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半時分,宋清流爛醉在北京的一家高端搖滾酒吧,他的助理兼小跟班兒季子峰在旁端着嘔吐袋時刻準備戰鬥。

酒吧少東與他相熟,閑來無事便跑來扯淡八卦侃大山。

“他是不是跟鄧佳甯分手了?”問的是季子峰。

季子峰搖搖頭,聳肩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一百個鄧佳甯也不會導致他這樣。”

“那他這是演的哪出啊?”的八卦之魂正熊熊燃燒。

“宋大少爺的心思,我們別猜。”季子峰面無表情地對着嘔吐袋發愁。

“喲,這不是嗎~好巧啊。”一個甜美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由于背景音樂太過嘈雜而顯得斷斷續續,緊接着一雙性感圓潤的大長腿踢着模特步就走了過來,大冬天的,她硬是堅強不屈地只穿了一層黑色打底褲。

季子峰掃了她一眼,是人氣組合napple的主唱,粉絲稱其“甜果兒”。

“姐姐,冷不冷啊您吶?”宋清流目光渙散地盯着她晃來晃去的雙腿,道出了其餘兩個人埋在心底的獨白。

甜果兒笑得比蘋果都甜,扭着水蛇腰坐過去:“本來有點兒冷……”她見宋清流雙頰透着紅,毫無力氣地癱軟在沙發上,于是大膽地伸手勾過他的臉,使之與她面對面,湊近了端詳着那張俊美無俦的面孔,嬌聲道:“但這會兒人家一點都不冷了呢~”

聽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這“甜果兒”也算是個一線歌星了,怎麽遇到宋清流直接變身三流陪酒女的模樣。

季子峰格外有眼力見兒,體貼地舉了嘔吐袋過去,剛撐開便接到了一大堆嘔吐物。

宋清流吐完輕咳了兩聲,再擡起頭時雙眼微眯,嘴角上揚,笑得格外放蕩不羁:“想泡我啊?來吻我試試。”

甜果兒僵坐在那裏,他開口時混合着酒氣和嘔吐物的味道,她胃中一陣翻滾,強忍着才沒掩住口鼻,但親是真的下不去口啊!

季子峰及時遞過去一杯水。

宋清流接過來漱了漱口,結果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漱口水沒吐準,直接吐到了甜果兒的腿上,還不待甜果兒躲開,他便伸了手在她的大腿上一陣摸索,硬生生把漱口水在她大腿上抹勻了,還笑靥如花地道:“不好意思啊,我給你擦擦……姐姐這會兒覺得冷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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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地一聲笑出來,只見那甜果兒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就是賴在他身邊不肯走,他見怪不怪,據他常年關注八卦的經驗所知,華語流行音樂圈裏,除了鄧佳甯背後有更大的主兒顧銘撐着,其他誰不想勾搭上宋清流?莫說宋清流的家世背景,就算單單用“宋清流”這三個字兒的招牌,公鴨嗓随便唱唱都能有人氣。napple雖然紅極一時,但也已經有一陣子沒出過什麽經典作品,“流行”二字向來膚淺,來去匆匆,一旦過時,再想被人記起就難了。

季子峰也習以為常,又淡定地遞過去一沓紙巾。

其實甜果兒不純粹是在忍着,怪就怪那宋清流長着一張妖孽般的臉,一雙漂亮骨感的手就這麽摸上她的腿,即使身上又髒又臭她也覺得一陣酥。

周遭音樂震得耳膜鼓動,宋清流吐得胃空蕩蕩,有點暈眩。

“回家了。”宋清流被她含情脈脈看得一陣掃興,面無表情吐出三個字。

“嗯。”季子峰點點頭把他扶起來,又對着在一旁看好戲看得心滿意足的欠身示意了一下。

“今兒撐不住了,下次再一起喝!”宋清流勾住的脖子,呵出一口酒氣,又妖冶地笑了笑。

喉頭滾動了一下,趕緊拉開他的手臂——媽的,跟這小子一起久了是要被掰彎的節奏啊!

季子峰很快開好了車,把宋清流扶到了後座。

宋清流住得比較偏僻,每次開車都要開好一陣子,主要是圖個安靜,吹毛求疵那種安靜。

雖說是住所,幾間卧室卻完全設計成了專業錄音混音室的模樣,連個床都沒有,宋清流基本都睡在沙發上,不分日夜,工作狂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更像是一個瘾君子,沉迷在他的音樂世界不能自拔。

宋清流生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幾乎是與中國的流行音樂共同由稚兒成長起來的。那個年代,大陸“西北風”肆虐地吹,搖滾樂也像剛出鞘的刀那般銳利,港臺原版音樂也開始瘋狂流入大陸。

1997年,宋清流十一歲,香港回歸。

在那之後,大陸流行歌曲發展與香港彙合,又随着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中國流行音樂加快走向國際化的進程,逐漸抛棄了80年代的文化傳統,向國際強勢流行文化趨進,呈現出紛繁蕪雜的多元化局面,形勢一片大好。

十六歲的時候,聽慣了已然發展成熟的歐美流行歌曲的宋清流指着周傑倫的新專輯《八度空間》自信滿滿地對父親說:“這是華語流行音樂的一座山,我要邁過去。”

“哦?你是想唱歌,還是想作曲?”當年,宋父其實只是随口一問。

當時宋清流的音樂天賦主要展露在鋼琴之上,而宋父本身對于流行音樂并不是非常感興趣,一直希望将他培養成世界頂級的鋼琴家,陽春白雪,曲高和寡。

雖然自家公司有唱片這塊兒業務,但宋父總覺得流行音樂是不入流的東西,無法登大雅之堂。宋清流的爺爺更是這樣認為,畢竟是二三十年代走過來的人,當年流行歌曲由于其對于國家大環境而言“生不逢時”而遭到民衆的唾棄,被打上□□的标記,因此延續黎派音樂傳統的靡靡之音在新中國建國後幾乎銷聲匿跡,出現了流行歌曲的斷帶。

“全部。”宋清流說得十分篤定。

“那是很多座山,你跨不過來的。術業有專攻,不要太貪心,否則,泛而不精。”宋父當時這樣教育他。

宋清流偏不信這個邪,加倍地投入時間,就像在于父親賭氣,最後卻自己欲罷不能地陷了進去,一陷就是七年。

“子峰,你說……我是不是已經江郎才盡了。”宋清流躺在後座憂郁地吐出一句話,天賦這種東西,老天賞飯,可有沒有透支這一說?

“還是跟鄧佳甯和好吧。”季子峰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勸道。

“關她什麽事。”宋清流閉目養神,可他也不得不承認,一時半會兒他根本找不到第二個能跟鄧佳甯一較高下的女歌手,一陣憂愁襲來,路又不怎麽平坦,他躺在車座上搖來搖去又是一陣嘔吐欲,不一會兒,他在後座上疲憊地睡了過去。

“少爺,已經到了。”季子峰拉開車後座的門,發現宋清流睡得像嬰孩一般。

“嗯……”宋清流又眯着眼躺了一會兒才撐起身來,邁出車門,一身潮流印花襯衫皺皺巴巴像鹹菜那般——這是有輕微潔癖的宋清流少見的邋遢。

季子峰看他走路都不穩,便跟着他上了樓。

雖然困倦至極,宋清流回到家第一件事卻是給自己做了一杯咖啡。

季子峰嘆了口氣,也省去了那些無用的勸阻之言,只皺了皺眉道:“這屋子實在太簡陋了,還是抽時間再裝修一下吧,而且這也太窄小,不如換個高層別墅。”

“柯布西耶說過,住宅是工具,從勞動工具的美學上來看,面積狹小卻充分利用的住宅是最美麗的也最道德的,多一平米都是犯罪。”宋清流端着咖啡杯,倚在廚房門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似乎在問“你怎麽還不走”。

季子峰也習慣了不能理解宋清流的大部分想法,猶疑了幾秒又勉強道:“少爺,那些歌手寄過來的錄音我根本分辨不出好壞,你知道,我又不懂這些,聽不出什麽門道啊……要不,我都給你拿來……”

“我沒時間。”宋清流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更何況,你就代表大衆,如果你都不覺得耳目一新,那就沒必要給我聽。”

“可是,萬一是我不識貨呢?”季子峰生怕埋沒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用萬一,你肯定不識貨。”宋清流打開冰箱,取出一包全麥吐司,用刀子手法利落地抹了番茄醬,優雅地咬了一小口,“但你要知道,大部分人都不識貨,他們需要的,不過是‘悅耳’而已,很多另類的、特別的優質嗓音,反而不被他們所接受。”

“可是……”季子峰依舊覺得有什麽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你不用擔心這麽多,讓你聽這些只是初步篩選,防止一些人在這個流程作弊動手腳。接下來我肯定會再讓專業人士進行二度篩選。”宋清流墊飽了肚子,輕啜了一口咖啡,又看了他一眼,“還有什麽事嗎?”

“可是少爺,你不是一直說要做真正有水準有內涵的流行音樂嗎?怎麽理念這麽……商業化。”季子峰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因為我跟父親鬧翻了。”宋清流笑得雲淡風輕,似乎正在說的內容是“我今天沒吃早飯”,“我現在的首要目标,當然是打贏海納國際。”

“什麽?!”季子峰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怎麽不知道?”

“就在發布會結束後不久,父親突然讓我臨時辭去海納國際音樂總監的職位,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宋清流語氣不屑,卻也沒有過多情緒,“所以說,我目前缺的不僅僅是一個能為我所用的聲音,還缺一個市場,市場化前景好,東西才有人做,先把産品做起來,才能依照自己的意願去做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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