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跡

夜色漸濃,三兩顆寒星伴着一彎殘月從天邊升起,幾縷清輝落在城南一堵灰牆上,牆內樹影叢叢,斑駁了牆面,靛青瓦上隐約有黑影閃過。

身着小厮青色長衫的項瑤緊緊攀着宋弘璟,望一眼底下距離甚遠的地面,暈眩不已,把聲音壓得極低道,“這是哪裏?做……”

後面倆字還未出口,宋弘璟略有些清冷的氣息,從身後環繞過來,一聲噓音拍打在她耳畔,清晰地感覺到心跳一窒,忽而響起倉促的節奏。

宋弘璟幹淨修長的食指擱在了那片薄唇上,攬着她趴伏在屋頂上,悄然揭開了瓦片,示意她瞧,屋內的情形因着透亮的燭火一覽無餘。

程萬金帶着熏人酒氣搖搖晃晃地撞門而入,身後跟着侍候丫鬟作勢要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出出出出——出去,別擾爺的好好好好事。”

說着,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從懷裏掏出幅畫像嘿嘿傻笑了起來。坐了一會兒拿着畫像跌撞着往床上摸去,床上不知何時坐了名女子,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甚是美豔妩媚。

程萬金瞧見人兒頓了頓,醉眼迷離地盯了會兒,忽然癡癡念起了項瑤的名兒,嘴邊笑意顯了猥瑣,就要往床上摸去。

項瑤見狀被惡心得不輕,正耐着不舒服別過眼,餘光卻瞥到一白色影兒快如閃電般從床上飛起,直撲他面門,一撩爪兒毫不留情在程萬金臉上留下三道血印子,更是将他那畫像撓了個碎。

程萬金慘叫一聲忙捂住被抓破的左臉,晃了晃身子正要看清楚是什麽東西,眼前又是一陣缭亂,臉被甩得生疼。

等程萬金醒過酒意要抓之時,白團兒咻一下蹿出了屋子,隐入窗外黑夜中,項瑤在屋頂看得清楚,視線回落在程萬金五彩紛呈的臉上,禁不住笑彎了眉眼。随即腰上一重,身子再次騰空,跳躍之間落在了程府外。

程府程萬金的房裏,醒過酒來的程萬金捂着臉唉喲叫喚着,驀然瞧見上前來關心他的女子受驚不小,方才夢見的不是項……怎麽突然變了?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的房裏?!”

“是公子喚奴家來的啊。”女子妩媚嬌笑,挨近了他道。

程萬金啞着口兒,當自個是醉糊塗了,這會清醒忙把人趕了出去,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牆外,項瑤甫一落地,就看到雪貂朝她撲過來,忙是伸手接住,忍不住摸上它毛茸茸的腦袋,眼中帶了贊賞之色,心中頗是解氣。視線不自覺地往身旁之人溜去,那人繃着下颌,眼神深沉而冷冽,似是不虞。

氛圍一時顯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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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要是瞧見定也覺得解氣。”項瑤吶吶開口,像是想打破這僵硬氣氛。

宋弘璟輕輕應了聲,随即拉着人往旁邊一拐,只見十數道黑影從牆內躍出,在宋弘璟面前落定。

“主子,成了。”

項瑤在人出現的一剎下意識往宋弘璟身後躲了去,就聽道面前那些黑衣人如是道,黑黢黢的眸子眨了眨,一臉不明。

“這裏是貨倉。”宋弘璟出言解釋。

“嗯?”

“程家的。”

話音落下,項瑤便意會了過來,未過多久,就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着他們方向疾馳而來,項瑤下意識要拉着宋弘璟躲起來,眼光卻瞥見馬車上頭坐着的項允沣,當時頓了動作。

馬車停在牆根前,項允沣瞥見宋弘璟頗是意外,往左右張望了眼,像是在瞧什麽人似的。

項瑤從宋弘璟身後走出,“二哥?”

項允沣這才細細打量方才就覺得太過秀氣的小厮,可不就是他妹妹麽,“你不是在将軍府祝壽麽,怎麽約我來這兒?”

項瑤聞言再看向宋弘璟,唇角一彎,示意他往那道門看,“東西在裏頭,還不去拿回來。”

項允沣愣了片刻後反應過來,忙跟着宋弘璟那幾名手下進了程家貨倉。待出來時自是滿載而歸,除了被吞的,還撈了不少程三兒的私藏,高興地咧着嘴直笑,幸虧來報信的讓自個多租兩輛馬車……

等東西都裝上,項允沣站在馬車前,看向宋弘璟的眼神滿是敬仰,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東西在哪,愣是沒尋出點蛛絲馬跡來,還以為東西還在市舶司扣着,沒想到會在程家貨倉,也是,曹秉文和程萬金即是打算私吞,必然不會過帳,而東西又回了他手中,即便他們醒過神要追查,也不敢拿他怎麽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是高。幸好自己跟這黃雀關系……還不錯,項允沣瞟着站在宋弘璟身邊的項瑤,露了一口白牙。

項瑤被他笑得古怪,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裳,正想讓他帶自己一程,就見那人麻溜地上了馬車,沖宋弘璟燦爛一笑,“我家妹子就勞将軍照顧了!”

“不客氣。”宋弘璟一本正經地答道。

“……”項瑤啞然瞪着,看着那輛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裏。

初秋夜涼,弄堂風大,項瑤剛好站了風口打了個噴嚏,宋弘璟解了身上外袍罩在她身上,身子一擋,遮了穿堂風,“回去罷。”

“嗯。”項瑤點頭,宋弘璟的手下不知何時匿了蹤影,只剩下她二人,月光将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面上,重疊在了一起。

程府離将軍府不遠,兩人步行走着。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雖沒有言語,卻是無聲勝有聲,只覺得這一路走得格外安心,甚至有些不想那麽快就到達。

遙遙望見将軍府門口垂挂着的紅色燈籠,項瑤斂眸,倏然道,“不知道宮裏那株茶花還在不在。”

宋弘璟驀然停了腳步,側過身子與她相對,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她,透着股難以形容的光華。

“你想起來了。”

項瑤颔首,凝着人,腦中浮現的卻是這人上一世跪在自己靈堂前的陰郁模樣,此時想起仍是震撼,就像那時忍不住伸手描繪他的眉眼,這一回觸到卻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薄唇輕啓,喃喃念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宋弘璟擒住她意欲離開的手,漆黑眸子在黑沉夜色裏愈顯幽深,嗓音倏然暗啞,“你說的可當真?”

在那般灼熱注視下,項瑤眉眼染了一絲羞怯,垂眸點頭算作應答。

“嘭”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天際,頓時在天空中炸開,散落的火星映在幽邃黑瞳之中,俯身吻上了項瑤略顯涼薄的唇瓣,噙着點點笑意伸手覆住女子驚詫定格的眸子,在唇上厮磨,“我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

項瑤的意識就這麽在他微啞的音色,寸寸親吻裏恍惚,心底的防線潰不成軍。

她又何嘗不是呢。

煙花落盡,暗昏的夜色裏,一抹人影蕭索孑立,死死凝視着這一幕,狹長眼眸裏說不出的陰沉,在煙花閃落的一瞬間正好照應出一張臉來,卻是藺王無疑。

兩人悄然回了将軍府,換回衣裳回到宴廳,迎面就碰上出來尋她的項善琛,皺着眉顯了一絲不悅,“去哪去了那麽久?”

“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項瑤搬出宋弘璟替她圓好的理由,見項善琛被糊弄了過去,暗暗松了口氣,跟着父親一道回了宴會。

宋弘璟與項瑤分錯開,路過穿堂的地兒被人攔住,“姑姑?”

“你祖母壽宴,你不好好在前面待着,跑哪兒去了?”宋氏微擰着眉,頗是不滿。

“城北大營有些事要處理,我去了一趟。”宋弘璟淡色的嘴唇輕抿着,淡淡答道。

“……”宋氏睨着他,半分不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依着他的性子不願說的那是半個字兒都不肯多說,半晌擺了擺手讓他走了。

宋弘璟一挑眉梢,同她告退。

“姨母,你瞧,為了那人弘璟哥哥現在連你都瞞騙了!”和安郡主從柱子後現身,口氣裏不乏酸澀。

宋氏眸子微沉,亦是不虞,若真進了門,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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