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1]
自從那天舞會結束之後,京安跟宋清明有兩天沒有聯系過。她知道宋清明心裏面別扭。可是她并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解釋。為什麽她必須答應許柏楊的邀請,在她明明知道他在等她的情況下。
而比起這件事,這兩天還有另外一件事裝在她心裏。
一直沒有回複的陳天琦老師終于有回信了。只是這個回信卻不是來自陳天琦老師本人。
“你好,我是陳老師的助理,近日陳老師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工作,特地讓我轉告你,這個寒假約好的助理工作無法進行了。代為致以誠摯的抱歉。”
京安一時間坐在椅子上,隔了好幾分鐘才想起來自己得回複。
她拿着手機,反反複複編輯,好不容易編輯出一條自己再也挑不出毛病的短信:這一次真可惜啊,老師養身體要緊。
但卻因為沒有毛病似乎顯得理智過頭,很虛僞一般。
因為這件事,京安心中升騰起一股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好像是因為自己不能去做陳天琦老師的助理而失落,又好像不是。複雜而矛盾。這件事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在計劃。心裏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是實際上又沒有那麽難過,僅僅是那麽一點點的失落。這樣的矛盾。
是她的心漸漸變硬不為所動了嗎?京安心中不由淡淡地想。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在飯桌上把這件事跟爸媽說了下。京媽媽倒是挺開心的。她之前就不太贊成京安去。比起別的,她更喜歡女兒待在自己的身邊。
“那這個寒假的計劃等于一下子打亂了嗎?”爸爸的言下之意是問有沒有plan B。
京安搖搖頭,說:“沒有計劃別的事情。”
閑賦在家的京安當即給家中做了一遍大掃除。一切都做完後,京安才想起那個被她空置到角落裏的宋清明。
猶豫了兩下,她拿手機給他打過去一個電話,這會兒正值早上十點左右,鵝毛大雪簌簌地往下落着。
男生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好像是感冒了,帶着點鼻音。
“喂,京安。”他說:“怎麽了?”
京安躺在沙發上,左手指尖纏繞了一圈發絲摩挲,“我寒假不用去北京了。”
“嗯,是嗎?”聽上去喜悅了幾分。
“嗯。陳老師身體不太好,需要休養。”京安說。
“你不會現在很傷心吧?”頗有幾分要過來看她的意思。
京安看着窗外這片簌簌的大雪,心中一動,說:“如果我說我現在很傷心你會來找我嗎?”
“會。”宋清明的聲音透着溫度,像一壺爐子上溫着的清酒,“你等我,我現在過來。”
他們約在附近一個火鍋店見面。
兩個人都沒有吃中飯。
京安提前十分鐘到火鍋店訂座位。這種天氣火鍋店的生意總是好得不得了,推開門進去熱火朝天,好像一門之隔,一個是夏天,一個是冬天。天差地別。
“你好,請問幾位?”服務生微笑地問道。
“兩位。”京安說。
“現在點單嗎?”
“我等會兒再喊你吧。”
“好的,需要先來些飲料嗎?”
“這裏有鮮榨的果汁嗎?”
“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沒有。”
“那給我一杯純淨水,好嗎?”
“好的,請稍等。”
在服務生離開之後,京安坐在軟綿綿的座椅上,隔着巨大落地窗目視外面的街景。因為地面上落了雪,雖然有撒鹽車撒鹽下來,但到底還是濕潤潤的,很滑,所有的車子都減緩速度,慢悠悠地往前走。
店內蒸騰的熱氣讓京安感覺到熱。
她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放到一邊。大約十分鐘過後,京安看了眼手表,又看了看手機,并沒有顯示新信息。
服務生又拿着菜單過來,微笑地問:“小姐,可以點單了嗎?”
京安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店子裏已經滿座的狀況,說:“麻煩再等一等,我的朋友還沒有過來。”
“嗯,好的。”服務生說道。
“等一下。”京安說:“給我來一杯熱奶茶,好嗎?”
服務生溫和地一笑,說:“好,請稍等。”
等再過了五分鐘,服務生再次走過來,抱歉地說:“小姐,抱歉,我們老板說,要是您再不點單的話,就要把位置騰出來給其他的客人了。”
京安正準備說話,手機忽然響起來。
“麻煩等一下,我朋友打電話來了。”京安說道。
088. 吃貨
京安接起電話,“喂,清明?”
“京安,你到了嗎?”宋清明問道。
“嗯,我已經在了。”京安盯着窗外,“你呢?你到了嗎?”
“我要下車了。”宋清明說。
“好。”京安挂掉電話,轉頭對服務生說:“他到了,我們馬上可以點單了。”
“嗯,好的。”服務生微笑地點點頭。
京安又轉回頭去,看着窗外,沒多久,一輛出租車在街邊停下,宋清明從車上下來。
[2]
宋清明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藍色棉襖,脖子間還繞着一圈棉圍巾,頭上戴着一只毛茸茸的襪子,腳上一雙雪地靴。仿佛剛從長白山回來一樣。
“清明,這裏。”看見他進門,京安站起身揮揮手。
宋清明走過來,在京安對面坐下,說:“不好意思,出門的時候耽擱了一下。”
“我也剛來。”京安說。
服務生微笑地看着這對男女。
京安感受到服務生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說:“我們先點單吧,別人已經等很久了。”
“嗯。”
點好單,服務生滿意地退下。京安吐吐舌頭,說:“剛才真的好尴尬,你沒有來,我不能點單,他又總是催,還催得笑眯眯的。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是我來晚了。”宋清明解釋說:“出門前我媽硬逼着我加了幾件衣服,否則不準我出門。”
京安倒是深有同感地點點頭,說:“還好我媽媽今天不在家,不然肯定跟你一樣。”
與宋清明身上典型的學生裝束不同,京安身上是冬天少有的時裝,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
“你不冷嗎?”宋清明關心地問。他注意到京安已經把外面那件外衣脫下來。
“走在外面有一點,不過火鍋店裏面很熱啊。”京安說。
“倒也是哦。”好像是因為京安的話而受到提醒一般,宋清明扯下系在脖頸間的圍巾,又摘下頭上毛茸茸的帽子,忽然間就阿嚏一聲打了一個噴嚏。
“你是感冒了嗎?”京安問。
宋清明把帽子疊放在圍巾上,“有一點。”
宋清明幫京安配好底料,将五花肉和蝦丸放進鍋裏,熱水滾滾,不斷冒出嘶嘶熱氣。
“這幾天你都在幹嘛呢?”京安心裏面還是有一點小委屈的,對方身為男生都不主動來聯系她。
“上午去練習跆拳道,下午和晚上就自己在家裏面看書看電影,沒有別的。”宋清明說。
兩個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提那一天晚上的事情。
“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去旅行吧?”京安說,“待在家裏也挺無聊的。”
“現在這個時候?”宋清明有些憂慮地看了眼窗外的大雪。
“去南方,去熱帶。”京安說。
宋清明說:“我得回去問一問我媽。”
“好吧。”京安吐吐舌頭,“其實我也得問問,剛才一時興起,什麽都沒有準備。”
正說着話,火鍋店的大門忽然被推開。
京安只是聽到動靜下意識地擡頭去看了一眼,卻沒有想到看到了很久不見的盧辛。
盧辛穿着滑雪服,鼻頭凍得紅紅的,一個人往裏面走,頭一轉就看到了正好也看着他的京安。以及對面宋清明的背影。
盧辛笑着揚起嘴角,走過去,說:“你們怎麽也在這裏?”
不過只是一句打招呼的習慣用語,并不期待答案。
宋清明回頭拍拍盧辛的手。
京安說:“你也來吃火鍋嗎?”
盧辛搖搖頭,說:“今天家裏來客人,我媽讓我買一份火鍋底料回去。”
“這裏的火鍋底料可以出售嗎?”京安努力在腦海中搜刮着關于這家店的記憶,以确認自己第一時間想到的某個點,“我記得它不外售啊。”
盧辛說:“我媽跟這裏的老板關系挺熟的。”
“……”京安抿抿嘴,“那我們可以打折麽?”
“你缺這點錢嗎?”盧辛笑着揚揚嘴角。
“對了。”盧辛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事似的,“化學競賽的複試結果出來了,我們都過了,下個學期要去參加全國的競賽了。”
“是嗎?”京安驚喜地擡起眼睛,“好過分,李老師都沒有跟我說。”
“李老師說他沒有想到我們這麽不自信。”
……
盧辛離開後,京安問宋清明:“你吃飽了嗎?”
宋清明下意識地去看菜籃裏剩下的東西,說:“沒有。”
京安眼睛清亮地說:“我們再點兩份五花肉吧。”
宋清明看着京安這副模樣,心中忍不住腹诽:京安你這個吃貨……
089. 伺候
[3]
晚上林淑鳳回家以後,還沒有來得及換上鞋子,餘光掃到自家的客廳,“啊——”一聲尖叫出來。
顧不上腳上的高跟鞋,她驚慌失措地跑到客廳裏面,濺起一灘灘水花。整個客廳的地面都被一層水掩蓋。
她匆匆跑進廚房和廁所檢查水管。果然,廚房的水管破了。
林淑鳳把水閘關上,從拎包裏拿出手機,給京永健打電話:“永健,家裏的水管壞了,流了一地的水,我該怎麽辦啊?”
聽到京永健“你別急,我馬上回來”的答複,林淑鳳稍稍安下心來。
她把手機重新送回包包裏,小心翼翼地踩着水面回到客廳。還好家裏是瓷磚地面。她聽自己一個朋友說過,有一次她朋友家裏也同樣是水管壞了,流了一地的水,他們家因為是木質地板,全部泡發了。
對了,京安呢?
林淑鳳往京安的房間走去。
打開房門一看,京安并不在。
正在這個時候,門口忽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林淑鳳轉過身,看見京安從外面來開門正走進來。
“你去哪兒了?”她問道。
京安聞聲一擡頭就看見媽媽,說:“跟同學出去玩去了。”
“這大冬天的,寒風刮得這樣厲害也跑出去,你們這些小孩子也真是身體好,敢這麽胡鬧。”林淑鳳——京媽媽碎碎念道。
“咦?”京安注意到腳下這片汪洋大水。
“這是怎麽了?”
“家裏水管壞了。”
母女兩個大眼瞪小眼地幹站着,好不容易等到京爸爸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司機小張。
“我已經給物業打過電話了,他們等會兒會派人過來修。”京爸爸說:“你們都沒吃晚飯吧?”
兩個人搖搖頭。
“那我們先去吃飯吧。”京爸爸回頭對小張說:“你在這兒幫我看一下,大概十分鐘後物業就來了。”
“好的。”小張幹脆地答道。
京爸爸開車帶着京媽媽和京安來到市內一家開了挺久的家菜館。
張德菜館。
“你們想吃點什麽?”京爸爸問道。他脫下身上的大衣,挂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們訂了一個小包廂,隔開了大堂的喧鬧和熱氣,清清靜靜的。
京安眼睛清亮地說:“滑蛋牛肉,鐵板牛肉。”
“吃這麽多肉也不怕長肉!”聽到京安一開口就是兩道牛肉,京媽媽忍不住說道。
京爸爸倒是無所謂地點點頭,對站在一旁記菜單的服務員說:“都記上。”
點了六個菜,服務員微笑着走出包間。
“點這麽多菜吃得完嗎?”京媽媽心疼地說道。
張德菜館雖說是家菜館,可菜的價格比起那些五星級大酒店來一點兒也不遑多讓。
“行了,好不容易一家人一起吃個飯。”京爸爸拍拍京媽媽的手背。
“爸爸,媽媽。”京安對于眼前秀恩愛的行為已經看不下去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們說。”
“說吧。”
“過兩天我想出去旅行,可以嗎?”京安問。
“旅行?”京媽媽眉頭一蹙,兩道彎彎的柳葉眉揚起來,“這麽冷的天氣你要去哪兒?”
京爸爸也看着京安,等待她的回答。
放在桌布下的手交叉到一起,京安說:“地方還沒有定,不過肯定是南方熱帶那一塊兒啦,我想趁着這個寒假有時間,跟同學一起出去玩。下一次放假肯定就沒有時間了。進高三前學校肯定會組織培訓,高三就更不可能出去玩了。”
“你以前不是不怎麽喜歡出去玩嗎?”京媽媽看着京安說,“還有,少說學校組織培訓什麽的當借口,你說說你從小到大上過幾次學校組織的培訓課?”
[4]
大約在這個世界上,最懂怎麽戳破一個女生面具的就是她的母親了。一戳一個準,又快又狠,都不帶見血。
京安抿住嘴角,想要找到些詞語反擊回去,可是想了半天卻找不到一個具有相當力量的詞。
道行太淺。
最後還是京爸爸出來打圓場,“好啦好啦,這點事還争得這麽起勁,安安你要是想出去旅游爸爸是不會反對的,不過你要把去的地方、什麽人跟你一起去都告訴爸爸。不然爸爸不放心。”
“我……”京安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麽能說的。她沉默地低下頭,說:“我再想想。”
京媽媽看見京安這個模樣,不由也心軟了,嘴上松了松,說:“行了,想去就去吧,整天在家裏待着還得顧着伺候你。”
090. 旅游
“……”京安辯解地說道:“我哪裏要你伺候了?我在家都是我自己做飯吃。”
“你自己做飯吃,說得好聽,菜不用我買啊?地不用我拖啊?衣服不用我洗啊?……”話像倒豆子一般噼裏啪啦地往外倒。
“行了行了。”京爸爸說:“你真的好啰嗦。”
被京爸爸一嗆,京媽媽對京爸爸翻了個白眼,“就知道護着你女兒。”
“我不護着我女兒我護着誰?”京爸爸一副天經地義的口吻說道。
一家人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回到家裏時,一進門看見小張正在拿拖把将地板上的水拖幹淨。
“哎呀,小張,你這是做什麽?”京媽媽驚訝地說:“快放下,怎麽好意思讓你做這種事。”
小張擡起頭粲然一笑,說:“順手做做,不累的。”
“不累也不許你做。”京媽媽不由分說地攔住小張的動作,問道:“餓了吧?我讓飯店炒了兩個菜打包回來,你等會兒帶回去吃啊。”
“麻煩您了。”小張說。
“好了好了。”京爸爸走進來,将大衣脫下,對小張說:“今天麻煩你了,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小張應了一聲,說:“那我先走了。”
“再見!”京安把手中打包好的飯盒遞給他。
等他離開後。京安将綁在後腦勺上的發箍取下來,說:“我先去洗澡了。”
洗了澡回到房間,京安坐在床上給宋清明發短信:我爸媽同意我去旅行了,你呢?
短信發出去後,京安每隔一分鐘就想着要拿起來看一眼,但一直是正常狀态。
他怎麽不回短信呢?
京安努努嘴,想着該怎麽給爸爸報告旅行的地點以及同去的人。現在她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要麽選擇對爸爸如實相告,可是這樣一來爸爸就會知道宋清明的存在了,一男一女約着出去旅行,傻子才會相信他們是純潔的男女關系;要麽選擇對爸爸撒謊,可是這又是京安不願意做的。
怎麽辦?
[5]
宋清明看着手機上那條短信,床櫃上的臺燈在小巧的燈罩下照出一角橘黃色的光,照亮他左側的臉頰,将他日漸鋒利的臉部輪廓烘得柔和下來。右側的臉部沉進黑暗的陰翳中,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的腦海中回想剛才飯桌上他跟母親的對話。
這是他們家常年的生活狀态。安靜,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檀香。有什麽事交談都在飯桌上進行。不會有情緒波動,不會有争執。唯一能夠正常交流的妹妹宋曉曉在學校補課住校。
“媽媽,我想出去旅行。”他說。
宋清明的母親,韋庭如,是一個長相溫婉、打扮古典保守的女人。她在家也穿旗袍,深紫色蘇繡做底襯、上面繡着朵朵淡梅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透出一抹含蓄蘊深的味道。韋庭如的臉很小,小巧玲珑的那種,畫着淡淡的遠山黛,頭發整齊地篦在後面绾成一個髻。乍一看上去宛如民國時期的貴婦人。
韋庭如姿态優雅地給自己盛了一碗墨魚湯,微微擡起眼,看向宋清明,說:“你應該知道,做你父親的兒子,最好不要出崎水市。”
“我知道。”宋清明沉着地坐着,“但這一次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會注意安全。”
“是和京家那個女孩子一起嗎?”韋庭如問道。
“是。”宋清明從來沒有想過瞞住他的母親。他身邊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彙報給她。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
“如果你想去就去吧。”韋庭如說:“我不會阻止你。”
說完這句話,韋庭如喝盡碗中淺淺的湯水,放下碗筷,起身離開。
飯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每一次的對話,都以這樣的話結束。将選擇權交到宋清明自己手上,自己選擇,自己負責,還要背上良心的譴責。
宋清明把手機放到床櫃上,熄了燈,躺進被窩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醒過來,宋清明揉着惺忪的眼睛下床,窗外落滿了白茫茫的大雪。大約是昨晚上又下了一整夜的雪,依稀間好像還聽到簌簌的落雪聲。
庭院裏的池塘、亭臺、草坪、鵝卵石鋪就的路都被大雪掩蓋。只有其間一條窄窄的小路被掃幹淨,撒上了鹽,供人行走。
這棟房子有着百年歷史,雖然在百年間進行過數次翻修,但地龍卻一直保存着。宋清明赤腳走在地板上也不會覺得涼。
他從衣櫃裏拿出衣服穿上,繞到床前,拿起手機,坐到書桌前,想了想,點開昨天京安發過來的那條短信,回複道:好,你想去哪兒?
既然選擇權在自己手中,為什麽要因為其他的顧慮而放棄它?
發完短信,宋清明打開電腦,浏覽國內值得一去的地方。
091. 戶籍
[6]
當京安看到宋清明回複的短信後,開心地歡呼一聲。
京媽媽正在廚房裏做早餐,聽到自家閨女如此興奮地歡呼,腦海中不由浮想起以前曾經看到的那個和京安走在一起的男孩。
京安戀愛了。這一點毋庸置疑。身為一個女兒的母親,對于女兒身上細枝末節改變的察覺,母親還是有這個自信的。京媽媽并不反對早戀,雖然期末考試的成績是京安進入崎水之後最差的一次,但是正如京媽媽能夠感覺到京安處于戀愛期那種神态細微處溢出的幸福,京媽媽也能夠感覺到京安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沖昏頭腦。并且,關于成績這件事,京安一早就跟京媽媽報備過。雖然不理解,但是還是支持。京媽媽一向是這樣對待京安的。
既然京安不把這件事說出來,她也只當做什麽也沒有看見,什麽也不知道,陪着京安裝糊塗。至少在這種情況下,京安還知道要偷偷摸摸的,不敢怎麽明目張膽。按照京安那麽獨立的性格,一旦這事捅破,指不定會頂着光明正大的名頭做出什麽事來。
“媽媽,我這個月二十號走可以嗎?”京安跑到廚房來問她。
看到京安興奮的眼睛,好像閃爍着煙花綻放的夜空一般,于是京媽媽就知道了,一定是那個男孩也可以去了。
“我沒有問題,你去問問你爸爸。”京媽媽不動聲色地說。
“爸爸說他完全沒有問題。”京安語氣輕松地說。
“你爸爸不是說你必須告訴他去哪兒、陪你一起去的人是誰,他才答應嗎?”京媽媽一副随口說說的口吻。
京安卻才想起這檔子事。經過一個晚上,她都已經忘記這件事了。
糾結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15號蔣笑笑組織大家一起在通城五樓的一家自助餐廳聚餐。
京安搭公交車過去,卻無奈遇上中午的車流高峰期,被堵在路上。
“怎麽還沒有來啊?”蔣笑笑發來消息。
京安回複說:堵車了。
等京安到達這家叫哈特波波的自助餐廳後,才發現包括自己也才到三個人。
“他們人呢?”京安在蔣笑笑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劉澤和章清羽還在買帽子,宋清明說他妹妹纏着要一起來,正等他妹妹換衣服,等會兒直接搭出租車過來。”蔣笑笑一副無奈的樣子。
坐在對面的盧辛微微笑着說:“等會兒吃完飯我們去幹什麽?有計劃嗎?”
蔣笑笑說:“沒計劃,吃完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十二點整,服務員過來提醒說已經可以開餐了。她們便起身去拿東西。盧辛跟在她們身邊。
京安跟蔣笑笑說起自己正在糾結的這件事,詢問好友的意見,“你說,我該不該實話告訴我爸呢?”
“我覺得,你還是想想告訴你爸之後會有什麽後果吧。”蔣笑笑舀了整整一碟子的牛奶香蕉。
“我的天哪,你拿這麽多香蕉幹什麽?”京安驚詫地問道。
“不想吃肉了。”蔣笑笑露出苦惱的表情,說:“最近長了好多肉,今天出門前明顯感覺褲子緊了。”
盧辛聽到這話嗤嗤笑了兩聲。
蔣笑笑橫眉一瞪。
這個時候,忽然在他們身後響起一個男聲,“京安?”
[7]
許柏楊穿一件銀灰色的羽絨服,驚喜地看着京安。
“許柏楊?”京安臉上浮現出驚詫的神情,“你怎麽在這裏?”
他正欲說話,袁靜忽然從一排食架後面走出來,手裏還端着一個夾了兩片黃金糕的碟子。
“咦?”袁靜驚喜地看着京安一行人,“你也在這裏?”
“京安,他們是?”蔣笑笑看向京安。
“他是許柏楊,她是袁靜。”京安一一介紹說道。
“他們是我的同學,盧辛,蔣笑笑。”京安又向對方介紹道。
“你們是在這裏聚餐嗎?”袁靜問道。
京安點點頭,說:“高一的時候我們都是一個班上的。”
“你們感情真好啊。”袁靜無不帶一絲羨慕的口吻說道。
三個女生走在前面,兩個男生跟在後面,邊選菜邊說話。
“袁靜,這個寒假你都會待在崎水嗎?”京安問道。
“過年之前會一直待在這裏。”袁靜溫婉地笑着,“家裏面打算讓我下個學期到這裏來念書。”
“念書?”京安有些驚詫地看向袁靜,“為什麽?你不是北京戶籍嗎?”
聽到京安說的話,蔣笑笑也露出震驚的神情。
袁靜說:“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不過,大概會有很多人都會轉到這邊來讀書。”
092. 情敵
“欸?”蔣笑笑顧慮地說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不清楚。”袁靜說:“只是家裏面的長輩這麽吩咐。”
夾好菜,蔣笑笑主動地問:“要不我們坐一起吧?”
“可以嗎?”袁靜看向京安和盧辛。
“我沒問題。”盧辛大有一副短短時間內就跟許柏楊玩到一塊的趨勢。
“那我們一起坐吧。”
當宋清明和宋曉曉在二十分鐘後趕到的時候,桌子上也只剩下他們沒到了。宋清明驚詫地看着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張桌子上的兩個人,望向京安,“這是怎麽回事?”
“碰到遇到了。”沒等京安回答,許柏楊就搶先回答說道。
“袁靜?”宋曉曉仿佛見了鬼一樣看着坐在蔣笑笑身邊的那個女生,“你怎麽在這裏?”
“宋曉曉?”袁靜一直以來呈現在衆人面前的溫婉形象好像出現了一絲裂痕一般,連帶着笑容也變得微微僵硬,“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哥哥,為什麽這個女人也在這裏!”宋曉曉氣憤地看向宋清明。
這是怎麽回事?!
大家齊刷刷地将頭轉向宋清明。
宋清明無奈地扶額,說:“我也不知道。”
“這是你妹妹嗎?”蔣笑笑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也必要站出來打圓場,雖然她自己對此時的狀況也是一頭霧水,“長得好漂亮啊。”
可是宋曉曉就跟沒聽見一般,手指像開炮一般指向袁靜,“你,出去!”
袁靜卻下巴高高地揚起,直接忽略宋曉曉,對宋清明說:“清明哥哥,你快過來坐。”
清明哥哥……這又是怎麽回事?
盧辛輕聲問坐在他身邊的許柏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柏楊聳聳肩膀,攤手狀,“我也不知道。”
[8]
盡管最後宋曉曉在宋清明的安撫下勉強跟袁靜坐在一桌,但最終這一次聚會還是以袁靜和宋曉曉的冷戰收尾。
“你不知道,這個女人簡直太可惡了。”還沒有等袁靜上車,宋曉曉就瞪着她的背影跟京安說道:“小時候我們曾在她家裏面小住過一段時間,她簡直就是一個魔女,半夜把我睡覺的被子搬走,我感冒的時候還故意趁大人不在開冷氣,每一次只會在大人面前裝乖乖女,實際上卻蛇蠍心腸!”
“嗯?”京安無法把袁靜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跟宋曉曉話裏的那個人聯系到一起,“那你哥哥……?”
“哼,我哥哥也讨厭她。”宋曉曉不屑地說:“從小就喜歡黏着我哥,一天到晚清明哥哥清明哥哥地喊着,不知道多親熱,要不是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哥哥才不會給她面子呢。”
但顯然,兩個女生關注的重點并不一樣,京安看着袁靜坐在來接她的寶馬車裏沖他們揮手,臉上挂着一貫溫婉的笑容,“袁靜……喜歡你哥哥?”
“咦?”宋曉曉面色一怔,“難道京安姐姐你不知道嗎?”
回到家裏,京安坐在書桌前面卻久久靜不下心來。
她打開電腦,給柳绮霏發消息:绮霏,你說,如果一個女生喜歡着你的男朋友,她又一副把你當做好朋友的樣子,她是什麽心理?
直到傍晚時分,柳绮霏才回複說:還能是什麽心理,裝呗。借着朋友的名義打消你的敵意,然後在你不設防的時候接近你的男朋友。
這個時候京安已經睡了一個午覺醒來。
她怔怔地盯着屏幕,問:那我該怎麽辦?
兩秒之後才反應過來,她發過去的是:“我”該怎麽辦。
沒有多久,柳绮霏回複:你是指的袁靜?
京安心中咯噔一聲。袁靜還是柳绮霏介紹給她認識的。如果就這麽承認,會不會被柳绮霏當成她想要挑撥她跟袁靜的關系?
但幾秒之後,窗口又跳出一句話:
柳绮霏:其實我早就知道袁靜喜歡宋清明了。
看到這行字,京安微微籲了一口氣。
但很快,她的心頭又浮現出一個問題:為什麽柳绮霏早知道這件事,卻不告訴我?
[9]
“拜托你。”第二天,兩個人約在一家焖鍋店吃飯,柳绮霏聽到京安的疑惑,直接一個白眼翻出三百六十度托馬斯全旋,“這種事情我怎麽跟你說啊?我要跑到你面前,告訴你,京安,不好啦不好啦,你的情敵出現啦,是個叫袁靜的女生,北京來的,和宋清明從小就認識,你一定要進入戒備狀态!我要這麽告訴你嗎?我沒憑沒據地憑什麽告訴你?就憑我知道她喜歡宋清明嗎?”
093. 胡鬧
其實京安心中大概也知道柳绮霏不說的原因。但是不問清楚她心中始終有一個疙瘩,會不停地想“是不是柳绮霏更加重視袁靜所以才不告訴我”,現在聽到柳绮霏坦白的話語,京安放下心來,讨饒說道:“你別生氣嘛,我不就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嗎?”
“我沒有生氣。”柳绮霏說:“我只是在很鐵不成鋼,我怎麽覺得你自從跟宋清明戀愛以後越來越傻了呢?以前那個事事了然于胸的京安哪兒去了?”
柳绮霏這一番話卻說得京安心神一怔。
好像,确實如此啊,自從喜歡上了宋清明,和他在一起之後,與從前那個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思考問題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想如果是他會怎麽做;安排時間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想這個時間他有沒有事;一起吃飯的時候會無意識地想這個菜他愛不愛吃。
好像以他為世界中心。
錯覺是,自己依然獨立地活着。
“這有什麽啊?”跟宋清明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宋清明寵溺地摸摸京安的腦袋,“所有的情侶都是這樣子的啊。”
“是嗎?”京安依然心神不寧。
“好了,先別想這件事。”宋清明說:“我們明天早上七點在高鐵站碰面,可以嗎?”
“嗯。”京安點點頭,“明天早上是我爸爸送我過去。他說他要見見你。”
“嗯?”宋清明神色一凜,“你爸爸知道我們的事了?”
“我跟他說了。”京安低下頭,“我不想騙他。”
當時爸爸回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剛參加完一個飯局。媽媽已經早早睡了。京安聽到爸爸開門的聲音,趿着拖鞋走出房間,對正在玄關換鞋的爸爸說:“爸爸,我有事想要跟你說。”
京爸爸似乎喝了一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