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郝澄這一動,手上的筆便叫人瞧着很是眼花缭亂。
那考官瞥了一眼她卷子上的字跡,雖然說不是上十分有風骨,但遒勁有力,而且極其整齊,看起來倒也讓人賞心悅目。
而且郝澄筆速之快,落筆之穩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考官盯着她這一處,旁的幾個也看了過來。換個心理素質差些的,搞不好就要坐不住了。不過郝澄這會已經如同老僧如定,只顧着自己手上這一張紙了。
只片刻功夫,郝澄面上的白卷便迅速塗抹上大半的文字。她專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是很難會去注意周邊的情況。
等到她一氣呵成将自己論述的觀點寫完,這次長舒一口氣,擱下手中的筆來。結果等她反應過來,卻發現那些個考官都把視線凝聚在她身上,便是坐在上位的皇帝也饒有興味的看了過來,把她吓了一大跳。
好在這個時候時間也到了,考官把試卷從諸位舉子手中收走,便讓這些考生站在殿堂中等候。
大概兩百多名舉子的考卷,當場先由當朝多位官員批閱,擇取前二三十名,定為進士,這二三十名舉子的試卷再送到皇帝的跟前,由皇帝來欽定前三甲。
郝澄坐在原地焦灼不安地等了整整一個時辰,考官們便将考卷的名字呈了上去。為了讓金銮殿不那麽擁擠,禮部的官員一個個念着中榜學生的名字,只有念到名字的人才會被留下來。
郝澄和方餘站在一處,一同緊張不安地看着那個出聲的官員,負責念名字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和她有過照面的謝冰心。
對方念到還剩三張試卷的時候,還沒有郝澄和方餘的名字,雖然先前說過不要太大壓力,下回還有機會,但這個時候,郝澄的心還是不自覺提到了嗓子眼。方餘也同樣如此,她的面色看似淡然,但手心的汗都滴落出來,把寬大的袖擺打濕了一部分。
謝冰心朝着她們兩個站立的方向看了過來,念出倒數第三個舉子的名字:“京城人士,謝明晨。”
她們兩個身側,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立馬喜不自禁地向前兩步,站在那些被留下來的舉子的圈子裏。
謝冰心念倒數第二個名字的時候,依舊看向郝澄和方餘所在的方向,那薄薄的紅唇一開一合,沒什麽感情波動地念道:“明州人士,方餘。”
方餘面上抑制不住笑意,郝澄也小聲對她道賀:“恭喜。”
方餘壓低聲音回了她一句:“你也可以的。”畢竟還有一個名額,說不定就是郝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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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餘走了過去,謝冰心這次哪都沒有看,只看那折子上的名字,念道最後一個舉子的名字:“京城人士……”說道此處的時候,她特地拖長了音調,不是京城人士的人當即就沮喪着一張臉,是京城人士的,恨不得把那折子直接搶過來,自己看看到底是誰得了這最後的幸運。
郝澄幾近摒住呼吸,謝冰心停頓一下,便念出了那個名字:“黎兵。”
那叫黎兵的舉子喜不自禁,差點要當場失态了。好在旁邊的人扶了她一把,讓她不至于丢了顏面。
念完了舉子的名字,其他人便得在宮人的引領下先退出去了,郝澄轉過身去,雖然心中說着這不是什麽決定人生命運的考試,未來還有可能,但她還是免不了十分失落。
不同于她剛進來那會,出去的時候,她的頭微微低垂着,眼神中也充斥着沮喪二字,拉長的臉配上表情,簡直可以和苦瓜媲美。
在這個時候,坐在金椅子上的皇帝卻突然發話了:“等等,方才李愛卿一直駐足停留觀看的舉子的試卷可在其中?”
衆人的腳步停住了,就聽那李愛卿道:“不在其中,那位舉子此次得了三十一名。”此次朝廷準備錄取的進士是三十名,郝澄也算是糟糕了,剛好在第三十一名。
聽到此處,郝澄的面色不免有幾分苦澀,考證六十分合格,結果成績出來,發現自己考了59.5分是什麽心情,她也總算是體會了一把。
就聽得那金銮殿上最尊貴的人道:“既然如此,那把她的卷子一同拿上來吧。”不能入考官眼的試卷,在皇帝眼裏不一定差勁。而且最後考生的名次,也是由皇帝來定的。
郝澄雖然答題沒有達标,但她的表現成功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也算是變相的達标了。反正進士的名額本就是随着皇帝的心意在二十到三十五之間浮動的,皇帝臨時起意添上一個,也沒有人敢嚼舌根表示異議。
皇帝話音剛落,一個女侍便立馬湊到郝澄跟前:“請您也留下來吧。”
郝澄走到方餘邊上的時候,腳步幾乎是全程僵硬的,直到方餘對低聲道賀,她才朝着對方露出一個笑來。江孟真雖然說淡然處之比較顯得特別和有風度,她也知道這一點,但這麽一起一落,她還是難以掩飾眉眼間的笑意,盡管竭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嚴肅正經一些,但唇角的弧度怎麽壓都壓不下。
便是等皇帝等得腳麻了,郝澄整個人都還是很振奮。等到最後皇帝親口欽點三甲的時候,郝澄更是被砸下來一個大驚喜,她雖然在先前考官中只被判了第三十一名,但那是因為她答題的提議不大符合當朝首輔的口味,中和了幾位考官的意見,硬是将她擠出了進士之列。
但那份考卷顯然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正和聖心。其實按皇帝來看,郝澄的答題沒有那麽多華麗的辭藻,但句句貼合她的心意,在她看來,這卷子算作是這三十一份答卷中的第一頁不為過。
但皇帝還有旁的考量,總不能為了個郝澄駁了那麽多批閱的朝臣的面子,狀元是給不了她的,狀元是大臣們評定的第一,榜眼給了一個考了五十多年,如今年過古稀的老舉子作為對其的忠心和安撫。至于郝澄,一個探花娘子皇帝還是給的起的。
本來就是差一點就得不到進士的功名,郝澄能夠得皇帝恩典,已經是格外開心了。自然不會去覺得皇帝不給狀元榜眼有什麽不對的。
探花雖然及不上狀元風光,但這可是三鼎甲之一诶,探花娘子探花娘子,聽上去多好聽啊。
等到出宮門的時候,謝冰心走過來說了一句:“恭賀表弟妹了。”
她語氣其實挺冷淡的,至少從表情看不出來謝冰心真心地為她感到高興,聲音也很敷衍。奈何郝澄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不和她計較,朝着她露出一個高興得不得了的笑容:“多謝表姐,同喜同喜。”
方餘是第十五名,也有了進士功名,便可入翰林做官。她作為郝澄的好友,又暫時居住在她的府上,自然是和她一同來,又一同回府。
郝澄的馬車在挂着“郝府”二字的府門前停下,江孟真算了時間,早了兩刻鐘就在府門前等候。馬車一停下,郝澄掀開簾子來,便瞧見自家夫郎的那張臉。
她十分迫不及待地從馬車上跳下去,然後一個箭步就沖到了江孟真的跟前,十分興奮地将江孟真抱了起來,緊接着在原地抱着他直轉圈,還很是興奮地親了江孟真一口:“孟真,我考中了,考中了,聖上欽點的探花!”
她親得很用力,還發出“吧唧”一口的聲音,江孟真本來為她高中高興的,結果郝澄做出這般孟浪的舉動,沒有外人還好,偏偏那麽多下人還有個方餘在旁邊看着,便是他沒有那麽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也被自己這個小妻主弄得很不好意思。
他輕拍了郝澄的背:“你快些放我下來,還有那麽多人看着呢。”
郝澄先前也是喜不自禁,這會也冷靜了一些,連忙将夫郎給放了下來。好在邊上的人體諒她的這種喜悅心情,面上的表情也沒有嘲笑什麽的,不至于讓她覺得難堪。
當然這些仆人就算是再覺得不合适,也不敢當場給做主子的臉色看便是。
方餘始終帶着淺笑在旁邊看着,等郝澄平靜下來,又道:“這些日子勞煩你們二位照顧了,方餘如今也無以為報。套話也不多說,但今後凡是有用得着方某的地方,我定效犬馬之勞。”
她既然高中了,今日便是要從郝澄府上搬出去的。郝澄也沒有挽留她住下來,畢竟先前她允諾了江孟真的事情,方餘也算是從困境中走出來了,也就沒有必要再為這麽件事惹自家夫郎不高興了。
不過,她還是出聲道:“今日慶祝我二人高中,方姐還是留下來用一頓膳,便算是餞別宴。而且他日還得請方姐多多照顧了。”
她們這些舉子,都是得同入翰林院的,以後便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同僚關系,這宴席合在一起請,也不吃虧。
江孟真心情好,也不計較那麽多,便附和了郝澄一句,作了個邀客入府的手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