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日子回到了往常的模樣。

卯時起床,慶莳用趕投胎的速度,将大栅欄街上的糧食街、煤市街、鐵門胡同全掃過一遍,然後心甘情願地被同樂堂的夥計刁難,被李大嬸還有她那一夥親戚朋友白白占便宜。等她辛辛苦苦地把煤簍、醬菜、安宮牛黃丸,還有熱豆汁兒給帶回去後,還得多留點心神,來面對後娘與妹妹那些苛薄挑剔的話語。而自從發生了梅崗的事後,她們挑剔的深度與廣度,都變得相當精進。即使已經過了一個月,慶莳仍不太适應這刁難的力道。

除此之外,生活好像跟往常十年一樣,沒什麽改變。

喔!還有那麽一點不同,那就是她得默默地看着,王大班和後娘準備着她即将出嫁的大小事宜。外人或許會說,那是準備嫁妝,實際上,她覺得那是将貨物售出前的一種包裝手續。

春節結束後,她就要嫁進那大宅門裏,做一個藥罐子的妻子,唯一的人生目的就是,替他們盛德號生下繼承人。

想到自己的人生終點就是這樣,現在所做的這些苦力、所受的這些刁難,好像也沒那麽嚴重了。或許等她進了大宅門,反而會懷念起這種生活——比較有活着、存在着的感受的生活。

但如果要說活着、存在着的感覺,她這一生唯——次強烈、深刻感受過的,就是梅崗伴着她的那半天。雖然只有半天,但那種被人看着、疼着、寵着,以及焦急着、擔心着、糾纏着、陪伴着的感覺,卻讓她覺得自己的生命第一次有了分量——好像,自己是他在這世界上最重要、最要珍惜的人一樣。

可每次只要一回想起這種感覺,慶莳都會冷笑。別傻了。她想。我一點都不配被他珍惜。

☆、第 15 頁 (2039 字)

梅崗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吧!所以自從那天把他趕走後,她再也沒看到他了。而小花園的那株梅樹,也不再長花了。她想,梅崗應該沒有回這株樹上吧?

這樣很好,讓他去別的地方、找更好的樹住。那裏或許有更好的肥上,讓他生得更壯,而不是只有豆汁兒。他可是個好花妖呢!還可以活得更久,發現這世上值得他報答的人,依然很多很多。

慶莳就抱着這些想法念頭,消沉地度過了這一個月。

大概也就在這時,京城裏流傳着一個消息。說是北城周家的盛德號,被一個從山西來的年輕商人,給硬生生地削去了三分之一的糧食業務,差點兒連皇宮的地盤都給占去。

又聽說那盛德號的周老爺,為了保住這皇宮的地盤,甘願答應這山西商人的任何要求。而這個要求,可讓外人百思不得其解,更讓王記油鋪的王大班聽到這消息後,着實手忙腳亂了一陣子。

而這一切,正是在慶莳最消沉時發生的。當她也發現不對勁時,那山西商人已經找上她家了……

慶莳剛從郊外的金老二油坊補貨回來,還沒處理那些油貨,油鋪裏突然沖出了掌櫃先生還有趙嬷嬷,兩人什麽話也沒說,左右各一邊,就這樣把她給架進了後院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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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廳的八仙桌前,不但坐了王大班和她後娘,還坐了一位她從沒見過的人。

這男人正眯着一雙鳳眼,斜睨着打量她。

慶莳也睜着眼把這男人給看清楚,她知道自己會被這樣架進來,跟這男人脫不了幹系。看他穿着華貴,而王大班相她後娘那涎着嘴妩媚讨好的模樣,或許……她猜,她的夫家又要換人了?

這年輕男人穿着一套由檸絲織成的白色長袍,外套一件用銀織勾成蓮紋的黑色立領馬褂,立領處還織有絨毛禦寒,托得他那張膚色白皙的臉,更有一種清靈高貴的感覺。而這男人生了一雙足以魅感人心的鳳眼,清秀高挑的細眉,薄唇帶着看不透的笑意,讓他渾身充滿了慵懶又邪佞的氣味。

他看見慶莳被架進來,嘴角挑了挑,沒說話,只是拿出他的掐絲琺琅鼻煙壺,放到鼻端吸了一下。慶莳覺得,自己的眼睛可真被他那只金光閃閃的手給紮到了,不但那鼻煙壺是鑲金邊的,連他的手指上,也戴了三只嵌了各色寶石的金戒。可他的手又細又白,乍看之下,還真像 雙富太大的手。

「李爺,這就是小女,慶莳。」王大班見慶莳來了,趕緊像出售貨物似的介紹起來。「她便是方才咱們提到的,過完年就要給盛德號娶進門的大媳婦。」

慶莳掙開趙嬷嬷和掌櫃先生的手,皺眉瞪着王大班那笑嘻嘻的嘴臉。為什麽這老頭就是可以把她當成外人,眼睜睜讓她像件貨品一樣,被人待價而沽?先是盛德號老周的藥罐子,再來又是個邪佞的花花公子,她王慶莳的價值就只是一件外衣,任這些男人穿來戴去?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這種沒有半點價值的人生。

「果然有價值。」男人說:「不枉我放棄那宮內的地盤。」

「嘿嘿!外頭早有流傳,李蘭英大爺可是一號極精明的人物,做出的決定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您能厚愛咱家,我王大班真是祖上積德,感激不盡。」王大班搓搓手說:「只是,當初盛德號有承諾過咱們王記油鋪,如果要娶慶莳進門,會出資替咱們開三家分號。不知……李爺是否也知道此事?」

「先上菜吧!」那名叫李蘭英的男人說:「吃飯時好好談。」

他看向慶莳,牽起嘴角。「過來。」

主大班拉開李爺旁邊的圓凳,向慶莳招手。「快過來,坐在李爺旁邊。對了,還不快喚聲李爺!」

慶莳癟嘴,不說話。

王大班變了臉色。「快喊啊!」

慶莳往門邊退了一步。

李蘭英看到她的小動作,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過來。」他又說一次。

慶莳硬是拗起來,不過去。

李蘭英眯起了風眼,好像有警告的意思,可是他的嘴角卻在笑,讓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陰森。他壓低聲音,再喚:「過來。」

見貴客生氣,後娘趕緊上前拉人。「你在這時候拗什麽脾氣?平常不是很卑微的嗎?少在這時候擺架子、裝骨氣!」

「五家分號,王老板。」這時,李蘭英又說:「我出五家分號的資金,只要她肯坐在這兒。」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得意地勾着嘴唇。

老、老天!五家分號!五家分號的資金啊!王大班閃亮的眼睛與他妻子對上一塊,二話不說,夫妻倆很有默契的,一同上前抓人。一邊一個,将慶莳架到李蘭英面前,順道還把她推上他的大腿。

慶莳還來不及掙紮,李蘭英一雙大手已抓住她的腰,将她往下拉,她就這麽坐上了他的大腿。

李蘭英箍住慶莳的腰,大手輕捏她的頸項,将她倔強的小臉扳向自己,然後再眯起鳳眼,細細地審視她,像在看一件繪工細致的陶瓷品。

「氣色不太好。嗯?」李蘭英看向王家夫婦,微笑道:「你們虐待她?」

後娘看到李蘭英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禁全身顫栗。「才沒呢!呵呵……大概是她剛從外頭回來,被凍得沒氣色。一會兒上菜上酒,吃喝一陣,就有元氣了。呵呵……李爺別多心呢!呵呵……」

李蘭英又回頭看向慶莳,而慶莳正下馴地用鼻子瞪他。李蘭英又笑,輕聲說:「我喜歡你這表情,不過元氣不是,失了幾分顏色。」他的大手捏上慶莳被凍紅的臉頰,将她拉近自己的嘴鼻,兩人的距離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鼻息。

看着李蘭英大膽毫不忌諱的動作,連後娘都覺得很尴尬。而李蘭英也的确不把王家夫婦放在眼裏,好像這房裏只有他和慶莳兩人一樣。

他又看了慶莳一會兒,說:「你這副模樣,吃喝足了也不夠。該怎麽讓你恢複元氣呢?」他頓了一下,等慶莳答話。

☆、第 16 頁 (2097 字)

慶莳咬唇,腰施了力,整個人往後傾,想掙脫他。

可男人大手一伸,扣住她的腰,馬上把她拉回,箍她的力道又硬了幾分。

她斜眼瞪他,呼嗤呼嗤地喘着氣。

李蘭英斜着嘴角,啞着嗓,聲音小到只有慶莳能聽到。

他說:「吃我。」

慶莳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李蘭英的嘴就湊了上來,甚至撬開她的唇齒,将那團軟綿送進來,還一直勾引她,逼着她要對他有所反應。

王家夫婦倆都看呆了。

慶莳吓得快哭出來,她猛力一推李蘭英的寬肩,然後惡狠狠地賞這男人一個巴掌。王家夫婦又是一呆,對這狀況一點都無法反應過來。

可李蘭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臉上也沒了笑。

慶莳紅着眼眶瞪李蘭英。

被賣一次,已經夠讓人難堪了,她卻可以再被轉手,賣第二次?

如果她再不反抗,沒人會幫她的。

她不可以再糟蹋自己。

她誇張地往地上吐口水,用袖子一直擦自己的嘴。

她要他知道,即使他英俊、即使他有錢,她都厭惡他的親吻!

沒有人可以控制她的一生!

而慶莳這動作,才真正激怒了李蘭英。

他又粗魯地扳住慶莳的頭,想要強吻她。

慶莳慘叫出聲,對他又踢又打,不斷扭曲身子想掙開他。

李蘭英看到她的眼淚,怔了一下,又像是怕傷了她,就松開了手。

慶莳反應快,馬上奪門而出,循着游廊往後門逃去。

「她跑啦!她跑啦!」後娘的聲音在後頭尖叫。「王大班!王大班!快去把她追回來!快去啦——」

慶莳回頭一看,以為會看到王大班那腫大的身軀滾動的滑稽模樣,沒想到追出來的人竟是李蘭英。只見他瞠大圓眼,猙獰着臉,快步朝她走來,接着跨起大步,沖向她來。

她拼了命跑,一個拐彎。眼看後門就在前邊,就在這時,她被李蘭英抓到了。慶莳以為他會打她,可沒想到這李蘭英竟還是吼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吃我!我要你吃我——」然後拉近她,又要吻她。

慶莳一急。拉下他的手,大口一咬,李蘭英倒抽一口氣,松開對她的箝制。

慶莳跟跄了幾步跪在地上,又站了起來。她撕心裂肺地對李蘭英大叫:「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賣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工人是我自己!」

李蘭英看着她滿臉的淚水,像石化了一樣,靜靜地站在原地。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慶莳慌張地拉開小門,逃出了這個一再出賣她人生的家。

全身都快凍僵的慶莳,到了黃昏時刻,依然在大栅欄街上晃蕩。

她想要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可是年關将近,許多商號店鋪都開始結帳了,更何況她是個女兒身,誰會用一個是姑娘家的學徒呢?

她想起她對李蘭英喊的話。

我的心、我的身體,絕對不會給你們這些臭男人!我的人是我自己!

喊得多順口呵!可是當她決意當起自己的主人後,她卻發現,她根本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眼看大街上的人馬越來越稀少,官府裏的人都出來了,準備關上胡同口的栅欄門。再過一刻,鐘鼓樓就要響起聲音,開始實施淨街了。這一晚,還有以後的每一晚,她要何去何從?可她絕不能回去,回去就會被賣給那個邪佞的花花公子。

花花公子?

慶莳一愣,陷入思考裏。她想得很認真,還差點兒被路過的驢車給撞到。

當她理清了思緒後,表情有點痛苦。可她的腳步還是堅定地朝韓家潭與柏樹胡同一帶走去。那一帶胡同,是當年戲班進京表演時,下榻歇息的地方,久而久之,那兒也就漸漸地形成了風月場。

她趁着那淨街的三百下鼓聲響完前,拐進了這條柏樹胡同。這一帶地方就沒有實施嚴格的禁宵管制,到了夜晚還是華燈燦爛,路人車轎熙來攘往,只是一個穿着粗布衣裳的姑娘家來到這兒,顯得很格格不入。許多經過她身邊的男人,都會不懷好意地看她一眼,搞得慶莳神經緊張。

慶莳經過一家戲園,只要站在門口,就可以把裏頭的戲臺看得一清二楚。她好奇地站在入口邊角,看到一個武生扮相的戲子,身穿白蟒靠、頭戴紫金盔等行頭,手上拿着銀色長槍、馬鞭等道具,站上戲臺亮相。慶莳看入神,覺得那戲子的扮相好帥氣,好像真是一個可以上戰場打勝仗的大将軍似的。

可是臺下忽然傳來了叫嚣聲,要那戲子轉個圈。戲子嬌笑了一下,依言轉圈,像展示商品一般,讓戲客把自個兒看個夠,可這一聲酥麻了男人心的嬌笑,卻也把将軍的英氣給打散殆盡。

接着又有叫嚣聲響起,要那戲子下臺,侍候她相識的老鬥(注三)倒茶、用點心,那戲子也乖乖地照做了。于是,慶莳就呆呆地看着,一個本該精神抖擻上場打仗的大将軍,下了戲臺給男人們喝茶陪笑。

慶莳不知道,這是戲園的一個不成文規矩,叫「站條子」,讓扮好相的戲子站在戲臺口,給老鬥品頭論足一番,算是送給熟客的額外服務。

「喂!你黏在那兒幹啥?」戲園門口前招客的大爺過來趕人了。他粗着聲,揮揮手,像趕狗似的。「去!去!快走!走!」

慶莳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走開了。

她來到一處角落,借着遠邊燈籠的光,将自己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她想,自己這身粗布衣裳,灰土土的落魄模樣,進青樓妓院找工作,應該不會……被拉去接客吧?

她什麽都能做,家事樣樣會,很能吃苦,而且也習慣應付刁鑽任性的小姐,應該能在這裏找個打雜的工作吧?

她連連地深呼吸,然後拐進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妓院的後門。

她敲了敲門……

她真後悔自己敲了那扇破門!

沒想到,她找到的是一個「上娼」的四等妓院。

這種妓院壓根兒不需要打雜的丫頭,他們根本請不起。他們最需要的是年輕的姑娘——長得平凡、穿得灰上上的也沒關系,因為這土娼的大半妓女,本來就是年老色衰,都是靠俗劣脂粉來招攬生意,年輕的姑娘在這兒就像魚翅一樣的珍貴。

☆、第 17 頁 (2055 字)

可倔強如慶莳,怎麽可能會讓自己踏入火坑?

那天晚上,她一看情況不對,本想掉頭就走。

卻被兩個門衛大漢給攔住。

她反抗過。

而反抗的下場就是這樣——被那兇悍的領家嬷嬷,關在一個不見天日、能凍死人的閣樓裏,被餓個三天三夜。

慶莳捂着臉,緊縮着身子,窩在角落,不敢亂動。一亂動,肚子就會餓,身子就會冷,好像會死掉一樣。

她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嗎?她要死得這麽沒分量嗎?她的人生為什麽會走到這種地步……

在這最脆弱的時刻,她想起了梅崗看她的眼神。

想着,她的心情就會好一點?這三天,她就是這樣熬過的。

那眼神總是在說,她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你願意跟我分享任何東西,這份心意,對我來說很重要。

慶莳緊閉起眼睛,掙紮着。

慶莳這名字,絕對是我往後的記憶裏,最燦爛的光芒,相信我。

在這裏死掉,誰都不會發現。

如果我的愛能讓慶莳快樂,那我願意……以身相許。

她想活下去,這是她思考了三天得到的答案。

雖然當初是她把他趕走的,可是她還是好希望,有那麽一天,自己可以真的成為某個人心目中,那最重要的人。

慶莳,讓我進去,好不好?

她還記得,自己把他趕出去的那一天,他在門外那樣求她。

慶莳張開眼,咬緊唇。她決定了。

如果,如果還有機會出去,她想要找到梅崗。

她會跟他說,假如過去能再來一次,她會打開門,讓他進來,進來保護她、進來愛她。

她勉強地挺起身子,爬到門邊。

她要跟他道歉,跟他說,對不起,她脾氣不好,她不該這樣對他。

她吃力地舉起手,拍了拍門。可聲響小,好一會兒外頭都沒動靜,她再施力,又拍了好幾下。

還有,她想,向他道謝。

謝謝、謝謝他願意用愛來珍惜她,讓她有了想活下去、活在這個一直傷害她的世界上的動力……

她吸氣,無力地喊道:「開……開門!我答應……我答應接客……」

「今晚起,你開始挂牌接客。」領家嬷嬷把打理清爽的慶莳叫來帳房,指着那挂在牆上的花名格中的一只水牌,兇道:「你的花名就叫迎春,知道了嗎?」

「知道了,嬷嬷。」慶莳低着頭回答。

領家嬷嬷粗魯地捏起慶莳的下颚,左右搬弄地打量她,然後邪笑道:「喂得飽飽的,也不用施脂粉,就人模人樣,挺好的。」接着又變了臉。「一開始順從些不就得了,還這樣折騰咱們!你最好給我好好幹,沒把老鬥們侍候得服服貼貼的,有你好受的!」

慶莳憋住了氣,可全身還是害怕地顫了一下。

訓完話,領家嬷嬷把她推上樓,樓上的房間是這座三合院裏唯一比較襯頭的,他們留給她用,可見他們對慶莳抱的希望多大。

把慶莳趕上樓去,領家嬷嬷又把站院子的(注四)與門房叫來,吩咐道:「今晚一定要大力宣傳,咱們進了新姑娘,而且還是年輕的上等貨。多招呼幾個都沒關系,一定要把業務做起來,否則咱們翠楊館就要關門大吉啦!」

「好的!嬷嬷。」男人們答喝。

慶莳在樓梯角聽到這對話,趕緊沖回房間。

她撫着胸,心跳得好快。她怕得身體都軟了。

多招呼幾個都沒關系?一定要把業務做起來?這是什麽話?

即使她受過許多苦、許多折騰,但她終究只是個未經人事的單純姑娘家。一想到要讓那麽多的男人碰她的身體,之前鼓足的勇氣與決心,又都耗得一滴不剩了。

她看了看這土窯地方,很灰很破,家具簡陋。只有一張炕床,還有一組四仙桌椅。難得有座花幾立在角落,可上頭的花不但謝了大半,連花幾本身都搖搖欲墜。

她的身體、她的心,還有她的一生,到了最後,也要變得像這間土窯一樣,又臭又舊,又惡心嗎?

她的嘴唇開始發抖。她不要、她不要——

能活下去的方式,應該還有很多種吧?還有很多種吧?

慶莳把這房間的窗戶全打開了,一個一個往下望。

她不一定要接客,她可以逃走,逃出去、活下去……

可這一望,卻讓她的腿更軟。

沒想到樓梯才沒爬幾層,這樓房的高度已經高到足以摔死人。而唯——扇臨靠屋脊的窗,又被死死地封住,看來他們早料到有人會要這招。

慶莳連腳都開始抖了。

她不放棄,又沖出這間房,把二樓有窗戶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就是希望可以找到逃出去的路。

然而最後,她只是頹然地跪在窗臺旁,在心裏拔着菊花瓣——看自己是要留在這兒接客,還是賭一把,跳下去,看腳會不會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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