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徐爍在後山,受傷了,你去看一眼。”李辯說完就轉了身,也不管宋之楠到底去不去便回了自己班級。
如果說徐爍是大魔王,那宋之楠就是唯一能治魔王的人,即使他手無寸鐵,可他叫宋之楠,所以但凡是對上魔王,他百戰百勝。
因為魔王聽到這個名字會腿軟,這就和孫悟空聽緊箍咒會腦袋痛是一個性質。
故而李辯傳達完徐爍的意思後就腳底抹油溜了,他們倆間的事,少管為妙。
宋之楠在李辯轉身的同時也回身走向課桌,周李再次轉過頭,“宋之楠!你去嗎?”
李辯嗓門大,顯然全班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宋之楠反問:“重要嗎?”
“去呗去呗!傷在哪兒?我有藥!你給帶過去!”
宋之楠果斷拒絕了他多得快溢出的熱情,“我沒說要去。”
這時一旁傳來尖細的女聲,刺得耳膜直突突,“別人想去就去,不愛去就不去呗,怎麽,人人都得圍着徐爍轉才行?”
這人叫趙笑,班上少數幾個敢披發塗口紅的女生,乳白的皮膚上綴着小斑點,襯着豆沙紅的唇,上挑的眼尾都多了幾分意思,“是吧?宋之楠?”說完亮晶晶的指甲在宋之楠桌子上點了點,看動作像是想繼續前傾,靠在宋之楠課桌上。
“你有事沒事?怎麽這麽多話?宋之楠不看徐爍難道看你啊?”周李看她不慣,白了一眼後對宋之楠道:“去啊幹嘛不去?宋之楠你必須得去。”
“哎哎哎——別擠了,再擠胸得變形了。”周李把宋之楠桌子往前一推,嫌惡地看越靠越近的趙笑一眼,“宋之楠就這麽招你稀罕?”
被識破後的趙笑面頰泛紅,白潤的臉上像是落了紅粉筆灰,“滾!”
道行還是不夠深,強裝成熟的小女生一個,被戳穿了會無措地摳手指甲,亮晶晶的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睛痛。
宋之楠放下剛握住的筆,“行了少說兩句。”
周李抿住嘴巴,從課桌裏掏出一瓶碘酒放宋之楠桌上,眨巴兩下眼:“只有這個。”
棕色瓶子,原木色課桌,宋之楠視線從上掃過像在考慮什麽,驀地,抓住碘酒瓶站起身朝外走去。
徐爍每隔一分鐘看一次手機,八分鐘時等得腿酸,撐着水泥地坐在了高臺上。
時不時朝教學樓那邊看幾眼,一個人影也沒,無聊中晃着腿,繼續看手機。
宋之楠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原以為受了傷的人正完好無損地吹着風,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耍了,于是立馬回身,當自己沒來過。
“嘿!前面那是誰?”徐爍眼尖地認準背影,翻身下了高臺追上去。
宋之楠腳步沒頓,繼續往前走。
徐爍跟在後邊兒,“喲,這不是我們家小祖宗嗎?幹嘛呢走這麽快。”
宋之楠倏然轉身,神色晦暗地看着他,“傷哪兒了?”
徐爍把手伸了過去,“痛。”
宋之楠瞥了眼他泛紅的指腹,能隐約看見水泡,于是把碘酒遞了過去,塞進懷裏,“痛死算了。”
“哎——別走這麽快!”徐爍想拉他,可敵不過宋之楠像個有翅膀的猛禽,幾下就給掙脫開了,“別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
宋之楠沒理,自顧自地走着,絲毫不受身後的聒噪影響。
晚自習下課時已到十點,昏黃的路燈把人搓成了橡皮泥,彈性十足地随着距離遠近變得長長短短。
一路上徐爍跟在宋之楠身後說了無數句好話,二十分鐘走到家,開鎖,入門。
“奶奶。”徐爍朝亮着燈的廚房喊了一聲。
“哎——回來了,面在桌子上,你們倆趕緊吃了。”一張半布皺紋的臉探了出來,面上有着最常見的老人對孫輩的笑意,“茶幾上有牛奶,剛熱好。”
“知道了。”宋之楠放下書包,“您別忙了,趕緊去睡吧。”說着往茶幾走去想端牛奶。
“我來我來,你坐着吃面就行。”徐爍先一步跑過去,獻殷勤的姿勢極為熟練。
這時奶奶走出廚房,朝牆上的挂鐘看了眼後催着兩人,“十點半了,趕緊吃,吃了把碗放水池裏就行,我就先去睡了。”
徐爍比了個ok的姿勢,拿胳膊撞了宋之楠一下,小聲道:“別生氣了,被奶奶看見多不好。”
輕輕的關門聲傳來,奶奶回了房。
徐爍肆無忌憚地把椅子朝宋之楠那邊挪,“都過去多久了你別不說話行不行?”
天氣涼,食物降溫快,宋之楠攪着筷子幾口就吃完了面,不由分說地起身想去放碗。
徐爍一把拉住他,見自己說了半天一點效果也沒有,心情就和夏天餐桌上的白米飯一樣,短時間內就變馊了,“至于嗎?生這麽大氣?”
宋之楠放下碗,壓低聲音,“不至于?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碰我手機,這都第幾次了?”
徐爍沉默幾秒,“我就看了眼微信。”
“哪兒都不許看,這麽多年我碰過你手機嗎?”
徐爍摸了摸口袋,拿出手機甩在桌子上,“你看呗。”
宋之楠蹙眉看他一眼,覺得今天肯定是說不清了,這是互看手機的問題嗎?
不是,是隐私問題,可徐爍這反應明顯就是沒懂自己生氣在什麽地方。
“這是我看一眼你手機就能解決的問題?手機屬于個人隐私,我說過多少遍了?”
徐爍不認同地嘀咕一句:“你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
宋之楠被他一句話刺到,冷冷地看過去,“憑什麽給你看?我的東西我連決定的權利都沒有?你能不能學會尊重人?”
徐爍見他語氣正經得吓人,想說的話都被堵回了腦子裏,氣得很,不由得自己也開始控制不住情緒,但大晚上的實在是不想吵,于是用力一把将筷子掼在餐桌上,直接回了房撞上門。
宋之楠見他還敢掼筷子摔門,忍氣在原地站了許久,到底誰的錯?最先犯錯的人現在倒是發起脾氣來了?
真當自己有理?
好半天才平複心情,宋之楠将桌上的碗筷都給收回廚房,洗幹淨後放進了碗櫥裏。
洗完澡已是十一點,宋之楠拿了張理科試卷去了書房,幾分鐘後隐隐約約聽見客廳有人走動的聲音,動靜不小,刻意且生硬。
徐爍的确是故意的,反正奶奶入睡後向來吵不醒,吵也只能吵到宋之楠,所以就肆無忌憚起來,玻璃杯磕茶幾,拉抽屜關抽屜,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被他倒騰了一遍,希冀着書房裏的宋之楠嫌吵開門讓自己停下來。
沒有,并沒有,唯有門縫透出的燈光告訴他阒靜的書房還有人。
從方才進房間撞上門開始,徐爍就已經處在了氣炸的邊緣,越憋越氣,他并非故意想看宋之楠手機,也知道他不願意自己看他手機,可誰讓他前段日子參加了個什麽鬼辯論比賽,市裏組織,每個學校都派了代表隊,結果辯來辯去還辯出桃花來了,聽人說決賽完立馬就有不少隔壁校的女生找宋之楠要了微信。
隔壁學校什麽水平?
管理松散,男紋花臂女鬥毆,翻牆出校都能把牆角蹬出洞的水平。
什麽貨色都不清楚的女生就敢找宋之楠要微信了,這還不氣?
氣得徐爍當晚就翻看了宋之楠手機。
通訊錄新的朋友那欄的确有幾個頭像看起來像女生,還好,宋之楠沒同意好友申請。
壞的是在确定沒加好友的下一秒自己的偷看行為就被當場抓包了,至此冷戰開始,持續到了現在。
跑了會兒神,徐爍關抽屜時手指沒來得及抽出,阖上時悶響一聲,他蹙眉看自己指腹一眼,水泡破了。
站起身,徐爍幾大步往書房走去,咚咚咚地開始敲門,“宋之楠,藥箱在哪兒?!”
裏面傳出隐隐綽綽的回答。
徐爍頭也沒轉,直愣愣答得理直氣壯,“聽不清,你出來找一下!”
幾秒後門從裏拉開,宋之楠淡淡地看了徐爍一眼,走到茶幾旁把藥箱拿了出來,“要什麽藥自己找。”說完像客廳有洪水猛獸,一秒也不想待般迅速走回了書房。
徐爍下意識想說你給我找,沒來得及,見他進書房,也不管藥不藥的了,立馬從自己書包裏随意抽了本書,從零食盒中拿了兩顆核桃跟着進了門。
兩人相對而坐,宋之楠當徐爍不存在般自顧自刷題,徐爍百無聊賴地翻了翻書,看不懂,于是開始盯着面前冷着臉的人看。
見視線已經這麽明顯了宋之楠依舊不搭理自己,徐爍忍不住了。
“吃核桃嗎?”
宋之楠頓筆,看了一眼桌面,“鉗子呢?”
“沒找到。”徐爍态度無所謂,“用手就行。”
宋之楠視線盯着他指腹,沒有屬于碘酒的褐黃,看來是沒上藥,“去找鉗子,又不是紙皮核桃你用手怎麽砸得開?”
話是進耳朵裏了,但徐爍仿佛故意唱反調般,沒說話也沒動作。
宋之楠不再專注試卷,放下筆後一雙眼算是放他身上了,不聽我的,行,那我看你到底想做什麽。
徐爍沉默,把核桃放上書面,撒氣似的一巴掌就拍了下去。
不知道用了多大蠻勁,好幾毫米的殼就這麽硬生生被他給砸開了。
宋之楠蹙眉,在他擡手把第二顆核桃擺上書本時出聲制止,“別砸了。”
徐爍就像沒聽到似的,擡手還想繼續。
宋之楠見他不停,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筆掼了出去,又準又重地砸在他手背上,“說了別砸了!”
筆砸得痛不痛不知道,但徐爍總算停了下來,暗沉的眸子盯着宋之楠。
宋之楠輕輕嘆氣,知道他這是在間接逼自己,只能無奈妥協:“我不生氣了。”
徐爍沉默。
宋之楠心裏有點酸:“手伸過來,手心朝向我。”
徐爍照做。
宋之楠視線從他手心移到指腹,水泡不知什麽時候沒了,掌心很紅,還有幾處被核桃殼給紮破了皮,“去把藥箱拿進來。”
徐爍依舊照做,默然走出書房,默然地抱着藥箱回來。
宋之楠小心翼翼地給他上碘酒和藥,又用了創口貼,處理完後攥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不痛?”
徐爍抿了抿唇,很久後才擠出一個字:“痛。”
宋之楠拿出一張濕巾,擦掉他掌心多餘的碘酒:“痛你還砸?叫都叫不住,不扔筆準備砸第二個?”
見徐爍不作聲,宋之楠嘆了口氣,“以後要是想看,可以給你看。”
話音剛落,徐爍倏然擡眸盯着面前的人。
“但你事先要和我說,手機是我的,我必須要知情。”
“……”
“怎麽不說話?不滿意?”
徐爍瞥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怕你不高興。”
宋之楠見他答得這麽謹慎再次心裏一酸,“沒有不高興。”
其實是有的,明明起初的立場就認為錯的是徐爍,可總是經不住他鬧,鬧一下自己就會什麽立場都沒了,不高興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困擾宋之楠許久的問題再次萦繞心頭,“徐爍,你為什麽要這樣管着我?”
……
“你是我哥。”
宋之楠聽到答案後收回視線,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