柔比他的冷漠更加拒人于千裏之外。

牧川的右手抓住左手,指甲因為太過用力劃出五道紅痕。

冬苗突然湊了過來。

牧川下意識屏住呼吸,嘴巴卻仿佛有了自己意識,“你不是說不對年紀比你小的男孩子出手的嗎?你現在又做什麽?”

冬苗從鼻子哼出誘人的聲音,那聲音怪好聽的,搔的他骨縫裏都麻酥酥的。

她輕聲說:“我只是在看你好像有些不對勁兒,剛才你的臉色從通紅變成了雪白,體溫降得這麽厲害,該不會要生病了吧?”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卻不敢與她對視了。

在她說出自己不跟年紀小的男孩子交往後,他把自己的心意往身體更深處、更冷處藏了藏,即便那裏凍得他瑟瑟發抖,他也不想因為一時的沖動,毀了他這麽久的計劃,洩了他準備多年的勇氣。

牧川偏移視線,冷聲說:“我沒生病。”

“不要逞強。”

牧川抿緊唇,吐出一句,“我的心不逞強,只盛愛。”

冬苗盯着他白的吓人的臉,突然伸手将他脖子上的圍巾往上撸,直到把他的臉整個包住了。

“我的天啊,你快別說了,這麽尬的鄉土情話你到底從哪裏學來的啊?小小年紀不學好……噗!”

冬苗終于訓斥不下去,捂着嘴大笑起來。

“求求你別這麽可愛啊,牧川,我肚子……哈哈,肚子笑得好痛。”

牧川隔着圍巾捂住了自己的臉,悶聲說:“我二十了,是個能對自己言行負責的成年人了,雖然比你小了五歲,但……”

他聲音更小了,“……但是,已經不小了。”

他義正言辭說:“也請別用可愛來形容我,我是個有着八塊腹肌的男人,下能壁咚撩學姐當校園霸道男學生,上能公路開車上高速當個荷爾蒙爆棚的糙漢。”

“糙?”冬苗一臉不可思議。

牧川蒙着臉反倒更加坦誠了,“那些公路文都是這麽寫的,男主是糙漢……更能讓車開起來。”

冬苗眨了眨眼睛。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麽覺得他是在向她暗示什麽?

她摸了摸缺了一只耳墜的耳朵,笑說:“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牧川拉下圍巾,臉被捂的紅撲撲的,他看着她認真說:“沒有遍覽言情小說,怎麽能好好談戀愛呢?”

“歪理!”冬苗又将他的圍巾蒙了上去,見他又要拉下來,忙說:“別拉啊,讓我緩緩。”

“緩緩?”牧川遲疑地念出這兩個字,一副還沒搞懂情況的模樣。

冬苗咳嗽了一聲,眼神根本不敢亂飄,一本正經說:“是啊,我被你氣到了,要緩緩。”

牧川僵硬了片刻,許久才戴着臉上的圍巾,将臉“咚”的一聲砸在了玻璃上。

他小聲抱怨:“真難啊……”

冬苗又咳嗽了幾聲。

她小心翼翼将車窗拉下一道縫,任由寒風拍打在她的臉上,勉強讓臉上的熱度消退下去。

咳,一定是車裏的暖風太強勁兒,才讓她這麽熱的。

她把車子開的像蝸牛一般,一邊注意着前方的路況,一邊不停地掃視周邊,看能否找個旅館睡一覺。

過了會兒,她的眼睛實在又幹又澀,快要支持不住了。

漏屋偏逢連夜雨,她一個不小心被冷風嗆了一口,咳嗽地上氣不接下氣。

突然,她的後背貼上了一只溫暖的手,灼熱的氣流散至她的睫毛。

冬苗捂着嘴,側過臉,悶聲說:“離我遠一些,我正在咳嗽呢。”

牧川握着保溫杯,又離得近了些。

他說:“我不怕。”

冬苗的聲音有些沙啞:“別鬧。”

他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裏面像是藏着兩個漩渦,要拉着她一同陷落。

他把杯子口抵在她的唇角,溫暖的氣流随着她的呼吸游走在她的唇間。

冬苗啞聲說:“我不用。”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自己謊話實在太假了,便又偏了偏頭,小聲說:“給我一瓶礦泉水就好,我不愛喝熱水。”

牧川放緩了語氣說:“你的扁桃體現在正在發炎,喝點熱水能舒服一些,也許能減輕一下你的症狀。”

冬苗別過臉,“不要!”

“你在生病。”

她學着他方才的語氣,冷淡說:“我沒生病。”

牧川真是頭一次直觀感覺到原來自己的語氣這麽讓人傷心。

不過,這都是以後要想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麽哄她喝上一口熱水。

牧川擺事實,講道理,“我說我沒生病是根據身體數據來說話的,從你的症狀來看,你現在正處在感冒初期。”

冬苗生病的時候,脾氣格外不好伺候,她哼了一聲,又學着他的語氣說:“我是個有着八塊腹肌的女人,我不會生病。”

牧川從來沒這麽讨厭過自己。

讓姐姐有借口不喝熱水,他決定從今天起,開始孤立自己。

若是被冬苗知道了他這番話,定然還要感嘆一句——果然,天才的腦袋是與旁人不同的。

冬苗蹙眉抱怨:“你擋着我開車了,坐到一旁去。”

牧川掃了周遭一眼,突然揚聲說:“有個旅館。”

“哪裏?”冬苗勉強打起精神望去,果然有個臨街的二層小樓旅館。

冬苗打轉向,轉動方向盤,将車子停好後,就迫不及待地穿上擱在後座的羽絨服,往旅館裏走,還是牧川提醒她要鎖車,她才想起來還有這一茬。

冬苗捂着滾燙的額頭,無精打采地站在櫃臺邊,等待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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