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挾持
雲懷袖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緊緊護住,而耳邊,清晰的聽見了宛如上好錦帛撕裂開的血肉撕裂聲,這聲音,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夏侯景睿将匕首刺進他胸膛時,她曾經聽見過的,便是這樣的聲音。
“夏侯……玦?”她輕顫着嗓,不敢置信眼前的變故。
那名镖師似也怔愣了下,但更快的,來不及抽出夏侯玦背心上的匕首,一腳踢飛負傷的他,單手一抓,另一只手成爪,緊緊扣鎖住了雲懷袖的喉,力道之大,幾乎扼斷了她的呼吸,脆弱的喉骨好似都要被那人捏碎了,痛得她張口喘息的好似瀕臨死亡的魚。
這一切,不過電光石火間!正指揮的喬玉嬌與玩耍的忘乎所以的司小四駭然的望過來,皆吓得不知所措。直到素色長衫男子身形有些不穩的落在她們身前,喬玉嬌才回過神來:“皇上——”
夏侯景睿展開雙臂攔住身後欲要沖過去的喬玉嬌與辰,鳳目一緊,眼底飛快劃過一絲緊張與慌亂,緊抿着唇,一雙黑眸,似千年間的寒潭,深不見底,眼中有的風起雲湧,只在瞬間,歸于平靜:“開出你的條件——”
“哼哼——”那人一邊粗魯的擦掉嘴角的鮮血,一邊冷哼着,一雙倒三角小眼睛裏,折射出兇狠的光芒:“老子的條件?老子沒有條件,知道你們不會放過老子,索性找個墊背的,大家一起死——”
“只要你放了她,我答應你不會傷你分毫!只要你放了她,任何條件,我都應你——”夏侯景睿艱難的自齒縫中擠出這句話來,幾乎不敢去看她痛苦的模樣——紗帽早已掉到了地上,露出她蒼白失血的面容。
“喲,聽起來她對你很重要嘛!”那人龇着一口被血染紅的牙齒,森森笑着,兇狠的小眼睛飛快掃視了他身邊的人,獰笑道:“你做得了主麽?”
“我敢站出來跟你講條件,自然便做得了主!你有要求盡管提,但是,我必須建議閣下,将你的手松一松——”夏侯景睿粗狺的喘息着,左邊胸口的位置,素色衣衫先是一點紅,緊跟着,那紅迅速擴散開來,在衣裳上暈出大片刺眼斑駁的血紅……
那人看了看上不來氣而直翻白眼的雲懷袖,下意識的松了松手,雲懷袖一得呼吸的自由,立刻大口大口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空氣,讓幾乎要枯竭了的肺葉再次充盈了起來,卻因為呼吸的太急太快,而嗆得連連直咳。
剛才,差那麽一點點,她就要死了吧!可是,居然聽見了他的聲音——又是他來救自己了嗎?夏侯景睿,她如此不信任他,質疑他,傷害他,甚至在昨天晚上還将他氣了個半死,可是,有危險的時候,卻還是他沖出來救自己……他可還受着傷呢,昨夜傷口才裂開了,他現在又來,要是再裂了傷口……
——景睿,我到底……我都對你做了些什麽呀?
“懷袖,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麽樣?”夏侯景睿瞧見她那樣難受的嗆咳着,一張小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迸現,忙焦急的詢問道,想也沒想的往她走去。
那人瞧見他的動作,挾持着雲懷袖後退數步,剛從她喉上放松的手指,立刻又扣得死緊,可憐雲懷袖,這邊兒還在嗆咳,那邊立刻又掐斷了她的呼吸,憋得她整張臉都成了醬紫色,連擡手想要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那人暴喝:“站住,不準再上前一步——”
“住手——”夏侯景睿的暴喝聲同時響起,膽戰心驚的瞧着雲懷袖痛苦的模樣,飛快後退數步,光潔飽滿的額上,有冷汗唰的一聲滑落在他素色衣衫上,轉瞬白嫩湮沒于衣衫精細紋路之間。
不行,他不能慌不能亂,若是他慌了亂了,懷袖她——
喬玉嬌悄然靠近夏侯景睿身側,不動聲色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手指極快的在他背上書寫起來——
夏侯景睿緊繃的身軀幾不可見的微顫了下,眼角餘光微掃,果然瞧見一抹小小的身影正以極緩慢的速度悄無聲息的從那人的後方靠了過去,他心下微松,目不斜視的緊盯着面相兇惡的镖師,艱難的吞了口口水,雙手緊握成拳,死死抵着自己大腿側,極力鎮定道:“你不要緊張,我再不靠近你!你說,你想要什麽你盡管開口,我全部答應你,只要你,你千萬不要傷害她——”
那小姑娘,能行嗎?但是,眼下也沒有別的方法了,唯有想法拖延時間孤注一擲了!
“我想要的東西可多了,你都能給我?你以為你是誰?”那人嘿嘿一笑,倒吊的三角眼更狠毒了。
“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才對!”他不就是夏侯玦派來演苦肉計或者趁機除掉他的人麽?他現在就在他面前,即便他開口要求,用他的命去換她的,他知道他會答應,可是為什麽……還要為難她?
“老子眼拙,不知道你是誰。不過,老子也是個明白人,只要放了她,老子只有死路一條——”他一邊嘿嘿笑着,鎖着雲懷袖喉嚨的手卻漸漸放松了些,至少,不能讓她真的死掉了!“想要老子放了她,可以,你先自斷雙臂,然後爬過來……記住,要用爬的,拿你來換她。怎麽樣?你做不到吧?做不到就少跟老子說大話……”
“我答應你!”夏侯景睿平靜的看着他的眼睛,絲毫不加考慮,眉心都不曾動一下。急的身後的辰眼前一黑,差點一個踉跄栽倒在地,“皇……主子,不可——”
“或者,他本來就是沖着我來的!”說起來,還是他連累了她!往後伸出手,神色平靜道:“把刀給我——”
“不——不準!”幾乎暈厥過去的雲懷袖終于緩過氣來,喉骨好像破碎了一般,一說話,便疼痛難忍,她憋出淚花的雙眼緊緊閉了閉,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樣,無奈仍是徒勞,“我不準你……因為我自斷雙臂,我不準你……因為我受他侮辱,我不準你……拿自己來換我,我不準——你聽清楚沒?”
她額頭上盡是冷汗,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激動,碎發粘膩的貼在額上,雙手無力而頹然的垂在身側,,她看着他,迷蒙潮濕的眸裏,再難掩她的心疼她的痛惜。她瘋了似的沖他用力搖頭,嘶啞的嗓宛如破鑼,卻喊得那樣大聲與着急。
“懷袖,不要害怕!”他溫柔望她一眼,接過喬玉嬌顫抖着遞來的大刀,溫暖的嗓如同從前他總在她耳邊說着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般溫潤醉人,“如果用我能換你安全,那是我心甘情願的!不要傷心,也不準難過!如果會怕,乖乖閉上眼睛,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不——”雲懷袖失聲尖叫,陽光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所折射的冰涼雪亮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急急的,語無倫次的疊聲道:“你不要,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先——”
“快點動手吧,老子可沒有那麽多時候跟你們幹耗!”镖師兇狠的翻翻三角眼,不耐煩的催促道。
“等等……”雲懷袖側頭去看他,哀聲求道:“求你……讓我跟他說幾句話,只說幾句——”
掩在袖中的手終于積攢了幾許力氣,幾不可見的抖顫着。
“哪有那麽多屁話要說?老子告訴你,老子的耐性不好,快點按照老子說的做,不然——”他眯一眯眼,咬牙切齒的威脅着緩緩舉刀的夏侯景睿——他的神情莫名有些僵硬,極是詭谲的模樣——這讓他很是不安,急聲催促他快點動手。
“至少……至少讓我跟他說一句話!”雲懷袖掙紮着轉頭,被冷汗浸濕的整張臉孔,蒼白羸弱,楚楚可憐。她的手,緩緩擡起,扶在那人鎖着她喉嚨的那只手臂上,淚眼模糊的請求道:“我求你,讓我說完這句話,再讓他砍掉他的雙臂也不遲啊,我只說一句……”
“懷袖……”不要!夏侯景睿整顆心都擰了起來,因為,他大約知道了,她想要做什麽……可是,他不能喊,不能動聲色,如果他的表情有一絲破綻,那麽,她的處境只會更危險。
懷袖——為什麽不相信他能救她?為什麽不相信他們倆都會沒事?為什麽連這種事情,她都要自己來?
“一句?那好,就一句,快點,不要耽誤老子的時間!”镖師惡狠狠的皺起眉頭,鎖着她喉嚨的手再次松了松,她纖細白皙的頸上,深深的指印,因此更加清晰的落在夏侯景睿的眼裏。
他緊緊咬着牙關,幾乎要咬碎一口鋼牙,才能控制自己立刻沖上去将那人千刀萬剮的沖動,握着刀柄的右手,青筋遍布。懷袖,不要那樣做,不要——
“謝謝你——”雲懷袖虛弱的喘息着,她的頭很暈,因為之前長時間的缺氧與嗆咳,她撐着沒讓自己暈過去,便是憑着不能讓他因為她自斷雙臂、因為她受人侮辱的信念,頑強的撐着。
她知道,她只有這一次機會,她不能失手,然她看不清,也不知道手裏捏碎的,到底是什麽?而她離他那麽近,她一定也逃不開——但是,她還是決定,在這關頭,用她的生命,豪賭這一把——她決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斷臂受辱然後送死,絕不!
緊握着的拳頭微微松開,她轉頭望向夏侯景睿的方向,拼力綻出一片霧樣模糊的笑容,柔美的宛如初春時沾衣欲濕的杏花雨。她确實只說了一句話,她說:“對不起,我愛你——”
對不起,因為對你的不信任。我愛你,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
她小小的拳頭完全松開,倏地往後一揚,掌心裏的粉末盡數揚了出去,镖師措手不及,被白色粉末迷住了雙眼,他下意識退後兩步,松開鉗制着雲懷袖的手,用力想要揮開眼前的粉末,雲懷袖的身子失了依靠,軟軟往下倒去。
一抹身影如閃電般迅捷的奔了過去,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後,快速往後退去。森森的嗓,帶着強烈的駭意:“辰,千刀萬剮,但切記,留着他的命!”
膽敢傷她的人,他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皇上——”正準備沖上去拿下那人的辰頓住腳步,“他咬舌自盡了!”看樣子,應該是專人培養的死士。
“怎麽搞的?你們沒看見我嗎?全當我不存在啊?我在地上爬了很久,快要接近了說——”沒救成人的司小四忿忿的從地上爬起來,大英雄沒當成,讓她不滿的噘了嘴,洩憤似的狠踢了自盡的男人兩腳。
不過,懷袖姐姐的夫君,好厲害哦!他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身子虛的只要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撂倒的樣子,卻在剛剛,以那樣快的速度沖過來救走了她,定是拼盡了他的全力,啧,他一定很愛懷袖姐姐,才會真的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嗚嗚……好感人喔!
她以後的夫君,也要按他那樣的标準找才行——
“懷袖?”如司小四所猜,夏侯景睿确是拼盡全力,在救了她之後,連身形都穩不住,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雙手卻依然牢牢護着懷裏已經昏過去的雲懷袖。
喬玉嬌與辰飛快沖了過來,喬玉嬌伸手去扶雲懷袖,她的腰身卻被夏侯景睿牢牢扣着,她動不了她分毫,急得滿頭大汗。辰蹲下來幫忙,兩個人竟都扯不開他的手,他只得急聲道:“皇上,你快松手,你的傷口需要立刻止血——”
再晚,他的血只怕就要流盡了!
仿佛做了一場冗長又沉重的噩夢,昏昏沉沉似失去了知覺一般,迷迷糊糊間,依稀是有無數人影在眼前晃動,拼命想睜開眼去瞧,沉重的眼睑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有苦澀的藥汁一口一口喂進嘴裏,小心翼翼生怕嗆着了自己一樣……
耳邊聽見像是松了一口氣的嬌嗓輕聲道:“還好還好,終于沒有吐出來了……”
像是喬玉嬌的聲音,是她在喂自己吃藥嗎?她為什麽吃藥?生病了嗎?
“嘿嘿,說不定某些人巴不得她吐出來呢——”清朗的不辨雄雌的嗓似含了無盡的戲谑,“這樣,他就能像之前一樣,用那樣的方式喂藥……也不知道他是在喂藥還是趁機享受呢?”
“滾出去——”熟悉的嗓刻意壓低了些,帶着薄怒,不客氣的吼道,“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準踏進來一步,免得打擾了她休息……”
頭暈的厲害,只想沖着說話的人嗷一嗓子——都給我滾出去!但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倦意重又沉沉襲來,再度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過來,也不曉得是什麽時辰了,只覺得口中焦渴不已,摸索着要起身找水喝。眼睛酸澀不舒,極力破開眼簾,只這樣的動作,似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周遭的一切映在眼裏都是輕薄迷蒙的紅霧一片,四下裏靜悄悄的沉寂。
張口想要喊人,錦蘇玉嬌小四,随便一個都行,然張口時,喉嚨裏像是被冰雪灌注的冰涼的刺痛的感覺,令她生生住了口——好痛!低低喘息着,難道,她的喉骨真的被那個混蛋捏碎了?
“懷袖,你醒了?”蜷縮坐在床邊打盹的人陡然驚醒,穩穩的扶住她欲起的身子,驚喜道!
熟悉的氣息就這樣沖進她的鼻端,牢牢将她裹住。心頭劇烈一顫,忍着喉嚨的劇痛嘶啞着不成調的聲音急急問道:“你……你沒事吧?傷口,傷口……”
她急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雙手小心翼翼又焦急難耐的胡亂撫上他的胸口……
夏侯景睿喜不自勝,牢牢捉了她胡亂摸索的雙手,極滿足的的輕嘆一聲,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沒事!倒是你,差點沒吓死我……”
“嗯?”嗓子似乎要冒出煙燎出火來。但提吊着的一顆心終于緩緩放了下來,聽他這樣的聲音,應該是沒事的。沒事她就放心了——陷入昏迷前,她知道是他沖過來救了自己,也是感應到他的氣息,她才放心的昏過去的吧!“先……給我喝口水!”
終于可以放心的顧及自己了,擡起軟軟無力的手,碰一碰疼的難受的喉,手才剛碰到頸上肌膚,便立刻縮了回來,疼的一雙秀氣的眉幾乎打了結:“……唔!”
夏侯景睿心疼的瞧着她頸上嬌嫩肌膚上尚未褪去的淤青,倒了水趕緊回到她身邊,一邊小心翼翼伺候她喝水,一邊憂心的叮囑道:“慢點喝,不要着急,若是嗆到喉嚨會更痛的……”
一杯水下肚,潤過的喉嚨比方才好受了些,長籲一口氣:“那個人,你有沒有給他千刀萬剮?”
“沒有!”夏侯景睿悶悶地說,他是想千刀萬剮來着,他還沒殺沒剮那人就先挂了……
“他把我弄成這樣——”雲懷袖吃驚不已的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圓瞠的雙目不諒解的瞪他——雖然瞪也瞪不清楚,“害我受這樣的罪……咳咳……你都沒給他千刀萬剮?”
她這副似驚似嗔的可愛模樣,與從前在他身邊時一模一樣,夏侯景睿輕攏她的肩膀,極盡溫柔的将她摟進懷裏,喜色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我後來想想,他雖然可惡的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足惜,然而,我心裏卻是感激他的!”
“呸——”咳咳……太激動了,口水一嗆,喉嚨更疼。
感激他?感激他沒有掐死她啊?什麽想法嘛,過分!
“小心些,做什麽這麽激動啊?”夏侯景睿一邊輕撫着她的後背助她順氣,一邊心疼的叮囑着。
他當然知道她那反應不僅僅是激動,更多的應該是憤怒,輕笑着在她耳邊低聲道:“若不是他,我如何能聽見你對我說——”
他故意頓住,低頭去看她不知是因為嗆咳還是什麽原因而紅透的小臉,親昵的拿臉頰去蹭她的,極歡喜的親親她的額頭,她的鼻尖,最後柔軟的雙唇才落到她粉嫩的唇上,“我後來想起,總不由自主的想要感謝那個刺客……如果不是她,你不知道還得恨我怨我多久?如果不是他,你如何肯對我說那樣的話?”
如果不是他,他現在如何能這樣親近的抱着她,與她這樣說着話?
“那是……因為我以為我快要死了!”她選擇拿自己的生命去賭的時候,便是怕,如果她運氣不好輸掉了……所以,為免留下遺憾,她才在大庭廣衆之下——有衆多圍觀者,算是大庭廣衆吧——将她心裏的話說了出來,怕的是,以後再沒有機會告訴他……對不起,她愛他這樣的話!
他沉了臉,語氣不複方才的輕快甜蜜,“所以我每每回想起你當日的魯莽,便恨不能好好的賞你一頓臀巴掌——直到那一刻你仍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可以救你!”
想起那一刻,以為就要失去她的心痛的幾乎麻木了的感覺,他仍是後怕不已。摟抱她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了,直恨不能将她狠狠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從此便再不擔驚受怕了!
雲懷袖吃痛,卻也并不反抗,只乖順的窩在他懷裏,悶悶道:“我才不要你拿你的手臂你的尊嚴來救我——那個人或許根本就是沖着你來的,你拿自己來交換我,到了他手裏,你還有活路麽?”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好不好?
那時候,他毫不猶豫的答應那個人拿他的手臂他的尊嚴甚至他的生命來交換她,他還用那樣的溫暖甜蜜的語氣安慰自己說——如果害怕,乖乖閉上眼睛,他不會讓她有事這樣的話……
雲府失火那晚上,她氣他,氣得他咬痛了自己的唇,她以為他以後都不會再管她的死活了——至少也要生氣個好幾天再說。但第二天,關鍵時候,卻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他強作鎮定,可一點兒也不難聽出他的緊張與惶恐,然,他卻盡力的先安撫自己不要害怕!
“所以,你壓根見不得我有任何損傷?”她護他的心情,與他想要護她的,有何區別呢?
即便她心裏仍是不信他,仍是覺得他十分可疑,然而,危急時刻,她的心裏仍是擔憂着他的,甚至,打算與那刺客同歸于盡也只為保全他的手臂他的尊嚴以及性命!“其實,手臂尊嚴甚或性命,比起你的安危來,又算得了什麽呢?”
“景睿——”她低低喚道,雙手繞到他頸後,更緊的貼近他,“我懷疑你,不信任你,說了好多過分的話傷害你……你一點兒都不怨我麽?”
“自然是怨過的,可是後來想想其中種種,如你所說,沒有證據能夠證明我的清白,你會懷疑我,會不信任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怨,也抵不過能夠見到她安好無事啊!“不過,你現在相信我沒有傷害雲家任何一個人了?你不怕這回,又是一出博你信任的苦肉計?”
“雖然……不是沒有可能,但我已經選擇了信任你,便再不會懷疑你了!”雖然心裏還有很多疑問說不清道不明,但她已經決定信任他,就算……是一出博她信任的苦肉計,她也認了!“我常常在想你說的一句話,你說,任何人都可以懷疑你對我的愛,但我不行——我想,你愛我,這本就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他愛她,怎舍得傷害她呢?他明知道,雲家無論哪一個人出事她都會悲傷難過,他愛她,又怎舍得讓她難過呢?
“是啊,我怎麽會這樣愛你這個……讓我變的一點兒都不像我的小麻煩精呢?”他的語氣聽似懊惱,其間濃濃的歡喜與滿足卻無論如何也掩不住,用下巴處新冒出來還沒來得及打理的胡渣子懲罰似地去紮她頸側嬌嫩的肌膚,惹得她咯咯笑着在他懷裏不安的扭着身子。
“我不相信你就因為我跳出來救你所以相信我了,總還有別的什麽原因,說來我聽聽——”他喜歡聽她分析,頭頭是道的,有條不紊的,讓人驚訝她的冷靜,更愛她的心思缜密。
要不要這樣了解她啊?害她在他面前都快變成透明的了。“首先是秦慕然,她是你的人,然而一開始她來到雲府的時候,卻并未打着你的旗號,若不是那場火災,我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你派來的。我後來猜想,你定是怕我因為怨恨你或者擔心你借她的手再次傷害我二哥,而拒絕讓她替我二哥診治,所以一直不說,也不讓秦慕然說——”
那天晚上,她知道秦慕然是拼盡了全力才将二哥從生死邊緣救了回來的——如果,他真的是打傷二哥的那個人,又怎麽可能希望二哥活過來與他對質呢?這是疑點之一!
“我想,你是真的想要救活二哥,那麽之前便不可能出手傷他!我只是不明白,早前你為什麽不對我說二哥曾找過你的事情——”這也是害她一直懷疑他的原因!“你們談了些什麽?”
夏侯景睿長嘆一聲,摟着她躺下,調整好了令她舒适的姿勢,才微蹙眉心,淡淡道:“當日你二哥進宮來找我,便是抱持了幾分對我的信任——當然也不是全然的相信,所以想要接你回雲府,因為他認為你在我身邊并不安全,然後我告訴他,不安全的其實是雲府,接着,我跟他說,天音被人打下崖底的事情……我知道你跟你兄長們之間的感情,尤其是雲天音,所以自然不敢将事情告訴你,這也是我對你只字不提的原因!”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她仰頭去看他,盡管看不清楚,仍是看的專注無比。
“秦慕然上山采藥,剛巧見到天音被‘銀面修羅’打下崖底的那一幕,所以她立即跑來告訴了我,因為她知道,那個‘銀面修羅’不是我!”看她面上湧上的愧疚不安,他忍不住笑捏了捏她消瘦不少的臉頰,“自然不能全怪你,你也料想不到會有人借我的身份傷害雲家人,所以氣急之下,會恨我怨我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你,真的——”
“你敢怪我?!是你自己當初不跟我說的!”但她明白,那是他體貼她,心疼她,怕她驟然聽見那樣的噩耗會受不了……而且,她那時候那樣氣他,就算他說了,她也未必聽得進去!
“是是是,不敢怪你,只怪我自己處理的不好!”他很大度的将錯扛了過去。“就憑這一點麽?”
“還有喬玉嬌!她是你特意喊回來保護我的,對不對?”她一直覺得喬玉嬌的出現太過突然,後來她幫她籌銀子,輕松的找到了幫她打劫的人,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喬玉嬌只是夏侯淩的一枚棋子,短短時間內,她是如何找到那麽多可靠之人的?除了他,她實在想不出什麽別的可能來!
而如果借錢借人的都是他,他自然明白她要那些人是作何用途的,但他幫她——如果他的目的真的包括雲家商行,那麽他有什麽理由要暗中幫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