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落水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內閣大學士項善明之女項青妤娴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衆,太後與朕躬聞之甚悅。今皇三子适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項青妤待字閨中,與皇三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将項青妤許配皇三子為王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前來的公公宣讀完聖旨笑眯眯地瞧着跪着的一衆,項瑤亦在其列,高呼萬歲,實則暗暗籲了口氣,眼角餘光瞥見在她身側的項青妤眉角眼梢染上笑意,與上一世截然不同的反應,恰是因着自己重生的契機,改變了兩人相遇的時機,也讓這賜婚提早了半年。
劉公公親自将聖旨交到了項善明手上,道了聲恭賀項大人。
項善明接過,眉眼裏甚是喜悅,往宣旨的公公手裏塞了包銀錢孝敬,往裏頭招呼喝茶。
“項大人客氣了,奴才還有事得回去,不留了。”劉公公掩嘴呵呵笑着,虛扶了把正要起身的秦老夫人,态度頗是恭敬,“老奴給秦老夫人道喜了,太後對您那姑娘直誇心靈手巧吶!”
“謝太後擡愛,是青妤的福氣。”秦老夫人手裏撚着珠串,笑得和善。
劉公公颔首,帶着一幫子人呼啦啦走了,餘下府裏一衆,見項善明手裏的聖旨,恭賀聲不絕。這可是大大長面子的事兒,瞧着項善明容光滿面的樣兒就知道。同樣是參加琳琅宴的,一同去的項瑤項筠不免被拿了比較,直道青妤好福氣。
老夫人面上作了樣子,口不對心地道了喜,心底卻是憋着氣,一聽聞下了聖旨還當是賜婚項瑤的,畢竟照先前藺王那勁頭……更是滿心期待着,沒成想卻是秦老夫人那房,這一落差可不心裏不痛快了麽。
等散了回了褚玉閣,拿了桌上的茶杯撒氣,正好落在跟着來的顧氏腳邊,項瑤亦是跟着,見狀微暗了眸子,護在了顧氏身前。
“你說,明明皇上和藺王都青眼有加,怎的……怎的這賜婚就……”落了那頭了。項老夫人想起就覺得糟心不已,如遭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偏當事人還一副無謂的樣子,項老夫人登時凝向了項瑤,似有一瞬的怒火,卻化為唇角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姑娘家該有矜持是不錯,可那藺王是難得的俊才,多少人巴結都巴結不上的,能看上你是你福氣,該放低姿态的時候就得放。”
項瑤低垂着眼眸,面無表情,沉默以對。對她那可笑想法,連廢話都懶得。
“母親,長幼有序,合該妤姐兒先,何況藺王前陣兒那事……媳婦覺得還是再看看的好。”顧氏難得出言駁了老夫人,依然是溫柔語調,卻較以往多了幾分主見。
“你懂什麽,坊間流言不定作的了真,要真錯過有你後悔的。”項老夫人直接瞪過去了一眼,對于顧氏近來的表現愈發心存不滿,恭敬有餘,卻不像以前那般好拿捏。
顧氏張口仍想說點什麽,就被項瑤輕輕扯了扯,回眸見她意思未在同固執的老夫人說辨,母女倆一塊兒聆聽老夫人教誨半晌,待老夫人說教夠了才從褚玉閣退了出來。
屋子裏,項老夫人說得口幹端了茶水潤了潤,眺了顧氏二人離開的方向,劃過一抹深思,最後仍是不放心地招了婆子,“去請三少爺過來。”
……
Advertisement
隔了七八日,項瑤正在項青妤的苑兒替她一塊兒挑選飾物,就見流螢急匆匆地進來通禀,道是三少爺請了藺王殿下來府裏做客,這會兒正在老夫人的苑兒。
項瑤聞言,擱下手裏的鑲金翡翠玉镯,眸底匿了一絲冷意。
“他不是叫大伯關了禁閉麽,一月還沒到罷?”項青妤搭了話茬,被關一事她也清楚,是項瑤把他先前霸人家文章的事兒捅到項大老爺跟前,大老爺氣急,親自動手拿藤條抽了一頓,還是老夫人心疼,連夜請了大夫給看,聽說抽得可厲害。
“定是得了老夫人的準兒,又出來蹦跶,他倒是挺有膽量。”項瑤面上覆着一層寒霜,忽而一挑嘴角,露了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正和藺王一道在老夫人屋裏喝茶的項允晁忽然背脊發涼,今兒這事他雖奉了老夫人的意,可只要一想到項瑤那日警告他莫多管閑事的那副模樣,總覺得有些不安,他這姐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經了挨打這茬,他已經不敢輕視。
藺王幾日前奉了密诏離京暗查私鹽運販一事,一陣兒沒露面,甫一回京就被項允晁請到了太傅府,還以為是項瑤想見自己,待見了老夫人會過意來,慣會做人的自然哄得老人家頗是高興。
稍作閑聊,老夫人身邊丫鬟春杏進來附在她耳邊說道了兩句,後者颔首,含笑看着藺王,怕他嫌老婆子無聊,不多留着唠嗑,讓允晁陪着在府裏轉轉,順作不經意地提了句水榭的風光不錯。
項允晁自然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領着人往那處去,只是快到之際尋了借口暫避,還是有些怕和項瑤正面對上。
藺王樂得能獨處,正要過去,便瞥見池面上鋪着的木板道兒上立着的兩道俏麗身影,倏然止住了步子。
“姐姐怎麽突然有閑心喚我一道賞景來了,可惜這池子裏的荷花都謝了。”項筠病好未久,瘦了少許,身子愈發顯得單薄,頗有些病美人的姿态。
項瑤微側着身子,一眼就瞧見了稍遠處站着的錦衣男子,轉正身子作了未察覺的模樣,聽了項筠的話勾唇笑了笑,話裏有話道,“有妹妹在,自成一處景。”
“姐姐又尋我開心了。”項筠當她打趣自己,故意嗔道。
項瑤睨着她,連帶着面前的荷花池,不禁有些置身王府的錯覺,眼眸深處一時沉晦莫明。驟然轉了臉色,不再溫和如煦,低沉了嗓音道,“我确是尋你開心來的,我還想……看着你死。”
說罷,稍一伸手,便将毫不設防的項筠推入了池子裏,清冷的面龐映在項筠詫異且不置信的眸子裏,勾起一抹複仇般的快意笑容。
自她醒來之時一直想做而未能做,掩着仇恨虛以為蛇,眼下卻是最好的時機。
“來人啊,快點救人啊!”只一瞬,笑意倏然褪盡,項瑤驚慌着喚了起來,眼角餘光瞥見藺王加快步子卻又止在不遠,直到府裏的仆從将人救起,才踱步而來。
夏末秋初,池子裏水雖未及寒冬臘月,卻也是凍人的。被救起的項筠瑟瑟發抖,頭發濕漉漉地散在臉上,裙裾盡濕,模樣好不狼狽。待項瑤拿了巾子要替她擦拭,陡地害怕地往後縮了縮,顯了抗拒。
“妹妹快擦擦,莫要着涼了。”項瑤伸手将巾子遞給她,臉上因着她的抗拒顯了受傷神色。
“你走開,別過來!”項筠依然沉浸在對她陡然變臉的恐懼中,下意識吼道。看到突然出現的藺王,如見了救星般,“王爺救我!姐姐她要殺了我!”
項瑤舉着巾子的手僵在半空,頗是委屈。
顧玄晔擰眉,下意識地瞥了眼項瑤,怕她看出項筠此刻流露的親昵,所幸後者似乎并未察覺,松了一口氣之餘對于項筠的失态心生異樣,“項二姑娘自己失足落水,怎能怪乎旁人!”
項筠哆嗦着怔住,緊緊凝着他,卻是看出他是真的在責怪自己,他……不信自己。眼裏蓄了淚意,不自禁地落下,淚眼迷蒙中瞥見項瑤投過來的漠然目光,心中又驚又懼,然無論如何,自己今個又是出醜失态了。
“筠妹妹估摸是突然受了驚吓說的胡話,失禮之處,還請王爺見諒。雲雀,送二小姐回房,請大夫好好看看。”項瑤捏了捏手中巾帕,态度恭謹地替項筠圓了道。
雲雀應聲扶項筠回去,後者臨行一瞥飽含情意,卻得不到那人半分回應,心中不免悲涼頓生,險些身子一歪昏過去。
“讓王爺見笑了。”
“本王不是說過,私下裏喚名字即可。”顧玄晔斂眸,似是不滿她的生分。
“小女不敢。”項瑤正着神色,同他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語調疏離。
顧玄晔幾次三番示好都遭了冷遇,挫折之餘也生了幾分惱意,然看着女子淡然模樣,偏生又對她重不了語氣。不知從何時起,眼前這人的模樣變得讓他确是動心起來,一開始或許抱着讨好父皇的目的,然眼下卻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項瑤見他失神望着自己,不覺是自己吸引了人,反而在心中戒備稍許,怕他又打什麽主意。
顧玄晔察覺,眸色微黯,不由憶起琳琅宴上她對另一人的不同态度,陡然沉了語氣,“項姑娘似乎對宋将軍另眼相待,可是中意?”
項瑤一怔,随即明白過來,毫不客氣地拿了某人作擋箭牌,“宋将軍英勇神武,自是萬千姑娘的芳心歸屬。”
話已至此,顧玄晔只覺面前女子不識好歹,再繃不住溫潤神色,攜着怒火拂袖離開。
項瑤得逞,憑欄吹風,發絲撩過臉頰,露了愉悅神色,這般,他該不會再來糾纏自己了罷。正一回身,卻見某塊擋箭牌如憑空出現般杵在了自己眼前,驚得她差些後仰步了項筠後塵。
“小心!”
宋弘璟眼疾手快攬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的悲劇,而她也因着慣性整個撞進了宋弘璟的胸膛,正好面龐貼着了他胸口的位置,伴着裏頭蓬勃有力的心髒跳躍,耳膜跟着咚咚鼓噪了起來。
“抱夠了麽?”頭頂驀然響起的清潤聲音,尾音含笑。他确是很享受這樣的投懷送抱,只是擔心她被人撞見壞了閨閣聲譽。
項瑤臉一紅,連忙退了出來,一擡眸正對上宋弘璟那雙深邃的黑眸,心跳仿佛漏了幾拍,心神都被吸入那迷人的眼眸中,鬼使神差地就被他的目光勾着,忘了姑娘家該有的矜持。
“将軍怎麽會在這兒?”
宋弘璟想到方才一幕,嘴角彎起的弧度帶了一絲戲谑,“府上太大,一時迷了路。”
項瑤被瞧得耳根發燙,啞然相對。
下一瞬耳畔複又響起那人低沉黯啞的聲音,近乎低喃般,“想見你,便特意來尋你,能成為項姑娘的芳心歸屬,我很榮幸。”
項瑤的臉嘭的一下紅了個徹底,腦海裏唯有一個念頭——他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