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鎮北侯府所有人都知道周廷焱的書房是禁地,連老夫人都去不得,顧瀾在書房外等着那一會兒,她這舉動就已經入了幾方的視線,等她被周順請進去,暗中留意的人都震驚不已。

周老夫人讓秋容賞了來傳信的小丫鬟,笑着與葛嬷嬷說:“還是你看得準,焱哥兒待她确實不同。”

兩人因着這事又誇了顧瀾兩句,正院裏氣氛其樂融融,唯獨秋容神情有些暗淡,葛嬷嬷偶然看見了,便對她多留心了些。

書房裏,周廷焱喝了一碗甜湯,顧瀾殷勤的從他手裏接過小碗,問:“侯爺還要嗎?”

周廷焱伸手指了指桌案,說道:“放着吧。”

顧瀾把碗放下,站在邊上等着,周廷焱本想叫她回去,不知怎的,話到了嘴邊就變成:“你若無事,不妨看看書。”

他說完又覺不妥,顧瀾自幼沒讀過什麽書,書房裏的書怕是不适合給她看。

“你……”周廷焱一擡頭就看見女子繞過桌案朝自己走來,撲面而來的淡雅清香讓他微微一怔,顧瀾走到他身側,擡手去夠上層架子上的書,袖口的流蘇劃過周廷焱的耳朵,額頭,他不自在的頭往另一邊偏了偏。

顧瀾還在與那本書較勁,踮起腳,一手扒着架子,一手費力去夠,周廷焱回頭看見她這般,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顧瀾倏然回頭看他,憋紅的一張俏臉上,那雙委屈的杏眸裏霧蒙蒙的,周廷焱的目光微微一沉,起身按着她的肩膀輕輕推開她,順手把她看上的那本游記給她。

“去那坐着。”周廷焱指着書房裏離他最遠的一個矮榻。

顧瀾很是聽話,走過去坐在書房中的小榻上,翻幾頁書,偶爾再擡頭看看周廷焱,漸漸的,她手裏的書已經半天沒有翻頁,用手撐着下巴,目光半點不離開周廷焱的臉。

周廷焱自诩定力驚人,可今日,他面上穩如泰山,心裏卻亂了,顧瀾低頭看書還好,每次她擡頭看過來,周廷焱都能察覺到那道視線,久而久之,他手裏的公文看的慢了,有時候看過的又忘了,還要回過頭再看一遍。

他煩躁的望過去,顧瀾就朝他笑,笑的眉眼彎彎,煞是好看,把這冰冷嚴肅的書房襯得的溫暖怡人。

周廷焱無奈,道:“時辰不早了,送你回去。”

顧瀾依言把書放回去,跟着周廷焱往門口走,頭一直低着,似乎有心事的樣子,周廷焱看出來了,在門口停下了,回頭問她:“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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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到顧瀾一直低着頭,沒看到他停下,直直撞入他懷裏,周廷焱目光一怔,臉上有一瞬的茫然,回過神,顧瀾已經不知所措的退後一步,慌張說:“對不起。”

周廷焱後知後覺,一陣熱度爬上他的耳朵,他輕咳一聲,道:“無妨,為何心不在焉?”

顧瀾一臉的難為情,再三猶豫,才小聲說:“侯爺,我,我能不能……”

周廷焱蹙起修長好看的眉,“嗯?”

“我能不能預支下個月的月錢。”

顧瀾來時與尤氏說的那麽容易,可此時臉上也不由真的顯出幾分尴尬來,長這麽大,她還沒試過與人張口要錢,顧遙之就算了,開了口他也不會給,府裏的顧老夫人雖然偏心,但至少月錢不會短她的,所以她大概是顧瀾唯一不那麽厭惡的顧家人。

周廷焱自從聽了那句話就滿臉複雜,他不免聯想起顧瀾的身世,空有一個太傅之女的名頭,其實可以算是凄慘了。

他又想了想自己見過的女子,他母親是侯府嫡女,不說嫁妝,就是這些年在周家的經營,也是數不清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他姐姐是皇後,雖說去得早,但因為先帝寵愛備至,生前有個私庫,存的銀子足夠小皇帝楚钰揮霍幾百年,再說沒那麽有錢的,他幾個嫂子家世不顯,但嫁妝也是豐厚的,從沒有人會跟他說缺錢花。

周廷焱心中滋味難言,但他情緒收斂的快,愣是沒叫顧瀾看出來。

“回頭讓周順給你送去。”

顧瀾得了這句話,就沒再說別的,默默跟在周廷焱身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周廷焱今日似乎格外沉默,把她送回來就又回了書房。

顧瀾總疑心是被她剛才要錢吓的,她沒說那話時他還是正常的。

顧瀾面無表情的回來,看着情緒不高,尤氏只當她是沒跟周廷焱說銀子的事,樂呵呵的服侍她沐浴更衣。

顧瀾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第二日晨起梳妝,就聽臘月禀報,周順來了。她在尤氏詫異的目光下微微一笑,道:“讓他進來。”

周順進來時帶着一個方形的木匣,當着尤氏等人的面一打開,幾人震驚的呼吸都停了。

周順給顧瀾看那一沓銀票,說:“這是一萬兩,侯爺說,花完了再找他要。”

裏面還有二十個銀錠子,都是三十兩的,碼得整整齊齊,周順交給看傻眼的尤氏,躬身告退了。

顧瀾拿起銀票數了數,千兩一張,一共十張,鎮北侯財大氣粗,誠不欺我啊!

沒等她感嘆完,尤氏飄忽的聲音傳來:“姑娘,你還真去要錢了?”

顧瀾笑盈盈看着她,尤氏看在面前這箱子巨款的份上,咽下了嘴裏的數落。

二夫人一早叫來青梅,迫不及待問她:“昨日我睡得早,那顧氏真去侯爺書房了?”

丫鬟正在給她梳頭,聽到這裏不小心扯了她的頭發,被她狠狠掐了一下,青梅瑟縮了一下,回答:“是去了,侯爺還讓進去了。”

二夫人按着被扯痛的頭皮,臉上不無震驚,“真的?在裏面待了多久?”

青梅謹慎說道:“挺久的,最後還是被侯爺送回去的。”

她看二夫人眼珠子轉了轉,不知道又打什麽主意,很想勸可又不敢。二夫人招手讓她上前來,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镯子戴在她手上,笑着說:“青梅啊,你是個妥帖的人,今日婉瑩就該到了,你就替我到她身邊去照顧她,有什麽她不懂的,你多提點着,尤其是關于侯爺那邊的。”

青梅很想拒絕,她預感這絕對是一件苦差事,可二夫人那镯子已經帶上了,真敢拒絕她轉頭就得被她賣了,于是只得道了聲謝同意了。

顧瀾病了多日,今早得了周廷焱的一萬兩,心情十分好的來給周老夫人請安,她褪去病容,眉眼含笑,白瓷一般的臉上有了幾分紅潤,周老夫人看着她也開心,忙讓她到身邊來坐。

顧瀾這些年哄着顧老夫人多少有些經驗,何況周老夫人比她那位刻薄的祖母更多了寬容和善,因此她不覺得勉強,滿嘴的漂亮話說的老夫人笑聲不止。

“別光說話,早上用飯了不曾,在我這吃碗粥。”

周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廚房時常備着熬好的粥,她什麽時候餓了再送過來。

顧瀾笑道:“哎,那我就在母親這裏蹭頓飯,正巧我早上吃得少。”

秋容把粥端上來,還有幾樣小菜,婆媳倆一起吃了一頓不早不午的飯,飯後,顧瀾陪着周老夫人喝茶,正想再待一會兒就回去,就聽丫鬟來傳話。

“老夫人,二夫人帶着表姑娘來給您請安了。”

周老夫人一愣,心說哪門子的表姑娘,還是葛嬷嬷提醒她才想起來。

“不就是二夫人舅家的表妹,早前說了要來府裏住一段時日。”

周老夫人先是看了顧瀾一眼,将二夫人打的算盤猜了個大概,她嘴邊的笑斂了幾分,道:“讓她們進來吧。”

顧瀾向來善于察言觀色,看周老夫人和葛嬷嬷都不笑了,她也就收了笑臉,順帶對這位表姑娘好奇起來。

不久,二夫人挽着一個身量高挑的姑娘進來,顧瀾打眼一瞧,還真是個美人,衣裙外罩着一件輕紗,襯得她纖腰楚楚,柳眉輕颦,美目盈盈望過來,無端讓人生憐。

二夫人領着她給周老夫人請安,介紹道:“母親,這是婉瑩,今年十六,我近來想念的緊,就讓舅舅把她送來陪我住幾日。”

她這麽說,周老夫人自然無法拒絕,應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婉瑩姑娘行事十分得體,給周老夫人送上自制的安神香包,道:“老夫人,這香包有助眠之效,我還從家裏帶了些熏香,裏頭有安神的,有驅蚊蟲的,您若喜歡,挑着留下,也算婉瑩的一番心意了。”

這姑娘說話溫溫柔柔的,周老夫人是個講理的人,雖然知道二夫人心思不單純,但也不好明說,是以對婉瑩還算客氣。

“甚好,讓下人收拾一間客房,不得怠慢。”周老夫人對秋容吩咐,秋容應了一聲下去準備了。

婉瑩看了看一直沒出聲的顧瀾,伸手一拉二夫人的袖子,二夫人反應過來給她介紹:“這位是侯夫人,姓顧。”

婉瑩聽了,向顧瀾福了福身,道:“婉瑩見過侯夫人。”

顧瀾正拿着她給周老夫人那香包看,好似一時沒回過神,半響才微笑道:“客氣了,既然是二嫂的表妹,那都是親戚,不必拘禮。”

二夫人心中不滿,婉瑩都拜了半天她這時候才說不拘禮,算怎麽回事?

婉瑩倒像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依舊笑盈盈的,說:“侯夫人若是喜歡,婉瑩給您也做一個。”

顧瀾笑道:“那敢情好。”

正說着話,小丫鬟匆匆進來禀報,說侯爺來了,周老夫人忙道:“快請。”

周廷焱一進來先看到了顧瀾那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他眉目尚未舒展,緊接着又聞到一陣令人作嘔的香味,登時往後退了一步。

顧瀾上前迎他,周廷焱皺眉問道:“你手裏拿着什麽,臭死了。”

顧瀾聽了一臉不解,舉着手裏的香包給他看,“侯爺,這是婉瑩姑娘親手做的香包,怎麽會臭?”

周廷焱忍無可忍的一捏她的手,那香包就落在了地上,等不及與老夫人請安,他一把拉走顧瀾,餘下幾人只能聽到他憤怒的說話聲。

“回去洗幹淨,什麽髒的臭的都敢碰。”

婉瑩姑娘頓時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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