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居時代

“我算是知道你們為什麽看着特別假了。”賀濂打完電話,長嘆一口氣,望向面前幾個頭頂黑線的人,恨鐵不成鋼。

也許剛才經歷了一起怼後輩團,男生的友誼又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賀濂誠懇到了這地步,其他人很難再把他當個普通蹭熱度的空降——再說他們沒什麽熱度好蹭。

裴勉摸了摸鼻子:“怎麽就假了?”

“也不是假。”賀濂自己推翻,思考着一個确切的詞未果,“我在國外的時候看了不少你們的綜藝和MV拍攝花絮之類的……就感覺這團營業起來挺努力的,又有點奇怪,好像彼此之間根本不了解……”

接着他一拍腦袋,絕妙地比喻道:“就是那種搭夥過日子的夫妻,懂我意思吧!”

回應的是整齊的沉默,賀濂尴尬地撓了撓後腦勺,正要說話,李逾白卻不陰不陽地開了口:“本來就是搭夥過日子。”

賀濂:“嗯?”

“那些粉絲說得很對啊,同事而已。”李逾白說,不給面子地拆穿溫情的僞裝,“要說跟普通同事有什麽區別,就是經常一起熬夜一起無聊。”

“所以你們不紅。”賀濂下結論,“根本沒有那種‘是真的’的感覺。”

李逾白倒是習慣了被說不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餘下幾個人卻沒那麽心大,賀濂這話一出,簡直像捅了馬蜂窩,偏偏人家一語中的,又不像嚴顏是純為了嘲諷,要反駁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憋得心裏難受。

看出他們表情不自然,賀濂揉揉臉說:“不過,我見楚尋常好像根本沒把你們當回事……這些事情可能他根本沒對你們說過吧?”

“這倒是。”江逐流無比沮喪地說,“他對新人上心很多,但以前确實對我們好過,你也別一竿子打死所有情況。”

“偶像的基本素養,你們上過培訓嗎?”賀濂問。

顧随:“練習生時候有過,後來公司沒有安排,我們就鹹魚了。”

賀濂慘不忍睹地捂住眼睛:“我真是服了,對不起,是我偏見。之前以為你們不想營業是被那些營銷黑料弄得情緒不穩,再加上公司雪藏什麽的……原來是自己不會營業,早說這麽優質的完顏團哪兒能搞到這地步——”

李逾白恰到時機地問:“什麽營業?”

“偶像營業,你們該不會以為只有上節目的時候吧?那我真要打擾三連了。”

“不啊,平時也有積極營業的,公司給我們說過,要表現得團結點友好一點。”裴勉想了想,補充說,“我們還經常一起打游戲。”

其他三個表情怪異。

顧随:“真的嗎?”

裴勉尴尬地笑:“哈哈,以前有過嘛!”

“……總之,”賀濂心累地點開手機,離得近的李逾白只來得及看清他飛快地打字發出去一大串消息,就聽見他碎碎念,“我們還是先解決住宿問題,其他的……如果要想辦法紅過那幾個,稍後一起商量。”

俨然成了精神領袖,李逾白為自己的腦洞想笑。

精神領袖問:“你們都住在哪兒?”

裴勉:“酒店固定套間。”

江逐流:“我和小随一起合租,離公司半小時通勤。”

餘下的目光落在了李逾白身上,對住宿從來沒有互相通過氣的幾個人這時才察覺出彼此的不同。他莫名生出一點優越感,自然地說:“住家裏啊。”

“你家在這兒?”裴勉問出這話後自己都覺得不太好,幹笑兩聲,“沒聽你說過。”

“嗯,我初中開始就在這邊念了。你們也沒問過啊……”李逾白說着,見大家面露尬色,只好給臺階下,“沒事,以後慢慢了解。”

裴勉:“我覺得他說的真對,我們活該營業不成功。”

方才一直沒說話的賀濂埋頭回好了消息,他們好不容易聊了一會兒私人生活又陷入了死寂,連忙充當打圓場的角色:“我托人找好房子了,合适的話,這兩天可以适當地搬進去……哦對,就在那邊。”

言罷指向公司附近一個住宅區的方向,離光華娛樂的辦公樓大約五分鐘路程。

比較地段與自己的銀行卡餘額,江逐流不禁一哆嗦,小聲逼逼道:“好像挺貴的,聽說蘇夙就住在那邊。”

賀濂耳聰目明,聽見了他的話卻不表示,自顧自地繼續玩手機:“那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我們來建個群,回頭宿舍的安排我發到裏面……對了,搬家的時間也可以告訴我,有認識的人去幫忙,別跟我客氣!”

“房租怎麽算?”顧随環抱着手臂,“總不能你也出了。”

“放心,一定是合理的價格。”賀濂說,若有似無地撩了江逐流一眼,“再說過段時間有通告就有收入了,還擔心這點房租嗎?”

這話盡管不具有十分的可信度,但好歹安撫了浮動的心情,江逐流看向他,對方仍是一副很好相處的模樣。

李逾白旁觀一切,心想,賀濂這小子還真挺強勢的。

說一不二。

這一天過得宛如過山車,李逾白回到家裏,身心俱疲地往沙發上一癱,還沒來得及感慨工作艱難,一團黑影從天而降砸在他肚皮上。

李逾白被砸得一陣頭暈眼花,定睛一看,是他家那只胖得看不出本來品種的英短。煤球似的肥貓若無其事地舔舔爪子,金色眼睛接觸到他怨念的視線時,危險地眯起來,大有“你敢說老子一句不對立刻叫你知道喵星人的威力”意味。

“詩聖,您繼續。”李逾白說。

叫杜甫的黑貓又睨他一眼,李逾白連忙伸出手開始在它背上呼嚕。等把杜甫伺候舒服,他才終于嘆了口氣,胃部還在隐隐作痛。

外間折騰出動靜,書房裏很快走出個中年女人:“回來啦?”

李逾白擡起眼皮打了聲招呼:“媽。”

關曉年近五十,腹有詩書氣自華,加之保養得宜,看上去比同齡人年輕許多,她看李白一臉萎靡,替他倒了杯茶:“怎麽了?”

李逾白簡單地說了句外面冷,就不再多提。關曉也不惱他,安撫幾句後自己回到書房。

這是連粉絲都不知道的事。

李逾白的父親和爺爺都是醫生,父親資歷上去之後在大學教書,而母親亦是同個大學的教授,算得上不折不扣的高知家庭。他沒有宣傳,也從不在外面說,只因老爸對他的選擇有固執的偏見。

最初他報志願,老爸想叫他子承父業去學醫,李逾白對此毫無興趣,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抗争,只好半夜偷偷溜進書房開電腦改志願,去了同一所大學的化學專業。錄取通知書到達時已經木已成舟,老爸發了一通火,沒再說他。

若說改志願是小事,惹不起風浪,那他大三去做練習生、緊接着出道當愛豆的行徑,就是赤裸裸的“劣跡”。

至今都在家不怎麽擡得起頭,所幸李逾白當年吃得苦,百忙之中把本科畢業證混到了手,不然恐怕早被恪守家風嚴正的老爸掃地出門。

他家嚴父慈母,還有個正在讀高中的弟弟,和他一比就是五好少年。

許多事壓在心裏不想說,李逾白垂着眼皮想,就算裴勉他們問了,也許他随便敷衍過去。在他看來,目前自己走的這條路算不得成功,也并不喜歡就此繼續,如果不是賀濂突然加入,他今天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向關曉認錯。

他人不會理解李逾白為什麽認為這是錯誤,所以他從不說。

癱沙發裏逗了會兒貓,耳邊響起鑰匙插進鎖眼兒的聲音,李逾白條件反射看了眼挂鐘。開門的時候,他望過去,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撐着牆壁脫下球鞋。

黑紅色的AJ,居然和賀濂那雙一模一樣。

李逾白有些吃驚。

不過想不清到底為什麽吃驚。

因為弟弟突然擁有這雙昂貴的球鞋,還是他在這種時候想起了賀濂。

“你回來了啊。”李山青看見了他,不鹹不淡地打招呼,接着沒問半個字,只留下這句禮貌而疏遠的招呼,把籃球鞋往架子上一塞,自己回房間關上了門。

李逾白甚至沒來得及回應半個字,抿着唇。

老爸老媽的朋友圈子裏都知道他有兩個兒子,都非常有出息。哥哥是明星——畢竟你不能指望長輩們分清偶像、綜藝咖和演員等等的區別——而弟弟是全市最好的高中裏,最優秀的年級第一,奧賽拿過獎。

全然忘了其實哥哥也拿着頂尖大學的畢業證。

這是他非常讨厭李山青的原因,之一。

李山青在,他和父母始終就沒什麽話好說,像個局外人,成天混吃等死。

肚皮上枕着他的杜甫發出一聲嬌嬌軟軟的喵叫,李逾白揉揉它的頭:“餓了?也就我聽得懂你在說什麽,等着啊。”

他開了個罐頭,喂完貓,眼看飯點快到,走到書房跟關曉說了聲有點事要出門,換了鞋奪門而出——跟逃跑似的狼狽,李逾白想。

最終他在小區門口吃了碗面,迎着寒風不想回家,又進了家暖氣充足的星巴克找空位,拿出手機玩弱智小游戲。

小游戲玩到一半,屏幕頂端跳出消息提示框,來自他們剛建的群。

賀濂:[圖][圖][圖]二手房,收拾就很快,你們啥時候來呀[太開心]

不得不說,這條消息落入眼眶的一瞬間,像根針在他下眼睑輕輕地刺了一下,竟然差點逼出了眼淚。李逾白把突然的多愁善感歸結于公司和家裏的雙重委屈,他什麽也不說,不代表他從不往心裏去。

後來想起這件事,賀濂明明也沒說什麽,但莫名其妙就解救了他難得的崩潰。

他放下手裏加了香草糖漿的熱牛奶,兩只手捧起手機開始打字。删删改改,李逾白調整了好幾次措辭,才終于點了發送鍵。

李逾白:晚上有人在嗎?

賀濂:?

李逾白:我收拾幾件衣服就可以過去

賀濂:……

賀濂:就我在

李逾白:地址

很快賀濂發了個定位給他,附上小區單元號,又熱情地補充你不用帶毯子什麽的這兒都有,全新。房東肯定沒這麽體貼租客,李逾白往家走的時候,光是腦補賀濂上蹿下跳收拾所謂的“男團宿舍”,就止不住地笑。

以至于回到家時,他的郁悶已經無影無蹤。

老爸多半去醫院了,一直不在,而關曉和李山青坐在沙發上,一個看電視劇,另一個抱着手機眉頭緊皺,手指不時劃一下——可能在看科研公衆號。

李逾白沒和他們說話,自行走進房間,從床底下拖出個26寸的拉杆箱,擦掉灰塵,打開衣櫃開始把衣服往裏收。

起先是冬天的,羽絨服大衣高領毛衣裝了半邊,內褲襪子睡衣塞在另一邊。李逾白去洗手間拿了自己的洗面奶剃須刀,把毛巾牙刷裝進單獨的收納袋,回房間時想了想,又多帶了幾件其他季節的衣裳,直到把整個大箱子填滿。

完事推出門,李逾白提着一雙鞋,自己換了雙馬丁靴。藏青色方格圍巾裹在同色系的大衣外面,他拿起鑰匙,從貓爬架上把睡着了的杜甫提溜進懷裏。

“去哪兒?”關曉終于問了。

李逾白咬了咬牙,盡量讓表情不猙獰:“和隊友一起住。”

關曉神色怪異地盯着他,是李逾白熟悉的神情——從小到大,每當他不符合父母的期待了,關曉就會這麽看他——可他現在長大了,最親的是只貓,揣着自己名字的銀行卡,随時準備氣急敗壞離家出走。

“去吧。”關曉松了口,膝蓋碰了碰旁邊的李山青,“跟你哥說再見。”

李山青從鼻子裏哼了聲,示意他快滾。

一刻也呆不下去。

出門,坐電梯,出小區,打車說出賀濂給的地址,李逾白抱着貓坐了好一會兒,總算從快窒息的緊張裏緩過了神。

他拿起手機,給賀濂發:“我出發了。”

賀濂:買好宵夜等你^^

李逾白:……謝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