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突變

大雨不知何時息了聲, 淅淅瀝瀝的小雨滴下瓦檐，滴答, 滴答。

遙遠的聲響透過綿綿雨霧傳來，汽車鳴笛聲，叽叽喳喳的人聲笑語, 微風拂過縫隙裏的青青雜草…

肖央央緩緩睜開眼。

眼前是紀游泛紅的臉，他瞪着眼看着肖央央, 濃密的睫毛微微發着顫，

肖央央沒忍住笑起來, 帶着點小得意。

這小子還是個純情小白兔啊！

但這個念頭還沒在腦袋裏轉過一圈，紀游突然俯下身來, 溫熱的氣息再次交織。

一個溫柔的吻。

卻足以讓人臉紅心跳。

再次分開後, 肖央央微微擡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紀游。

像是鼓足了勇氣，紀游認真地看着她，開口道：“我…”

“咯吱——”尖銳刺耳的聲響突然在兩人身後炸開, 吓得兩人一個激靈從瓦檐下蹦出來。

瓦檐下的木門緩緩打開，一個老奶奶慢騰騰從裏面探出頭來，看向門外吃驚的兩人。

三個人相顧無言。

老奶奶率先沉着冷靜地開口了：“咳咳, 你們是旁邊高中的學生嗎？我聽到門外吵吵鬧鬧的, 以為有人想來, 咳咳, 進來避雨…”

想到自己剛才在人家門口做的事情，肖央央和紀游尴尬地對視一眼，瘋狂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Advertisement

老奶奶狐疑地看兩人一眼：“雨剛才挺大的, 你們還是進來躲躲雨吧？”

繼續瘋狂搖頭：“不用不用不用。”

尬笑着感謝了老奶奶，兩人迎着老奶奶若有所思的眼神走出小巷。

雨徹底停了，亮堂堂的積水倒映出沉默走過的兩人。

一路沉默地走上地鐵，紀游習慣性地在擁擠的地鐵裏給肖央央圈出一小圈空隙。

地鐵微微晃動着，周圍是繁雜的人聲，穿插着地鐵甜美的廣播聲。

肖央央悄悄擡頭看了一眼紀游，正好對上了紀游看下來的視線。

對視一眼，肖央央莫名心虛地迅速移開眼，然後聽到了紀游輕輕的笑聲。

笑個屁。

這麽想着，笑容卻也不受控制地在嘴角綻開。

“回去吧，”肖央央說，“一會兒天黑了。”

紀游“嗯”了一聲：“記得吃點感冒藥，後天見。”

“你也是，去吧。”揮了揮手，肖央央轉身進了小區。

紀游站着沒動，靜靜地看着肖央央的背影。

一直到那個嬌小的身影消失在視野裏，他才轉身向地鐵站走去。

地鐵比剛才空了許多，但即使有空調，密閉的車廂裏也還是十分悶熱。

被雨浸透的衣服黏在身上，讓人忍不住煩躁起來。

…不，不是濕衣服的問題。

紀游靠在車廂上，微微仰頭，熾亮的燈光透過遮在眉眼上的兜帽照下來，黯淡無光。

是你自己的問題。

車門打開又關閉，許多人上車又下車。

一個剛上車的男人瞄準了一個空座，猛地推開面前正在下車的人，從人縫裏鑽過來。

恰好地鐵啓動，他一時沒站穩，狠狠撞在了旁邊人的身上。

男人擰着眉往身旁看了一眼，正想逼逼兩句，卻冷不丁被兜帽下漠然的眼神吓得心頭一緊。他連忙撐住扶手勉強站穩，一轉頭卻發現座位上已經坐了個人。

憤憤地又往旁邊瞥了一眼，男人挪了個安全的位置，對着旁邊嘁了一聲。

“神經病。”

發覺紀游看了他一眼，他忙又轉了過去。

神經病。

紀游緩緩閉上眼，被雨水淋濕的藥片握在手裏，死死攥緊的手心被硌得生疼，卻無法松手。

唯恐被人發現了這個秘密。

唯恐被她發現這個惡心的秘密。

用無數藥片和不眠的夜晚堆積起信心，就這樣第無數次地，輕而易舉地被擊潰。

可以愛人嗎。

陰暗又污濁的人也配愛人嗎。

你配嗎。

用看似陽光開朗的外殼把她騙進惡心的沼澤裏，陰暗低劣地想讓她和你一起被你的情緒淹死。

紀游笑了起來。

你太惡心了，紀游。

心情愉悅地回到家裏，繼續愉悅地發現崔麗英還是沒有回家。

肖央央感覺自己快要飄起來了。

“哎呀央央，今天心情很好嗎？”一起吃飯的時候，劉媽沒忍住看了她好幾眼。

扒了口飯，肖央央努力把嘴角壓回去。

吃完飯趴在桌上消食，肖央央順手點開了b站。

上一個照着紀游的照片做的厚塗教程點擊率還挺高，大概看了看評論，回複了一些提問，她又點開了私信。

“嗯？”

确認自己看清了私信的內容後，肖央央一縱蹦到了床上：“啊！！”

居然有人找她打廣告了！

天知道肖央央有多缺錢，為了不讓崔麗英質疑她的開銷用度，她都不敢太放肆地花錢，抱着存款眼巴巴地成了吃土少女。這對于一個習慣了日常買買買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雖然目測就算最後接了廣告也不會有多少錢，但到底聊勝于無。

激動了一下，肖央央一骨碌坐起來冷靜了一下，優雅而不失矜持地加上了金主爸爸的微信。

大概是時間太晚，對方已經下班了，暫時沒有回消息。肖央央也不挂心，畢竟以前也有過投一份模卡簡歷等上一兩個星期的經歷。

躺在床上冷靜了一下，她又拿起手機，有些猶豫地點開紀游的微信。

啧，發什麽？

吃了嗎？

吃個屁你以為你是二大爺路過唠嗑呢。

嗯…你喜歡…

呸呸呸這種話應該當面說！

糾結了了半天，肖央央發了一句：

-略略略

剛發出去她就想給自己一巴掌。

什麽鬼還略略略！智障嗎！

肖央央正要點擊撤回，手機突然震了震。

紀游連着發了兩條消息過來。

-咩咩咩。

-羊語十級。

看着手機，肖央央沒忍住樂起來。

簡直是倆智障。

第二天早上，崔麗英果然一如既往地把肖央央call醒，嚴厲的語氣同樣一如既往。

“高三已經越來越近了，你自己要知道努力，期中考的成績單你們游老師發給我了，你這次考的…挺好的，”崔麗英的語氣軟了一點，馬上又恢複了正常，“但是不要驕傲自滿，要知道所有人都在努力，就等着你一松懈…”

肖央央一邊嗯嗯嗯地應付，一邊莫名地松了口氣。

要是崔麗英突然變成了柔情似水好媽媽，她恐怕才會不适應到爆炸。

就這麽過下去吧，大家保持着距離感，崔麗英不要過分對她指手畫腳，她也會盡到自己的義務。

溫馨母女情什麽的，她大概兩輩子都沒有緣分了。

莫名體會到了一種形婚夫妻的無奈呢。

被自己詭異的對比逗得沒了睡意，肖央央幹脆爬起來洗漱好，下樓跑了五圈後，如崔麗英所願地開始努力學習。

這次期中考，她可以感覺到她的成績進入了一個平臺期，她的理綜已經發揮到了目前的極限，語數英的進步空間到現在這個階段基本進步不會太大。

但她的分數還遠遠不夠高。

…雖然她也壓根不知道哪個分數才算“夠高”。

昨天…除了後面的那些事之外，那張十年前的報告，也給了肖央央一個提示。

她必須要開始規劃未來了。

陰差陽錯地在人生的低谷獲得新生，她…是要繼續上輩子慘遭失敗的道路，還是應該另辟蹊徑，體驗曾經毅然放棄的未來？

現在的目标當然是考大學，但能考哪個大學，想讀什麽專業，她完全沒有頭緒。

她對純理科專業并沒有什麽興趣，也對實驗室生活毫不了解；農學醫學更不需要想；還有金融、法學、管理…

寫着物理試卷，肖央央嘆了口氣。

一時之間，她居然連一個感興趣的事都找不到。

失敗，簡直是失敗。

問問紀游是怎麽想的吧。

肖央央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手機，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一把丢開手機。

問個屁啊！

肖央央你沒病吧？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想問人家要考哪兒了！

譴責了自己一番，肖央央決定潛心學習，抛出雜念。

金主爸爸很快就有了回應，經過溝通後，金主表示會盡快把樣品給肖央央寄給過來，又支付了一筆定金。肖央央這才正式接下了她的up主生涯的第一支廣告：推銷一款國産數位板。

…希望不會是最後一個廣告吧。

周末激情飽滿地回到學校，肖央央瘋狂刷題的同時，不時地擡頭瞥一眼門口。

但一直到晚自習開始，她旁邊的座位都是空蕩蕩的。

“紀游不來了嗎？”王瑩轉過來問肖央央。

“…不知道。”肖央央說。

“以前紀游也經常不來，不過這幾個月他好像一直都在哎，”王瑩嘀咕着轉回去，“奇怪了…”

皺了皺眉，肖央央把手機拿出來，想給紀游發個消息，但游老師突然走了進來，她只好作罷。

總結了一下本周工作後，游老師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有些疲倦地說：“紀游今天請假，值日班長等下記得寫在考勤表上。”

紀游上一次請假，是去了精神科。

肖央央心裏猛地一沉。

終于等到了下課，肖央央拿着手機直奔衛生間。

打開微信一看，她突然才意識到，她和紀游從周五晚上之後就沒再聯系過了。

沒由來地感到一絲心慌，肖央央有些慌亂地撥了紀游的號碼。

而電話提示音表示，他關機了。

有些無力地把手機裝進包裏，肖央央靠在衛生間隔板上。

煩躁擔憂和莫名的憤怒亂糟糟地湧上來，漲得太陽穴一陣一陣發疼。

“砰！”

她一拳砸在了牆上，原本吵吵鬧鬧的衛生間裏猛地一片死寂。

然而她管不了這麽多了。

紀游有心理疾病，她早就知道的。

然而她不知道的，遠遠多于這個表面。

直到此時此刻，肖央央突然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幹了一件多蠢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簡單解釋一下紀游的情緒變化就是…無法解釋（×）

前面也表述過，紀游的情緒是非常不穩定的，負面情緒随時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拖進沼澤地裏，然後把他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