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地雞毛

”對,咱們一定會贏。”低頭看着喬西的臉,穆辭宿的語氣格外肯定。

可喬西卻越來越迷茫。

穆辭宿對她太好,讓她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畢竟在經歷了那麽多絕望之後,越是這種無所求的好,越燙得她不敢伸手接。

“穆哥,其實我不明白。我沒有錢,也不會給穆哥帶來名氣,于家還會給你找許多麻煩,你為什麽要幫我呢?”

穆辭宿沉默半晌,“因為我看見你了。”

“可他們也看見了,他們都看見了。”學校裏的同學,冷漠不見的老師,甚至于今天來調節的律師,他們全都親眼所見,可卻能無視自己無數次拼命伸出去救助的手。喬西搖搖頭,“不,他們看不見。沒人會看見的。”

“不會的。你就站在這裏,總有人和我一樣會睜開眼睛。傻姑娘。哥會一直護着你,直到咱們喬喬可以往前走,不在害怕。”

“對不起。穆哥,對不起。”撲到穆辭宿的懷裏,喬西哭得快要暈過去。

這些日子她需要抗住的壓力太大了。

原本以為在離開學校之後,沒有了那些欺辱和注視的目光,她就能變得輕松許多。可實際上,安靜并不能讓她冷靜,反而會越發恐懼。

她開始害怕出門,害怕那些投注到身上的視線,即便是憐憫,都等同于幸災樂禍。

直到今天于家的律師出現,一切瞬間爆發了。

錢,歸根到底還是錢這個字。于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惡心嘴臉,補償兩個字說出來非但毫無歉意,還充滿施舍。

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拿住了自己,也拿住了穆辭宿。

有一瞬間,喬西聽着律師口中描述的那個美好的畫面,幾乎就要松口了。

甚至覺得如果自己的委屈可以換來父母的半生安穩,能讓穆辭宿不再因為他而受到連累,左右都是活着,為什麽不做點有意義的事兒呢?

如果不是穆辭宿先說了拒絕。

“穆哥,咱們會贏的。”深吸一口氣,喬西強迫自己變得堅強。

“對,咱們一定會贏。”耳邊的話溫柔而堅定,就像穿透黑暗的一束光。

喬西突然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會害怕了。

這個社會,總有公理,堅強的走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等喬西父母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從确定要在這邊住一個月之後,喬西的父母很快就去找了工作。

喬西後續看病還要花錢,穆辭宿雖然幫忙,但他們卻不能處處完全依賴穆辭宿。

喬西的父親在工地找了份臨時工,至于喬西的母親也在附近找了一個幫廚的工作。

喬家都是實在人,話不多幹活卻格外利落,哪怕是後來的,工地上的也格外照顧些。還真的着實掙了些錢,維持目前的開銷還是可以的。

穆辭宿和他們說了律師的事兒。

喬西父親皺眉,“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什麽都不用做,就等着開庭就好。”

然而此時另外一邊,那個律師在離開了喬西的住處之後,轉頭就去了另外的方向。

穆辭宿的話他不是不懂,只是覺得可笑。至于手裏這個官司,的确穆辭宿找到了合适的立案方向,也成功的立案了,但官司打起來到底贏不贏,誰又知道呢?

有些證據,想真刀真槍的要,本身就難比登天。

他慢條斯理的走進面前這個普通住宅小區,一個小時之後,他重新走出來,同時給法院打了個電話,“我申請延後開庭,要求證據交換!”

三天後,穆辭宿那頭接到法院通知,對方律師申請廳前證據交換,法官已經同意。

“知道了,我們會準時到達。”放下電話,穆辭宿的眼神變得凝重起來。

證據交換,是指庭審前雙方當事人在法官的主持下交流案件的事實和證據方面的信息。證據交換可經當事人申請啓動,也可以由人民法院依職權對證據較多或者複雜疑難案件組織證據交換。

可按理說,喬西這個案子完全可以跳過這個環節,但對方律師卻偏偏申請了。

有點蹊跷,他頓時明白,這次證據交換可能要出岔子。這麽想着,穆辭宿将手上現有的證據又翻閱了一遍,在看到喬西朋友的證詞時,他在這裏畫了一個圈。

“穆哥,悠悠這個是哪裏不對嗎?”喬西注意到他的動作。

“嗯,我懷疑法庭上她會改口。”

“什麽意思?”喬西沒聽懂。

穆辭宿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眼前的情況。

“于家那個律師向來不做沒用的準備,所以他們申請庭前證據叫換,無外乎是想提前拿到我們的證據,以便開庭後可以更好地針對證據做反駁。”

“而庭審法官既然同意,我們也不能拒絕。所以他們在拿到了我們的證據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的作兩件事。”

“第一,證明我們的證據無效。第二,在不能證明無效的情況下,尋找新的佐證來證明證據無效。所以我推測,很有可能證人會翻供,或者模糊回答。”

“不會的。”喬西搖頭,“悠悠不是這樣的人。我的事兒她都知道,之前還因為替我出頭差點收到連累。我去找你也是她建議我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她不會這麽對我。”

可她不會,她的父母呢?穆辭宿覺得并不樂觀,可面對喬西,他又無法把這句話說出來。

果不其然,三天後的證據交換,麻煩來了。

交換證據法庭

之前相關證據都有公證處公證,交換不過是提交複印件并不是什麽難事。所以穆辭宿這次沒有帶上喬西而是和喬西父親一起去的。

然而當他們那到對方交換過來的證據的時候,上面的內容卻幾乎能把人氣樂了。

穆辭宿原本就知道于家人的卑鄙是一脈相承。可他還真想不到,他們還能無恥到這種地步。

悠悠果然改口了。

“我做了僞證。當時西西說,如果不能懲罰于美倩就要去死。我……我很害怕,就說叫她去找律師,答應她可以作證。”

“扔書是有的,但是沒有撕壞,也沒有随便亂寫,就是扔在地上了。寝室裏的事兒我不知道,都是聽西西後來說的。”

看似給出的證詞和之前相同,然而不同的角度卻相當于把真正的事情真相全然推翻。

穆辭宿面無表情,可跟着一起來的喬西父親拿着那張紙,連心尖都疼得發顫。

是喬西班級同學提供的證詞。

班長:我們班一向很和諧的,喬西家庭有問題,所以我們很少一起玩,但是惡意欺壓總算不上的。

同學1:于美倩是個特別愛玩的那種姑娘,喬西不理她,她就有點喜歡捉弄喬西。肯定不是故意的。

同學2:喬西跳樓那天特別奇怪,她是請了假的,還是自己請假給老師。要是真的出事兒了,怎麽可能她不向老師求救?而是個不搭噶的律師報警?可別是什麽設計好的仙人跳。

一字一句,看似都在否定喬西受到的傷害,實則卻是将喬西在學校的境遇活靈活現的刻在了紙上。

因為貧窮不能和群,由于被忽略而無法求救。在這個看似完美的班級裏,每個人彼此之間都是朋友。只有喬西,至始至終,她唯有一個人。

而現在,性命攸關的時候,他們還能閉上眼睛昧着良心說一句,她沒有被人欺辱。

都是孩子,怎麽可以這麽壞?

喬西父親捏着證據的手不受控制的在顫抖,那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挂着刀片,拉得他心尖疼。

他們雖然窮,可喬西也是他和喬西媽捧在手心裏的心頭肉啊!

“畜生!”厚道的人就算是罵人,也只有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可他盯着對方律師的眼神,卻恨得能夠滴血。

“先坐下。”穆辭宿安撫的拍了拍喬西父親的肩膀。

而對面律師卻笑着朝着他們點點頭,“穆律師咱們開庭見。”

五分鐘後,主持交換證據的法官也離開了,空蕩蕩的大廳裏只剩下穆辭宿和喬西父親兩個人。

穆辭宿沒說話,喬西父親卻已經控制不住的把手裏對方律師提供的證據揉成一團,狠狠的扔在地上。

穆辭宿沒有阻攔,然而在沉默了五分鐘後,他還是起身走過去,低頭要把那些紙團撿起來,卻被按住了手。

“這種東西,撿起來要幹嘛?”

穆辭宿:“開庭要用,要拿着對方的證據,才能找到反駁的點。”

“沒法反駁的吧!不是都說得明明白白,閨女沒有被校園暴力,人家娃子都站出來作證了。還能怎麽反駁?一個班級的都在撒謊嗎?”

“可假的,永遠真不了。”穆辭宿輕輕掙脫開,撿起地上的紙團,一張一張鋪平了。

是真不了,但是一個人說假話是假話,十個人說,假的就變成了真的。也不在有辦法反駁,開庭也是必輸無疑。喬西父親很想這麽說,可當他看見穆辭宿因為過度克制而微微顫抖的脊背的時候,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別放棄,喬喬還在等一個公道。”穆辭宿的聲音很低,可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了喬西父親的心裏。

是啊,等一個公道。才十幾歲的女孩子。吃了那麽多苦,受夠了那麽多的黑暗,就為了等這麽一點光亮。如果最後都看不見,她怎麽還能承受得住?

喬西父親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慢慢地佝偻下腰,一起把地上的紙張撿起來。而他的淚水,就一滴滴落在那些鋪平的紙上,慢慢地暈染開來。

十分鐘後,穆辭宿将最後一張證據訂好,收進包裏。

現在的局面的确對他們不利,但還有法子,路一定還沒走絕。

過去的證據不足以證明他們有罪,那就去尋找新的證據。距離開庭還有一段時間,就于家這種一地雞毛的狀況,能挖到的東西一定還有。

哪怕悠悠反口,也總會有人開口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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