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張小肉臉

許鹿鳴學習成績從小菜雞,再加上家裏的忽視,就一直自甘庸碌。中考只考了200多分,普高都上不了,只能在H市的公立職高挑一個專業。暑假一過,她馬上就要二年級,學的是財會。

陸陳是汽修班的,比她高一屆,長得高大帥氣,學校各年段不少女生愛慕,但陸陳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偏選擇了許鹿鳴。

汽修應該算是較難學的技術性專業,畢竟聽說他們畢業出去後,随便在哪一個月都能賺好幾千上萬,攢幾年出師自己開個車行,一輩子不愁吃喝。但陸陳幾乎的時間都泡在網咖玩游戲。

許鹿鳴走過去,把可樂給他:“陸陳,你玩多久了,該走了吧?”

她自己不玩游戲,也看不懂,但看陸陳操縱着鍵盤鼠标大開殺戒的樣子,覺得十分英雄氣概。

舊空調制冷一般,這會兒他大概玩得正火起。仿佛沒聽到她說話,沖對面喊:“靠,丁麗、張宗,你兩個是組隊拖油瓶吧?弱雞,別玩了!”

丁麗在對面嬌嗲抱怨:“幹嘛這麽殘忍,人家是女孩子,你大男生多讓着一點嘛。”

“麻煩精。”陸陳扯了下嘴角,擡頭看許鹿鳴:“還是我女朋友可愛,乖,幫我擰一下瓶蓋謝謝。”

“哧——”許鹿鳴聽話一旋,可樂冒出氣泡的細細聲響。

丁麗是許鹿鳴最好的朋友,她們倆初中就是同學,丁麗是不肯讀書,許鹿鳴是天生讀不好書,反正每次考試都一起排在倒數十五名左右。

像是突然看見許鹿鳴的出現,丁麗笑着招呼道:“鹿鳴,你上課回來了?”

“是啊,太陽真曬。”許鹿鳴點頭,丁麗沖她笑笑、眨眼睛。這是個無處不放電的美人。

幾個人出去,在附近的冷飲店門口坐下。

許鹿鳴點了杯燕麥燒仙草,又給陸陳點了一份。陸陳他在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吃塊雞肉他媽都給他先把皮去掉,你問他自己想要什麽,他肯定說不清楚,不過許鹿鳴幫他要了金磚奶茶,因為知道他喜歡彩色椰果和黑糖。

丁麗和張宗也各點了杯大滿貫,坐在陸陳的另一手側。剛才的游戲勁兒還沒過,正在興致昂然聊着裝備和打法,丁麗撞了下陸陳的肩膀:“要不然你在游戲裏跟我結婚吧,帶我升級了重重有賞。”

許鹿鳴一顆一顆挑着珍珠仁吃掉。張宗“喲嚯”叱了一笑:“什麽賞?美人入懷,英雄肝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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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陳聽見了不耐煩道:“有完沒完,就你倆這智商帶十年都是廢。”說完又攬了一下許鹿鳴,勾唇:“你說對吧,鹿鳴?”

丁麗不過瘾地嘟嘟嘴,塗了唇釉的嘴唇瑩亮水潤:“許鹿鳴你不能重-色輕友,你得站我。”

許鹿鳴擡起頭:“我又不玩,誰知道你們在聊什麽。”

丁麗就聳肩嘻笑:“吃醋了?我就跟他開個玩笑,瞧把你護的,游戲裏又不當真。”

六點鐘回到家,這天是司馬達發工資的日子,曹冬梅提早關了鋪子,通常這一天的菜會別樣豐富一些。

一家子圍坐在飯桌旁,司馬達和曹冬梅坐在寬的兩頭,四個孩子分坐在長的兩面。每人面前一個餐盤,按着各自的食量,一坨米飯,兩素一葷,外加一塊煎牛肉和一小碗蝦米紫菜湯。

分餐制是司馬達父輩傳下來的習慣,聽說司馬達爺爺的爸爸以前是東南亞移民的商販。一家六口人,這樣一頓下來得洗好多碗,有如開了個小食堂。所以洗碗是身為老二的許鹿鳴最虐心的一件事。許鹿鳴因此從來不請同學在家吃飯,生怕這樣浩大的場面會讓人承受不起。

司馬達和曹冬梅是重組家庭,兩人在結合前都曾有過一次婚姻。大姐季蕭蕭是曹冬梅和前夫的女兒,随父姓,現在全市重點高中之一的五中上學,馬上要升高三了。

許鹿鳴是司馬達和前妻生的,随母姓,排行老二。

妹妹曹可妍,随曹冬梅,今年十歲;幺弟司馬益八歲,随父姓。

就跟他們飯桌上的餐盤一樣,一家人斑斓地聚在同一張桌子上,卻又各自不同的演繹着。

司馬達在附小當數學老師,是個快50歲的老好人。他有點遠視眼,這點讓他上課很煩惱,他摘下眼鏡可以看到同學們在底下做哪些小動作,但是看不見字;戴上眼睛就只能看見跟前的黑板了,所以司馬達的課上常常光明正大充斥着各種辣條與薯片的味道。

老司馬達月工資到手大約3750,他們的房租每月2600,大姐季蕭蕭在五中上學,五中是典型的公立貴族高中,裏面的學生出手不是名牌就是進口産品,無形中有一股攀比的力量。所以季蕭蕭每月零花錢大概有650,許鹿鳴150,曹可妍80,司馬益70,再加上四個孩子的公交卡充值,司馬達的月工資到手基本就瞬間光光。

好在他有在外面接一些幫人算賬目的小活計,每個月還能多餘千百塊的收入。

曹冬梅在附近的街道開了一家小食店,早上賣包子豆漿,店裏還放着冰櫃、烤熱狗機和奶茶桶,這附近好幾所小學中學,所以每當中午和下午放課後,店鋪裏生意都不錯。

每個月除去昂貴的店租和各種成本,淨利潤還有6千上下。但要承擔日常開銷,再加上儲備将來的學費,所以過得也是緊湊。

隔着樓下窗外的市井叫嚣,餐桌上叮叮當當的碗勺聲響顯得別樣清脆。曹冬梅的廚藝是衆人首肯的好。

季蕭蕭掂住筷子,說道:“下周要上高三補習班了,大家都有去,上完四周,中間休息幾天接着開學。”季蕭蕭在家裏很少開口說話,話裏也大多不帶主謂賓。

司馬達是老好脾氣,呵呵應道:“高三補習班挺好的,很有必要性,學費多少和爸爸說。”

季蕭蕭垂眉:“四個星期是六百,加上書本材料和試卷費,大概八百七十多。”

司馬達想也不想點頭:“一會爸爸取給你。”又接着道:“高三了,營養要跟上,要不考慮搬回來,你媽媽飯菜做得也可口些。”

季蕭蕭沒應,只看了眼身旁的許鹿鳴和對面。許鹿鳴正低頭喝湯,弟弟妹妹邊吃飯,邊互相為自家的愛豆打着嘴仗,季蕭蕭就不說話。

曹冬梅反應過來,便接過話道:“我看還是住校吧,在家連個安靜複習的地方都沒有。”

五中的住校條件很不錯,季蕭蕭成績佼佼,她上五中學校有優厚政策,免住宿費,每學年還有飯卡補貼。

司馬達恍然,連着點頭道:“哦,也是,怪我沒有想周全。那還是住校好,考上大學了才有更好的人生。”

許鹿鳴耳朵一豎,安靜吹着面前的碗,紫菜在湯中泛起漣漣的波紋。她小時候一句“鵝鵝鵝,曲項向天空”,她爸爸教她一百遍還是記不住,通常這樣的時候一般就是她化身為空氣的時候。

關于下午的培訓,就更不好意思張口了。

等大家都忙完回了房,打開客廳電腦搜了搜淘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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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全然買不起嘛。

她關了機,摁掉顯示屏回房睡覺。家裏就一臺電腦,放在客廳裏供大家公用,還是司馬達學校機房淘汰下來折舊買的。

他們家租住的是70平米的兩室一廳半,半間本來是書房,改裝給司馬益睡。其餘兩個房間,一間司馬達和曹冬梅,一間架了兩張上下鋪給三姐妹。許鹿鳴和曹可妍睡上下,季蕭蕭一個人睡下鋪,拉了簾子。因為住校,她的床平時大都空着,但雖然空着,許鹿鳴和曹可妍也不敢随便亂動。有一次許鹿鳴抱着故意試探的心,坐了坐大姐的床,周五季蕭蕭回來,眼睛一瞥就鎖定是她了。據說可以根據床單上微微彎曲的尺度判斷出是誰的屁股,從此在許鹿鳴的心裏留下了可怖的陰影。

總之,多年來他們家裏的經濟就是一個字,窘。

許鹿鳴曾經有過許多愛好,比如她可以自己勾勒出新穎的時裝圖樣,有幾張被服裝班的小穎30塊錢買去使用權,獲得了市中高職比賽二等獎;還有她在毫無基礎的前提下,參加一個星期的西班牙語體驗課,就能夠有不錯的語感。就像她小學三年級的美術老師說的一句話:許鹿鳴你一定是個很有天賦的女孩。

不過天賦也是需要金錢物質來觸發的,否則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具備哪些方面的天才。只是她每次都跟鞭炮點火又被水澆了一樣,還沒觸發就蔫了。

一晚上倒是睡得挺香。

她的睡眠是真好,這使得她臉上的膠原蛋白豐富,皮膚白皙,身材也偏肉感。反正陸陳說他喜歡有點肉肉的小女生,太瘦不好看。

下午先陪丁麗去超市買了點東西,然後約了陸陳出來逛,總在網吧裏也是無聊。

樹蔭下影影綽綽的,蟬鳴聲聒噪起伏,陸陳穿着黑色的運動休閑褲,白色寬T恤,手上夾着煙,風度酷帥。許鹿鳴走在他身旁十分平凡,她的人生裏很多平凡。開學他就職高三年級了,許鹿鳴問他:“陸陳,你是準備去大專還是實習呢?”

陸陳蹙眉:“實個毛線的習,玩游戲。我家裏就是開車行的,叫我哥蓋個章就完事了。”

那就是準備在家裏玩個大半年等畢業了。許鹿鳴知道他家裏有錢,他爸爸是典型的暴發戶。可是自己什麽也沒有啊,陸陳也什麽都不會,許鹿鳴下意識問:“那我們以後怎麽辦?”

她在原生家庭的存在感入微,總是很惦記以後自己的生活。

陸陳沒心沒肺地掐了一下她的臉蛋,忽然勾開笑顏道:“我媽說了,如果我滿20歲有女朋友,想結婚她就同意我結婚。”

那才兩年時間呢,許鹿鳴那會兒才剛滿18。許鹿鳴有點不甘心地問:“這麽早就結婚,難道你一輩子就都這樣嗎?”

陸陳反問:“你覺得不好?很多人混個十年八年都沒我20歲的樣子。”正說着,手機響起來,陸陳看了眼說是丁麗發的,叫他去打怪。

剛才丁麗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可沒說她會約陸陳。

許鹿鳴蹙了下眉:“那你不陪我逛了?”

陸陳正要轉過身,聞言扭頭道:“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丁麗是你的好朋友。”那意思是,因為丁麗是她的好朋友,所以他才會認識。

……還怪上她了。

一輛摩托車從後面騎過來,許鹿鳴站在路邊沒動彈,車把手差點擦上她。她咬着唇,風吹着她淺黃色的T恤,肩膀小圓潤。

陸陳連忙攬臂過來,護住她讨好道:“這麽可愛的小肉臉,笑一個嗎。只是去玩一會,昨天綠毛仔殺了我兩盤,我今天要去收拾回來。”

許鹿鳴最受不了人哄。

他說着抱了抱她的頭,然後就這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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