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畢露
“作孽啊作孽!千防萬防就是防不住有人成心想害我的小孫兒啊!”老夫人氣得用手裏的拐杖重重捶地,“我可憐的小孫兒。”說着一手捂了胸口,似是要喘不過氣兒來似的。
項善琛忙扶住了人,安置到檀木半枝蓮太師椅上,安撫道,“母親先莫氣,事情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老夫人唉唉直嘆氣,視線掠過地上跪着的婆子,落在不遠抱着孩子的徐氏身上,咬牙切切道,“今個的事定要個交代,我的小孫兒不能白白被害了命!”
徐氏瞧見老夫人想要償命的淩厲眼神不禁縮了縮身子,把麟哥抱得更緊,急得快掉眼淚,“兒啊,人到底是不是你推的,你給娘說清楚。”
徐氏是秦老夫人嫁出去的女兒,這會兒的秦老夫人也不好多吱聲,只是面上有些不虞,她深知老夫人是個什麽性子,只在旁邊坐下靜靜地瞧着,轉了目光給賀氏,賀氏會意出來,忙着幫着徐氏道:“別急,孩子越吓越說不出什麽的。”
老夫人挖苦,“該不是你們掉了孫兒。”
秦老夫人依舊沒有說話,賀氏趕緊陪笑,“老夫人,自當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咱們的把事情弄清楚啊,冤枉了誰都不好。”
徐氏一聲嘆息,唉,千不該,萬不該惹老夫人家的童姨娘,這是個難纏的,但事情總得說清楚,也不想座上的秦老夫人受無端指責,于是更加緊迫地追問。
徐錫麟也是給吓壞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也只敢躲了徐氏懷裏,聽着問話先搖了搖頭,就聽得地上跪着的婆子嚎了一嗓子,道是童姨娘可憐,好心拿點心給麟哥嘗,不領情還把人推了,害得沒了孩子,一聲聲地責難。
原還搖頭的麟哥對上婆子的指責,眼前浮起童姨娘摔倒在地時那一大攤子殷紅鮮血,登時吓得悶了聲,畢竟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兒,緊緊拽着徐氏嚎啕哭了起來,再問不出什麽。
項瑤剛走到門外就聽到這動靜,快了兩步入了廳裏,到了徐夫人旁,緊着神色問道,“麟哥沒事罷?”
徐夫人咬着唇,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看向她的目光卻隐着擔憂。
廳堂裏因着她的到來,一時都聚了視線,尤其是老夫人一雙眼裏迸出火光,從牙縫裏擠出字兒來,“上一回是無心,訓過也該長記性,這一回敢動手推人,我看分明是有人教的。”
這話的指向性就明顯了,項瑤直起身子,與她坦然相視,“祖母這是何意?”
“楊媽媽,把你之前說的再說一遍。”老夫人坐正身子,偏偏理不饒人。
跪着的婆子領命,當即重複道,“童姨娘今早散步走到水榭,見麟哥兒在逗魚兒玩,瞧着有趣,就囑丫鬟拿了點心給麟哥嘗,孰料麟哥突然發難,狠狠推了童姨娘一把,直把人推了地上,嘴裏還說着狐貍精,壞東西,欺負姨母姐姐,就該好好教訓,要不是老奴等攔着,怕是就要被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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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姨娘倒的地兒上淌出血,老奴怕有個意外,趕緊着人擡回了苑兒找大夫,可……可已經是來不及了唉。”
“麟哥一年到頭也總共來不了幾趟,他能和童姨娘有什麽深仇大怨能下這死手,聽聽欺負姨母姐姐,若不是有人同他說他能這麽說?”老夫人用力捏着拐杖頭兒,憤怒道。
“老夫人,媳婦和瑤兒決沒有那麽說過,更不會讓麟哥那麽做!”顧氏聞言忙是急着解釋,其實早在老夫人提出要找瑤兒她就有些慌,如今聽着這指向的,更是憂心不已。
“夫人莫急,你和瑤兒的心性我清楚,沒那個壞心,只是叫過來問問罷了。”項善琛怕她急壞身子,輕聲安撫道。
老夫人在旁冷哼了聲,擰了眉頭神色不悅。
項瑤挨近了麟哥,方才婆子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搖頭似是否認,她也不相信麟哥兒會那麽說,這孩子雖然平日裏愛作怪,可從未出過格兒,便柔着聲音道,“有師父在,不用怕,先告訴師父那個婆子說的可是真的?”項瑤刻意用了兩人相處時的稱謂拉近關系。
麟哥兒癟着嘴,圓溜的大眼睛裏又蓄了水光,頗是委屈,從徐氏懷裏離開稍許,搖了搖頭。
“是沒說那些話,還是沒推人?”項瑤徐徐誘問道。
“怎麽,你還想替他詭辯不成!”老夫人一聽當即插了話,神色怨怒。
項瑤一看麟哥又被吓得縮了回去,暗暗蹙眉,不作理會繼續道,“別怕,只管照實說,有我在決不讓人冤枉你去。”
大抵是項瑤的神情太有說服力,又或者項瑤在他心裏地位不一般,麟哥終于抽泣着開了口,磕磕絆絆的把事兒說了一遍,前頭和那婆子說的一致,可後來是童姨娘先嘴裏不幹不淨,他确是有說過要是再說就要教訓來着,但那童姨娘卻自個倒在地上的。
“好哇,這般昧着良心的話都敢講,她一個懷着身孕的,難不成還會害自個孩子不成!”老夫人氣得站起身,掄起拐棍就要往麟哥身上招呼去,一邊怒道,“這麽小就敢睜着眼睛說瞎話,當娘的不會教孩子,老婆子來教!”
項瑤忙起身擋在了麟哥身前,冷凝着神色道,“要是童姨娘沒懷孕呢?”
正伸手攔老夫人的項善琛趁着停頓一把握住了拐棍,亦是詫異回頭凝向項瑤,神色略是不可置信。“瑤兒你莫要胡話。”
“項瑤,你害我孩兒還要這般誣陷我麽!”女子尖細的聲音驟然在門外響起,只見童姨娘頭上纏着白布條,被丫鬟扶着虛弱地走了進來。
“你怎麽出來了,這身子……”老夫人見狀忙指使婆子搬了椅子,面上疼惜。
童姨娘被扶到椅子上,傷心垂淚,“老夫人我若不來,還不知道她這般诋毀我呢,叫這般冤枉,我……我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
“別說傻話,老婆子還在這呢,一定給你讨個公道,你不用理會那些個胡說八道。”
童姨娘哭着點頭,似是委屈至極。
項瑤冷眼瞧着,未錯過她捏着帕子擦眼淚時露出的那一抹得逞笑意,盈盈杏眸半眯起,暗忖也就這一時了。
“我也是聽丫鬟說起,有一回翠屏撞着童姨娘,道那肚子軟綿綿的,又聞童姨娘這月從雜物房領了不少布料棉花,才有那般猜測。”項瑤直接道,毫無避諱。
童姨娘在袖下暗暗捏緊了絹帕,在心底暗想回去怎麽懲治翠屏個多嘴的,面上委屈神色不改,“那是老夫人前陣兒念腰不好,我就想做個軟乎墊兒,竟被你當作冤枉我的理由,我若作假,京城最好醫館慶餘堂的大夫胡大夫難不成也作假?大可找人來當面對質!”
老夫人皺眉,正要說不用,就聽得項善琛作了深思,片刻後沉吟開口,“管家,去請一趟。”
“老爺!”老夫人喚了一聲,就見童姨娘又抹起了淚,只得先寬慰了人道,“莫哭了莫哭了,損了身子可是自個兒。”說罷,趕緊着人扶着移到了屏風後的軟榻上休憩。
項瑤始終淡漠瞧着,對上老夫人怨怒眼神亦是未改,只在顧氏擔憂望過來時投過去一記安撫。
項管家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就把人給請了回來,胡大夫是個年逾五十的老者,一股沉穩氣勢,恭敬地喚過項老夫人及項大老爺。
“胡大夫,老身就是想問問童姨娘這有幾月身孕,想給調調身子,該怎麽進補?”老夫人顧着面子,拐彎問道。
胡大夫聞言似是詫異,“府上的童姨娘并未有孕,何需進補?”
“不是,大夫,明明是你同我說的,怎的又說沒有?”老夫人叫他這一反轉弄得迷糊,急急問道。
“府上童姨娘只是腸胃不适……”
屏風後咚的一聲動靜,就見童姨娘跌撞地跑了出來,臉上顯了一絲猙獰,“孩子近四個月了,還是大夫您給确的診,是不是記錯了?”
胡大夫見狀一皺眉頭,沉吟道,“老夫确是給童姨娘确診過,可那不是誤診了麽,老夫第二回看診的時候就同姨娘澄清了,還道要親自跟老夫人解釋,是童姨娘說要自個去,老夫就開了些調理腸胃的藥回去了。”
老夫人如遭雷擊,臉上青白一片,顫抖着手指向了神色大變的童姨娘,“你你你……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童姨娘自是不敢承認,神色驚慌,“不,老夫人,不是真的。”
“童姨娘這是質疑老夫的醫德了?”胡大夫臉色不虞,沉聲道。
童姨娘倏然看向他,睚眦欲裂,這人收了自個那麽多銀兩,卻在這檔口出賣自己,眼前黑影重重,險些暈厥,被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的項瑤扶住,耳畔響起一道極輕的聲兒。“看來姨娘所托非人。”
不可置信地擡眸,就見項瑤眼底一片冷意,寒意從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倏然席卷全身,這時才恍然自己的一切都在這人的掌握中,凝着她心頭巨顫,兀地體會到了可怕深意,忙是叫喊道,“老夫人,他是叫人收買冤枉我的,老夫人你要相信我啊!”
一定是,一定是貪了項瑤給的錢才臨陣倒戈,她決不能慌,不能慌。
“老夫行醫多年,本的是醫者仁心,竟被你一個姨娘說收買作事,老夫敢以多年清譽擔保,童姨娘絕無有孕!”胡大夫一凜神色,亦是動了怒氣。
“你……”童姨娘氣急,他若不好被收買,那是哪個獅子大開口的要錢,害她……偏生這話她說不出,胸口憋悶的一陣抽疼。
看到如此,老夫人自然信了胡大夫,“童姨娘你好大的膽兒!竟敢如此糊弄我!真是,真是門風淪喪!丢人啊丢人!”提起拐棍要打,卻不自主地向後一踉跄,幸虧項善琛扶住,兩眼翻了翻,險些氣暈過去。
項瑤凝着這一幕,暗暗彎了下嘴角,卻是很快匿去,仿若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先前童姨娘懷得不穩當,為了保胎從賬房支了一筆筆銀錢,用的還是老夫人名義,既然姨娘未有孕,自然也就不需要保胎,那……這錢去了哪兒?”
童姨娘聞言一窒,緊攥着的手青筋暴起,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神色,兇狠望向項瑤,恍若要生吞活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