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有什麽想問的,你問吧。”
她這樣莫不在乎的表情,徹底激怒了陸之淵,他冷笑:“何必問那麽多,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出來體驗生活,剛巧不巧的選擇了我而已。倒是辛苦你盛小姐了,在我身邊做助理,當真是委屈你了。”
他這番話說的急,氣息有些不暢,呼吸也紊亂起來。
盛澄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他。那麽小的時候,他牽着她的書,格外的耐心細致,那時候,她以為會是一輩子。誰能想到,有一天,他們這麽面對面的坐着,劍撥弩張,卻又是對面不相識。
“陸之淵。”她叫他:“你生氣什麽呢?”
陸之淵的眼睛陡然變得鋒利。
“我是不是盛家人有那麽重要嗎?這和我做你的助理,有關系嗎?我是為此撂挑子了,還是,工作不盡心,三天兩頭的鬧罷工了?”
沒有,什麽都沒有。但正是沒有,才讓陸之淵更加惱火。
“每個人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我不曾要求你對我敞開心扉,自然我的秘密,也不會向你吐露。你又何必如此生氣?”她笑笑,唇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就當我是為了體驗生活才來做你的助理,但是今天,我不想做了。”
“你什麽意思?”
“陸之淵啊,你這個人啊,說你點什麽好啊。我不信青姐沒有對你說過,我這個助理,不能再跟着你了。”
青姐的确說了,很早就說了。但青姐說,和從她嘴裏說出,是不同的。
“體驗生活體驗夠了,你的助理,我不做了。我會在三天之內搬離你的房子,你放心,有關你的事情,我不會對任何人說。還有,”她頓了頓:“如果你是因為我欺騙你才生氣,我道歉。但是陸之淵,你又何嘗無辜,你和我說過的,從來也沒有做到過。如此,我們兩清了。”
中午的太陽濃烈而毒辣,盛澄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心頭,一陣陣的輕松。
她擡步往家裏走,想着要給哥哥盛沉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她最近可能要回家了。另外要去買幾個大的行李箱或者行李袋,要打包的東西其實還挺多的。
這麽想着,就想到了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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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有幾日未見,卻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一樣。以前他在或不在,只會偶爾想起,如今,卻是時時刻刻不能忘懷。頭頂的烈日照得眼前白花花一片,盛澄撥通了宋幕的電話,依舊沒人接。她不死心,給阿Ken打電話,打通了。
阿Ken的聲音急躁而慌張,他說,澄澄,我現在沒有時間和你多說,宋幕出事了。
一瞬間血液退卻,盛澄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手腳冰涼,她迫切的想找個地方坐下了,或者靠一靠。
“阿Ken,究竟是怎麽回事?”
“今天有馬上的戲,也不知道怎麽的馬匹就驚了,宋幕從馬上跌了下來,被踏了一下。”
盛澄呼吸驟停:“怎麽樣,有沒有事?”
“還在手術,具體的情況要等到他出了手術室才知道。”
“好,我知道了,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馬上過去。”
挂了電話,盛澄直接攔了出租車,往家裏趕,她的證件全在家裏。
一路上,恐慌像潮水一般慢慢的淹沒了她,她蒼白了一張臉,手腳冰涼,顫抖的怎麽都停不住。
她怔怔的看着車窗外飛速倒流的風景,心頭疼的無法呼吸。
宋幕,宋幕,如果沒有了他,她該怎麽辦?
而就在盛澄一路飛奔往機場趕到時候,陸之淵坐在北行的火車上,連帽衫加口罩,藏住容貌,看手裏的一份電子文件。這份文件裏,藏着一個女孩,痛苦的往事。
那一年孤兒院拆遷以前,小葵被一戶人家領走。
那麽多孩子,那戶人家的妻子,一樣就相中了小葵。
院長問小葵,你願不願意跟着他們走。她有些懵懂,看着院長,問如果我去了,晨哥哥找不到我怎麽辦?
院長憐憫的看着她,這個傻孩子,還在等呢!
後來小葵還是被領走了,那戶人家的媽媽是個頂頂溫柔的,算不得很漂亮,但溫柔的不可思議。那戶人家的爸爸,是個沉默老實的,但也經常給她買桂花糖吃。
但是好景不長,爸爸染上了賭瘾。
對于小小的小葵來說,賭瘾是個極其陌生的存在,她不知道也不理解賭瘾是什麽,只是看着以往溫和寡言的爸爸,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陰沉,看她和媽媽的眼神,也越來越兇狠。
那段時間家裏陰雲密布,爸爸打牌輸了很多錢,連家裏的房子也抵押了出去。沒辦法,他們只能離開山城,回到爸爸的老家,蘇城。
蘇城的世界很陌生,但是那個小鎮卻是極好的。有着青郁的蒼山,柔軟的河流,連巷口的柳樹,也粗粗壯壯,像極了神話小說裏的老樹爺爺。
他們在蘇城度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而天真的小葵和媽媽,以為這會是永遠。
沒過多久,賭瘾再犯的爸爸,變得偏執而瘋狂,贏了的他驕橫不可一世,輸了的他狂暴而瘋狂。但十賭九輸,輸了的他便動手毆打妻女。
那段長長的時光裏,小葵經常挨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處好地。媽媽心疼她,卻也沒有辦法,能做的,只是在她被挨打的時候,替她挨兩下。鄰裏也同情她,會看到她爸爸回來的時候去通知她讓她趕緊逃開,或者在她受傷之後,給她上藥。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她就這樣熬着,熬着,直到最後,她爸爸輸了好大一筆錢,那人對她爸爸說,你把你女兒送來,這筆錢我和你一筆勾銷。以後,你就是我老丈人,我還會好好孝敬你。
賭能讓人失了心智與良心,他毫不猶豫的同意。妻女的哭號完全喚不回他的理智,他甚至親自在家看着,只等着那人上門,來把女兒帶走。
冬天的一個夜晚,有人去了他們家,要帶小葵走。小葵的媽媽拎着菜刀出來,紅了眼睛和他們拼命,為女兒贏得了一點時間。小葵逃跑了。
可她年紀尚小,體力不足,很快就被追上。
小葵不願受辱,跳了河。
那些人見真出了人命,一時慌張不已,作鳥獸散。
而小葵,從此再無消息。
這份文件并不長,陸之淵卻看得艱難。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呈現在他面前,就像一把刀子,淩遲着他的心髒,讓他痛不欲生。
他的小葵,被他弄丢了的小葵,像是生活在地獄了。挨打的時候那麽痛,她有沒有哭?河水那麽涼,她跳進去的時候,絕不覺得冷?
、
而他呢?這個時候在幹什麽?
在陸家,和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争長較短,偏激執拗,以為天下人都欠了他三分。明明都姓陸,何以他們錦衣玉食,他要受那麽多苦?
陸之淵痛苦的閉上眼,陷入深深的悔恨之中。
盛澄下了飛機,出了機場門直接攔了出租車,往醫院趕去。
路上給阿Ken打電話,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竟然沒能接通,她心頭慌得厲害,一直催促司機快點。
司機聽她報上地址的時候就明白了,這會再見她焦灼不安,一直催促着自己,也沒惱。反而選了一條近路,載着她飛馳電掣的往醫院趕去。
到了醫院門口,她扔下兩張毛爺爺,連零錢也沒要,就往醫院裏跑。
上臺階的時候腳下沒注意踩了空,差點跌倒,但也顧不上了,她現在滿腦子想的全是宋幕,想要親眼看看他。
在路上的時候阿Ken發過來了病房號,她一路沖上七樓,打眼一瞧,圍了許多人,宋幕的經紀人被圍在中間,不知道在說什麽。
盛澄知道,宋幕出了意外,這消息肯定瞞不住,這會記者們在這裏蹲守,都是為了取得一手資料。
她從人縫裏鑽進去,阿Ken正好開門出來,看見她也沒過多驚訝,視線在聚集的人群上掃過,沖她使了個眼色,盛澄貓腰,鑽進了房間。阿Ken很體貼的,關上了門。
房間裏燈光大亮,盛澄覺得眼睛都被刺痛了。那個向來寫意風流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臉頰處鮮紅的擦傷和蒼白的臉色輝映,脆弱無比。
盛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宋幕。
他總是帶着慵懶的笑容,桃花眼裏熠熠生輝,眼波流轉,連拂過的風都要暫停。他會懶懶的向她招手,說澄澄你過來;會對她說,你別怕,我在這裏呢!也會捏她的鼻子,調侃說小橙子你真夠可惡的。
很多很多樣子的他,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靜靜的躺着,胸膛連起伏都感知不到。
她慢慢的,慢慢的走近,伏在他的床邊,顫抖的伸手,摸他的臉,語不成強調:“宋幕,宋幕······”
那人依舊一動不動。
“你不是說要我想清楚,你對我來說是什麽嗎?我想清楚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看看我,我就告訴你,好不好?”
還是不動。
盛澄慌亂不已,一顆心浮浮沉沉,只覺得自己堕入了無妄海中,掙紮不得,求生不得:“你沒事吧?你別死啊,你死了我怎麽辦?!”
“咳咳,咳咳······”
床上的人突然猛烈咳嗽起來,盛澄驚喜不已:“宋幕,你沒死啊。”
宋幕原本只是腿疼,和擦傷處有些疼,這會聽見她這麽說,覺得心口都疼了:“你就這麽巴不得我趕緊死?”
“呸呸呸,說什麽呢?!”盛澄氣怒,死死地盯着他。盯了幾秒,終于确定了,眼前的人還在世上,心頭一直提着的氣息一亂,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喃喃的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看着這樣的她,宋幕心疼的不得了,掙紮着就要坐起來。
盛澄見狀,也顧不得跌痛的屁股,趕緊爬起來按住他:“你不要動不要動,躺着,躺着。你要什麽,我來幫你。”
“把椅子搬過來,坐下。”他吩咐道。
她乖乖照做,他看着她,輕柔的問:“是不是吓壞了?”
盛澄死命的點頭,眼淚又不受控制的落下來。
宋幕擡起手,有些疼,卻不肯放棄,撫上她柔嫩的小臉:“乖,澄澄,我沒事。”
盛澄聽了這些話,哭的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