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好!準備一下,再來一組!”
攝影師比了個手勢, 往後退了幾步。
負責打光的《悅己》雜志社工作人員迅速會意過來, 跟着往後拉了點距離,室外拍攝場地再次被拓寬。
九月中旬, n市氣溫驟降。
昨夜斷虹霁雨,淨秋空。
似是一夜之間,城中楓葉盡飄紅,以紫金山為最。
漫山的紅楓林如火一般鋪開,山腳小道, 過往取景的行人絡繹不絕。
夕陽西下,江色映疏簾。
淺金色的陽芒籠罩着淮水一隅, 落滿了整個湖面。
八月一過, 淮水不再似往日般平靜,暗流湧動間, 湖面波光粼粼。
半弧形的木質景觀臺延伸出湖面,晚風一吹,竟有了點蕭瑟之意。
“阿嚏——”
守在遠處的小圓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揉着鼻子, 小圓挽着秦湘的手嘀咕着:“咱娘娘不冷嗎?我套着針織衫都嫌冷, 她就裹了薄薄一層紗!”
“話說回來,n市的入秋風吹得也太早了吧。”
秦湘看着不遠處一秒鐘至少能換3個造型的安歌,悠悠道:“超模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冷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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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湘剛說完, 小圓又打了個噴嚏。
“瞧你那點兒出息。”秦湘抱着裝着安歌換下來的衣服紙袋,笑道。
秋風一吹,小圓又是一哆嗦。
“最後一組!action!”攝影師高舉了手臂。
安歌點頭示意。
夕陽剛好半沉到低矮的紫金山後面, 長河落日,寒鴉聲碎。
安歌退到了景觀臺的欄杆邊上。
随着攝影師落下的手勢,安歌側身間左手插進了額前的長發中,将披散着的長發捋到了腦後,擡腳間直接甩開了步子。
小圓看得驚心動魄,下意識叫出了聲:“娘娘太狠了!”
犰狳鞋,足有31cm。
在幾年前的春夏時裝周上讓不少超模望而生畏進而紛紛罷秀的犰狳鞋重出江湖,被雜志社借來給安歌做造型。
一般人穿着這鞋子連走路都困難,更別提還要在木質踏步板上走臺布了。
小圓生怕安歌跌到,緊緊地扣着秦湘的手臂。
為了方便攝影師抓點,安歌的步伐并不大。
晚風吹拂間,發絲被揚起,有一絲黏在了微分着的紅唇上,淩亂之中別有一番美感。
淺金色逐步變成了深金,安歌逆着金色的光線,猶如神祇。
“wuli娘娘太好看了!”小圓嗷了一聲,“這是什麽人間絕色!”
“我要是個男的,我都想娶娘娘!”
“我們娘娘秒天秒地,必須是國模之光!我不準有人不服!”
秦湘胳膊被小圓掐得隐隐作痛:“不是,這國模之光你給她頒的啊?”
“不是娘娘,還能有誰?”
“雖然,但是,你懂?”秦湘嘆了一口氣,“我們說了沒用。”
怕落人口實,秦湘搖搖頭又道:“少說話,多做事。結果沒出來之間,別給安歌畫餅。”
小圓知道網上的事,氣鼓鼓地哦了一聲。
“那咱們就坐以待斃?”
“先靜觀其變吧。”
提到這國模之光的稱號,秦湘有些心煩。
安歌是繼林思晗之後又一位泥石流,不讓營銷,直言沒必要。
是沒必要,再沒必要下去有些個營銷號都快跳到她們臉上了。
繼j.m和寧瑾集團牽手以後,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營銷號開始下水攪和,明裏暗裏帶節奏說只要作為國牌高定服裝龍頭老大的j.m官宣誰,那誰就是國模之光。
搞得一群天天擱網上沖浪完全不了解mdc超模成績排名的吃瓜群衆跟風附和,一水地嚷着國模之光非j.m代言人莫屬。
一想到這事,秦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眼瞅着四大時裝周馬上就要拉開序幕了,j.m要是有和安歌合作的意思,肯定一早就溝通過了,算時間代言廣告都拍好了,然而j.m從來沒和時代聯系過。
換而言之,這代言基本可以百分百确定不是安歌的。
再說直白一點兒,國模之光可以換人加冕了。
踏步板盡頭,安歌定點,攝影師完成了最後的拍攝。
“ok!”
“辛苦了!”一直半蹲着找角度的攝影師直起身,“可以收工了,辛苦各位。”
“辛苦了辛苦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定哪家?”
《悅己》雜志社的工作人員一邊收工一邊商量着聚餐地點。
安歌的小腿肌肉繃了一下午,腳面幾乎是和地面垂直的,拍攝一結束直接擡腳甩掉了腳上的反人類奢侈品犰狳鞋。
一手拎着一只鞋子,安歌将長發甩到身後,赤腳走向了秦湘。
“娘娘,你對這鞋子溫柔一點兒。”小圓又嗷了一聲,“全世界一共就21雙,還是有價無市的那種!”
“我對它溫柔,它不會對我溫柔。”安歌想了下,“也沒那麽貴,去年拍賣會上30萬美元可以拍三雙呢。”
小圓被噎住。
“行了。”安歌止住這個話題,“你們晚上去哪吃?”
“娘娘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不用陪傅總?”小圓表情瞬間一亮,“我聽說這裏的烤魚特別好吃!”
安歌屈指彈了下小圓的腦門,接過秦湘遞過來的衣服紙袋:“不能呀,今晚有事。但我可以請客,你們吃什麽都可以。”
“哦——”小圓失落地應了一聲,“那是要陪傅總嗎?”
安歌擺了擺手,意思非常明顯。
小圓鼓着腮幫子,看着安歌的背影。
突然冒出來的魏舟賤兮兮地接了句:“不好意思啊小妹妹,你們娘娘我等會就接走了。”
秦湘跟着開玩笑:“圓兒出息了,都敢從傅總手上搶人了。”
“我這不是怕明兒半夜接不到娘娘嘛,淩晨的飛機,誤點了又要等下一班。你想啊,我們昨天去傅總家接人的時候就等了一個早上,電話都打不通。”小圓撇嘴道。
秦湘輕嘶了一聲,被小圓一提醒這才想起這麽個情況。
安咕咕落到傅斯珩手裏,啥時候能再見到她們家安咕咕可不是她說了算。
明天淩晨直接從n市飛巴黎。接下來好一段時間這小倆口都見不到面,今晚不得……別說淩晨,明兒一早她都不一定能見着人!
秦湘面色古怪,看向了魏舟,欲言又止。
魏舟的清咳聲卡在了喉嚨裏,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看他幹哈呢!
他就是一個聽老板號令的苦兮兮的小助理!
他還能安排他們老板直言說這事你別幹,聽我的你別幹嗎!
他敢嗎?
要是真這麽安排了,估計明兒一早他就能收拾收拾鋪蓋準備走人了。
擡頭,望着天,魏舟在心裏默默地問候着夕陽。
“魏助理?”秦湘開口,頓了頓,“是這麽稱呼的嗎?”
魏舟:“……”
躲不過的坎兒,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又問候了一句夕陽,魏舟換上一副客客氣氣的嘴臉:“是這樣,叫我小魏也可以,親切!”
秦湘順杆子喊了聲小魏,愉快地拍板道:“小魏同志,要不你看明兒叫人的事就由你代勞了?我們這邊不了解你們家傅總情況,怕打擾了不好。”
魏舟笑容一僵。
我們家什麽情況你不了解嗎?祖宗的事誰敢打擾?他是長了張上趕着去送死的臉嗎?
魏舟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笑道:“這話就嚴重了,什麽打擾不打擾?”
秦湘一喜,以為有戲了。
“雖然我也很想為兩位女士代勞,但是呢,可能你們真不了解我們老板的情況,最近這些天的早上,他手機都是關機的,我這邊也聯系不上呢。”魏舟又道。
小圓:“……”
秦湘:“……”
好賤的人啊。
“那怎麽辦?”小圓拉了拉秦湘衣袖,商量道,“要不改簽吧?下午再走?”
秦湘無語了好半天,心道那還不如直接改簽到晚上呢,再改簽下去那幹脆別走了。
“你們為什麽不從娘娘那邊入手呢?”魏舟善意地提醒道,“娘娘點頭同意說好的事,誰還能攔着?”
“真的?”秦湘半信半疑,她們家泥石流這麽有家庭地位?
魏舟但笑不語。
他們老板有個屁的原則,娘娘不開心老板說公開萬象就公開萬象,惹了一堆破事也沒有半句話。
淮水邊的老街,外圍露天停車場。
蘇衍的助理早早地候在了一旁,甫一見到安歌,立馬迎了上去。
“傅先生晚上好。”高林熟稔地和傅斯珩打了招呼,又對安歌說:“娘娘好,我叫高林,是蘇衍先生的助理,蘇總和夫人還在前面。”
安歌客氣地回了禮,傅斯珩略略一颔首。
高林在前面帶路。
安歌指尖在傅斯珩的手掌心輕輕撓了下,問:“你們這些人的生活助理都這麽會講話的嗎”
上來就喊她娘娘,搞得她跟皇後巡游的一樣。
傅斯珩反扣住了安歌不安心的手指。
“诶,蘇衍是?”安歌悄聲問,“這名字好耳熟啊……我好像在哪看到過。”
“新聞。”
安歌恍然大悟,終于明白這股子熟悉感從哪來了。
這不是前不久高挂在熱搜上的那位嗎,當時的新聞标題讓她的印象非常深刻,叫什麽來着……叫蘇衍卸載紐約大通投資銀行高管職位,改任亞太地區總裁。
高開低走的調動,金融小報寫手一天報道了八百回。
“你們認識?”
“朋友。”
“你竟然也有朋友?”安歌脫口而出。
祖宗這麽難搞的性子竟然能有朋友!
這位朋友得是何方神聖。
傅斯珩瞥了眼安歌:“你對我有什麽誤解?”
“沒誤解。”
安歌腹诽,我看你挺适合一輩子孤獨終老的。
作為n市最繁華的老街,依山傍水,哪怕到了傍晚人流量不減反增。
人來人往的,多是些游客,魚龍混雜的。
老街大體上保存了清至民國以來的街巷格局,沒有刻意的雕梁畫棟,只将曾經的繁華不動神色地掩藏在歷史轉瞬的光陰裏。
兩邊的商鋪鱗次栉比,買特色小零食的一家挨着一家。
巷道拐角處開着兩三家古玩店,真假混雜。
n市和s市不一樣,n市文化底蘊深厚,六朝古都,千古龍蟠并虎踞,但在這分王氣之中,它有些獨屬于它自己的生活節奏,那種慢調調中的寧靜安然與舒适。
煙火氣十足,街角剛出爐的梅花糕熱氣騰騰,紅豆香四溢。
賣麥芽糖的梆子聲遠遠地傳來,老大爺抖着糖稀的手十分穩健,手腕一勾一甩間,蛟龍躍然紙上。
不遠處的中式路燈下,站着一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和傅斯珩一樣,一身正裝,氣質斐然。
蘇衍正在打電話,遠遠地看到走過來的倆人,比了個稍等的手勢。
高林将人帶到,和蘇安打了聲招呼後便離開了。
安歌這才注意到蘇衍的身邊還站着一個牽着小朋友的女人。
她一直背對着她們,聽到聲音這才轉過身來。
女人紅唇明豔,不勾而媚。
九分鉛筆褲搭燈籠袖襯衫,幹淨又利落。眉眼偏冷豔,但對着手中牽着的小朋友,她淺淺地笑着時分外溫柔。
“安安。”小朋友長得頂精致,像畫一樣,眼睛圓且清潤有神,長長的睫毛覆蓋下,靠眼尾那裏的睫毛微翹。
神似蘇衍。
他手裏捏着根短木棍,木棍上插着由糖稀畫成的小豬,舉高了獻寶似給女人看:“看,小居居!”
糖稀畫成的生肖豬,寥寥數筆,栩栩如生。
尤其是小豬鼻子,特別可愛。
小朋友看樣子非常喜歡,沒舍得咬一口,他的小手指在小豬鼻子上虛虛地點着,一副想碰又舍不得碰的模樣。
在安歌眼裏十分溫柔的女人從善如流地開口:“對,是你。”
“你是小居居。”
小朋友大半個身子靠在蘇衍腿邊,仰着頭努力地糾正:“我不是居居,它是居居。”
“嗯,它是居居,你是酥居居。”
小朋友不太想要這個稱呼,但又說不過女人,捏着糖稀豬轉過身子就要抱蘇衍大腿。
恰好蘇衍挂了電話,一把将小朋友抱起,看向了女人。
女人瞬間收斂了笑,道:“怎麽,你想要這個昵稱?”
小朋友很會順杆子往上爬,奶音一顫:“衍衍也是居。”
女人明豔的紅唇剛挑開一個弧度,小朋友又接了一句:“安安也是居。”
女人唇角一抿。
蘇衍和女人齊齊地陷入了沉默。
在這一片沉默中,傅斯珩扯了下唇角,誇道:“蘇衍,你兒子挺聰明的。”
安歌:“……”
所以說,傅斯珩這種人怎麽會有朋友!
蘇衍怎麽沒把他打死?
“見笑了。”蘇衍看了眼安歌,面不改色道。
說着,蘇衍的指尖撓了下懷裏小朋友的下巴:“酥寶,向傅叔叔和安歌姐姐問好。”
名叫酥寶的小朋友非常上道,小奶音一顫一顫地道:“傅叔叔好,漂亮姐姐好!”
傅叔叔?
安歌翹了翹唇角。
酥寶晃着手中的糖稀豬,又道:“這是我的大美人媽媽,蘇安安!”
“這是衍衍!”
酥寶年紀小,說話不清楚,但叫起名字來非常順溜。
安歌被那聲漂亮姐姐哄得相當開心:“小酥寶好鴨。”
酥寶相當配合:“猴!”
而一旁被叫做叔叔的傅斯珩将視線從酥寶臉上移到了蘇衍臉上,面無表情。
蘇衍擺出了和傅斯珩同款表情,他又撓了下酥寶的下巴,說:“你傅叔叔剛才沒聽見你的問號。”
小酥寶切換到了複讀機模式,一連喊了好幾聲傅叔叔。
傅斯珩:“……”
安歌唇角越翹越高。
打了招呼後,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向前走着。
酥寶被蘇安牽着,他走路不太穩,穿着背帶褲,步子邁的歪歪扭扭的,而蘇衍就像一個局外人。
落後了幾步距離,安歌胳膊肘抵了抵傅斯珩:“傅叔叔,你這朋友一家——”
安歌話沒說完,對上了傅斯珩的目光。
男人目光很涼,像入秋的風。
淮水的支流穿過老街,水面上的烏篷船吱吱呀呀着向前。
“傅叔叔,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可以當叔叔年紀了,別不服老。”安歌一想起傅斯珩暫時不想要小寶寶的話,又道,“你看看你朋友,人家的小朋友都會打醬油叫你叔叔了!”
傅斯珩扯了扯唇角,下巴一擡,神情倨傲。
什麽小朋友?
蘇安甩了蘇衍以後,酥寶至今都沒認他這個便宜爹。
安歌不怕死,一聲叔叔疊着一聲叔叔的叫着。
前面一處拱橋邊擠了間狹小的鋪子,門店裏的長桌上擺滿了削好的竹節。店前的塑料板上插滿了用竹子編成的小動物,中間的草蟋蟀異常逼真。
小酥寶捏着小糖稀豬,顫顫巍巍地蹲了下來,盯着這只草蟋蟀,扭頭想去找蘇安。
他剛蹲下,拱橋另一邊傳來了一聲嚎叫:“讓一讓!”
“抓小偷了啊——”
“抓住他!”
抓小偷?
安歌朝拱橋邊看過去。
餘晖下,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男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他一只手拿着個紫色的女士錢包,另一只手撥開擠擠挨挨的人群,頭也不擡地直往前沖。
風風火火,跑的非常急。
酥寶就蹲在正對着他逃跑路線的攤子前。
以小朋友的反應能力,根本避不開。
哪來的狗東西這麽不長眼?
安歌正義感瞬間爆棚,壓了壓指關節,踩着雙細高跟,向前走了兩步擋到了酥寶身前,她左腳的高跟鞋鞋跟緊扣着地面。
電光火石間,就在小偷擦身而過時,安歌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擡起右腿,快準狠地掃到了小偷的小腿上。
小偷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踉跄,小腿上又挨了一腳。
鑽心的疼痛感迅速冒了上來,小偷“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來,錢包被松開。
“啊——”
“疼疼疼疼。”
看呆了周圍一群人。
漂亮女人踩着雙細高跟,跟拍戲的一樣,動作一氣呵成,非常流暢。
蘇安半蹲着抱着酥寶:“……”
蘇衍俯下身保持着抱蘇安和酥寶的動作,唇角一抽。
傅斯珩哪找來的老婆?
被蘇安抱着懷裏的小酥寶蹭着自己大美人媽媽的下巴。
傅斯珩見怪不怪,淡定地打了個電話,通知魏舟準備過來善後。
安歌反剪過小偷的手臂:“你還知道疼?還能不能做個人了?逃跑不看路的嗎?”
小偷痛苦得表情都變了形,但仍然在嘴硬:“關你什麽事啊?”
安歌懶得理他,又給了他一腳,踹完,彎着眼睛回頭問酥寶:“小酥寶,姐姐帥不帥啊?”
“姐姐給你買草蟋蟀!”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這是我閨女的未來老公!
傅斯珩:他喊我傅叔叔,我閨女的手他還是別牽了:)
所以說,蘇衍也是個坑自己兒子的爹——
但是誰又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就沒了呢!就到別人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