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決定

果然,夏侯玦輕輕的點了點頭!

雲懷袖無比錯愕的瞪着他,連給他擦汗的巾帕掉到地上都不自知:“你真的來找我啊?你是怎麽出來的?有人與你一道麽?不然你怎麽出得來?”那可是守衛森嚴的皇宮內院呢!

夏侯玦卻只是一徑的搖着頭。

錦蘇輕輕拉了拉雲懷袖的衣袖,示意她一邊說話。雲懷袖點點頭,剛一邁步,便察覺不對勁,低頭去看,夏侯玦緊緊拉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舉動,讓她哭笑不得。“你在這邊等着我,我很快過來——”

夏侯玦依然不停的搖頭!擡眼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俨然一副要遭母親抛棄的小可憐一般!

雲懷袖輕嘆一聲,無奈的拿眼去看錦蘇。

錦蘇擔憂的瞅着她:“小姐,這樣不妥吧?”

她也知道這樣不妥啊!尤其她很清楚的記得昨晚宴會上皇後那一席**不清意有所指的話。當時雲致寧幫她圓過去了,而別的人也不知道她跟夏侯玦是認識的,如今這樣……若有什麽傳出去,只怕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清楚的!

可是夏侯玦找上門來了,且瞧他的架勢還甩都甩不掉,讓她怎麽辦嘛?不能真的将他丢到一邊不予理會啊,尤其,他還特地來找她。

“不然怎麽辦吧?”她求救的望向錦蘇與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柳語:“你們說要怎麽辦?”

“我立刻送他回去!”錦蘇果斷道:“宮裏頭不見了太子,這是多大的事情啊,這會兒只怕宮中已經翻了天,若讓人知道他與我們在一塊兒,不知還要生出什麽樣的事端來……”

“小姐,錦蘇說的對!”柳語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還是……送他回宮吧!我也覺得,好像大禍要臨頭了的感覺!”

雲懷袖為難的去看眼巴巴瞅着她的夏侯玦,他流露出的神态,是依賴而信任的,清亮的眸子,滿滿全是她的影子,清晰地她想假裝看不到都難。

她也知道這當頭不能再節外生枝,理智點就應該不管不顧的讓錦蘇扛着他将他送回宮中,可是……可是,他那樣信任的看着她啊,那張滿滿期望的臉龐,一想起要叫失望灰敗所取代,她就覺得于心不忍。

“那……夏侯玦,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話,我告訴你哦,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玩,而是……”她有些困難的吞了口口水,抓頭撓腮的模樣很是為難:“你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你這一出走,會為很多人帶來麻煩的,照顧你的宮人就首當其沖免不了受罰,你……明白嗎?”

夏侯玦依然只是靜靜的看着她,但眼眸已不似方才那樣清澈,緩緩的蒙上了一絲陰影,長指依然緊緊揪着她的衣袖,沒有半分要放開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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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覺得他根本聽不懂啦,你叫錦蘇直接将他扛回去算了,別跟他說那麽多啦!”柳語有些急躁的沖她喊。“最緊要的是,千萬別連累了咱們!”

夏侯玦神色一黯,濃密的長睫似不負重負般的垂了下來,拽着她衣袖的長指一根一根松了開……

“別說了……”雲懷袖一把抓住夏侯玦即将離她衣袖而去的手,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用力道:“算了,他出宮一趟也不容易,想來宮中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他會自己溜出宮,所以搜尋的範圍應該只在宮裏而已。咱們一起玩一會兒再送他回去,應該不會有事的!”

她真的沒辦法看着那樣明亮的眼睛在自己面前黯淡下來啦!他那樣失望的表情……本就有自閉症,好不容易敢自己走出來,她若拒絕了他,只怕日後他會更緊的縮在自己的殼裏吧!所以,她怎麽忍心?

“小姐——”錦蘇急急喚道。

“不許說了——”她微抿唇,唇瓣抿成固執的弧度,拉着夏侯玦往前走:“咱們先改頭換面去,順便也幫他換一下……放心啦,沒人認得出來啦!”

“小姐——”錦蘇還要再勸,雲懷袖卻牽着夏侯玦大步流星的走了。她沉眉,用力咬着唇,這并不是小事,必須要知會三公子他們才行。

“錦蘇,你想都別想——”雲懷袖并不回頭,卻成功的喚住了錦蘇想要往相反方向奔去的腳步:“你若敢去,我便再不讓你跟在我身邊了——”

“小姐——”錦蘇無奈的嘆口氣,她這麽做,還不是為了更好的保障她的安全麽?

“算了,你哪回看見小姐做了決定後又反悔的?”柳語非常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搖搖頭,緊跑幾步追上了雲懷袖:“就算你跑到雲家通知了三公子,她還是一樣會帶着太子出去玩的,誰勸也沒用的……”

她不勸了,是因為她比錦蘇更加了解她們脾氣執拗的主子。

四人順着牆根剛彙入人群,原先的地方,驀然多出了兩條颀長身影來。

“王爺,是太子……”臣瞧着面無表情的夏侯景睿,淡聲道:“要屬下跟上去嗎?”

夏侯景睿眸色烏沉如墨,不辨喜怒,“不必你去——你與翠衣看好王府,記住,任何靠近西院的人,都給本王記牢了!”

“是,王爺!”辰領命,眸裏依然籠着深深的擔憂,一個大膽的念頭倏忽躍上腦海:“太子殿下他……會不會,根本也是在僞裝?”

一個很多年不與人說話不與人親近的人,卻突然對王妃不躲不避,也太說不過去了。那麽他唯一想到的便是,太子殿下會不會跟王爺一樣僞裝着……

若真是這樣,這個他從未放在眼裏的太子殿下,也着實太可怕了——這麽些年,他們一直沒有漏過他的一舉一動,卻愣是沒有察覺絲毫異樣……如果真的是僞裝,他也未免裝的太好太像了!

“是真是假,本王總會弄明白的!”他說着,不再多作停留,大步追着早已經消失在人群中的人兒!

時值炎夏。雲懷袖領着換了普通裝束的夏侯玦從裁衣店中走出來,當然,她依舊作千篇一律的白衣翩然的少年打扮,信步走在并不多人的街道上,偏着腦袋,手指撫着下巴細細想,既然說是要帶他去玩,可是這樣的天氣,去哪裏玩都會捂出一身汗來——她最讨厭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啦!

夏侯玦孩子似的緊緊依着她,抓着她衣袖的手,指節處似隐隐泛着白,她一低頭便瞧見了,這才暗責自己的粗心——都忘了他是怕人群的,還兀自想着去哪兒玩的事情!

“別怕啊!”拍拍他的肌膚細膩的手背,她柔聲安撫道:“在這外面,可就是我的天下,沒人敢欺負你的……放心,我罩着你呢!”

他手上的力度似真的放輕了不少,顯然是聽進去了她的話并且非常信任她才會有的舉動。清淩淩的目光微垂着,對上她溫柔又小心的眼神,輕輕地點了點頭。

“真乖——”雲懷袖眉開眼笑的摸摸他的腦袋,以作獎勵。眼珠一轉,她豪氣萬分的拍拍他肩頭:“好,我帶你去騎馬——你肯定沒有騎過對不對?我告訴你,騎馬最好玩了,策馬揚鞭的跑起來,很像在雲端上飛一樣哦,走,我帶你去!”

夏侯玦自然沒有異議,身後的兩只無可奈何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激靈,垮着臉哀怨萬分的跟了上去。

郊外的牧場,菁菁綠草開闊平靜,野芬芳點綴碧草其間,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雜質,有風吹過,六月的炎熱之氣也随之撲來。雲懷袖最不耐熱,一邊撲在挑好的棗紅色馬身上,一邊用手徒勞無功的扇着風,似要減輕一陣一陣撲襲而來的熱浪。

夏侯玦緊張又無措的站在她身邊,他也牽着一匹馬,雲懷袖特意為他挑的體型較小的母馬,這種馬兒性情溫順,跑起來也不會太快,自然不用擔心會摔壞他矜貴的身子。

柳語與錦蘇早早躲在了樹蔭之下,只遠遠眺望着,并不打算與他們同樂——

“來,先上去——”幫助夏侯玦上了馬,她抹着汗殷殷叮囑道:“全身放松,坐直了,身子稍微向後傾一點,不要緊張哦!你只要雙腿夾緊馬腹就好,手……抓牢缰繩,不用害怕掉下來,大龜是最慢的馬兒了!好,現在腳後跟踢踢馬肚子……”

她嘴裏示範着,夏侯玦乖乖配合,竟也是有模有樣的,踢了踢馬肚子,那被雲懷袖稱作大龜的馬兒果然跑了起來……慢騰騰的宛如飯後散步。

見夏侯玦要領掌握的很快,且身形在馬背上也沒有半點搖晃,她這才放下心來,朝回頭看她的他豎起了大拇指,不知是不是她眼,她竟也看見他唇邊有笑意似蜻蜓點水一般一閃而過……

咧齒一笑,利落的翻身上馬,高揚的馬鞭在風中發出尖銳的聲響,她清脆的大喝聲跟着響起,身下的馬兒如同離弦的箭矢,倏忽間便已沖出了老遠。

英姿飒爽、肆無忌憚的揮鞭狂奔,任呼呼風聲在耳邊肆虐咆哮,白色衣袍被風鼓起,像極了一朵盛開的白玉蘭,黑亮如綢的長發在風中肆意揮舞淩亂,彼時日光明亮蓬勃,她身在炫目的日光中,雪白芙顏因興奮開懷更加明亮如流光溢彩。

仿佛剎那之間,天地之間所有的光華,都傾注在她的身上了,那般奪目耀眼,只耀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所以我真的很怕跟小姐出來騎馬啦!”柳語蹲在地上閑閑的拔着足下的淺草根,一邊擡眼看着漸漸遠去的白色身影:“她每回一上馬,便興奮的六親都不認了……”橫沖直撞也不管會不會受傷,當然更不會理會周邊的人,用小姐自己的話說,那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興奮……

“是呢!”錦蘇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她騎馬就跟要與人拼命一樣,上回差點将我連人帶馬的撞翻了……咦,那是誰?”

打斜裏突然沖出另一匹褐色大馬,疾風一般朝着小姐的方向追了過去,饒是她極佳的眼力,也只能看見翻飛如血的一片衣袍。霍地站直身子,眸光一沉,警覺道:“老朱怎麽做事的?不是吩咐過除了我們,牧場裏不準任何人進來嗎?柳語,你去問問老朱,我跟過去瞧瞧……”

雲懷袖完全沉浸在策馬揚鞭宛如馳騁沙場的暢快感中了,在馬場中,能跑得過她的人少之又少,因此,當她聽聞背後越來越接近的馬蹄聲時,下意識拉了缰繩,減緩了馬匹狂奔的速度,頗詫異的回頭去看:“又是他?”

招牌紅衣,招牌銀色面具,怎麽走到哪兒都會遇見他呀?上回小哥哥那麽鄭重的告訴她,遇見這個人,盡量避的遠遠的……

褐色馬匹很快追了上來,與她并肩而行,風中盡是他朗朗的笑聲:“小兄弟,又見面了,咱們……是不是也太有緣分了?”

她白皙的面容因為奔跑而暈染着動人的紅潮,斜睨過來的目光帶了點兒不以為然的輕狂:“有緣?但願不是孽緣——”

第一次見面純屬意外,第二次也可以視為偶然,但現在……這牧場是小哥哥名下的,一般她來時,老朱都會将閑雜人等清理幹淨,而眼前這閑雜人,竟然能瞞得住牧場裏衆多人的耳目跑進來,要她相信這只是一場美麗的巧遇?

拜托,她是那樣沒腦子的人嗎?輕瞥唇角,她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揚鞭一抽,剛緩下速度的棗紅馬兒嘶鳴一聲,飛一般的馳騁起來。她清脆的嗓音在風中飄散開來:“你怎麽找到我在這邊的?”

褐色大馬不甘示弱的追了上去,與她并駕齊驅,迎風,他散漫一笑,半是認真,半是輕佻:“我想你的時候,總能找得到你……”

雲懷袖因為那一句話,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你你……你不會有斷袖之好吧?”

什麽叫‘我想你的時候,總能找得到你’?這話聽在耳裏,怎麽那麽的……讓人心裏發毛呢?

夏侯景睿凝目于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的雲懷袖,面具下的笑容清淡如朗月,唇角卻輕勾成邪魅的弧度,打馬上前,褐色馬身已越過棗紅色大馬半個身子:“你若勝了我,我便告訴你,如何?”

言罷,馬鞭利落一揮,褐色馬身全然超過了棗紅色大馬。

居然……敢跟她下戰貼?!在這座牧場裏頭,還從沒有人跑馬贏過她呢!大大杏眸細細眯了起來,鬥志在一瞬間被激了起來,奮力追趕着漸漸拉開了距離的褐色大馬……

褐色馬匹揚蹄疾奔,棗紅色馬匹奮起直追。飛馳的兩道身影,宛如閃電,只能瞧見紅色與白色相得益彰的宛如盛放到極致的兩朵,翻飛的衣袂在風中發出刺耳的獵獵聲,每次揮鞭,都像重重的割開空氣後留下沉悶而尖銳的嘯嘯聲響……

雲懷袖本就好勝,抿一抿唇,目中露出幾分自傲的堅毅來,馬匹狂奔的速度太快,她不得不微眯着眼,不讓強勁的風迷亂了自己的眼……眼瞧着與褐色馬匹的距離越來越近,她心下一喜,足後跟用力一夾馬腹,低喝着再次催馬加速。

夏侯景睿回頭,不禁失笑。這丫頭,不過就是場不算正規的賽馬罷了,她竟像是拿命在拼,可見她确是心高氣傲且絕不輕易服輸之人,微微一笑,長指下缰繩微微一扯,身下馬兒的速度不動聲色的放緩了些——他猜,若她知道他故意在讓她,必定會不高興!

有風疾勁拂過,棗紅馬屁與褐色馬匹比肩而行。他側頭去看她,小小一張臉鮮紅欲滴的幾乎要滴出血來,連及耳垂都沒能幸免,目中的堅毅為她飒爽英姿更添幾許傲人的英氣,不由勾唇贊道:“小兄弟,好騎術——”

“哼——”雲懷袖只抽空回他一記冷哼,斜睨他一眼後,高高揚鞭,催馬而去——第一次接觸馬便了這種暢快淋漓的飛馳感,近三年來,她的騎術,連常年騎馬馳騁沙場的大哥都贊好呢!

馬場早沒了她的對手,不想今日竟鑽出來一個想要跟她一較高下的家夥——不好好挫挫他的銳氣,他還真當她馬場第一高手是喊假的哦?

因為馬匹的疾奔,她将身子更低的伏在馬背上,這樣的姿勢,讓她很難看清前方的狀況——本是遼闊平坦的草場上,一株不知何時讓雷電劈倒的半大樹幹橫卧在前方,她沒看見,依然催馬疾馳。而馬匹由于慣性的原因,在擡起前蹄躍過樹幹時,跨度不夠,瞬間,只見馬匹驀地失了平衡,馬腿朝前一跪,馬背上的雲懷袖便被重重的甩了出去……

夏侯景睿在她身後看的很分明,在她摔飛出去的那一瞬,縱身躍起,雙足在馬背上輕輕一點,人已疾射了出去。鮮豔紅衣在空中只一閃,及時而精準的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暈頭轉向的雲懷袖。

手臂一收,爆發的力道卻是瞬間收不回來的,他只能護着她的身子依着慣性翻滾着,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們摔落的地方,正好是個斜坡……

于是,他抱着她,毫無懸念毫無阻礙的一路滾啊滾,滾下了山坡去……

好像天亮了……外頭傳來啾啾的清脆鳥叫聲,喚醒了雲懷袖惺忪混沌的意識。

眼皮好酸好重,仿佛上頭壓着千斤重的石頭般,她必須費好大的力氣,身子借助了四根手指頭的幫助,才成功的撐開了上下眼睑。

嗚……整個身子都好酸好重好……痛哦!她深吸一口氣,方感覺好了一些些!她平躺在草堆裏,視線向上望去,一抹黃昏的橘紅色光線從頭頂灑下來,将她周遭籠上一層柔軟的橘色。所以,這是一個……窟窿大洞,而她現在就在這洞裏?

她好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之後便應該是順着斜坡滾下來的……但她落地之時,明明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疼痛的呀!她明明有看見眼前繁複紛飛的鮮紅在瞬間将自己裹覆住了的,甚至還真切的瞧見一張銀色面具在眼前放大的情景……

“難道,我做了白日夢?”所以才會認為是那個面具男出手救了自己?也是,他要是對她伸出了援手,她也不至于滾到這底下吧?

“你倒是說說看,你做了什麽樣的白日夢?”慵懶戲弄的嗓突兀的響了起來。

“呀——”雲懷袖吓的不輕,條件反射的回過頭來,循着聲音望去,卻見背倚着石壁随意坐靠着的夏侯景睿,他鮮豔的紅衣布滿泥污,銀色面具也沒能幸免的沾染上泥污,長發些微淩亂,長腿一只伸直,一只似随意的搭蜷在伸直的那只腿上,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漫不經心的支着下巴……

懶倦随意的姿勢,卻奇怪的并沒顯出他的狼狽,反而多了抹她形容不出來的……邪魅的**氣息!

“你……我……”他們同在這窟窿洞中,也就是說,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可為什麽全身還是酸痛痛的好難受,尤其他方才出聲她吓一跳坐起身時,更是感覺小腿間有撕裂一般的疼痛感。僅僅是坐起身來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痛出了一身汗。

她瞠圓眼眸瞪視他的驚愕模樣足以讓他大笑三聲,而他真的也笑了,無比輕佻的眨眨眼:“英雄救美的橋段,喜歡不喜歡?”

英……英雄救美?雲懷袖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黑眸有些驚慌的轉開:“你你……你在說什麽呢?本……本公子與你一樣……”

“是嗎?”夏侯景睿喉中溢出沉沉的笑聲,目光自她臉上往下移了數寸,漆黑眼眸裏似有無盡笑意與促狹:“與我一樣?”

雲懷袖順着他不懷好意的目光,一點一點的低下僵硬的脖子,目光觸及淩亂衣衫下,內袍衣襟翻露出來後的大半片白皙肌膚……

容失色的驚叫一聲,七手八腳拉好衣襟口,進拽了後狠狠瞪過來:“你……非禮勿視你不懂呀?”

夏侯景睿笑眯眯的瞧着她防賊似的表情,唇角邪邪勾了起來:“在下只知道,莫負眼前好**……”

“春你個大頭鬼的光啦!”雲懷袖戒慎的瞪着他,雙手依然緊緊抓着襟口,背抵靠在并不光滑的石壁上,“你還看還笑……你你,你信不信我挖掉你的眼珠子?”

她作勢曲起兩指,沒啥威脅性的做出要挖人眼珠的姿勢,又成功的逗笑了他:“你……咳咳,想要挖我眼珠子,也得自己走的過來才行……呵呵……唔……”

雲懷袖雖處在驚怒、羞急當中,卻仍是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異狀,微蹙眉,也不理會他的調笑了:“你……受傷了?”

夏侯景睿懶懶一笑:“就算受傷,想要對你做出什麽令你害怕的事情……我想,也不是什麽難事——”

“你敢——”她下意識的又往後一縮,全盤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生怕他真的敢對她做出令她害怕的事情來,揪握着襟口的手指節因用力都泛白了。“我警告你,我……我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敢對我做出什麽事情來,我我……”

“你能對我如何?”他勾唇笑着,依然是那抹恨的人牙癢癢的邪氣笑容,緩緩擡起擱在腿上的手指,故意的、緩緩的,一點一點扯開外衫,大掌再拉,內袍的衣襟露出大半片精壯的胸膛。“嗯?”

“你你……你想做什麽?我警告你不要亂來,我我……你敢對我胡來我,我立刻我咬舌自盡、我撞牆而死……”她溜圓的杏眸幾乎要瞠裂了,一瞬不瞬的瞪着似準備寬衣解帶的笑得不懷好意的面具男子,胡亂警告道。

虧她之前還覺得他不像小哥哥說的那樣壞呢!哪知道竟是這樣的連受傷之人都要欺負的壞透了臭男人……

呀呀,他站起來了!他脫掉了外袍,他朝她走過來了……

“你不要過來!你快走開,欺負女人的男人算什麽好東西……”她一邊捂着眼一邊拼命踢跺着小腳掙紮,虛張聲勢的吠着:“你再過來會遭天打雷劈的我告訴你……我我,我會跟你拼命……”

“我還以為你是好人……還說小哥哥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你——我看走眼了,我是該聽他的話看見你就該躲遠遠的……”所以她是在逞什麽能啊?“我我……呀——”

夏侯景睿聽的想笑,更惡意的逼近她,也不開口澄清自己寬衣解帶的本意,她緊閉雙眼胡亂揮舞着雙臂,天真妄想這樣便能趕小雞似地趕走他……

“我說——”他走近避他宛如蛇蠍的她,慢悠悠的開口:“你小腿上的傷口需要重新包紮了!”

嘎?!傷口?小腿上的傷口?她僵硬的停下胡亂揮舞的手臂,停止了無意義的掙紮,睜眼小心翼翼觑着已經站在面前他:“傷口?你幫我包紮……傷口?”真的只是包紮傷口?

“不然你以為我想對你做什麽?”夏侯景睿不以為然的勾動唇瓣,上翹的唇角有明顯的**痕跡!“我可沒興趣對一個全身髒兮兮且還有傷在身的人做什麽有礙觀瞻的事情來!”

“你……保證你不會——”聽見他這樣說,她心下一松,卻還是不敢相信的出口向他索要保證。當她是小孩麽?包紮傷口需要他又寬衣又解帶啊?

“如果我真的存了心要欺負你,你認為保證有用嗎?”他瞥她一眼,嘶啦一聲脆響——順手撕了挂在他手臂上的紅衣衣角,好笑的睨表情呆呆的她一眼:“把腿伸出來——”

“喔——”她呆呆應一聲,呆呆看着他伸手拉開她被鮮血染透的褲腿,後知後覺的發出凄厲的哀叫:“啊啊啊……好痛……”

她之前的注意力都用在了與他抗衡之上,壓根不知道自己竟然受了傷還流了血,這會兒傷口被他血淋淋的攤開在她面前,一直被恐懼壓制的疼痛高調反彈,痛得她整張小臉都扭曲的變了形……

夏侯景睿放輕動作,将原本包紮過卻被重新沁出來的鮮血染紅的布條小心的解了下來,抽空看了眼她慘白的臉上可憐巴巴的痛楚表情,眸裏閃過一絲心疼,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與那心疼背道而馳:“這會兒知道痛了?之前是誰不要命的那樣跑?”

女孩子逞強,也要有個限度吧!量力而為這四個字她是不懂嗎?

“你……呼呼……你還怪我?若不是你……唔……跟我單挑……痛……”一陣刺痛,痛擰了她的小臉,也讓她吼不出完整的話語,只好窩囊收尾,癱在石壁上大口喘息。

他随手扔開沾着刺目血跡的布帶,又撕了大塊衣角,輕拭掉小腿側細長傷口不斷沁出來的血珠——這應該是掉下窟窿大洞時他沒抱牢而被凹凸不平的石壁挂傷的!

她痛得直吸氣,飽滿柔嫩的唇瓣緊緊咬着,早已沒了半點顏色。他手下更輕了些,面具下的眉峰卻不贊同的聳了聳:“你反倒在責怪我?別人找你單挑你就要拿命跟人拼?你以為你有幾條命可以跟人拼?”

不從痛苦中吸取教訓,她還反倒怪起他來了?定是被雲家人**壞了才會這樣不知天高地厚……

“你……你還說風涼話?”她那哪是拼命?明明是想說……盡全力而為嘛!做人不就是這樣嗎?對于喜歡的事,堅持的事,不都該抱着這樣一種心态麽?“我才沒有随便跟人拼命……我的命,可是寶貴得很呢!”

夏侯景睿對于她的說辭只不予評置的哼了哼,包紮好受傷的小腿,放下衣擺遮住傷口。順手褪去讓草汁沾糊的髒靴子,看到腳踝紫紅了一大片,踝骨還凸腫了出來,很明顯是關節錯了位。

指尖輕輕一碰便聽見她嘶嘶的吸氣聲,長指果斷快速的點了關節周圍數個穴道,替她暫時止了痛,小巧玲珑的蓮足不及他手掌大小,安靜乖巧的躺在他掌中。

拿捏着最适當的力道,将錯了位的關節給推回原位——若事先沒點她穴道,光這個舉動便可以讓她哇哇大叫着痛跳起來……

“你這個人,心眼兒忒多,也忒壞了……”一會兒壞人一會兒又變身好人,真讓人眼缭亂。

沒有預期中的疼痛,而且這個看起來很壞的人居然還細心的幫她推拿踝關節周圍的淤血,一直默默……警惕着的雲懷袖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

“嗯?”他手下動作微頓,緩緩擡了眼簾,漫不經心、似笑非笑的觑她一眼——他若真的壞,就會趁機欺負了她再說,還會這樣伺候她麽?

她當然也看懂了他那一眼所表達的含義,卻仍是不服氣的、氣呼呼的說道:“方才,你明明是要幫我換傷口上的布條,卻故意……吓我,害我掙紮的時候傷口又裂開了,白流了好多血……”

更重要的是,真的很痛很痛!“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對于她的指責,他很大方的點點頭,挑眉看向她:“我就是故意的——”

然後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觑着她……

“你……我嚴重懷疑你這個人,你根本不懂什麽叫做憐香惜玉!”明知道她是女孩子耶!去,一點兒紳士風度都沒有。還敢那樣大言不慚的說他就是故意的……他好不好意思啊他?

其實,也是有一點點憐惜的意味吧!像他幫她将錯位的關節推回原位,就有先點了周圍的穴道……啧,這個人的思維可真難捉摸呢!

“若是真的香或者玉,我當然是會憐會惜的……”他頓一頓,壞壞一笑,“我只是沒看出來,在我面前的,又兇悍又要強的你,哪裏值得我憐惜?”

又兇悍又要強?!雲懷袖呆了整整五秒鐘才反應過來,這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評價她!“我……哪裏兇悍哪裏要強了,你少胡說!我現在說的是你,你這個心眼兒無比壞的家夥——”

說他心眼兒壞,其實也是不成立的!她自己心中很清楚,他若真壞,便不會舍身救她,也不會與她一同掉進這個窟窿大洞中,更不會管自己流血流到死……可他的嘴巴,也太壞了吧?說她不是值得人憐惜的香、玉也就罷了,居然還評價說她兇悍要強!拜托,哪個女孩子喜歡聽人這樣的評價呀?感覺真的很糟糕耶!

她脆弱的小心靈,第一次被深刻的打擊到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兇悍在哪裏?”他唇角上揚,帶着明顯的不懷好意的邪邪笑意:“沒有哪個女子會大搖大擺出現在**吧?沒有哪個女子會做出當街痛毆人的舉動吧?也沒有哪個女子,會不要命的只為贏一場馬吧?”

雲懷袖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微噘了小嘴,忿忿不平的瞪着他,半晌,氣呼呼的別過頭,不看那張惹人厭的面具,小小聲嘟嚷:“揭人短處,你也沒有多厚道……”

“我可從沒承認自己厚道過!”他耳尖的聽到了她的抱怨,笑看她孩子氣的表情。複又低了頭,看着手掌上潔白小巧的腳趾頭:“你說,咱們這算不算……有了肌膚之親呢?”

雲懷袖疑惑的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沒好氣的嗤一聲:“放心,本姑娘才不會要你負責呢——”

他以為她會像別的女子一樣因為他碰了她的腳便哭着喊着要他負責任的人哦?去,稀罕他?

他眸色一沉,惡意笑道:“我有說過要負責嗎?”

“你……”算了算了,為了不讓自己被這張毒舌給氣死,她決定閉上嘴巴,懶得理他了!真真是,第一次碰到他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臭家夥!

“我知道你心中其實很想感激我,不過嘴上說不出來,罷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他故意扭曲她未說出來的話語,一副“施恩不圖報”的得意嘴臉。

“你知道個屁啊!”實在忍不住,這個人不是一般的欠罵!“我憑什麽要感激你?若不是你,我才不會摔下來呢!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弄的這麽凄慘好不好?你還……還故意讓我那麽痛,居心**,還妄想我感激你?做夢——”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他豎了食指在她面前搖了搖,不贊同的說道:“我故意讓你這麽痛,其實也是為了你好——”

“我聽你在放……”

“沒有男人會喜歡你這樣粗魯的女孩子!”他這回是真的皺了眉頭,連推拿着他腳踝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一臉嚴肅的看着她:“你若一點都不痛,能讓你知道太過逞強會帶來的嚴重後果麽?你若一點都不痛,會汲取這次的教訓麽?”

“我……”這是什麽鬼理論?

“這樣你日後才能記得更清楚,魯莽沖動、逞強好勝是沒有好果子吃的!”他不客氣的打斷她,繼續說教。“今天幸好你遇到的人是我,若是別的什麽人,看他會不會管你死活——”

“你也可以不要管我啊,我又沒有請你管我!”被說教的很窩火的雲懷袖沒良心也不領情的朝他大聲吠——這個人,把她貶的一無是處便也罷了,現在居然還說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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