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敵
下山的時候,來的人已經傷亡了大半,可謂損失慘重。所有人的情緒都顯得有些低迷。
蘇青跟在隊伍的後方,視線卻時不時地往前面并肩走着的兩人身上瞅,豎直了耳朵,屏息凝神地聆聽着他們的對話。
柳芳華道:“這些匪子顯然是受了人利用,幕後的人既然如此張狂地将當年的手法重新使出,想必是沒準備讓我活着離開。只是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有援兵。”
顧淵道:“那可未必。”
柳芳華道:“此話怎講?”
顧淵道:“正是因為知道我會來,才會有今日的這出戲。”
柳芳華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們的目标并不是我?”
顧淵冷笑:“對方很顯然與恩師仇深似海。如今恩師已死,他現在最想毀掉的,恐怕正是作為恩師最得意門生的我。他不過是想要通過今日的事告訴我,不論他做任何事情,我都将無計可施。”
柳芳華沉默片刻,道:“如果師兄真是那人的目标,我們最好先回……”
顧淵打斷了她的話:“等到了淮洲,我們再從長計議。”
他們的對話很簡單,只言片語間,蘇青聯系了近日種種,稍稍有了一些推斷。畢竟,能被顧淵認作恩師的,舉天之下唯有被奉為“江淮柳氏”之首的柳承恩一人。
五年前柳家莊慘案轟動天下,一夜之間莊中二十餘口無一生還。當柳承恩被發現時,他的頭顱被高懸于堂中,血淚不斷,因而此案又被人稱為“血咒案”。後來也曾有傳聞說,柳家當夜尚有一女幸免于難,現在看來恐怕就是這位柳芳華姑娘。這麽一算,她與顧淵當是師兄妹關系。
讓蘇青感到詫異的是,聽他們話裏的意思,當年柳氏的滅門慘案,竟是跟血蠱有關?難怪剛才顧淵那麽生氣,被人明目張膽地将不願回首的往事再演上一次,簡直是态度輕蔑地給了個下馬威。
不過,她明明只是老實本分地做本職的事兒,怎麽莫名其妙就牽扯進這滔天大案中去了!?
蘇青只覺內心一片驚濤駭浪翻湧不息,連上馬車時顧淵屈尊降貴地攙了她一把都沒有察覺。
柳芳華的視線在兩人相交的手上落過,片刻間就收了回來,問:“這位姑娘是?”
不及蘇青回話,顧淵已答道:“府上的廚娘。”
蘇青一噎,不免有些憋屈。這男人前頭還卿卿我我的,現在居然轉眼就翻臉不認人。經歷了那麽多事,怎麽還能說她是府上的廚娘呢?明明他就——已經答應讓她做使喚丫鬟了吧!
心裏忿忿,嘴上便也開了口:“柳姑娘,奴家剛得了老爺恩準留在房裏伺候,你叫我‘幼蘭’就好。”
話落的時候,顧淵忽然輕輕咳了咳,就在柳芳華略帶疑惑的目光下,他靠着軟塌閉上了眸。
柳芳華眼裏的光色微動,便将視線投向車簾外辘辘駛過的景致,神情顯得淺淡且有些落寞。
今日這麽一鬧,每個人難免都有些心事。
蘇青也靠着車壁出神,車中一片寂靜,随着馬車的起起伏伏下,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再待悠悠醒來的時候,咫尺是一雙滿是不悅的眼,吓得她心頭陡然一跳,驚醒過來連連後退了幾步,叫到:“你……你要做什麽!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嗎!”
藺影臉色不善地道:“老爺讓我別叫醒你,我就想看看你到底能睡上多久。”
蘇青這才留意到馬車中只留了她一人,跟着藺影下車,不由問道:“老爺他們呢?”
藺影道:“你以為個個都跟你這麽清閑?這都已經到了淮洲,我們現在借宿在盧學士的府上,老爺和柳姑娘現在正在大堂議事。”
蘇青往周圍看了一圈,卻沒見到另一個花枝招展的人影,随口問道:“玉緋珏總不能也一起去了吧?”
藺影輕哼一聲:“那個花蝴蝶到了淮洲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說什麽有要事在身。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樣子,鬼知道是不是又跑哪裏禍害姑娘去了。”
蘇青點頭,對他精準的推斷表示理解。
藺影随便地往院裏一指,道:“這幾日我們就暫住在這個別院裏。沿那走廊就能到後院,西廂有幾間空屋子你可以随便挑上一間。”
靠廊道的第一間是桃字房,蘇青瞥了眼見裏面布局幹淨,便随手把包裹往床上一丢,坐桌旁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抱着杯盞在手中來回地搓着。靜下來一想,眼下顯然有個不得不需要重視的問題——她好像不再是顧淵身邊唯一的女人了!
柳芳華?情敵?
蘇青低頭,默默地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心裏盡量客觀地比較着。
其一,柳芳華纖細修長的身材,加上一張清新脫俗的臉,很容易讓男子産生一種強烈的保護*;而她的身材則是要凹就凹,要凸就凸,更可以使人産生一種想要征服的沖動。可惜顧淵這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男人,征服的東西已經太多,恐怕少了很多刺激感,如果從理性上進行分析,保護欲顯然更加吸引他。這一點上,完敗。
其二,柳芳華出身名門望族,雖然現在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她這個籍籍無名且來歷不明的“商賈之女”要與顧淵門當戶對很多。而且這兩人本就相識已久,師兄師妹的稱呼簡直不要太過親昵,片刻間就可以撩動起美好的往事,回憶起如夢的曾經。而她跟顧淵……做飯那段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種回憶?顯然,又是完敗。
其三,原來被她準備拿來打悲情牌的“凄慘身世”,落在柳芳華的跟前一比就更加不值一提了。一夜之間二十多口人的滅門慘案啊!這樣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一個人漂泊江湖就為了追查真兇,堅強且隐忍,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恨不得片刻間就摟在懷裏好好安慰才是。而她當初安排的被土匪一刀一個砍死了爹娘的戲碼算什麽鬼?茶餘飯後拿來當談資都感到寒碜!簡直完敗地不能再敗。
其實如果柳芳華對顧淵毫無興趣,以上三戰慘敗的戰績就根本不足為懼。關鍵就在于,憑着多年來磨練出來的敏銳直覺,蘇青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這位柳姑娘對自家王爺的依賴之情,根本不可能只是單純的兄妹情誼這麽簡單。
想到這裏,忍不住重重扶了扶額。半路殺出個陳咬金,眼前的形勢簡直急轉直下,她想靜靜。
懷着沉重的心情,蘇青把一身狼狽不堪的行頭梳理幹淨,便去找了藺影,語調柔軟道:“藺公子,奴家這是第一次來這淮洲,想要出門逛逛……”
“女人就是麻煩。”藺影正忙得焦頭爛額,見她居然還有這閑情雅致,不由嫌棄地瞪了一眼,交待道,“別逛太晚,早點回來。”
淮洲是出了名的富庶地方,蘇青倒還真是頭一次來,在路邊的店鋪連番看過去,一時玩得有些流連忘返。
偏身進了一間首飾鋪子,裏面做工精致的簪子襯得滿屋一片珠光寶氣。既然注定要争寵,以前那樸素的模樣萬萬是不能取了。畢竟對手是堂堂世家小姐,好歹不能在行頭上就落了下成,正好借着這次機會好好挑上一挑。
蘇青拿着幾根簪子在鏡子前比劃着有些不能取舍,忽然有只手拈起了她的簪子,一個仿似捏着嗓子的聲音就從身後響了起來:“有句話說得好,好簪贈美人。這位姑娘要是看上了這枚珠簪,小生送你可好?”
蘇青一回頭,就看到一個長得歪瓜裂棗模樣的富家公子,臉上一顆惹眼的大痣,正明晃晃地在眼前晃動。那枚簪子就落在他的手上,此時正盡量擺着一副玉樹臨風的造型看着自己。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時往酥胸上抹過,縱使有意故作斯文,但依舊掩不住那濃濃的猥瑣氣息。
這大庭廣衆之下,她居然是這臉懷大痣的醜公子給被調戲了?蘇青不由樂了。看這公子哥雖然長得頗是感人,但從穿着打扮上看顯然非富即貴,畢竟淮洲這裏頗是魚龍混雜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地兒,能這樣當衆輕薄民女的,自然都有一定的身份背景。
這種人她一貫就看不上,教訓教訓更是應該。何況有錢人家的公子又往往人傻錢多,玩起來有意思的很。
蘇青的打量一過即收,從痣公子手上取過簪子,眼裏一抹盈盈的笑意:“奴家多謝公子擡愛。”
痣公子還是第一次遇到過如此識時務的女人,不由有些受寵若驚。為顯豪氣,随手就甩了一張銀票到櫃臺上,頗有風範地揚了揚頭,道:“這支簪子本公子買下了!”
就在此時,蘇青有些傾慕的視線從他身上掠過,湊過來輕輕在他的耳邊吹了口氣:“這位公子,這家店鋪的首飾格外精致,奴家真的都好喜歡,還想再好好挑一挑呢。”
痣公子臉色一熱,只覺得腦子頓時空了一大片,只愣愣道:“挑!想要什麽都盡管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