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驚魂

待輪到項瑤,她往的是琴臺方向,項青妤瞧見,不免詫異,“用琴?你不是不擅音律?”

項瑤回眸,粲然一笑,“同燕姝學過幾日,好像被點撥通了。”

“……”項青妤擺着一臉不信,目送着項瑤上了琴臺。

擺在案幾上的琴,上好檀木質地,琴身雕龍紋鳳,琴弦緊若游絲,同她後來的那把青霄出自同一位名家之手。項瑤微微福身,婉婉落座,撫上琴面的一瞬前世的記憶便滾滾而來,怔忪片刻後卻是很快輕揚袖擺,手起滑落之間,琴聲徒然在殿上響起。

顧玄晔甫一走到苑子口,便聞得樂聲傳出,倏然頓了腳步,那琴音清幽繞梁,撫下一把急促,嘆一聲高山流水,清澈的像一副水墨,寧寂不失典雅,引起心底絲絲共鳴。

“王爺?”落在他身後的項筠過了半晌亦是來到苑子門口,發現顧玄晔的身影,不禁低低喚了一聲。

顧玄晔驀然回神,微一颔首後重啓步子入了席,卻詫異地發現彈琴之人竟是項瑤,目光便不由己地膠着在了她身上。

稍後入席的項筠一直偷偷瞄着顧玄晔,發現他的目光所向,已然分不清是做戲還是真情……眼睑微垂,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了她眼底的濃濃嫉妒。

而在她不遠的和安郡主則不顧規矩,直咧咧地盯着宋弘璟,然那人眼裏卻只有一人,暗暗咬牙,臉上的嫉妒全然不掩。

殿上琴聲悠然轉至中段,一曲笛音不期然響起,卻是宋弘璟拿了玉簫與之相合。

兩種樂器融在一起,聲音婉轉糾纏,項瑤微微一愣,纖指一轉,婉轉溫柔的琴聲流瀉而出,變幻成叫人無法捉摸的情絲,在空中輕盈流轉,若有若無,卻又牢牢勾住每個人的耳朵,仿若在心尖上輕撫緩觸,與簫聲融合極致。

兩人的視線亦是于空中交彙,前者是猶如一潭幽深卻清澈的潭水,看不出此刻的情緒,而後者則是猶如一個迷霧深淵,同樣也看不到他現在的心情。唯有一琴一蕭,傳達心緒。

琴瑟和鳴,郎才女貌。

一曲畢,衆人忍不住紛紛鼓掌喝彩,一些原本信心滿滿想奪得魁首的世家小姐也只能懸着一顆心暗暗牙咬,自然也有真心甘拜下風,羨慕不已的。

陳皇後瞧了兒子顧玄烨眼神癡迷,故而出聲道:“宋将軍青年俊才,項家姑娘驚才絕豔,一曲鸾鳳和鳴,本宮瞧着頗是般配呢。”

一旁的太後聞言,本就心悅這對,認同地看了眼陳皇後附和了道,“哀家也甚是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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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瑤微露羞赧之色,盈盈福身道了獻醜後歸了席位,耳根處隐約可見泛起的薄紅,即是為了陳皇後的話,亦是為了那道如影随形的炙熱目光。

“啧,這就是你着急進宮的原因罷。”顧玄胤饒有興味地看着,與旁邊那人交耳道,只是那聲音明顯不輕,像是說給什麽人聽似的。

宋弘璟未作否認,那淡漠神色裏多了些說不出的意味。顧玄晔在二人身旁聽得分明,再凝向宋弘璟,一時幽暗了眸子。

接連幾場表演下來,各有千秋、平分光華。随着天色漸漸暗淡,廊下九支紅蓮牡丹孔雀的長枝宮燈一盞一盞升起,宛若紅色長龍。

衡國公女安瑾,項太傅府項瑤,臨淄王之女和安郡主等幾名得勝者,由陳皇後親自賜賞,更被邀留下晚宴。

玉明殿,殿內鋪着厚厚的嵌金絲地毯,大殿四周八對銅柱子,柱子旁皆擺設着一人高的雕花盤絲銀燭臺,燭火搖曳,空氣中浮動着清涼淺薄的玉荷香,頗是好聞。

大殿中央,景元帝高坐龍椅,左右坐着太後與陳皇後,陳皇後下方妃子依照品級而坐。大殿下方,左邊是男賓席,皇子,宗室,右側則是女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今兒這玉明殿着實增色不少。”身着明黃龍袍的景元帝爽朗笑道,“朕聽聞項太傅家的姑娘得了琴之魁首,未曾耳聞頗是可惜,可願再為朕彈上一曲?”

景元帝話音方一落下,四方八面的視線便聚焦在了顧氏身旁的女子身上。項瑤落落大方的起身,恭敬答道,“榮幸之至。”

正待出席,餘光瞥見其右側端坐的和安郡主露出一抹看好戲的神色,暗暗發笑,裝着沒看見那暗處勾絆着的腳,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随後才似是察覺地看向和安郡主,眼神裏滿是無辜。

和安郡主緊咬着牙關才使得那聲尖叫沒有沖出喉嚨,一雙美眸狠狠瞪着項瑤,後者未作停留上了禦前表演,早在和安郡主同她身側之人換座時就已經暗暗留心,自然防着她這一手。

一曲助興的《卿雲歌》,表達的是美德的崇尚和聖人治國,不偏不倚正好點中景元帝的心思,高興之餘更是諸多賞賜,亦可看出景元帝對項瑤的喜愛,溢于言表,也讓身旁坐着的陳皇後微微變了臉色。

酒至半酣,皇上與衆妃嫔離席,殿內餘下衆人盡興。項瑤淺嘗了梅子酒,未料到自己重生後的身子竟是這般不勝酒力,便到外頭吹吹風,散散酒意。

玉明殿挨着偌大的荷花池,時近夏末,荷花已然開至頹敗。晚風輕拂,解了些許煩悶之意。

“嘗嘗這個,能解酒氣。”一抹聲音清潤含笑,伸手遞上一小紙包,裏頭是用薄荷片制成的糖球,手持紙包的男子一襲瑩白織錦,勾出瘦削的身形,領口高疊,外罩月白蟬衣,端的是玉樹芝蘭,一如當年初見。

仿若未散的酒意熏得人腦子昏沉沉的,項瑤不由得看着人走神,是了,這人生就一副多情樣,那雙眸子專注凝視時,便顯了深情。

“藺王殿下對項瑤有過真心麽?”那句話,終究是在酒意下問出了口。是有過,而非是。

顧玄晔唇角綻了笑意,眉眼在宮燈映襯下愈發顯得柔和,“你若不信,我願掏心與你看。”

“好。”

顧玄晔凝着女子因微微仰頭而露出線條優美的白皙頸項,以至于忽略了她的回答。待回過神來才發現她正略是期待地看着,像是醉了,又好像清醒着,一時尴尬地杵在了原地。

“承諾,是要給的起,才出得了口。”一道清冷聲音倏然打破二人之間的寂靜氛圍,宋弘璟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不遠,闊步走到了項瑤身旁,“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項瑤亦是意外,卻是很快垂眸,順從地由他虛浮着作勢離開,剛行了兩步,就被攔下。

“還是本王送項姑娘回去罷。”顧玄晔凝着半路殺出來的宋弘璟,沉了眸子。

宋弘璟不動聲色地阻在二人之間,對上顧玄晔未弱了半分氣勢,“顧夫人有所囑托,臣必當親自送回,倒是王爺,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似乎在四處尋您。”

兩人呈對峙身形,雙目交接,隐隐有火光乍現。顧玄晔驀然興起一絲硬搶的念頭,卻也只是一瞬,眸中閃過隐忍,收手放行,随後朝着鳳鸾殿的方向踏步而去。

“他非良人。”

“嗯?”項瑤此刻已經徹底醒了酒,驟然聞言有片刻反應不及。

“打不過我。”

宋弘璟輕揚下巴,弧線過分好看,以至于讓項瑤又一次看得失神,待回味過他的話,倏然陷入沉默。宋将軍,你過分驕傲了。

……

朱雀門,宮宴散盡,赴宴之人陸陸續續出了宮門,坐上候在門口的馬車回府。項青妤一眼瞧見了候在不遠的項府馬車,挽着顧氏一道過去,項瑤和項筠落在後頭,後者依舊情緒低落,項瑤耐着性子安撫了兩句。

待她二人要上馬車之際,忽而從街道一頭蹿出一輛馬車,速度飛快地沖着她們而來,又或者準确來說是沖着項筠來的,項瑤同她站在一道亦是躲閃不及,就在要撞上之際,項瑤只覺得腰上被人一攬,倏地避過了那輛疾馳的馬車,身後是一抹寬厚胸膛。

良人随即落在了受驚的項府馬車上,宋弘璟一手攬着項瑤,一手緊拽住缰繩制住了躁動的馬。馬車上的人和項瑤皆是平安,獨獨項筠被留在地上,未被撞倒,卻是驚吓過度昏了過去。

“怎麽回事?”顧氏緊張地撩了簾子,就見自己女兒依在宋将軍懷裏,一時愣住。

項瑤忙是從他懷裏脫離,直了直身子,“多謝宋将軍。”

宋弘璟收回手,于袖下虛握,似是貪戀,面上仍是無甚表情道,“舉手之勞。”便沖顧氏微一颔首,下了馬車離去。

項瑤目送着那道颀長背影漸漸融入黑暗不見,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之前的對話,藺王非良人,那……未及深想就聽得顧氏驚慌地喚了聲筠兒,連忙回神讓人将昏過去的項筠扶上馬車,凝着她慘白的臉兒不禁嘆了聲德妃的容人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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