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六:照灼蘭光在(之解仇)

大廷上衆人鴉雀無聲,觀看着臺上兄弟二人交手。

李五郎自幼有神童美譽,在名師的教導下學武,在勳貴子弟中頗有美名,手中的劍法确實是十分強道。此時握着一把利劍舞的十分剽勁,李朔顯然對李五郎的劍法十分熟悉,握着手中的纓槍,招架随意,只兩只腳站在原地,猶如黏着一般,從未移開過半步,槍尾系着的紅纓飛舞,猶如蝴蝶,偶有攻刺,俱是刺向李五郎必救之地。李五郎迅疾的攻了二十多劍,竟奈何李朔不得。心中漸漸焦急起來。

要知道今日的這一場兄弟對決對于他十分重要。

他一意打敗兄長,仿佛打敗了李三郎,就能向高坐在軒前禦座上,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向一旁觀戰的南衙十六衛、北衙禁軍将領、向演武臺下的各家勳貴子弟證明,自己的阿娘黃夫人确實是如長安傳言那般的是個賢良主婦,對繼子真心疼愛,從來沒有起過任何壞心;而自己身為繼室嫡子,也确實比“不學無術、一事無成”的元配嫡出阿兄要強,更适合繼承李家家業。

李五郎心中對其十分看重,久攻兄長,未奏其效,心中猛的下定決心,奮起手中寶劍,大喝一聲,朝着李朔劈過來。李朔見着劍光如雪,兇猛的朝自己襲擊過來,一個鐵板折腰,向後彎腰過去,同時手中槍身搖晃,橫在胸前,隔住了李五郎的劍光。帶着強勢力道的劍鋒斫在紅纓槍背之上,槍身發出喀啦啦的聲響,竟爾從中斷裂開來。原來李五郎手中的青鋼劍乃是一等一的利器寶劍,乃臨清縣公李善生在戰場上所獲,贈給了幼子。李朔手中使得紅纓槍卻只是尋常杉木所制,經了今日多場演武,早已經承受不堪力道。剛剛李朔雖然使了巧勁,卻再也支持不住李五郎的劍勁,終于斷裂開來。

李五郎面上露出喜悅之色。禦前演武雙方持兵器交手,李朔手中纓槍既已斷裂,便再也無力再戰,顯見得已經是敗了。更不打話,一個箭步上去,如風雷一樣使出迅疾劍法,打算一鼓作氣将兄長拿下,倏然李朔将手中兩段斷槍擲出,揉身撲上,一把擒住李五郎的胳膊,李五郎猝不及防,手中寶劍照面被奪下,兩個人在臺上翻滾,臺下驚呼一聲,眼見的兄弟二人貼身肉搏,彼此都紅了眼睛,互不相讓。

姬澤遠遠在高臺上觀看,微微一笑,開口贊道,“好,禦前演武當以公平為上,李朔佩槍既已斷折,也不好再比下去,将庫中的那支青鋼槊槍賜給他。”

高無祿恭聲應是,取了青鋼槊槍,捧着到了演武臺上,咳了一聲,命人将扭打中的二人分開,揚聲道,“李朔,你的紅纓槍在演武之中損壞,這是大家禦賜你的青鋼槊槍,你當持此武器,繼續比武,來日到了戰場上,亦當奮勇殺敵,方不負大家對你的厚恩。”

李三郎恭敬的接過了青鋼槊槍,在臺上朝着君主的方向跪拜,“臣李朔謝主隆恩。”

高無祿笑着道,“李三郎君和五郎君尚沒有分出勝負,既然得了新武器,你們二人就繼續比試吧!”

李朔和李五郎都道了謝,李朔執了禦賜的青鋼槊槍,李五郎取回自己的寶劍,二人繼續在臺上較量起來。

大廷上各家勳貴子弟望着演武臺上兄弟二人的演武,彼此間議論紛紛。李朔得了趁手的新武器之後,攻勢愈發猛烈起來,李五郎雖然拼命對抗,一張臉漲的通紅,卻在李朔的槍尖之下節節敗退。雖還在勉力支撐,沒有徹底分出勝負,但衆人心中已然有了高下定見了!

“也就是李五郎的兵器上占了便宜,不然李三郎早就贏了,哪裏至于要費這麽多功夫!”姬紅萼盈盈道,眯着眼睛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着李三郎,“沒有想到,這李三郎竟是這般人物,姚家表姐嫁了他,也不算是辱沒了!”

阿顧撲哧一笑,“你先前還看不慣他,如今就又改了口風,這樣子真的好麽?”

姬紅萼心虛的摸了摸額頭,“人家怎麽知道,這李三郎隐藏在不學無術的表面下,竟是這樣的少年英豪呢?”

阿顧道,“将這樣一個光燦全場的青年人,生生粉飾成不學無術的纨绔十八年,也不知道那人怎麽忍的下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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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紅萼面色微微一變,低下頭去,默然良久,“榮夫人早亡,李三郎舅家也沒有了得力的人,黃家卻是家業興旺,黃夫人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情,終究不過是欺負沒有親娘護持的孩子呗!”

說話之間,演武場上風雲又變,李朔一槍将李五郎手中持着的劍蕩了開去,李五郎立足不穩,在臺上倒了下去,猶自翻滾避開李朔青鋼槍的攻勢。李朔槍尖晃動追擊,待到李五郎停駐身姿,只見李朔持着青鋼槊槍,一點寒星槍尖點在自己喉嚨之前,微微晃動,猶如毒蛇吐着的信子,只要自己略一動彈,就會送過來,收割自己的生命。

“本場演武結束,”司儀官梁內侍宣布結果的聲音高揚而又清尖,“獲勝者,李朔。”

李五郎随着這一聲宣布結果的聲音頹然倒在臺上,一張臉蒼白頹敗。

這場禦前演武乃是神熙元年的盛事,整整持續了三日,最終從東都各家勳貴子弟中,擇出了前十名,李朔位居第一。

昔日長安東都衆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纨绔子弟,一朝翻轉,竟以這般的形象全新的出現在衆人面前,成為衆人仰望的少年英豪,世事變幻,莫過于斯。

武陽殿寬宏雄偉,兩排十六盞立式宮燈吐着熊熊的光芒,姬澤在這間殿堂中接見了前十名勳貴子弟,“援軍即将從東都起征,前往安西前線,受安西大都護張孝瓘命令,參加作戰,你等十人乃是大周勳貴子弟中擇出的佼佼者,是否願随之奔赴前線,為我大周效力?”

十名少年郎一身戎裝,意氣風發,俱都跪在殿上,朗聲應道,“臣等定當不負陛下恩典,奮勇作戰,保家衛國。”

“那就好。”姬澤微微一笑,投目注視李朔,問道,“李三郎,你即将新婚,亦将奔赴安西,可覺得有什麽不樂意的?若你确實不願意前往,朕也可放你歸家陪伴家中嬌妻。”

李朔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朝着聖人朗聲禀道,“臣多謝聖人記挂!只是臣想着,少年人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臣願前往安西,在張都護帳下效命,擊殺敵虜,求取軍功,也為姚娘子掙得一個诰命回來。姚娘子毓出名門,想來定會體諒臣這般報國之心。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真心相待,只要彼此心中記挂,便是暫時分離兩地,想來也是無礙的!”

姬澤狹長俊秀的鳳目中閃過一絲溫煦的笑意,點了點頭,“你若能這般想,也就是了。待到六月初六,朕自會欽賜賞物,為愛卿的大婚增添一點喜氣。”

李朔朗聲道,“臣多謝陛下恩典。”

李朔在這一場禦前演武中表現令整個東都眼前一亮,而其繼母,身為臨清縣公繼室夫人黃氏的金字招牌就顯得有些搖搖欲墜起來。

黃夫人乃一介商人女,以其貌美及家中多財,當年方能嫁給三十餘歲鳏居的臨清縣公李善生作為續弦。這些年來,她能夠在長安上下傳遍賢良婦人的名聲,不過是因着主持中饋頗為能幹,性情圓滑,長袖善舞,将自己的一雙兒女教導的十分出色,而原配榮夫人留下的李三郎又太過纨绔提不起來,黃夫人屢次在衆人面前做出無奈痛惜之狀,表示對李三郎這個繼子的關心,只是李三郎對于繼母總是不肯領情,衆人憐惜黃夫人身為繼母身份尴尬,自然不會有什麽不是。

從前,李朔不學無術,屢屢傳出偷雞摸狗的事情,聲名不佳,黃夫人的賢良名聲光亮大作,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妥。但此時李三郎在禦前演武中大放異彩,打敗了東都大多權貴子弟,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績,一手出衆的槍法讓衆人驚豔不已,且他在演武臺上表現的風度絕佳,有勇有謀,自然就洗脫了不學無術的纨绔之名。黃夫人作為繼母的賢良招牌自然就如同一張薄紙,一戳就破,便再也打不下去了。

事實上,事後人們回想起來,這些年來,李三郎倒也沒有真正做出什麽惡事來。私底下,哪一家名門公子沒有一些小毛病,若有一個真心疼愛的親娘,将事情大大小小遮掩住,如何會傳出惡名來?正是因為繼母黃夫人面甜心苦,面上做的十分妥當,私底下卻是恨不得這個元配嫡子死在外頭,好給自己的親子騰位置,這才将李三郎的纨绔之名傳的滿天下皆知。

禦前演武之後,黃夫人迫害繼子的消息很快的在東都城中若有若無的流傳起來,如同當年李三郎纨绔不學無術的消息一般。臨清縣公李善生本來已經賦閑,在街頭提着鳥籠游玩,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大怒,将鳥籠都丢在一旁不管,趕回府中,不顧幼子李五郎和愛女李寶珠苦苦哀求,執意将捧殺原配嫡子的黃夫人送到家廟中緊閉修行。黃夫人沒了名聲,娘家黃家遠在長安趕不過來,又不過是一介商家,如何能夠和縣公抗衡。她此次被送往家廟,一切主婦臉面和中饋權利都被剝奪,可謂是再也恢複不了氣候了!

此後,臨清縣公李善生很快上書,為元配嫡子李朔求封世子之位,李朔隐忍多年,在禦前演武中嶄露頭角之後,一擊必殺,除去了壓制自己多年的黃夫人,可謂是徹底的揚眉吐氣。很快到了六月初六,縣公府披紅挂綠,轉杯用盛大的排場迎娶了魏國公愛女姚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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