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
室內靜得出奇,唯有細微的瓷器碰撞聲表明,此間或有人跡。
“那天到最後,你還是沒有帶走舅舅。”淩鳶攪着面前的甜羹,把裏頭的果粒都用力碾碎。
“我不能帶走他。”沈嵁下意識捏住左手腕,“葉老的态度我後來終于能夠理解,因為晴陽病了,病在心裏。他不允許任何人把晴陽從自己的保護下抽離。不僅是晴陽在他身上追溯親情的一點點根源,他也在晴陽身上彌補缺失的關注。他們是真的一家人,彼此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淩鳶難過了,傾身靠向他,雙手環上來勾住他脖子,腦袋用力在他下颌邊蹭着。
“總是顧念這個顧念那個,你看到了他們的委屈,誰又管過你委不委屈了?八年啊,你每年來一次,就只是看舅舅一眼,确認他好不好,可從來沒有提過回家的事。明明你每次出門或者回去都要傷心,那個女人一直在逼你,傷你,你跟誰都不說。他們憑什麽覺得你就應該是那個面面俱到的人?瞎了眼的葉太公,他怎麽瞧不出來你也病了?你手上明明也有……”
淩鳶的話被一記親吻堵在舌端,四瓣唇相交着,輕輕地揉啊揉!
“沒有了,什麽都看不見了。”沈嵁将她摟在懷裏,“病已經好了。現在我所有的,無論高興難過,包括疤痕,全都是你給我的。過去的沈嵁已經被你磨掉了,連皮帶骨,都換了新的。有你在,我很好!”
淩鳶将臉埋進他胸前,臉頰用力在衣襟上摩挲:“不好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那麽久的時間裏你都是一個人。唯一的朋友誤解你,最忠心的仆人被你趕走,找不到人說心裏話,孤孤單單的,多苦啊!可舅舅明明有那麽多人疼,葉太公,我爹和三叔,最積極就是娘了。他還有一個未過門的舅母吶!你們都說他可憐,比比你,他連個可憐的入門都算不上,簡直幸福死了!”
沈嵁無奈,心裏卻是甜的。即便左臉上烙着一塊好不了的皴疤,他笑起來依然好看:“你看看,自己把實話說出來了!”
淩鳶疑惑:“什麽?”
“槐真啊!真正治好晴陽的不是葉老的醫術,而是槐真。那個約定,晴陽一定會遵守的。生活多痛苦,他都不敢輕易結束。”
“舅母……”淩鳶沉吟,若有所思,“銀镯鈴,舅舅至今戴在腕子上。小時候不懂事,還覺得舅舅怎麽娘娘腔腔的弄這麽個女人的玩意兒随身帶着,大一點才聽東東說起那是舅母送的。他們也是長情。”
“男佩銀鎖女戴镯鈴,那是杜家歷來的傳統。”沈嵁不無慨然,“心裏住着一個人,這漫長無趣的日子才值得熬下去。我是這樣,晴陽也是這樣。”
淩鳶投進沈嵁懷裏,感覺這樣互相依偎着,便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不過,”淩鳶的思緒出其地轉到了別處,“十六歲,等舅舅的花轎來擡。舅母為什麽會要舅舅答應那樣的承諾呢?我不覺得僅僅因為她喜歡舅舅。我是說,堂堂未名莊的千金大小姐,要定下這門親事完全可以有更直截了當的方式。甚至,搶了舅舅入贅上門,我相信舅舅也不會有意見的。他挺喜歡杜家人的。至于沈家,不答應也沒轍吧!反正你爹打不過人家。”
聽淩鳶如此揶揄父親,沈嵁倒并不顯出不滿,反而意味深長地笑着,勾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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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巴不得沈家的兒子都給人招作上門女婿。”
淩鳶咧嘴嬉笑,緊緊箍着他腰:“嘿嘿!別人不歸我管,你肯定是跑不了啦!”
沈嵁仰天長嘆:“哎喲,我才不跑呢!偌大的淩家有吃有喝還有少當主貼身伺候,坐享齊人之福,我一個獨眼醜八怪哪兒都不去,就賴在這兒老死。”
“嗨嗨嗨,說什麽吶?”淩鳶不答應了,“什麽醜八怪啊?你再說一句試試!”
沈嵁擠擠眼:“那就半個醜八怪喽!”
“嘿,你……”
淩鳶拳頭都握起來了,沈嵁壓根兒沒想躲,微微俯身過去,特雞賊地問:“舍得打我呀?”
淩鳶吃癟,雙目圓睜,大鼻孔喘粗氣,硬是沒下得去手。
如此,又笑鬧一番。
消停會兒,淩鳶沒頭沒腦地想起來:“算算,杜阿公七十都過半旬了吧?望着他老人家長命百歲,跟葉老妖拼了!”
沈嵁咯咯笑:“你這話可不敢在葉老跟前說。”
淩鳶眼珠子提溜轉:“我跟他說得着嗎?我又不傻。不過說不好為什麽,一樣是長壽,我覺得杜阿公可不比老葉開心。要說杜家也是風水怪,老的小的都鳏居,又都不再娶。杜槐實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當家這許多年也不說給自己張羅個媳婦兒添丁進口,整個江南都吃下來了還不歇歇,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斷袖。杜阿公長壽不長喜,總操心不完,真夠累的。你說呢?”
沈嵁颔首:“方才你說槐真跟晴陽的那個約定或許有別的用意,其實有些事我想你晚些再明白。但話既然說到這兒了,我也不妨坦言,當年槐真想的,跟如今親家阿公想的,都是一樣的。”
淩鳶心念一動,娥眉微蹙細想了想,猛然間醍醐灌頂:“是杜槐實!”
沈嵁點了點頭:“你也看出來了,槐實的野心遠遠不是一個江南可以填滿的。他對權力的渴望已經偏執到不為任何私事所擾,他不在乎身後是否有繼承,他要的只是自己走上頂峰。
“作為身邊的親人,無論親家阿公、杜小叔或者槐真,他們都把槐實看透了。但也正因為是親人,他們沒有立場去阻止槐實的功利。槐真不确定祖父和父親會不會在最後關頭放棄祖訓,立她做女當家。而一旦确定了與沈家的姻緣,無論她是不是當家,她的母親也一定會促成杜沈兩家的結盟,率先把沈氏一族納入杜家的掌控。
“江湖裏沒有情面好講,風光與沒落都只用實力說話。槐真可以接受杜家陷入無休止的争鬥中,可絕不忍心牽連沈家。她只想讓晴陽平靜地生活下去。所以她需要時間去等一個結果。然而……”
“然而在她等待的時間裏,舅舅卻自己一只腳跨進了江湖裏,”淩鳶接過了沈嵁的欲語還休,“他是半個淩家人。”
沈嵁嘆了聲,澀然一笑:“借晴陽之手引淩家的勢力入江南打壓夏憶的慕霞山莊,或者逼晴陽背叛淩家直取北境,無論哪種結果晴陽都會變成罪人。他未必在乎,槐真卻不能不在乎。”
淩鳶神情愈發凝重:“所以舅母必須先阻止舅舅入贅未名莊,然後盡量讓他遠離沈家。可以的話,最好一直留在風鈴鎮上。”
“你想明白了!”
“是!不入贅,舅母出嫁從夫,可以名正言順斷絕與娘家的往來,減少杜槐實利用沈家的機會。而只要一日不正式接掌沈氏宗族,舅舅也就無權動用沈家的財力。但即便做到那樣,都不如留在這裏更加高枕無憂。因為這裏是淩家,杜槐實手再長,爹也不會允許他越過界來興風作浪,誰都別想為難淩容寧的小舅子。以當時的杜家,吞慕霞都只有半數的勝算,與淩為敵,找死!”
說起自家來,淩鳶骨子裏的自負和霸道立即披挂在身,瞬時變成了那個江湖上張揚跋扈的淩家少當主,小閻王。
沈嵁望着她笑:“前十年有你爹,後十年又遇上你,我看槐實這小子的光棍得打一輩子了。親家阿公不看着也沒事兒。”
淩鳶皺皺鼻子:“哼,憑他也想過江東入中原?惹毛了姑奶奶,江南我都給他端了!”
沈嵁逗她:“口氣甚大!就不顧念着你小舅母?”
淩鳶兩眼乜斜,挂着一嘴奸笑:“得了吧!小舅母眼裏只有晴陽舅舅,只要杜阿公和杜二爺平平安安,杜家好不好她才不管。要我說,幹脆點齊人馬發兵江南,我們打上門去,拿住杜槐實打爛丫的屁股,然後接兩位老人過來跟舅母同住。我家又不是沒房子,你跟杜二爺知己長誼,成天在一起喝酒釣魚,多惬意!”
“你想得挺美啊!”
“怎麽是想呢?合理規劃,可以實現。幹不幹?你去勸舅舅,我去找我爹,再約上慕霞的夏裴茗,咱滅了杜槐實的嚣張氣焰給舅母出氣去!”
沈嵁一手扶額,另手撫着胸口:“哎呀,我這病啊,養不好喽!”
淩鳶立即換了小婦人做派,挽住沈嵁臂彎甜膩甜膩地說道:“打趣兒逗悶子嘛!哪個會真去?牛背上一只小蠅子,放個屁就給吹死了,叫他牛糞裏蹦跶去,還能開出朵花兒來不成?”
沈嵁五官糾纏:“你還是別用這腔調說粗話吧!”
“怎麽啦?”
“聽着特刻薄,像潑婦!”
淩鳶瞪起眼,撲過去在沈嵁脖子上又嘬又啃。
“潑婦今天就讓你出不了這門!”
沈嵁慘叫一聲,卻自己挨着,沒還手。
※※※※※※※※※※※※※※※※※※※※※※※※※
時近正午,宿醉了半天未得正餐入腹,淩煦曈和沈晴陽這一對郎舅着實扛不住。說話也不當飽,于是還一起從當主居住的“卧薪齋”晃出來,想着去隔壁的“綢缪院”和好兄弟冉雲以及暫時結伴宿在那兒的自家妻兒一道,團圓開心地吃頓午飯。
路上說着聊着,提起陳年舊事,晴陽忽有些疑惑難解,問淩煦曈:“冉五爺那次不是偶然去無為館的吧?”
淩煦曈想了想:“嗯——說不好!那時候千人面的指揮權還未完全交給小海,底下有消息奏報一般還是直接遞給五叔。不過五叔的性情向來是寧可放過不肯錯殺,越之既然能被放進鎮子裏來,五叔必然是要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好作判斷。無為館那麽要緊的地方,越之進去半天不出來,五叔不放心親自上門去探一探也在情理之中。”
晴陽不無驚訝:“啊?怎麽他不是曉得我哥的底細才去幫忙的?我以為千人面什麽都知道。”
淩煦曈拍拍他肩,語重心長:“你呀,不了解老爺子和淩家這層關系!反正從我爺爺那輩兒起,就不許過問無為館的私事。館裏的人,只要老爺子不開口,身份背景一律不得查問。所以你的柳師哥,還有你和越之,你們幾個的秘密我們一概不清楚。五叔也不清楚。那時候我們也就聽說老爺子收了個關門弟子,姓沈,江南來的,沒啦!不過叫我說,沈家刀法再有名,終究不涉江湖之事只專心做生意,充其量算半個江湖人,查你們做什麽?不大氣!”
晴陽眯眼歪嘴,作出氣不忿的模樣:“嗬嗬,瞧瞧嘿!淩家當主胸襟海闊,嘴真大,能塞一肚子牛皮!”
淩煦曈也眯眼歪嘴,卻賊賊地笑:“嗯哼,那是!爺不像某人,心眼針鼻兒大,裝不下情顧不得義,兩頭不着落還害了病。要死不活了才發現,哎呦呵,原來小心眼兒滿滿地塞着個小姑娘!”
晴陽老臉騰地就紅了,頭別扭地轉到另一邊。
淩煦曈不放過他,追着問:“嗳嗳,你還有良心麽?還記得越之年年來看你年年一個人走,還記得他最後一次來自己調皮搗蛋的德性麽?你心裏是不是只有弟妹,所以才耗在浙南鴛鴦好夫妻,把沈家那一大攤子一股腦兒丢給越之了?你忘沒忘自己說過什麽?”
“我當然沒忘!”晴陽大叫一聲,旋即垂下頭去,“怎麽可能忘記?哥把我留下一個人走了,又年年一個人來。每次借口說是跑生意路過,每次都說家裏一切都好,讓我也好好的,從來不提讓我回家。他一個字,都沒再提過。我知道的!我有心病,大哥也有。我好了,可他一直病着。他一直一個人!”
花園池塘邊駐足,臘月的水面結了厚厚的冰,殘雪覆在上頭,白白的一層,化不開。
眼淚落下來,想起了昔年。
二十歲的年紀,人大了,心寬了,意遠了。
去了心病的晴陽跟淩家這些兄弟姐妹一起跑到江湖裏狠狠壯烈了一把,帶着傷染了血,卻覺得痛快豪邁。原來生命就是要這樣用力活着,用力愛恨,才不落空。
争戰歸來才幾日,沈嵁便抵達了無為館。依舊說順路,只是尋常探親,不過這時點掐得未免太過緊湊了。
晴陽無意計較這些,他正沉浸在攪弄江湖風雲的刺激中興奮着雀躍不已。因為胳膊受傷,他成天吊着膀子,見到沈嵁便興致高昂地拉住他說江湖的險惡與自在,說大戰的凜冽與酣暢,說自己的功勳與驕傲。
沈嵁始終含笑默默聽着,眸光很柔很柔。
“傷,沒事吧?”趁着說話的間隙,沈嵁關切地問一聲。
晴陽擡擡胳膊,滿不在乎:“嗨,皮外傷,沒事兒!小海哥傷得才叫厲害吶!肺都打穿了,被我開膛破肚,嘿嘿,這回他欠我一條命咧!”
沈嵁點點頭:“好,好的!我們晴陽的醫術頂好了。”
晴陽咧嘴笑着,露出整齊的白牙,燦爛如溫暖的陽光。
遠處傳來叫罵聲,是葉蒼榆中氣十足的咆哮。晴陽聳起肩縮了縮脖子,面露懼色:“卧槽,爺爺來了,我得躲躲,哥你掩護我啊!”
言罷縱身一躍上了屋梁,鑽進夾角陰暗裏貓起來。
沈嵁目光追着他,等他藏好了,便去到後窗邊将窗扇推開。
适時,葉蒼榆操着根撥火棍沖了進來。
“猴崽子,人吶?晴陽你給老子死出來!”一瞥眼,才看見屋角站着沈嵁,老人收斂了氣勢招呼他,“噢,老大在吶!看見你那個不肖弟弟沒?”
沈嵁手扶着窗欄,笑得無奈:“老遠就聽見葉老在罵,他還不跑麽?剛翻出去。”
葉蒼榆急忙沖到窗邊伸出腦袋左右探望,暗罵一聲,折身又往外去。
“一個個的混賬東西,忙死老子了,逮着非把你們都拿腳鐐鎖上不可。”到門口猛地想起來,回頭喊沈嵁,“招呼不周,老大你自己随意啊!要是看見晴陽記得打暈了等我來。別手軟,你是他哥,長兄如父,不聽話就得收拾!”
沈嵁盡是敦厚地笑着,點點頭,一言不發。
終于葉蒼榆跑遠了,梁上的晴陽探出頭仔細聽了聽,随即跳下,又扒着門朝外張望了片刻,确信老人真的被诓走了,這才松了口氣。轉回身看見沈嵁正向自己走來,忙擺出防禦的姿态,告饒:“別別別,哥別打我,我可是傷員!”
沈嵁擡手,落得很輕,替晴陽撣去衣衫上的灰。
“好好養傷,勿亂跑。”
晴陽揉揉鼻子,孩子樣笑着:“沒事兒的哥!”
飛揚的青春在年輕的臉龐上洋溢,不見了上一年見面時的陰郁低落。沈嵁不确定是怎樣的際遇治好了晴陽的病活了他的心,他只是高興,高興得想不出話語來表達,唯有望着晴陽,每一絲靈動的表情都舍不得遺漏,望進眼底烙印在心裏,記住此時此刻。
笑聲随着講述時時飄散在屋內,爽朗明媚,是脆的,亮的。
沈嵁用心地看,仔細地聽,每一段故事,每一個人,都是晴陽的經歷。他要當最好的聽衆。
可突然,晴陽就不說了,笑容也凝固了。他晶亮的眸子裏爬上了慌亂。怎麽了晴陽?
“怎麽了哥?”
晴陽問了同樣的問題,手伸過來,揩了揩自己的面頰。
“哥你怎麽哭了?”
沈嵁回神,擡手摸了摸眼角,旋即垂下頭去。
“哪裏不舒服嗎?”
沈嵁搖頭。
“家裏出了什麽事?”
沈嵁還是搖頭。
晴陽不問了,他懂了,于是又努力笑起來。
“哥,今天住在館子裏吧!住我屋。不急着走,等忙過這幾天,等等我。”
沈嵁猛地擡頭,眼中有莫大的欣喜。
“抱歉哥,讓你等了這麽久!這次不會食言了。帶上我,我們一道走,一道回家去。”
晴陽笑得多好呀!跟他的名字一樣旭日初陽。
“謝謝你沒有放棄我,謝謝你是我哥。哥!”
此刻的晴陽蹲在池塘邊望着一池冰雪發怔,口中呢喃:“我回去了,可又離開了。說要跟哥哥姐姐們一起闖江湖,去見識天地浩大。哥放我走,他說服爹娘放我走。這一走,又是幾年。等我娶了槐真,回到浙南安家,那時起,哥大概是真的絕望了!他明白我不會回去,永遠不會真正回到沈家當一個少爺,繼承爹去做本家的宗主。”晴陽把臉埋進衣袖裏,講話聲音悶悶的,“姐夫說得對,我一直在騙大哥,我沒有良心!”
淩煦曈站在他邊上,眺望遠處空曠的雪景,很是慨然。
“其實我也沒有資格說你的不是,畢竟那時候慫恿你留下,帶你去殺去死的,正是我們。爹說爺爺很小的時候教給他一句話,不要相信血緣背後的親情,而是去找到自己可以信任的人,讓他們成為兄弟手足;家不是繼承來的,自己的家必須由自己去建造,而家裏的人,就都是親人了。我們必須守好親人,保護好你們,這才是我們被稱為當主的意義。小時候起我就恪守這個意義,去結交去相信,想跟爹一樣擁有九曜星君那樣多的好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可我忽略了一個本質,不是所有的血緣都是假的,并非一切的親情都功利。對于你和越之,我做的太殘忍了。我該勸你,不,是逼你回去的!逃避只會讓問題變得更糟,糟到我們差點兒失去彌補的機會。”
晴陽很難過,淩煦曈也很難過。憶過往思舊事,以為如今的安逸足以掩蓋曾經的怆痛,但傷疤總是留在原地的。不去揭開,它就好看地結着,貌似堅固。實際輕輕一剝就疼了,血了,再次傷了。
“我哥他,會原諒我麽?”
晴陽讷讷的問,人依舊蹲在地上,遠遠看着像個可憐兮兮的小孩子。
淩煦曈垂眸瞥他一眼,呵笑一聲:“他連我都原諒了,不是麽?”
“原諒姐夫?”
“三年前,是我逼他的。逼得他又去死一遍!”
晴陽擡起頭來,與淩煦曈對望一眼,苦笑出來。
“切,姐夫又把事兒往自己身上扛!你逼的?分明是我逼的。我都沒替哥分辯一句話,我不信他。”
淩煦曈撇了撇嘴:“啧,你也分辯不着啊!他确實是喜歡豆蔻丫頭的。”
晴陽頭皮一緊,表情古怪地糾結着,起身湊到淩煦曈耳邊:“話說回來,姐夫當年捏着豆蔻自己草拟的一紙婚書去逼我哥給你一個交代,你是怎麽看出來他跟丫頭的?”
聽他問,淩煦曈的五官也古怪地扭到了一起:“我真沒看出來!”
晴陽瞬間眼瞪得牛大。
“真的,我就以為豆蔻單相思呢!想讓越之親口回絕她,斷了念頭。我一點兒沒看出來越之對丫頭也有意思,就連你姐都沒看出來。不然我能逼他麽?我特麽悔死了都,越之要真把自己燒死了,我家丫頭非跟我斷絕父女關系不可!哎喲,我可不要活了!”
晴陽白他一眼:“出息!”
“屁話!換西西跟你鬧,你舍得?”
“不舍得!”
“你的出息呢?”
“唉,當爹都是操心的命!”
“誰說不是呢?女兒小棉襖,有女萬事足,我特麽生了仨吶,個個都能要我命!”
晴陽抖了抖:“深表同情!”
淩煦曈斜他一眼,把話題扭回來:“那時候你也沒看出來?你親哥嗳!”
晴陽很羞愧:“我看出來能不跟你們說麽?我更蠢,連豆蔻的心思都沒覺得,還以為丫頭把我哥也當親舅舅了。”
“啧,所以說,越之這人啊,藏得很深!”
晴陽點頭附議:“深!”
※※※※※※※※※※※※※※※※※※※※※※※※※※※※※
這邊廂,淩鳶跟沈嵁膩膩歪歪的,自個兒顯擺起來:“所有人都沒想到,可我就是相信,你對我不是無情的。我就讓爹逼你去!”
沈嵁挑眉,眼中意味深長:“你又如何看透的?”
“女人的直覺啊!我們女人對這種事天生敏銳。”
“女人?”沈嵁笑得越發深刻了。
淩鳶也嬌俏地笑着,目光熾烈地直視進他眼底,似要穿透深瞳融入他的魂。她雙臂柔柔環上來勾住他頸項,朱唇輕啓:“女人,你的女人,我的男人。沈嵁,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沈嵁的唇盤桓在她唇畔,摩挲缱绻,落下衷心,“一直喜歡!”
別處落空的,總歸有一個值得的人願意傾注一生,相授,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了。
寫着寫着,發現這文有點兒種田。那就種吧!
第二卷女主全面占領劇情,從她九歲到十七歲,蘿莉用八年追大叔,過程沒啥曲折,情結略搞笑,挺溫馨。還有很多老帥哥打醬油【誤】,相聲二人組的落歡和小堂也将華麗登場。嗯,終于可以回歸本色插科打诨了!
存稿中,不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