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1]

教學樓裏的燈已經熄了,偌大的教學樓在一月的黑夜裏沉默如一只匍匐在地上的巨大怪獸。

管理員正準備從裏面鎖門。

京安說道:“大伯,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回教室一趟。”

軟磨硬泡之下,管理員無奈地放行,說:“你快點啊,我還等着鎖門呢。”

京安點點頭,說:“謝謝,謝謝!”邊說邊鞠了一躬,然後迅疾地往樓上跑去。

她們文1班的教室在四樓。

京安頭一次感覺樓梯這樣漫長。

急促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教學樓裏回響。

她好不容易爬到四樓,大口喘氣,一刻也不敢休息,往自己教室跑去。

京安擡手想把後門推開,可是後門卻從裏面被反鎖。京安跑到前門,前門也鎖住了。

她來到窗戶邊上,借着從宿舍區那邊傳來的熹微光芒掃視教室內部。教室裏面空蕩蕩的,只有課桌椅子在黑暗中的簡單輪廓。

“梅溪!”京安喊道:“梅溪!我知道你在裏面,開門!”

但是教室裏面卻沒有人說話。

緊張的情緒從心中升起。

京安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梅溪會在哪裏?

難道是樓頂?

不,不會,教學樓樓頂早就已經堵死了。

正在她腦袋告訴運轉之際,教室前門忽然吱呀一聲從裏面被打開了。

“京安。”梅溪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京安如釋重負,“你果然在裏面。”

“你果然來了。”梅溪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清冷。京安忽然間想起來,不知何時起,曾經那個說話溫柔秀氣為人低調的梅溪變得這麽清冷起來。梅溪說:“我之前就在想,如果真有人來,也只有你了。”

“你別做傻事。”京安想要走進去。

梅溪的聲音驟然響起:“你別進來。”

聲音尖亮刺耳,京安的腳步不由因此一停。

“我不想讓你看見我。”梅溪說:“我已經是要下地獄的人了。”

“不要這麽說。”京安不知道梅溪現在打算做什麽,心裏面急如亂鼓,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你都知道了嗎?”梅溪輕聲問。

京安點點頭,卻忽然意識到黑暗中梅溪可能看不見,于是說:“都知道了。其實我早猜到的,四個男生,四封告白信,只有程松之那一封被你扔掉了。”

“果然是京安啊。”梅溪的聲音從黑暗中慢慢遞出來,“為什麽柳依依的第一個目标不是你呢?像你這麽聰明的人,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吧。”

京安沉默。

“她以為把我騙到小池塘那裏的時候,我還什麽都不知道。”梅溪冷冷地笑了一下,“可是程松之早就把那封告白信給我看了,當時我就猜到,也許柳依依會想要對我做什麽,但我沒有想到她會直接想要拿出刀子殺我。她是真瘋了。跟我說了那麽多話,告訴我她要對付的人,告訴我她心底裏的絕望,告訴我她的所有計劃。她說,她要讓我明明白白然後心懷絕望地死去。當時我是想逃,可是沒有逃得過,摔在了池塘邊的草地上。可是等我起身回過頭,她卻倒在了地上,匕首被她的手握着,反□□了她的身體。”

“不是你殺的?”京安驚訝地睜大眼睛。

梅溪好像是哭了,“我怎麽可能會殺人呢?明明是她要殺我,為什麽到頭來我倒成為了殺她的兇手?”

京安問:“那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告訴老師?”

“誰會相信啊?”梅溪說:“那麽小的地方,又只有我們兩個人,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明明她在後面追我,怎麽她自己就突然死了呢?”

京安終于明白剛才梅溪說:“像你這麽聰明的人,一定會找到解決辦法吧。”是什麽意思了。

“當時我什麽都不知道,只覺得自己要脫幹淨關系,所以我在她衣服裏裝了石頭,把她推進池塘裏面,到第二天的時候,即使別人發現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前天晚上我和她在那裏見過面。”梅溪說:“後來,第二天,我也沒有想到,老天竟然會這麽幫我,小池塘不僅結了冰,還在冰上落了一層雪,所有人都以為柳依依是失蹤了,他們把學校都翻遍了都沒有去懷疑那層冰雪下面的池塘。”

“不對,按照你的說法,池塘邊上應該會留着柳依依的血跡才對啊。”京安說道。

梅溪說:“我把那些葉子也全部扔進池塘了。池塘裏本來就有很多邊上樹木落下的葉子,即使再多一些也不會怎麽樣,當時我是這麽想的,沒有人會疑心,那些葉子上的血也會被池水沖洗幹淨。”

“匕首呢?”京安問:“柳依依身上那把匕首呢?”

梅溪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匕首就埋在池塘邊的土裏面。今天下午警察只把土上面的雪情理了一遍,卻沒有去查探土裏面是否埋了東西。也許他們都以為,兇手一定會把兇器放在自己身邊才覺得最安全吧。”

沉默了兩秒,京安說:“你現在去把一切跟警察說清楚,會沒事的。”

“不。”梅溪說:“我已經百口莫辯了,柳依依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她身邊,她的屍體也是我沉到池塘裏去的,兇器也是我藏起來的,誰會相信我的話?他們都會認為,一定是我看到事情敗露,才臨時編了一套說辭吧。”

“可是我已經聽到了。”一個渾厚的男聲突然間在旁邊教室的後門裏面響起。

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出來。

蔣程。

“你怎麽在這裏?”京安大驚失色。

蔣程微微一笑,說:“因為我在跟蹤你。”

[2]

“不可能。”政教處的辦公室裏,程松之被兩個老師拉着,眼淚從他眼眶裏落出來,他額頭上爆出青筋,因為激動臉色都紅了,“梅溪不會做這樣的事的,不會是她!”

政教處主任黑着臉坐在辦公桌前,對那兩個老師說:“把他帶出去,在政教處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程松之被兩個老師架出辦公室。

政教處主任這才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蔣程。這些天蔣程一直在學校內外走動,他們之間也算熟悉。

“讓你見笑了。”主任陪笑說道。

但是蔣程卻像是在自己思考什麽事情。

“蔣警官?”主任輕輕喊了一聲。

蔣程回過神來,“抱歉,剛才在想別的事情。”

的确,如梅溪所說,她此時已經百口莫辯。

但如果事情真如梅溪跟京安所說的那樣,他必須要幫梅溪脫離這莫須有的罪名。

怎麽能夠讓一個被殺的人變成殺人的兇手?

他發現,自己現在忽然特別想要聽聽那個叫京安的女生的想法。

原本以為即将結束的案件突然橫出一杈。

仿佛一道無解題。

而在教室裏,所有學生都沸騰了。

梅溪殺死柳依依的消息像是長了一雙翅膀一般在瞬間就飛遍全校。

文1班。

“怎麽可能?”

“難以置信!”

“梅溪會做這樣的事!”

……

沒有真相的時候,人們從來不抵以最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來揣測事件背後的曲折。

“報複說”、“女生争論說”等種種匪夷所思的版本在學校內廣為傳播。

而處在事件中心的主角卻已經不在學校。

而在科學館的樓頂,京安第二次當着宋清明的面痛哭起來。

“如果不是我的話,也許梅溪根本就不會被冤枉。就因為我的自以為是,害得她如今百口莫辯……”京安蹲在鋪滿雪的樓頂上,寒風飕飕地刮着,将女生的音線拖得綿長而蕭索。

宋清明蹲下身抱住她,把京安抱進自己的懷抱裏,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做了你該做的事,我們都想不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你之前不是說了嗎?蔣程警官也聽到了梅溪對你說的話,他不會這麽糊塗地就此結案的。”

“不。”京安已經完全崩潰,她心底所有的驕傲都因為這一次出乎意料的轉折而粉碎。

“我該怎麽辦?”京安死死咬住嘴唇,沁出血絲來。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一個之前從未涉身其中的名字忽然間出現在事件漩渦的中心。

康以名。

1月6號。陰。大雪。

“那天晚上,我也在現場。”男生安靜地坐在蔣程的面前,說:“柳依依要殺梅溪的事,我是知道的。”

“柳依依知道你在現場?”蔣程冷靜地問。

經過這件事,他再也無法輕視這個學校裏的每一個學生。

京安的洞察力。梅溪的處理能力。哪怕是柳依依的殺人手法。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高中生會擁有的心智。

成熟的。冷靜的。極端瘋狂的……

“不知道。”康以名說:“當時我以為,柳依依只是想要教訓梅溪——自從她打小報告之後,她在班上的日子就很不好過,她大約是懷恨在心吧——當時我就在教室裏,隔着窗戶看到柳依依忽然拿出匕首,想要捅梅溪,可是她卻自己被腳下絆倒,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地□□了她自己的身體。”

“為什麽當時你在教室裏?”蔣程問。

康以名說:“因為,因為柳依依要我幫她從梅溪的抽屜裏拿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她寫給程松之的告白信。”

“為什麽她想要拿這個?”

“因為……我想,她大概是真的喜歡程松之吧,所以不願意自己寫給程松之的告白信被梅溪拿過去。”康以名眼睛裏面流露出河流一般的憂傷,“當初她會去打小報告,也是因為,以為只要這樣就能夠拆散他們倆吧。”

“為什麽她會找你幫忙?”蔣程問。

康以名擡起頭,沖警官輕輕地一笑,說:“因為,我喜歡她啊。”

081. 寒假

[3]

一切喧嚣終将歸于平靜。

萬丈濤浪終将湮于海面。

在黃昏,你若浪漫的潮水湧來,無聲無息,帶着潔白的乳香。

時間眨眼而過,期末考在二月初結束,高二上學期在冬天的茫茫大雪中悄聲結束。

“真沒想到會是康以名那個小子做的。”即使已經隔了一個月,蔣啓光說起這件事依然咬牙切齒,“他竟然會答應柳依依的請求,把那些照片放在我的箱子裏!”

程軻兩只手抱在後腦勺上,邊走邊說:“行了,都過去這麽久了,死者為大嘛。”

“這種人死有餘辜吧。”當真相擺在他們面前時,班上所有同學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被殺者變成殺人者。

劇情在一天之內陡然三折。

蔣啓光突然想起什麽,問程軻:“你這個寒假打算幹些什麽啊?”

程軻搖搖頭,說:“不知道,還沒打算呢。”

因為寒假放假,學校外面停滿了各種車輛。出了校門,兩人各自找到自家的車,揮手作別。

“晚上出來嗎?”程軻前轉頭問道。

蔣啓光說:“再說吧。”

他們兩人離開不久,京安和柳绮霏、曹月華和龍曉宇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來。

“我說,杜梅一個人住學校不會怕嗎?”龍曉宇忍不住擔心地說道。

“我讓她去我家她又不去。”曹月華說:“她好像是在這裏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到過年才回去。”

“真辛苦啊……”語氣裏無不慶幸自己至少家境不錯的意思。

“我看見我媽媽,先走了。”京安說。

“拜拜!”女生們笑着擺擺手。

林淑鳳站在車前面,脖間的絲巾在寒風中飄搖。

“媽媽。”京安招招手,走過去。

“考得怎麽樣?”京媽媽取下戴在眼睛上的墨鏡,上前接過京安手中的行李箱,打開車子的後備箱放進去。

京安比了一個“耶”的姿勢,這倒讓京媽媽心中幾分詫異,京安鮮少表露出這樣學生的一面。

車子上路之後,京媽媽說:“等會兒我們先去外婆家吃飯。”

“好啊。”京安點點頭,“很久去看過外婆了。”

“前幾天哦,你外婆突然渾身發痛,大晚上的疼了一晚上,硬是忍到早上才給我打電話,可吓死我了。”京媽媽說:“你外公也是,竟然真聽了你外婆的,陪着熬了一晚上才給我打電話。”

京安一聽坐起來,緊張地問:“沒事吧?”

“去醫院檢查了,沒多大事,老年人骨質酥松,缺鈣。”京媽媽臉上也浮現出慶幸的神色,“還好這次沒多大問題,但要是發生了什麽大問題可怎麽辦?也生生熬一晚上嗎?”

“外公外婆不是擔心你半夜聽到電話多想嗎!”京安說道。

京媽媽說:“當然是身體重要啊,都多大年紀了還讓人操心!”

明明心裏很擔心,但嘴上卻忍不住抱怨。一向是京媽媽的特色。

京安說:“那你把外公外婆接過來住嘛!”

京媽媽搖搖頭,說:“雖然如果我要這樣做你爸爸也不會反對,但到底要住在一起,各種磕磕碰碰總是有的,你爸爸又是晚輩,肯定不會跟外公外婆明說,現在你爸爸工作已經這麽忙了這麽累了,要是回到家裏還有這麽些煩心事,你爸爸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等會兒爸爸回來嗎?”京安問。

京媽媽說:“你爸爸說如果開完會趕得上就會趕過來。”

車子轉過一道彎,媽媽在前面的臨時停車點停下,說:“你在車上等一下,我下車去買只烤鴨。”

大約十分鐘後京媽媽買好烤鴨回來,重新上路,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前些天我看報紙上面寫你們學校有學生意外身亡了是嗎?”

京安知道京媽媽說的是柳依依。關于這件事,因為其間曲折複雜,警方也并未公布事件真相。柳依依媽媽在得知自己女兒死亡的真相之後,為了保全女兒的最後一點名聲,選擇與學校息事寧人。相反,梅溪的媽媽因為女兒之前被冤枉而跟學校争執了好幾天,最後在梅溪的勸慰下才罷休。

整件事的前後都并未仔細公布,只在媒體上以“學生因意外身亡”的标題報道此事。

京安說:“是,我們班的一個女生。”

“咦?”京媽媽眉毛揚起來,“你們班的?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京安決定将此事隐瞞下來。

“你們學校也真不安全哦。”京媽媽說。

[4]

外婆早就老了。白發蒼蒼,卻梳得整整齊齊。即使年老,依然有一顆愛美之心。她們到的時候,外婆正卧在沙發上看電視,身上蓋着一層厚厚的毯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老年金絲眼鏡。

“外婆,我好想你。”京安一進門就往外婆那兒去。

京安從小就和外公外婆更親。爺爺奶奶很早的時候就不在了。小時候父母忙于工作,京安一直是由外公外婆照養的。那時候,外婆很喜歡養些花花草草,整個陽臺上都花團錦簇,煞是好看。外公是有名的書法家,家裏有一間專門的書坊,常有學生登門請教。每一次外婆都會熱情地做一桌子菜待客。

京安在這樣的環境長大,培養出一顆與人為善的赤子之心,待人真誠。後來,即使在校園裏遭遇了種種事,讓她成長,但她始終保持着自己的一份底線。或者說,一種态度。

外婆笑得滿臉皺紋,卻顯得更加慈祥,在冬日的暖陽中仿佛蜜汁一般甜軟。

“安安來了。”外婆伸出已經浮現出深深淺淺的老人斑的手顫顫巍巍去摸京安的臉,“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那是。”京安驕傲地揚起下巴。

“外公呢?”京安問。

外婆說:“他知道你們中午要來,去買菜去了。”

“這大冬天的何必跑這一趟!”京媽媽已經将烤鴨裝碟好,挑了其中肉質較軟的一部分,說:“媽媽,這是你喜歡吃的烤鴨,柳子巷那一家的。”

外婆愛柳子巷那一家的烤鴨是全家都知道的。

一聽京媽媽的話,外婆就笑眯了眼。

“安安,扶外婆坐起來。”外婆說。

沒有多久門鈴又響了。京媽媽疑惑地看了看牆壁上的挂鐘,說:“永健應該沒有那麽快啊。”

“是淑嬌她們。”外婆說。

外婆說的是京安的小姨。媽媽的妹妹。林淑嬌。

京媽媽驚訝地說:“她們也來了啊?”

說着,京媽媽就站起身去給她們開門。

“哎呀,姐姐,好久不見了。”一進門小姨就熱情地喊道。

跟小姨一起來的還有夏和。夏和是京安的表妹。

“小姨好。”夏和乖巧地喊道。

“小和。”京媽媽看着夏和說:“真是越長越漂亮了。”

京安坐在沙發上看着夏和乖巧的樣子,隐隐癟了癟嘴。大約也只有姐妹之間才會知道夏和私底下的真實樣子是什麽。

“小安!”小姨熱情地跟京安打招呼。

京安實在對自己這個小姨生不起好感來,如果早知道今天小姨會過來的話,京安是一定不會來的。

小時候,京安曾在小姨家暫住過三天。

那三天幾乎是京安一生都不想再有過的回憶。

那時候京安住在小姨家中,跟夏和住同一個房間。那還是京安第一次和自己這個表妹如此親密地待在一起。平時因為居住地方的不同與上學環境的不同,兩人雖為姐妹,接觸卻向來較少,那時夏和還不至于暴露自己的本面目,表面功夫還是做得的。

第一次沖突是初到的那天晚上。

京安要睡覺,可是夏和要聽音樂。京安便讓夏和戴耳機。夏和不肯。那時京安也是一個女孩,哪裏懂得委屈自己,直接義正言辭地教訓說:“現在是睡覺的時間了,現在你不但自己不睡覺,還打擾到別人使別人不能睡覺,你這是一種很自私的行為知道嗎?”

夏和當場就大哭起來。

小姨聽到動靜過來,看見夏和大哭,當時就直接将此事定性為“姐姐欺負妹妹”,兇巴巴地教訓了京安一頓。

此事也就算了,畢竟京安回想起來,在這件事上自己的處理态度的确是她不對。

082. 姐姐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更加變本加厲。

那一天下午只有她們兩個人在家裏面玩,小姨和叔叔都出去上班去了。

京安當時對夏和已經起了敬而遠之的心思,但是女孩子一個人到底無聊,還是忍不住跟夏和玩在一塊。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夏和突然坐在沙發上一聲不發。

京安是姐姐,只好去關心和詢問。

但是夏和卻非常嫉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直接跑出去了。

夏和離家出走了。

京安趕緊給小姨和小叔打電話。小姨又給京安的爸爸和媽媽打電話。總之,在崎水市的三大姑七大姨都出動了,全程尋找夏和。終于在三個小時之後找到了夏和。

當着一圈親戚的面,小姨抱着夏和緊張地問:“小和你怎麽了?沒事吧?”

夏和腦袋擱在小姨的肩膀上,眼睛定定地看着京安,嘴一癟,哇一聲就哭出來。

“姐姐說我腦筋死板,不會變通,是個木腦袋!”夏和哭着嗓音說。

“哈?”站在一旁的京安瞪大了眼睛。

她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但是小姨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地将臉轉過來,兇狠地看着京安罵道:“你怎麽當姐姐的呢?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你妹妹成績是沒有你好,你也不用這麽諷刺她吧!小小年紀你說話怎麽這麽惡毒呢!”

當時京安怔在原地,她從未被人這麽兇巴巴地訓斥過,用這麽嚴厲的詞。

京爸爸趕來時正好聽見小姨罵京安那句“小小年紀你說話怎麽這麽惡毒呢!”,那時候京安也才讀小學,一張稚嫩的臉因為委屈漲紅了,眼睛裏面晶光閃閃的。京爸爸火一下子上來,把京安抱到自己懷裏,瞪着小姨說:“你說什麽呢!”

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

小姨把話說了一遍。

京爸爸知道京安不是這種人,問:“京安告訴爸爸,到底是什麽情況?”

京安一看見自己爸爸來了,終于哇一聲哭出來,剛才受到的驚吓此刻都找到了臂彎,“我也不知道……我在寫作業,夏和也是,後……後來她突然就跑了出去,什麽話也沒說……”

小姨臉色鐵青地說:“我家小和怎麽可能突然就跑出去,肯定是你說了什麽過分的話……”

“你夠了!”京爸爸直接打斷小姨。

小姨下了一哆嗦,雖然還心有憤憤,但到底沒有說話。

京爸爸把京安放下來,說:“安安,去把東西收拾好,我們回家。”

這件事一直是京安的心病。從小到大,那也許是她吃過的最大虧,平白無冤被夏和擺了一道。如果不是前幾年過年,夏和無意中說漏嘴,京安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哪裏惹到夏和了。

過年那陣子,她們都在外公外婆家吃飯。當時長輩都在客廳或者廚房。她們幾個小孩在一個房間。京安出去接電話,回來時,卻發現她們将房門關上了,卻能夠聽見夏和在房間裏面說:“你們可不知道,京安小時候可傻了,那時候我不過就是離家出走逗她玩一玩,哪裏想到她竟然把我爸爸媽媽都喊了回來。為了不挨罵,我只好撒謊說是她把我氣走的,她也不知道辯駁,只知道哭,後來還被我媽兇了好一頓。”

京安剛才跟人電話是因為學生會的事,習慣會錄音記錄。那一刻京安鬼使神差地又重新打開錄音功能。

“她那種人啊,也只有死腦筋讀書才有出路。不過只知道死讀書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不招人喜歡。”

當時家裏的小孩都一貫跟夏和更親。因為當時京安都是父母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心中多少有點敬而遠之的意思,聽到夏和這麽說,紛紛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京安什麽話也沒有說。

她安安靜靜地回到房間,對那些投來的奇異的目光視若罔聞。

一家人一起吃了年夜飯,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京安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說:“我給大家聽一個東西吧。”

“這時候聽什麽呢?”小姨有些不耐煩地說。那時她正因為夏和的期末成績不好而煩心。因此看到京安更加煩。比較才有差異。

京安眨眨眼睛,說:“小姨你會很有興趣的。”

看到一家人的目光都轉移過來,京安點開播放鍵。

之前夏和在房間裏面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播放出來。

夏和聽到第一句話,臉色頓時黑下來。

小姨之前一直拿捏着京安這件事在親戚中說三道四,如今真相終于被披露,親戚們都有些奇異地看向小姨和夏和。

小姨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會是夏和說過的話。

看到周圍親戚的目光,小姨憤恨地看着京安,說道:“大過年的放這些有意思嗎?”

當時的京安已經是初中生,在學生會早養出了一點硬骨頭。

她微微一笑,按下停止鍵,收回手機,站起來,直視小姨的眼睛,說:“每一次過年的時候小姨跟其他叔叔阿姨說的話難道小姨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現在聽到這些話會覺得難受,那你覺得我聽到你說的那些話不會難受嗎?何況,你說我的是冤枉,而夏和說的是她自己說出口的事實。”

小姨氣得胸脯起伏,指着京安說不出話來。

畢竟是夏和親口承認過的。

京安目光轉向夏和,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然會報複回去。所以,別惹我。除非你有信心贏我。”

那一次京安在親戚中間一戰成名。長相好,成績好,家世好,性格還強硬。再沒有人敢公然編排她。

後面夏和依然不怕死地來找了幾次麻煩,但京安已經不是當初的京安,三翻兩下就當着所有人的面拆穿了她。

而比起夏和,京安更加讨厭的是小姨。子不教,父之過。夏和之所以會養出這麽讨厭的性格,跟小姨不無關系。但這些都跟京安沒關系。令京安記憶在心的,是每一次出事小姨不分青紅皂白地站在夏和那一邊,對京安加以指責。

京安再沒有見過這麽不講理的媽媽,在她上大學之前。

[5]

從小的糾葛讓京安對小姨一家都沒有好印象。連帶着京爸爸。尤其是京爸爸知道小時候夏和離家出走的真相之後。當時如果不是京媽媽攔着,京爸爸都直接要到小姨家去鬧一場了。

而京媽媽畢竟是小姨的姐姐,有些撥不開情面。

但京安可就不用了。面對小姨的熱情,京安只是冷冷地回了一聲“小姨”,目光就重新落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京安性子硬這是小姨早就知道了,卻也沒想到這麽不給面子。

小姨剛想以長輩的身份說教一下,但想起京安的厲害,到底還是忍下來了。

京安不可怕,還只是個學生。但京永健可是個十足的護女的。身為一家大公司的老總,當初小叔出了事都是找他借錢周轉的,這筆錢到現在也沒有還清。

小姨咬咬牙,在京安旁邊的沙發上坐下,說:“小安啊,你現在讀高二了,等後年高考完,那些書也沒用,借給你妹妹用怎麽樣?”

京媽媽聽到這話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身走進廚房。她不能直接跟小姨起沖突,但也不能被她抓住當槍對自己女兒使不是。

京安頭也沒擡,說:“我已經答應要給一個學妹了。”

“學妹哪裏有自己的表妹親哦!”小姨句尾的語調升得高高的,好像京安和夏和從小就是親密的姐妹一般。

“我可不敢把夏和當我的妹妹看。”京安終于擡起頭,看向夏和,眼睛裏閃過一道冷光,“夏和也不可能把我當姐姐看,對吧?”

夏和坐在京安對面,甜甜一笑,說:“我一直很喜歡姐姐啊。”

京安真心實意想翻一個白眼。

“你都這麽喜歡我了,還費盡心思編造一些流言在我們學校的論壇上肆意傳播啊?”京安冷笑着揚起自己手中的手機,“口蜜腹劍的喜歡嗎?”

夏和臉色一僵。

“可是很抱歉,學校網絡論壇是歸學生會管理,非常不幸,姐姐我啊,就是學生會主席。你以為這一年來我就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你寫的嗎?”

這些年來小姨已經知道夏和是什麽樣的人,她絲毫不質疑京安所說的真實性。可再壞的人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兒。小姨瞪了夏和一眼,笑着想要跟京安打圓場。

京安卻站起身來,看着夏和說:“你是想要考崎水嗎?我作為姐姐,還是真心實意地勸告你,不要來。畢竟姐姐啊,還真不是你口裏那個只會死讀書的。姐姐啊,在學校裏面還是有一點話語權的。按照你這性格,估計也不可能在我學校裏面忍我一年,我也不會讓你在高三總是跳出來打擾我,畢竟高三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時期你說對不對。所以,到時候如果你再做了什麽事,可不要怪姐姐報複得太狠!”

083. 晚上

[6]

中午在外婆家吃完飯。

“你的表妹可真是一朵奇葩啊。”在手機裏聽到京安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柳绮霏語帶驚詫地說道。

“我都很頭痛。”京安靠在車窗上,眼睛餘光瞟到窗外兩個身影,“我爸爸媽媽來了,先不說了。”

“嗯,拜拜。”

爸爸和媽媽打開車門走進來,媽媽将一個白色塑料袋遞給坐在後面的京安,說:“鹵雞爪,你喜歡吃的那一家。”

“謝謝。”京安接過袋子。

“不過安安啊。”媽媽的聲音悠悠地傳過來,一如京安意料之中那樣,“以後不要那麽跟小姨和夏和說話了,雖然她們做得再過分,到底是你的親戚。”

京安說:“我才不想要她們那樣的親戚,哪有妹妹跑到姐姐學校論壇去編造姐姐的流言啊。”

媽媽沉默片刻,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也是她們做得太過分了。”

“好了,你別擔心。”京安見媽媽這個樣子,無奈地說:“以後我不跟她們正面起沖突就好了。”

回到家,京安花了三個小時将東西一件件從行李箱中拿出來擺放好,然後把自己房間整理了一遍,然後就是上網訂機票的事了。

京安決定先給陳天琦老教授發一封短訊,問問什麽時候過去比較方便。

發了短訊過去,京安放下手機,從衣櫃裏找出換洗衣服,拿着去浴室裏面洗澡。

“安安,你晚上想吃點什麽?”京媽媽準備下樓去買菜了。

“随便。”京安走進浴室。

學校裏面的洗澡環境跟家裏面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學校裏面的蓮蓬頭跟廁所是一起的,頭上是蓮蓬頭,腳下就是便盆。洗澡的時候都不敢低頭看。

熱水灑下來,打在身體上暖和和的。京安把整個身體都泡進浴缸裏,身體好像水母一般柔軟地舒散開來。

“好舒服。”京安感嘆地說了一句。

冬天的刺骨寒冷在這份滾熱中消散殆盡。

精神也漸漸放松下來。

洗完澡,京安走出浴室,拿吹風機吹幹頭發,到房間裏換好衣服。

沒多久京媽媽就買好菜回來了。

“今天吃什麽啊?”京爸爸從書房裏面出來,伸了一個懶腰。

京媽媽說:“糖醋小藕,小雞炖排骨,香幹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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