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嗚嗚嗚嗚嗚嗚。”
小草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一手緊緊攥着傅斯珩的襯衫下擺,另一只手使勁地揉着圓圓的眼睛, 眼眶裏蓄滿了淚水。眼睫毛一眨, 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滾。
沒一會,小草莓肉乎乎的下巴處聚滿了淚水。豆大的淚水滴晃晃悠悠地挂在她下巴上, 随着她揉眼睛的動作,噠吧噠吧地往下落。
眼尾通紅。
跟兔子一樣。
“騙子媽媽。”小草莓抽噎着說。
安歌怔了怔,心裏像是有一根細細的銀針在密密的紮着。
騙子媽媽。
安歌沒辦法反駁。
這件事确實是她有錯在先,她不該輕易許諾小草莓,是她沒有将事情考慮周全。
小草莓見安歌一時沒開口, 哭得愈發傷心,她額角的小碎發都被眼淚浸濕了, 濕漉漉地黏在臉頰邊。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做起事來利落幹淨的安歌經歷了從未有過的無措。
她不知道要怎麽去安撫小草莓, 她沒有任何哄過小孩子的經驗。
問題在這一刻徹底暴露出來。
她不會哄,傅斯珩那就更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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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珩這輩子唯一哄過的人現在還挂在他家戶口本上, 且哄安歌和哄小草莓不一樣。
安歌是個小學叽,不開竅的時候只會和他掰扯,他悄無聲息追她的時候做什麽, 這只小學叽都以為他要和她掰扯, 幾番掰扯下來,讓着她哄着她贏,她準能對着他抖開咕咕尾巴。
小學叽大概永遠都不知道她自己偷偷笑起來時秋水瞳眼尾會輕勾上。
那晚告白之後, 小學叽開了竅,從以前的方方面面都要和他掰扯縮短到了只和他在技術上掰扯。
但這方面的掰扯,他怎麽可能讓她贏?
憑着她那敷衍貼一貼了事的技術嗎?
傅斯珩半阖下眼。
彈幕:
【嗚嗚嗚嗚小寶貝別哭了, 娘娘快哄啊!快釋放你那該死的無處安放的魅力!】
【我感覺娘娘被小草莓給哭懵了……傅總也是……前幾天沒出現什麽問題,純粹是因為小草莓太乖了!】
【看到小草莓哭,我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也是這樣,小學三年級的暑假我爸爸說要帶我去海邊看海,好家夥一直許諾到我大學畢業他都沒帶我去過!我當時哭了一天,現在想想覺得自己好傻啊……】
【弱弱插一句,現在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全市的游樂園都已經關門了!我剛查了一下,夜場的票只售到八點半……現在早關了,有錢也沒用。】
“我們先別哭了好不好?”
安歌雙膝跪在地毯上,偏着頭低聲哄着。
她一手搭在傅斯珩大腿上,另一只手從桌上的紙巾盒中抽了兩張面紙出來,想替小草莓将挂在下巴上的淚珠子擦去。
紙巾将将要貼上小草莓的下巴,小草莓猛得推開了安歌的手,将臉埋向傅斯珩的身前,抽噎着嚷:“不要嗚嗚嗚。”
“咕咕媽媽是大騙子!”
小草莓不願意看到安歌,她雙手都揪上了傅斯珩的下擺,一雙小短腿垂在傅斯珩身側緊緊勾着,胖乎乎的身子像扭麻花一樣。
幾天相處下來,小草莓從來沒有哭過。
她很乖,非常好帶。
餓了會說,喂她吃飽就好,困了她自己會趴着睡覺,根本不用安歌和傅斯珩操心。
但往往這樣子的小孩子哭起來最難哄。
因為她們一旦哭了,那陣真的傷心了,而不像其他的小朋友履行自己的日常一哭。
小草莓将整張臉都埋了進去,嗚咽聲變得悶悶的。
安歌見小草莓哭到不願意看自己,嗓子裏仿佛堵了團棉花。
只哽在那裏,咽不下去,喉嚨間又幹又澀。
一向驕傲的小娘娘低垂着頭,別在耳朵上的長發滑落稍許,籠在她的臉頰邊緣,她秀挺的鼻梁微皺着。
安歌輕輕吸了口氣,眼角發酸。
太難受了。
小草莓那麽相信她,可是……
小草莓仍舊在哭,抽噎聲不停。因為哭久了,她的身子開始發起了熱,像發燒了一般。
傅斯珩探了探她額頭,引得她将臉埋到更深了。
現在誰哄她都不管用,她不理人,喊什麽都不行。
小草莓埋頭哭久了,他襯衫下擺那處早已被眼淚浸了個透。
見小草莓這幅抗拒的模樣,安歌搭在傅斯珩大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鼻頭又是一酸,眼眶跟着微濕。
怕自己也哭出來,安歌急忙仰頭去看客廳頂上的大吊燈。
傅斯珩耐心稍罄,比起小草莓,他更在意自己的老婆。
他見不得安歌這樣。
在他心裏,小學叽就該一直是明豔驕傲的模樣。
在秀場上,她可以高傲如同女皇,意氣風發。
離了秀場,她依舊可以在他的庇護下,肆意撒野。
生活不止有掰扯,還有細水長流的溫情,這些的前提都是——安歌願意。
傅斯珩一直撐在小草莓身後以防止她重心不穩而摔下去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另一只手則穿過安歌垂在耳側的長發後撐在了她臉頰邊,輕挑起眉梢,傅斯珩大拇指輕壓着安歌眼尾,拭了拭,将那一點兒濕潤揭過。
“老婆。”
安歌食指壓在鼻頭上,點了又點:“嗯?”
安歌的聲音嗡在鼻子中,完全沒了平日的清透。
“咕咕媽媽要哭了,小草莓想讓咕咕媽媽哭嗎?”傅斯珩聲音放得極輕。
不熟悉的人察覺不出什麽,但坐在電腦屏幕前的魏舟瞬間聽懂了,這是不耐了。
他們老板帶了幾天小朋友根本沒有變性!
祖宗依舊是那個祖宗,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轉念一想,魏舟又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指不定他們老板想怎麽哄老婆呢,完事倒黴的肯定是他們……
一直窩在傅斯珩懷裏,只顧埋頭哭泣的小草莓弓着的脊背一僵,連哭腔都跟着一頓,她小幅度的扭着身子,大概是想扭頭看安歌,但只扭了一下,又不動了。
小草莓的抽噎聲弱了不少。
“娘娘才沒有哭!”安歌駁了句。
一開口,聲音沙沙啞啞的。
像難過的情緒憋了很久。
傅斯珩貼在安歌眼尾的大拇指用力一壓,開口的聲調卻是慵慵懶懶的。
“嗯?”
散漫的調調。
傅斯珩岔開雙腿,他讓小草莓坐在他的右腿上,一直撐在安歌臉頰邊的手滑下,攬過她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帶着安歌讓她坐到了自己的左腿上。
輕撫着安歌的腰,傅斯珩并未急着開口。
倒是安歌忍不住,擡手伸出了一根指頭,悄悄戳了戳草莓團。
“咕咕媽媽沒有哭哦。”
“你別生咕咕媽媽的氣好不好?”安歌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事情解釋清楚,雖然她不知道小草莓能不能聽懂。
小草莓的脊背被指頭輕戳了一下,她僵住了身子,又往傅斯珩懷裏拱。
安歌迅速組織好語言,盡力用小草莓能聽懂的話講。
“我們莓寶都知道咕咕媽媽過敏了要帶咕咕媽媽去醫院對不對?莓寶是個好孩子!”安歌說着,又戳了一下小草莓,“莓寶認識第一天和你一起過來的那個小姐姐嗎?”
“小姐姐也生病了哦,而且比咕咕媽媽嚴重很多。生病很難受,是不是?莓寶每次發燒會不會被媽媽哄着去醫院挂水打針?”
“小姐姐她因為腸道過敏,吐完了又發燒,所以小姐姐的樂珊媽媽要帶她去醫院。”
聽到和她一起過來的小姐姐發燒了,小草莓感同身受,抽噎的幅度小了很多。
她雙手揪着傅斯珩的襯衫下擺,擡起半邊身子,試圖悄悄去看安歌。
安歌被傅斯珩抱着坐在他左腿上,小草莓所有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見她稍微有了點反應,安歌又說:“看醫生需要錢對不對?”
“就像咕咕爸爸替小草莓買小餅幹買小熊軟糖一樣,這些都需要錢。”
小草莓哭得太久,整個眼眶都是紅的,大眼睛眯到了一塊兒。
她顫巍巍地點了下頭:“嗯……”
嗯完,又是一抽噎。
捏過小草莓還蘸着淚水的手指頭,安歌突然不知道怎麽再繼續解釋下去。
跳出節目組給她們限定的框架,其實這幾千塊錢根本不是事兒。
她長這麽大,從來沒有因為錢而束手束腳過。
不管是結婚以前,還是結婚以後。
但是今天,在節目組給她們限定的框架中,安歌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那個在t臺上一步踏出去數萬上下的娘娘根本不是戰無不勝的。
她不能滿足小草莓一個小小的願望。
這世界上,有人立山巅,有人駐深谷。
立山巅者,諸如傅斯珩,他成了別人的可望不可及。然而,在他們平時看不到的深谷中,有一些家庭光是為了最低限度的活着就得付出十二萬分的努力。
微薄的收入,每一天都要精打細算。
來來去去,四季交替,寒來暑往,他們為了生活而碌碌,皆為飽腹。
對他們來說,去一次游樂園就像買一件奢侈品一樣。游樂園一百出頭的門票,一家三口加起來,這些錢平時日常生活中一點一點省下來的。
比如她,她小心翼翼計劃了很久,算了又算,确保能讓小草莓玩開心後才開口,但是……
想了想,安歌突然問小草莓:“你想看到小姐姐一直難受發燒下去嗎?”
小草莓沒有半點兒猶豫的搖頭。
“不想!”
傅斯珩趁小草莓将臉轉過來的功夫,接過安歌剛抽出來的面紙,将她臉上的淚花擦了。
“小姐姐生病了,而看醫生又需要錢,但是樂珊阿姨又沒有那麽多錢,換做莓寶,你願意幫小姐姐嗎?”
“你願意将錢給小姐姐她們嗎?”安歌用了十足耐心,“打個比方,小姐姐不舒服了她需要吃莓寶的小餅幹和小軟糖才可以好,莓寶願意将自己的小零食分給小姐姐嗎?”
句子有些長。
小草莓窩在傅斯珩懷裏,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點頭:“願意的。”
安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所以咕咕媽媽和傅傅爸爸也像莓寶一樣,莓寶願意将自己的零食分給小姐姐,我們也把多餘的錢給樂珊阿姨啦,讓她帶着小姐姐去醫院看醫生。”
傅斯珩丢掉被浸濕的紙團。
小草莓眼睫毛上還挂着淚花,眼眶紅通通的,似乎還是很不願意相信:“所以不能去游樂園嗎?”
安歌點頭:“嗯。”
因為沒有錢。
很簡單的理由。
小草莓一聽,嘴巴癟了癟,紅通通的眼眶中又包滿了晶瑩的淚花,她擡手揉着眼角,斷斷續續地說着:“可是……可是……”
“咕咕媽媽答應我了啊。”
小朋友們都是這樣的,往往知道是一回事,但接受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小草莓攥着手指頭,盡力不讓自己哭。
她知道過了今晚,她就要向咕咕媽媽和咕咕爸爸說再見了,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咕咕媽媽和咕咕爸爸了。
她滿懷期待的等了一整天。
從兩天前咕咕媽媽答應她的時候,她就開始積攢着滿滿的期待,每一天醒來,她都會偷偷摸摸去親一親咕咕媽媽。
咕咕媽媽真的好好看哦,又溫柔又會陪她玩。
咕咕爸爸也好帥好帥哦,他會給她和咕咕媽媽做好吃的,會替她買小零食,會給她講睡前故事。
小草莓又抽噎了聲:“我真的好想和咕咕媽媽咕咕爸爸一起去游樂園玩。”
因為過了今天,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啊。
只有這最後一天了。
小草莓太小了,表達不出這麽深刻的意思,她只知道以後不可以了。所以,哭是最好的表達情緒的方式。
傅斯珩輕拍着小草莓的背,怕她哭岔氣。
捏着小草莓的手指,安歌試探着開口:“明天好不好?”
“明天一定帶你去!咕咕媽媽保證,我們拉勾勾?”
安歌話音剛落,原本情緒剛平緩下來只是小聲抽泣的小草莓再次嚎啕大哭。
“嗚嗚嗚咕咕媽媽是大騙子!”
“大騙子!”
小草莓坐在傅斯珩腿上扭來扭去,很不安穩。
安歌這句話算是徹底将小草莓的小脾氣撩着了。
她知道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明天就要說再見了,安歌又在騙她。
很快,小草莓再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起來。
安歌怎麽哄也哄不住,她和傅斯珩倆個人輪流替她擦着臉上的淚花,依舊比不上她哭的速度,剛擦過的地方下一秒又會變得濕漉漉的。
眨了下眼睛,安歌再次壓着鼻尖,反身靠進了傅斯珩的懷裏,臉埋在傅斯珩頸窩處蹭了又蹭:“珩寶。”
傅斯珩一只手臂橫在小草莓身後,抽不開。
搭在安歌腰間的左手收緊,側頭去尋她的鼻尖,鼻尖貼着安歌的鼻尖蹭了蹭,傅斯珩突然擡首,親了親安歌的鼻尖。
“乖。”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音質沉沉,但是又帶着安心的意味。
将倒在他身上哭的小草莓扶着抱進安歌懷裏,傅斯珩岔開的兩條大長腿合上,讓一大一小坐在他腿上。
探身,傅斯珩從桌上又抽了兩張紙,替小草莓擤了鼻涕。
“咕咕媽媽沒有騙你,我們現在去游樂園。”
被小草莓哭得很難受的安歌下意識輕嗯一聲。
嗯完,安歌才反應過來傅斯珩到底說了什麽。
安歌:“…………???”
小草莓一聽,抽噎聲停下,明顯不相信:“真的?”
“真的。”
安歌:“!!!”
不!
你不行!
你沒有錢就算了,現在這個點了,s市還有哪家游樂園是開着門的?
小草莓不笨,眼珠子轉了一圈,又要哭:“咕咕爸爸也是騙子,游樂園早就關門了!”
傅斯珩抓住小草莓要揉眼睛的手:“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嗯?”
“游樂園關門了,我可以讓它重新開門。”
還在愣怔的安歌:“!”
小草莓半信半疑。
傅斯珩将安歌從自己腿上抱下,起身:“咕咕媽媽帶你去洗臉,洗完臉我們就去。”
小草莓止住哭音,大力地點着頭:“我不哭!”
安歌不知道傅斯珩到底要做什麽,只能帶着小草莓去洗臉。
傅斯珩去陽臺打了通電話,沒多久,節目組導演進來,雙方協商了不過半分鐘,導演再次出去。
節目臨近尾聲,離直播關閉不到十來分鐘,彈幕卻越來越密集。
彈幕:
【如果說光看第一期節目,我還沒那麽喜歡的話,但看到第二期,我徹底愛上這節目了!每一個人都很真實,謝謝節目組讓他們以最真實的一面出現在我眼前。】
【wuli娘娘真的好溫柔啊……t臺上冷豔霸氣,t臺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反差萌!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麽溫柔的女孩子,明明自己年紀也不大qwq】
【我被鈔能力夫婦圈粉了!情商都好高啊,倆人從外貌到性格都好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們娘娘哄小草莓給她講道理那一段,我眼淚都飚出來了!我申請衆籌,媽媽花錢送你們去游樂園啊啊啊!】
【衆籌+1!節目組呢!出來幹活了!我要捐錢!】
【不對啊!!!傅總說馬上就帶小草莓去游樂園,可踏馬現在這個點s市所有的游樂園都關門了!】
【我看傅總剛出去打了通電話,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啊?節目組導演也進來了嗚嗚嗚,瘋狂想知道,馬上就要關直播了,ball ball you求求你們不要關直播啊!】
就在彈幕紛紛都在刷求不要關直播延長節目時間時,直播間上方突然刷出了一條公告。
【我們結婚了:緊急通知!緊急通知!緊急通知!節目組經商議後決定臨時延長直播關閉時間!感謝傅總替小草莓圓了一家三口去游樂園的小小願望!讓我們一起等待吧。】
整十一點。
在直播間一片啊啊啊的彈幕中,四分屏中其餘三對夫婦家的直播攝像頭準時關閉。在關閉的瞬間,第四塊分屏陡然放大,占據了整個屏幕。
屏幕中,傅斯珩換了件幹淨的黑色襯衫。
安歌替小草莓洗完臉後,又給她綁了個小雙馬尾。
小草莓頭發不算長,雙馬尾綁起直直地立在頭上,像個小哪吒。
片刻後,門鈴響了。
傅斯珩開了門。
一身正裝的魏舟出現在門口,他先微微朝傅斯珩和安歌微微鞠了一躬:“傅總,娘娘晚上好。”
打完招呼,魏舟擡頭,臉上挂着笑對小草莓說:“你好啊,小朋友!”
小草莓趴在安歌懷裏,悄悄瞧着魏舟。
“都準備好了,可以下去了。”對上傅斯珩,魏舟一秒恢複了正色,報告道。
清河水韻樓下。
黑色的邁巴赫劃破夜色,穩速向萬象廣場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不!你不行!
傅斯珩:身體力行讓你知道你老公是可以的。節目結束了嗎?可以煎咕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