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親疏之別
穆昭然有兩個得意的弟子,大弟子傅君山,二弟子張允,他們二人各有所長,傅君山擅長劍術,張允專精輕功與暗器。
穆柯奉父親之命跟着傅君山學劍術,練功要趁早,她此時練武雖有些晚了,但好在領悟力強,且又吃得苦,一段日子下來也算入了門。穆昭然十分欣慰,連傅君山這種凡事想要盡善盡美者都在他面前贊賞她。
秋去冬來,轉眼間穆柯已來穆家莊半年有餘。山上溫度偏低不比外面,入冬後就更冷了。秦婉若早早就讓專司采購事宜的張允置辦了布料,做為師母也是極為盡責的,生怕弟子們凍着,便領着張嫂為莊裏的人做起了冬衣。
當穆柯從秦婉若手中接過新衣服時,心裏滿滿的溫暖,嘴角邊酒窩浮現,笑道:“謝謝娘。”
這半年來,秦婉若對穆柯雖也是和顏悅色,卻總少了母女間的親昵,生份得很,相處時難免有尴尬。是以穆柯特別珍惜與她單獨相處的時機。
秦婉若微微不自在,“你喜歡就好。”穆柯用力點頭,“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隐在門邊多時的穆歸雲擡腳走進來,看着穆柯手裏的衣服笑道:“呀!這衣服真好看,張嫂的手藝越發好了,不過……”她拉着穆夫人的手,“比起娘親還要差一點點!娘,您幫女兒做一件吧。”
秦婉若寵溺地摸摸她的頭,“前幾日才給你做了兩件,怎的又要了?”
“我就要嘛……”穆歸雲拉着秦婉若的手搖晃。
秦婉若失笑道:“好好好,再做一件。”
穆歸雲餘光瞥着低着頭的穆柯,撒嬌似的蹭着秦婉若的肩笑得愈發得意。
穆柯好似被人從頭澆了盆冷水,冰冷刺骨,遍體生寒,手中的衣服再也沒有溫度,似雪一般涼。她望着秦婉若,努力維持着笑容,“娘,我先去練功了。”
秦婉若點頭,“去吧……”話未說盡,穆歸雲便拉着她往裏屋走,“娘,我方才跑得急,頭發亂了,您幫我梳理一下。”
穆柯轉身出了門,隐約間聽得秦婉若的聲音:“再過兩年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看誰肯要你喲。”
“沒人要就沒人要,雲兒要賴着爹娘一輩子……”
穆柯加快腳步,變走為跑,直到遠離了那另她窒息的地方才停下。看着手中的衣服,自嘲一笑,擡手摸了摸面頰,才發現滿臉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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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歸雲本是穆昭然夫婦收養的孤兒,兩人因痛失親女,便把所有疼愛盡數給了她,将她喚作歸雲。一恍十數年,感情自不必說,相比之下,穆柯倒似是外人,雖說骨肉相連,但也難以逾越多年分離帶來的生疏感。
莊裏人多嘴雜,特別是下人之間沒事便嚼嚼舌根,日子一久,穆柯的耳朵裏難免進了些閑言碎語,諸如:穆歸雲生得貌美,而她只算得上清秀,論及相貌,穆歸雲倒更像夫人的親生女兒。再論其他,穆歸雲知書識禮,大家閨秀,而她連鬥大字都不識幾個,一幅窮酸樣,難登大雅之堂。
穆柯自認并非慧極之人,卻也懂得不要刻意拿自己去跟別人作無謂的比較,以免生出極端的情緒。人言之所以可畏是因為在乎,她不想在意,卻也不願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論對象。
靈山之上的風景即便在冬天也是不錯的,奇花異草常年不衰,樹木雖枯,卻別有韻味。穆柯總愛獨自在林間散步,或找一塊幹淨的大石頭,躺在那裏看風雲變幻,雲舒雲卷,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覺睡去。
只有這時她是完全放松的,莊裏的生活比起以前好太多,衣食住行都有保障,不用為生計奔波。回想以前為了幾個銅錢日日辛苦練功,整日裏擔驚受怕,練不好就會被班主罰,餓肚子,關禁閉……就算練得滿手是泡也不敢停下,如今想來那種日子竟是苦中帶甘。
立冬那日,莊裏來了個楊姓少年,其父楊溢之乃震遠镖局的當家,卻不知得罪了何人,竟在一夕間整個镖局被屠殺幹淨,上下共計二十八口全死于非命,只有其獨子楊佑禪僥幸逃脫。
彼時,穆柯打開山門正要外出,門開啓那一剎那有個軟綿綿的東西忽地撲倒在她腳上。她大驚,出于本能将其踢開,慌忙後退,定下心神才看清那是個人。做了幾個深呼吸再次上前推他幾下,“喂……”
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瞪大眼睛,緩緩伸手去探他鼻息,不自覺又呼了口氣,幸好還有氣息。放下心來又細細打量他,此人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委實狼狽不堪……他是何人?怎會暈倒在此?
少年再次睜眼之時,已是三日後,他看到床邊站着兩個人時,眼中閃過迷惑,恐懼和戒備。
穆柯瞅着他露出笑容,頰邊梨渦若隐若現,“你可醒了!”少年怔怔看着她,表情呆傻。
穆昭然步至床邊,安慰道:“別怕,這裏是穆家莊,我是莊主,這是小女,你昏睡在門前,是她救了你。”少年神情緊繃,顯然并未放下戒心。
穆柯不好居功,“我頂多發現了你,救你的可是我爹。”少年看向穆昭然,終肯開口:“多謝莊主。”
穆昭然面色凝重,支開小柯出去端藥之後才問:“你可是楊溢之楊大俠之子楊佑禪?”聽聞此言,少年臉色一變,單薄的身子猛然往後縮,瞪着眼前之人。
穆昭然嘆息,“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與楊大俠雖無甚交情,卻極為佩服他的為人!楊家一夕之間被人滅門,你能僥幸逃脫,我定會護你周全。”
楊佑禪面上猶疑不定,攥着被子的手不停顫抖,沉默一陣終是下跪至他跟前,“多謝莊主收留,晚輩感激不盡!”說完重重磕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