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堕胎藥

夏侯景睿到底還是将雲懷袖送回了雲家,雲致寧瞧見他們時,有些微的驚訝——眼下雲府正在秘密發喪,雲大人雲夫人又還病着,無力主持大局,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原想着大哥的發喪不讓她回來的,免得她觸景傷情,卻不料竟又被夏侯景睿給送了回來。

之所以秘密發喪,是因為兵符,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而為了防止軍中大亂,他們只得對外界隐瞞雲昭逸已經過世的消息,有将士前來求見,也只說重病卧,他們心中都知道,這事并不能隐瞞多久,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找出兵符來。

雲懷袖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兵符的事情,也或許夏侯景睿之前只顧着想法子讓她怎麽吃喝下去而忘記提了,又或者她只顧着傷心而漏聽了。但,這也不能證明夏侯景睿就是清白的——也許,他在殺害大哥後沒能找到兵符……

可是,靜下心來想,夏侯景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僅憑紅衣,僅憑銀色面具便斷定他是兇手,也的确太武斷了,可是若他真是被人陷害,又是什麽人假借他的身份來殺大哥呢?除了他,還有什麽人跟大哥有直接利益上的沖突呢?

“小姐……”柳語端着小米粥推門進來,擔憂的瞧着如今瘦的風一吹便會消失不見般的雲懷袖,她斜斜倚在窗邊,望着庭院裏的滿地落花。

“他走了嗎?”她并不回頭,只淡淡問道——夏侯景睿的銀面修羅的身份,她并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也是令她痛苦不已的原因——似乎,她潛意識裏便是在護着他,即便他真的是殺害大哥的兇手。

而察覺到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時,對大哥慘死的愧疚與痛苦,便更深了……

“皇上去看望了老爺跟夫人,跟二公子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小姐,他真的很擔心你呢!”雖然不明白小姐究竟為什麽跟皇上置氣,可是她真的看得出來,皇上有多擔心小姐,臨走時還千叮囑萬拜托二公子好好照顧小姐……

雲懷袖便不再說話了,繼續沉默的望着外面。柳語小心翼翼來到她身邊,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庭院裏那顆蕭瑟在秋風中的木槿樹,因着時節的轉變,像是落了一場花雨,那滿地落花,看在人眼裏,只覺得妖詭又寂寥。

“小姐,你吃點東西!就算不為你自己着想……”柳語抿唇,目光下滑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憂心不已的說道:“也要想想肚子裏的孩子呀!你這樣不吃不喝的,孩子能健康嗎?”

這個模樣的小姐,才真真令人打從心底裏恐慌和膽寒,好像……即便同她站在一起,她整個人像是被完全抽離了一般,幽幽的沒有存在感,就像大公子一樣,随時會消失不見……

“你放下!我餓了會吃……”只是,她早已經不知道饑餓是什麽感覺了!仿佛,大哥在她身下斷氣的那一刻,除了無止境的疼痛,她再沒有別的感覺了!

柳語別無他法,只得嘆息一聲,将粥碗擱在桌上,陪着她靜靜看着外面——這也是皇上囑咐她做的事情!

房門被推開,柳語回頭去看,見是雲致寧端着一碗濃黑的湯藥進來,那氣味微有些刺鼻,她也沒多想,只道是二公子給小姐送來補身的湯藥。

雲致寧容色一如既往的平靜,眉宇間卻添了揮之不去的愁緒與憔悴,沖柳語揮揮手,待她出去了,才緩步走近雲懷袖身邊,遞上手中的藥碗:“把這藥喝了!”

雲懷袖的目光茫然望過來,朦胧的視線依然只能看見雲致寧模糊的猩紅色輪廓:“什麽藥?”

“堕胎藥!”他似默然了下,靜靜說道,語氣沒有絲毫起伏:“這是我特意為你配的,有淩霄花,紅花,土膝根,天仙藤,桃仁,都是堕胎的良藥,你喝下去!”

他說的平靜,雲懷袖卻難以保持平靜,踉跄着後退一步。下意識護住小腹,不住搖頭:“二哥,我不要!”

“你這樣不吃不喝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喝了我手中這碗藥,孩子也能少受些折騰!”雲致寧端着藥碗,硬了心腸朝她逼近。“既然橫豎你都不想要孩子,我這種方法,更快更省事!”

“不,我不喝!”不要孩子?她什麽時候說過不要孩子了?這孩子……雖然來的不是時候,可也是……也是她的命根子啊!她驚懼的望着雲致寧,循着那藥味,揮掌掃過去,藥碗落地時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她吓了一跳,哀哀瞧着雲致寧,“二哥,這孩子,我要的……”

雲致寧幾不可見的松了口氣,依然冷着嗓音道:“既然你要,就将桌上的小米粥吃了!”

雲懷袖一邊忙不疊的點頭,一邊慌亂的朝桌子跑去,這本是她的房間,即便閉着眼睛她也能摸到桌邊去,可是不知是慌亂還是看不清楚,她的腳險險杠到桌旁的凳子腿上,若非雲致寧出手及時,只怕整個人都要撞到桌子上。

她自己也驚出了一身冷汗,被雲致寧扶着坐下,伸手去摸桌上的碗,盡力做的很自然的樣子,卻還是教雲致寧起了疑——她的身子是他看着調理起來的,她但凡有一點兒不對勁,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眼睛怎麽了?”

夏侯景睿雖也細心,但這幾日她根本抗拒他的接近,因此雖也覺得不對勁,卻只認為她是悲傷過度才會有那樣近似茫然空洞的眼神……

雲懷袖正摸索的手一僵,随即淡笑道:“沒事啊!二哥你不要瞎操心……”尤其雲府此時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爹娘已經夠他操心的了,她不希望自己也成為他的操心對象——至少,現在不行!

雲致寧哪裏肯信?伸手捉了她的手,修長的手指扣着她瘦的皮包骨的手腕,那細瘦的腕上,幾乎能清楚看見一條一條突起的青藍色血管。他心中一緊,眉頭止不住緊皺了起來,不過短短時日,她就将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雲懷袖心慌的想要收回手,“二哥,我真的沒事……”

并不是她說了沒事就算的,雲致寧徑直扣着她的手,細細診脈。脈象雖說有些虛弱,但也确實沒有問題。他松開手,下一瞬撐開她的眼簾,淡淡道:“你最好自己說出來!”

如果她不說,他會一直檢查下去,直到查出問題來為止——雲懷袖明白他的語意,斟酌了下,只得誠實道:“只是看不清楚,并不是完全看不見……”可能哭的太多了,到後來,幹痛的眼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雲致寧将手掌攤在她眼前,因為隔得近,她倒也看見了近在眼前的手掌,伸手精準的握了住:“真的,我沒有騙你!可能……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二哥,大哥他,什麽時候下葬?”

不讓他擔心自己的身體,她率先轉移了話題!

“今天晚上!”本來想等天音回來,哪曉得派去尋他的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而這時候雖然已經是秋天,白天的氣溫卻仍是很高的,再不下葬只怕……

想到大哥那樣慘的死狀,雲懷袖抑制住心底漫無邊際的疼痛,輕嘆一聲,幽幽道:“大哥的兵符……真的沒找到嗎?”

“不管是大哥的房裏還是書房裏,我仔細找過了,都沒見着!”雲致寧眉宇之間多了狐疑,淡淡道:“大哥的事情,我始終覺得太過蹊跷。有一些問題我還想問你——”

他語氣這樣嚴肅,雲懷袖正襟危坐,不由自主的緊抓着衣擺:“二哥想問什麽?”

雲致寧沒有漏看她那代表緊張的小動作,卻也不拆穿她,端了一旁的小米粥放在她手上:“邊吃邊說!那天,錦蘇回來,說殺大哥的人是銀面修羅,還說你也看到了,你确實看見了嗎?”

雲懷袖舀粥的手頓了頓,輕聲道:“隔得太遠,我只看到那人穿一身紅衣,戴着銀色面具……那天,錦蘇追到他了嗎?”

“追到了,但錦蘇不是他的對手!”她的意思是暗指,她所見到的那個銀面修羅是別人假扮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外形可以假扮,武功路數呢?“錦蘇說,照那人的武功路數來看,确實是青梅宮宮主銀面修羅,尤其他對她使出了當年名震江湖的奪魂掌……”

“那錦蘇怎麽樣?她沒事?”雲懷袖擔憂問道。腦中卻同時有了疑惑,聽雲致寧回答說沒事,才放下心來,壓下心中的疑慮,蹙眉問道:“二哥,依你看……”

如果真的是夏侯景睿,錦蘇不可能全身而退——試想,被人發現自己殺了人,第一個念頭是不是應該殺了這個知情的人?再來,他明知道自己知道他的身份,有什麽理由放過錦蘇的同時還使出人人都知道是他的奪魂掌?這個疑點,讓她心上頓時一松……

“青梅宮雖是暗殺組織,近幾年,銀面修羅幾乎已經退出來江湖,可是突然出現……一開始,我以為他是沖着你來的!”他說着,目光并不曾從她面上稍離。她微垂的眼睫果然飛快的顫抖了下,他只作不覺,繼續道:“但我看得出來,他對你分明是沒有敵意的!”

二哥想要說什麽?難道,他已經有所察覺了麽?所以才這樣套她的話?微一躊躇,她淡淡道:“細想來,他确實……沒有做過傷害我的事情!”

——可是二哥,若讓你知道,其實銀面修羅就是夏侯景睿……你也一定會認為他的嫌疑最大?

“雲家一不與江湖中人往來,二也從未與青梅宮有任何瓜葛,其三,也是最可疑的一點,銀面修羅只是江湖中人,兵符到了他手裏只不過一枚廢鐵罷了……”所以,他實在想不通銀面修羅大費周章的殺大哥奪兵符是為了什麽?

可是兵符若到了夏侯景睿手裏,就不會只是一塊廢鐵!雲懷袖緊張的呼吸加快了都不自知——兵符的下落,眼下便是至關重要了!它,在夏侯景睿手裏嗎?佯裝不在意的問道:“二哥,兵符若落在別人手中,能命令大哥的軍隊嗎?”

雲致寧沉吟了下:“要看握有兵符的人是誰,如果是朝廷的人,自然是能命令大哥的将士的……你的意思是,殺害大哥的,有可能是朝廷裏的同僚?”

目光微沉,擱在桌上的大手緩緩握成拳,“如果真是這樣,端看兵符的下落或者……”

“或者什麽?”雲懷袖緊張的追問!

“大哥被刺身亡的事情是極隐秘的,如果,握有兵符的人按捺不住,一定會道出大哥已經死亡的事情……”但如果對方心急深沉,一直按兵不動……他們恐也無法可想!

雲懷袖點頭附和,長長地指甲深深刺進掌心,疼得回過神來的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所以二哥,你覺得銀面修羅的嫌疑不大是嗎?”

“但也不能排除有人買兇殺人!”雲致寧淡淡瞥她一眼,總覺得,她的表情極不自然,像是對他隐瞞了什麽事情一般!他也不追問,只道:“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時将你知道的那一部分告訴我……好了,你吃飯!”

他只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吓得雲懷袖差點打翻手裏的碗,似心虛的垂了眼睫,吶吶道:“我……”銀面修羅就是夏侯景睿,要跟二哥說嗎?

還是……再緩一緩!“我所知道的,跟二哥知道的一樣啊!”

喝了點參湯,精神好了一些,雖然雲致寧一再勸說讓她休息,晚上不要送雲昭逸出殡。但雲懷袖卻堅持,堅持送最親愛的大哥最後一程。

她心中很難過,大哥已經死的這樣慘了,卻連入土為安都不能光明正大,而必須趁着夜黑風高悄悄出殡,她忍着悲怆,俯身用手仔細的摸着躺在上好棺木裏雲昭逸白的可怕的臉龐。她沿着他的額頭,長眉……一寸一寸摸的極為仔細,似要将他的輪廓努力刻在心裏般。

——大哥,這是送你的最後一程了,你一定覺得很委屈對不對?可是不要擔心,我一定不會令你含冤莫白的死去……大哥,我多麽希望明早醒來,睜開眼睛發現這一切只是一個噩夢。你其實還在我身邊,用着那樣爽朗豪邁的嗓跟我說,小四,咱們溜出去喝酒……大哥,從此,從此再也沒有人喊我小四了!

雲夫人又哭暈過去了,可憐的婦人直到現在仍是不敢相信,躺在那刺目棺木裏的,是自己尚未成親的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将本就虛弱的她折磨的更是沒有了人形。衆人手忙腳亂的扶着暈厥過去的雲夫人回房,依然獨留雲致寧獨撐大局。

雲安淮在瞬間蒼老的不成樣子,他只靜靜地,長時間的站在離棺木不遠的地方,眼神空洞而茫然的望着躺在裏面的雲昭逸。他的大兒子,曾驕傲的告訴他武将當死在沙場的豪情壯志的兒子,沒有了!他會不會難過,最後的宿命,竟不是戰死沙場,而是被人刺殺在家裏……

“爹,你去看看娘,這裏有我跟懷袖!”老父親的悲傷,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大哥的離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擊垮了兩個老人家。只盼,雲家再不要出任何纰漏與岔子了,沒有人能經得起再一次哪怕一丁點的變故了……

雲安淮嘴唇微動,花白的胡須一陣顫抖,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卻始終發不出聲音來,良久,他喟然長嘆一聲,佝偻着身軀滿面哀傷的走出了靈堂。

靈堂,也是極簡單的布置了一下。甚至連牌位、香案、蠟燭與貢等都簡陋的不成樣子,雲懷袖估摸着雲安淮走遠了,才忍住心頭的悲恸哽着聲音說道:“二哥,你要不要過來跟大哥說說話?”

這次之後,便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雲致寧還未作答,一條挺拔修長的身影趁着濃濃夜色疾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雲懷袖身邊,扶握了她的手,他的聲音有沉穩的愁緒與堅定:“懷袖,我來了!”

“你怎麽來了?”雲懷袖沒有甩開他的手,只聲音平淡的問道!不想讓二哥起疑,她努力的做出平時的模樣,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要他仍脫不了嫌疑,她就沒有辦法對他毫無芥蒂。

可如果當着二哥的面給他難堪,二哥一定會懷疑……

“我來送雲将軍最後一程!”他忐忑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看起來比在宮裏氣色要好上許多,而且,她并不抗拒自己的碰觸,“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不用了。”說話的是雲致寧,他已經從外面喊了信任的家丁進來,指揮着他們阖上棺木蓋子!

那沉重的黑檀棺木蓋子一點一點的阖上,終于,将雲昭逸與外界完全隔離……雲懷袖至始至終沒有眨一下眼睛,神色哀婉如垂柳倒影,眸中卻有凜冽的堅韌,不自知的反握着夏侯景睿的大手,指甲深深陷進他的手背。

夏侯景睿連眉頭都不曾稍動,只細細注意着她的表情,她再沒有流淚,神情哀傷卻堅毅,她的手心貼在他的手背上,掌紋的觸覺,是潮濕而蜿蜒的。

一行人趁着濃重如墨的夜色,擡着嶄新的漆黑棺木匆匆往外走,雲致寧瞥一眼雲懷袖,淡淡道:“更深露重,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去了,改日,我再帶你去給大哥上墳!”

言罷,也不等她回答,便追着家丁走遠了。雲懷袖緊走兩步,神情緊張似要跟上去一般,走到門口卻還是停了下來,輕嘆一聲,松開夏侯景睿的手:“想必你宮中事物繁忙……我就不送了!”

“懷袖,你還是不肯相信我麽?”心裏的激痛也只能化成面上的不甘與無奈。全世界的人都誤會他是殺人兇手,他也不會有這樣激痛的感覺,但偏偏是她……她因此而要與他疏遠生分,他如何受得住這樣錐心一般的疼痛?

雲懷袖一臉漠然,她如何不想相信他?可是,種種跡象都指向他的時候,她能做的……“如果你真是無辜的,我自會還你清白!”但在這之前,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這本是我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的清白……你,跟我回宮好不好?”他看着她眼神空洞無物的空茫渙散,沒有一個着落的地方,面上的疏離冷漠那樣明顯……他真的很難将前不久還膩在自己懷裏喜笑顏開、歡聲笑語的她跟眼前的她重疊在一起!

雲懷袖語氣堅如磐石:“不!”

“懷袖……”他無力的喊她的名字,漆黑的眸裏一點一點泛上哀傷,頹然低頭,聲音裏有掩不住的灰心與傷痛:“好!你住在雲府,有你二哥照應着……我會再來看你的!”

夜風強勁,貼着面頰刮過去,像是誰的手掌重重掴在臉上,臉頰辣的痛,似要借此提醒她大哥的慘死……她不看他一眼,即便是看過去,也看不見他眼神一點一點冷寂下去的模樣。

夏侯景睿攏一攏她愈發瘦削的肩頭,“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手勢輕柔的擁她入懷,這樣體貼的力度,她知道,這是方便她想要抗拒一推便會将他推開的力道……

他的懷抱那樣溫暖,像是能為她抵禦住這世間所有的風霜雪雨。他的氣息溫暖綿長,清爽怡人,叫人一靠近,便忍不住要沉溺下去……

曾讓自己相信,這個懷抱能免她驚,免她憂,免她無助彷徨,免她驚恐不安……可是最後,能依靠的,卻依然是自己。

“小姐,你跟皇上之間……你們到底出了什麽事啊?”柳語服侍她梳洗完畢,扶她後,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詢問道。小姐跟皇上,自從在一起後,別說吵架,便是連紅臉都不曾過,可是這次卻鬧成這樣……

“沒事!我這邊不用伺候了,你去看看我娘,我很擔心她!”這樣反複的哭,反複的暈厥,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她想去安慰她,卻怕到時候自己也忍不住悲恸,更加惹她老人家傷心了!

柳語無奈,知道小姐是不願意說。低低應了聲,替她蓋妥錦被,又擔憂的望她一眼,她微微扯了下嘴角,示意沒事,她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出去。

不管是心,還是困頓疲憊的身體都已經很累了,躺在柔軟的上,卻怎麽也睡不着,腦海裏翻轉的盡是大哥各種各樣的模樣以及……看似毋庸置疑卻又疑點重重的所謂真相,這樣翻來覆去,後半夜竟然也睡了過去。只是迷迷糊糊間,總聽見有争吵謾罵聲不絕于耳。

終于忍不住坐了起來,眯眸往窗外望去,紅霧似被撕開一道口子,白晃晃的光線就從那道口子當中傾瀉出來,舉手揉一揉眼睛,再望去,依然如故,心裏有止不住的恐慌不斷蔓延,她的眼睛……

她一直以為這是悲傷過度或者長久沒有休息而致,只是短暫性的,可是她已經睡過了一覺,為什麽她的眼睛還是看不清楚?

“柳語,柳語……”一邊胡亂的摸着榻邊的衣衫,一邊大聲喚着柳語。

喚了好幾聲,柳語卻依然沒有出現在她面前。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嗎?心裏湧起不安,口氣難掩焦急:“柳語——”

柳語一直是貼身伺候她的,平常幾乎不用她喊,她自己就能掐準時間估摸着她醒了後端來洗臉水伺候她梳洗,從來不用她喚這麽久的……

衣服淩亂的穿在身上,雙腳落地後,在地上摸索了一陣,沒有找到鞋子,心一橫便這樣往外沖去。“柳語——”

雲致寧昨晚已經将她房裏一切有可能會不小心絆倒她的凳子,屏風,花幾都給收了起來,因此她才能跑的順暢無阻,直到了門口,剛要跨過門檻,手臂卻教人捉了住:“小姐——”

是錦蘇的聲音。雲懷袖循着她的聲音望去,緊蹙眉想要看清她的模樣,卻依然是徒然,只能從她的嗓裏聽出一絲暗啞與輕顫,緊緊反握住她的手臂,不安道:“柳語呢?”

“……今早,柳語失散已久的姑媽她……她忽然出現了,說他們現在發了財,要帶柳語回家……所以……”錦蘇強自鎮定,嗓卻緊澀的很,“所以柳語便跟她回家鄉去了!”

雲懷袖抿唇,緊緊地。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呼吸越來越沉重,抓着錦蘇手臂的手,指甲深深刺進了她的肌肉裏:“錦蘇,不要騙我,柳語在哪裏?”

“小姐,我沒有騙你,柳語真的……”錦蘇自己似都說不下去了,微頓了下,勉力擠出笑容來:“回家鄉做大家閨秀了呢!”

雲懷袖徹底爆發,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血來,恨聲暴喝道:“柳語到底怎麽了?”

“小姐……”錦蘇被她的模樣吓一跳,被她緊抓着的手臂,有縷縷血絲滲透了她雪白的衣袖,她卻并不喊痛,倏然紅了眼眶,再也隐瞞不了,哽咽一聲,小聲道:“柳語她……沒了!”

“沒了?”雲懷袖頹然松手,空洞的杏眸定定瞧着看不清楚的錦蘇,錦蘇很傷心?她一定哭了,她與柳語雖然一直磕磕絆絆,但她也知道那是她們的相處模式,她們深厚的感情早就情同姐妹了……沒了?她不久前,才這樣歇斯底裏的喊過‘大哥沒了’……

“小姐!”錦蘇顧不得去擦臉上的淚水,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你要保重身體啊……”

前院隐約還有謾罵聲傳過來,雲懷袖似聽不見錦蘇再說什麽,只覺得心裏一直緊繃着的那根弦‘啪嗒’一聲就斷了,她茫然的望着遠方,幾不可聞的問:“是誰在前院吵鬧?”

柳語也死了,那樣天真爛漫的女子,将她随口說的話都當成至理名言的女子,昨晚上離開時還擔心自己擔心的不得了的女子……她還不滿十七歲,就沒了!她甚至不敢問一聲‘柳語是怎樣沒了的?’,只覺得一顆心,早已痛到麻木,沉潛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是……三個無賴,小姐你不用理會他們,二公子已經趕過去處理了!你看你臉色這樣差,再進去躺一會兒!”二公子特別囑咐過,決不能讓她到前院去。

“我睡不着了,我們過去看看!”三個聲音,聽起來那樣耳熟,讓她顧不得先為柳語傷心,只一心要确認那三個無賴,是不是她認識的那三個……

“小姐!”錦蘇拉着她不讓她往前院去:“二公子熬了參湯,讓你醒來就喝,你先回屋,我讓人把參湯送過來……有二公子在,他一定會将無賴趕走的!”

她站着沒動,只冷聲問道:“那三個人,是不是自稱是我的父親兄姐?”

錦蘇微僵,然而也不用她回答,雲懷袖已經舉步往前院摸索着走了過去。錦蘇擦幹臉龐上的淚痕,默然一嘆,趕緊追上去扶着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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