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茜追出小區門口時,已經看不到宋緋的身影了。

“喂,哪兒呢你,這麽晚了,還是臺風天,不急的話……”

“很急,”宋緋打斷她,“我必須要去。”

鄭茜氣得吼人:“搞什麽,這個點,哪裏有車?!你要是……”

嘟嘟嘟……

挂了。

鄭茜還想再打過去,宋緋就自己打來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放心。我是去社康,沒事的,又不遠。”

“不是遠不遠的問題,你同事不能去嗎?總有比你更近的吧?”

風聲雨聲嘈雜無比,宋緋聽不太清楚鄭茜在講什麽,安撫她幾句再次挂了電話。

臨州是個經濟發達的城市,夜間生活豐富多彩,是名副其實的不夜城。但那是平常,這個天氣,這個時候,除了需要堅守的崗位,正常人哪裏還會在外面?!

鄭茜實在着急,但她又沒有宋緋其他同事的聯系方式。

【晏醫生,你睡了嗎?】

只好試一試了。

晏芷袖:【我在。有什麽事嗎?】

太好了!鄭茜松了口氣。趕緊把宋緋的事一說:【你們有沒有人住附近的?宋緋一個人跑出去了,我很擔心。】

晏芷袖:【我就住暢春苑樓上,我下去看看。】

這真是太棒了!鄭茜感謝連連:【太麻煩你了。】

晏芷袖收了手機,看着自己剛關好的大門,嘆了口氣。

只好再等一等了。

風大雨大,還這麽晚,又是何必呢?

檐下擋不了太多的雨,晏芷袖的衣角都在滴水。

“還是開門好了……”

晏芷袖掏出鑰匙,摸索着打開鐵閘門。

“晏……晏醫生?”

嘩啦啦的雨聲中,傳來宋緋的聲音。

晏芷袖擡起頭,天幕盡頭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另一張臉龐。

宋緋的頭發衣服同樣是濕噠噠的,簡直就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閃電後是響雷,轟隆隆的雷聲伴着樓上住戶的此起彼伏的驚叫聲。晏芷袖沉心靜氣,拉拔鎖。

天太黑,水滴從她額頭滑落,她看不清楚。

宋緋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晏芷袖抹了把臉,終于找到豁口,把鎖打開。

兩人步入一片漆黑的暢春苑社區衛生服務中心。

宋緋開了燈,找到紙巾遞給晏芷袖:“袖子,你怎麽會在這裏?這麽晚了。”

“鄭茜叫我來的。”晏芷袖淡淡道。

“哦,這樣啊……”宋緋讷讷,“麻煩你了。”

宋緋頭發全濕了,額前的劉海黏在一塊,幹脆都撩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

“來看計免區的電源?”

“對啊,我怕積水。”

晏芷袖點點頭,沒再說話。

宋緋擦了擦臉,就趕緊去了計免區。

地上早有個濕腳印。

宋緋腳步一頓,不由得看眼外面的晏芷袖。

“嗯?怎麽了?”

“沒什麽。”

腳印不大,但是紋路宋緋才剛見過。

——跟晏芷袖腳上的一模一樣。是那種低跟拖鞋。

晏芷袖的視線還停留在冷庫房。

“一切正常。”宋緋攥緊衣角,沒敢回以正面。

“那就好。”晏芷袖移開目光,問道,“你還要回去嗎?這麽晚了。”

“要的,我住得不是很遠。”

“我家就在樓上,今晚将就一下吧,明天還要上班。”

宋緋一驚:“啊……這個……還是不要了,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晏芷袖的語氣有些玩味,“不用這麽客氣吧,宋醫生。”

又……又來了。

宋緋低頭,盯着晏芷袖的腳怔怔出神。

不等宋緋說話,晏芷袖便主動去牽人:“還是和我一起回去吧。”

微涼的手剛一接觸,宋緋便猶如觸電般甩開了。

“……”

兩人皆是一愣。

“抱歉。”晏芷袖先退開一步,她面上是公式化的微笑,脖頸猶如天鵝般修長挺立,“宋醫生不願意就算了,回去注意安全。”

她微微一點頭:“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天盡頭的閃電照亮門口那個身影,她走得很快,須臾便被風雨淹沒。

宋緋無力地靠在櫃臺上,懊惱地捂臉:“我到底在做什麽……”

外面一片漆黑,唯有暢春苑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一片燈火通明。

宋緋呆呆地站立許久,直到被急促的手機鈴聲拉回現實。

“宋緋,還回不回啊你?”鄭茜的嗓門在空曠的大廳裏異常響亮,“我問了下晏醫生,跟她說好了,讓你湊合在她家住一晚,她已經答應了。”

宋緋機械地張嘴:“啊……”她剛剛已經拒絕晏芷袖了。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你給我留個門。”

“宋緋你在說什麽?!”鄭茜簡直不可置信,“你腦袋裏都是水嗎?!”

宋緋苦笑:“大概吧。”

“我不想給你留門……你……住在晏醫生家怎麽了?她難道會不同意?我已經和她說好了。”

“我知道,是我不想去。”

鄭茜無法理解,奈何宋緋堅持,只好道:“我在小區門口等你,小心一點。”

等宋緋回去時,已經快一點了。

看宋緋狼狽的模樣,鄭茜叨叨絮絮說她魯莽沒腦子,這個時候就不應該再講究。

“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晏芷袖。”宋緋心裏很不是滋味。

鄭茜:“那是當然,我一跟她說,她馬上就答應了。你不是說他們那些全科醫生是不管計免的嗎?她完全可以不管當沒看到,而且這麽晚了,假裝睡了又不難。”

宋緋抿唇:“我只是……”

只是不想和她靠太近,她們終究是兩路人。

“你不像是不喜歡晏醫生的樣子啊……”鄭茜喃喃,“難道你還有感情潔癖追求三貞五烈嗎?”

“什麽鬼……越扯越離譜。”

宋緋捶打鄭茜:“胡說八道什麽!我只是……她不是一般人!”

“難道還是外星人?”

宋緋:“……”

宋緋含糊道:“不是她會對你做什麽,而是大家都喜歡她,很容易就……嗯,偏偏她都喜歡。”宋緋不好說晏芷袖男女通吃,畢竟她似乎沒有公開性向的打算。

“不懂。”鄭茜搖頭,“大家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值得嗎?我就很喜歡晏醫生,我覺得她除了長得好,心也好。”

末了,鄭茜問道:“難道你真的不是嫉妒她?”

“不是。”宋緋斬釘截鐵。

她知道鄭茜對晏芷袖有好感,這不一定是愛情,但還是讓她感到心慌。

雖然沒吃過豬肉,但也見過豬跑。很多愛情就是這麽開始的。

這是有前車之鑒的。

鄭茜是直的,宋緋很明白。

“嗯……就是你對……對同……”宋緋吞吞吐吐,艱難開口。

鄭茜的手機突兀地響。

松了口氣,宋緋提醒道:“電話。”

“我不接。”鄭茜抱臂,下巴往上一揚,“說完先。”

“可是一直在響哎,也許有什麽急事也說不行,畢竟這麽晚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宋緋陡然有些後悔開始這個話題。

鄭茜迅速接通:“不要再打過來了!”挂了之後,一氣呵成拉黑。

“騷擾電話?”

“嗯,”鄭茜還沒忘記宋緋的話頭,“你繼續。”

宋緋語速飛快:“就是想問你對同性戀怎麽看?”

“怎麽看?就這麽看啊,”鄭茜懷疑地打量宋緋,“你想說你是嗎?”

“當然不是!”

“我看你也不像是,”鄭茜再次挂了個锲而不舍的電話,“同性戀就同性戀吧,不還是朋友嗎?我又不和你談戀愛,你喜歡男的女的是犯法還是危害社會了?”

“幾十年的夫妻還有到老了鬧離婚的,那張紙其實也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麽穩固。”

鄭茜這人生感悟有點深刻。

明明之前還是要結婚的幸福小女人。

“你這是……怎麽了?”宋緋有種不好的預感,“為什麽你不接電話?”

“我們分了。”

宋緋愕然:“哎?為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嗎?”鄭茜分得太快了,宋緋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鄭茜煩躁道:“我提的分手,還沒和家裏說。”

宋緋木木地點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宋緋,你還沒談過戀愛吧?”鄭茜窩在沙發裏,神情疲倦。

“我想了很久,我以為我可以将就,”鄭茜說得很慢,“但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不能把自己的後半生交給這樣一個男人。”

她閉上眼睛,想起夕陽下那雙明亮的眼睛。

原本冰冷緩慢跳動的心髒一點點熱了起來,這個世界還是有好人的。晏芷袖就是那樣的好人。

一個陌生人可以,為什麽他就不行?

“我是沒有談過戀愛,但是……”

宋緋還想說什麽,就被鄭茜趕回房間了。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但是我已經走出來了,不需要安慰。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已經很晚了,宋緋确實又困又累,但腦子裏全是一團漿糊,覺得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實在太多了,果然是臺風的能量太大了嗎?明明也不是很大的臺風……

宋緋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卻始終睜不開眼睛。

她端坐在高高的金龍座椅上,階下伏跪着一個柔美的女人。

兩側朝臣激烈争論,嘈雜如菜市場,有人恨不得将其挫骨揚灰,有人卻鬼迷心竅,力保之。

宋緋頭疼欲裂,狠拍扶手:“安靜!下面是何人?”

鴉鬓透着烏光,一點瑩潤的鼻尖,低垂的脖頸肌膚雪白,長裙迤逦拖地,如花盛放。

宋緋沉聲道:“擡起頭來。”

美人輕緩起身,繡帶随之飄揚,腰肢袅娜,一雙秋水明目盈盈。

“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美人伫立花間,對着宋緋輕笑。

宋緋直起身,意欲伸手去拉人。

底下朝臣厲喝,猶如驚雷炸響:“大膽妖妃晏芷袖,死到臨頭,竟還敢勾引陛下,當拖出去,斬首示衆!”

========

直到對面的燈光熄滅,晏芷袖才撐着傘走回。

“回來了?怎麽這麽久?”

陳雪茹居然還沒睡,在等晏芷袖。

“媽,你怎麽還不睡?”晏芷袖不答反問,“不用等我的。”

陳雪茹拿了幹毛巾給晏芷袖:“擦擦,洗個澡再上床睡覺。”

“不是說只是去看看有沒有積水嗎?那邊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問題。”晏芷袖慢慢說,“就是我們那個公衛也跑過去了。”

陳雪茹吃驚,繼而問道:“這麽晚了,怎麽還過來,她住哪兒呢?怎麽不讓她過來?”

“她不肯。”晏芷袖擦着頭發,不耐煩道,“不願意就算了。”

“男的?”

“女的。”

晏芷袖的手腳冰涼一片,撩起頭發以後,整個人倚在沙發裏,臉色更顯憔悴蒼白。陳雪茹不解又着急,謹慎問道:“你……你不喜歡她?是有矛盾嗎?”

“我不喜歡她什麽?就一般同事,”想起宋緋的态度,晏芷袖心中郁郁,“誰知道她矯情什麽。”

晏芷袖坐了一會,喝了些熱水才緩和過來。

臨回房間前,晏芷袖忽然問道:“媽,你還記得你最後帶的一屆學生有哪些嗎?”

“當然記得……”陳雪茹不确定道,“怎麽忽然問這個?”

陳雪茹帶最後一屆學生的那一年,也是晏芷袖離開倚闌區的那一年。這是晏家不太願意提起的年份。

“我就随便問問,”看陳雪茹如臨大敵的模樣,晏芷袖心酸又覺得好笑,“不用這樣,沒什麽,已經過去了。”

陳雪茹嗫嚅:“總歸是不好受的回憶。”

用毛巾把整個臉包住,晏芷袖睜着眼睛,看頂上刺眼的燈光透過毛巾變得柔和昏暗。她閉起眼睛,任由眼角的水滴滑落,緩緩道:“我沒有不好受。”

“我不留戀過去,所以,你們不用那麽在意我的想法。”更何況,父母付出的代價,比她還要多很多。

她最年少輕狂的時光已經過去,最沖動嚣張的行為、最自以為是的想法,随光陰長河淘洗沉澱,現在回想,只覺得可笑又天真。

“我回房了,媽你也睡吧。”晏芷袖掀起毛巾,不想讓陳雪茹多看她一眼,快步回房。

煙霧朦胧的浴室,晏芷袖圍着浴巾,擡手擦掉鏡子的水霧。鏡中的女人相貌姣好,明眸善睐,是一見就能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

用手攏頭發比劃,假如自己的頭發沒剪去,應該會留個披肩的發型,單看背面,就能秒殺一片。

以前那人怎麽說來着——

“你就是站着不動,我都能看好久。”

可是已經過去了,世事光陰如流水,可憶不可追。

她說:“我們互相喜歡,就可以了,不是嗎?”

那時候覺得世間感情就是這樣,單純地以為天長地久是真實存在的。

晏芷袖坐了一會,起身去客廳倒水。

原以為客廳只會亮着一盞小夜燈,沒想到居然還是亮堂堂的。

“媽?不是叫你去睡了嗎?”

陳雪茹正低頭翻看一本本相冊,兩側的鬓發在燈光下是刺目的灰白。這些相冊平時都是放在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裏,屬于長年落灰的家居物品。

晏芷袖陡然有些火大:“怎麽突然想起看這個?這麽晚了,明天起來再看不行嗎?”

“馬上就是教師節了,有不少學生說要來……”陳雪茹無措地合上相冊,“之前就拿出來過,剛剛要收起來,就翻了一下,又忘記時間了。”

兩口子教了大半輩子的書,桃李滿天下,每年教師節都過得很熱鬧。晏教授自不必提,年年有新鮮的畢業生出爐,陳老師則早早辭職在家,随着信息技術的發展,以及生活的忙碌,來看她的學生一年比一年少。

多是發一句“節日快樂”了事。

有以前的學生要來,陳雪茹便要打開相冊回顧一下。

“先睡吧,不着急,明天再看。”晏芷袖和緩語氣,幫陳雪茹把相冊一一收好。

晏芷袖問:“最後那年是哪一本?”

晏芷袖上高中那一年,陳雪茹決定帶另一個班從高一到高三,陪伴女兒一起成長。如果一切順利,這确實是一份與衆不同的成長經歷,但是……

那個班級陳雪茹投入極大的心血,最後的畢業照卻是拜托以前的同事才拿到的。

陳雪茹:“這裏。”

只有一張公式化的大合照,沒有以往那樣還有和其他學生的合照。

晏芷袖抽出來,照片背面貼心地備注了每個人的名字。

第四排第五個。

宋緋。

晏芷袖翻到正面,手指點在一個短發女孩的面孔上。眼熟果然不是錯覺。

原來是她。

“怎麽了?”

“沒什麽,”晏芷袖收了照片,重新夾回相冊,“睡吧。”

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

原以為,這件事會随時間沉寂,卻還是有人始終記得。

說是睡覺,晏芷袖躺回床上卻始終睡不着。

捏着手機無所事事地刷了刷微博,熱搜上有一個就是某某明星又複合了,緊随其後是“分手後前任變了”的熱門話題。

評論下是個各路網友回憶往昔,發現前任後來飛黃騰達自己錯億的悔恨,或是自己戀愛時的做作沙雕操作。

微博早年出的時候,晏芷袖也随大流注冊了一個,和周圍的朋友同學互相關注。後來微信興起,微博就不玩了,偶爾拿來看看新聞熱搜,看八卦緋聞,作為一個路人吃瓜。微博上互相關注的好友,也是一片沉默,最近的微博都是好幾年前的。

晏芷袖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一個名字上。

這是唯一一個在好友裏她單方面關注的。當年分的時候不玩微博,就單方面忽略了。

最新刷出的微博裏,也只有這個人還在孜孜不倦地更新。

——郦寄瑤。

她的前任,也是她的初戀。

草草翻過郦寄瑤的微博,基本上是分享生活,或者說是炫富。

曬包曬衣服,一個曲線朦胧的恻隐,面部卻唯獨隐沒在昏暗的光線裏,這更讓人浮想聯翩。

所以……她的前任現在是一個網紅?

晏芷袖點開一張圖片,這是郦寄瑤近期分享的一張較為明顯的露臉照片。

照片裏,女子只露出下半張臉,膚色白皙瑩潤,紅唇微張,一點玉白的齒尖點在下唇上。

評論裏是腦殘粉們嗷嗷叫着姐姐崽子真好看,應該馬上安排出道。

短介紹裏,寫的是一個舞蹈老師。想一想郦寄瑤的性格,這樣的發展并不意外。

後悔嗎?

當然不會。

彼此早就互删,再也沒有消息往來。

她們并不适合。

現在想的,應該是宋緋那邊怎麽辦吧。

這姑娘簡直是握了一手王炸。

雖然并不覺得自己的性向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晏芷袖還是沒打算昭告天下,這搞不好會為自己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難為宋緋居然還能憋這麽久。

========

宋緋是猛然驚醒的。

還沒到鬧鐘響起的時間,宋緋窩在被子裏,發了一會呆。

妖妃晏芷袖。

這是什麽奇幻故事?

夢裏她是一國之主,晏芷袖是亡國妖妃,然後她也不顧反對,毫不猶豫地将她納入後宮,沉迷美色了……

然後她也亡國了。

摔!

宋緋翻了個身,将身下的枕頭抽出來捶打發洩,為什麽她也會亡國!她這麽英明神武勵精圖治堅貞不屈!

磨蹭到鬧鐘響起,宋緋提起一口氣,對着鏡子裏的瞪眼努嘴,她特意做了打扮。

——今天再見到晏芷袖,一定要拿出氣勢來!

臺風已過,一夜風雨肆虐過後,反而是天朗氣清,陽光燦爛。

除了偶有樹木倒下影響交通,一切井然有序。

臨州市臨海,這裏的人們對臺風早已習慣。

“今天還挺早的哈。”宋緋把包放進儲物櫃的時候,背後穿來張金麗的聲音。

“嗯。”宋緋散漫應了一聲,跟着她一起站在鏡子前。

張金麗整理衣領,斜倪她,假做挑釁:“幹啥嘞?”

“注意形象。”

“我的形象,就是溫柔的護士姐姐啊。”張金麗手捧下巴,朝宋緋抛媚眼。

“臉呢?”

張金麗扯了扯自己的臉皮,對着鏡子裏的宋緋做鬼臉:“在這裏。”

宋緋做出鄙視狀。

張金麗仔細地對着鏡子整理好着裝,而後再次打量宋緋,發現新大陸般叫起來:“大宋,你今天化妝了啊!”

“是啊。”宋緋難得有些臉紅。

他們這邊對于是否要化妝并沒有硬性要求,她平時都是臉上抹個面霜,素面朝天就出門。

另一邊剛到的蔣丹聞言也轉身來看宋緋:“不錯啊,挺好看的。特別有精神氣。”

宋緋望向晏芷袖的儲物櫃,信心滿滿。

蔣丹道:“大宋,你昨天晚上是大半夜過來了嗎?”

“是,我擔心積水斷電,就過來看下。”

張金麗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滿是不贊同:“昨天什麽時候?那麽晚,好大雨的,你跑出來幹啥,不要命啦!”

蔣丹也搖頭:“我忘記跟你說了,袖子之前找我要了鑰匙,說是她可以幫忙看顧一下。昨天晚上十一點多她就給我發了信息說,一切都好。你來不來其實沒關系,這些疫苗是肯定比不上你的,壞了就壞了,小姑娘家的,以後半夜就不要出來了……”

宋緋完全呆住了,。

原來晏芷袖一早就到了,昨晚是專門等她的嗎?

還有……

她拿出手機,翻到和鄭茜聊天的那一頁面。

——晏芷袖早在鄭茜提出來之前,就請她留宿了。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晏芷袖也來了。

宋緋慌忙轉過身,若無其事道:“我出去了,讓下。”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時間不早了,快走快走。”

和晏芷袖招呼一聲,蔣丹說:“鑰匙就先別還了,我這裏還有,這一把你拿着,說不定以後還有要拜托你的地方呢。”

“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晏芷袖眨眨眼,“樓上樓下而已,四舍五入就是鄰居了。”

去診室之前,晏芷袖特意望了一眼空蕩蕩的計免區。

非計免日,計免區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宋緋正坐在電腦前忙碌,沒有察覺到她的視線。

晏芷袖收回視線,目不斜視走進診室。

宋緋對她的态度應該是逃避的,應當沒有惡意,只是……

還是得找個時機說開才行。一個相對封閉的工作場所,總共就這麽幾丁人,久了其他人總會發覺異樣。

這總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早點解決的好。

========

九月份一到,就算是人們傳統認知裏的秋季到來。然而臨州市的溫度卻一直沒有降下來,依舊在三十度徘徊。

“夏天還未過去啊,這秋天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袁仁貴把藥房裏的空調溫度調低,對晏芷袖道,“你還要拿什麽藥自己記下,如果是你自己的名,就讓隔壁的老童給你開處方。”

晏芷袖給陳懷又開了幾種便藥。他已經開始軍訓,從剛開始的興奮到累如死狗奄奄一息,得了閑就和晏芷袖吐槽。晏明季跟陳懷所學的專業不是一個系的,也就遠遠地看他一眼,看小夥子還是活蹦亂跳的,只黑了不少,便放心了。

——他每年都要這麽迎接一波新生,早就見怪不怪了。

倒是陳雪茹琢磨着自家比較方便,要給陳懷多帶點什麽預備的。前陣子晏芷袖給陳懷備了便藥不夠,陳雪茹擔心陳懷不夠用或者用完了,又想讓晏芷袖給陳懷帶些。

雖然覺得頻繁送藥是個奇怪的行為,不過陳老師有吩咐,晏芷袖也不多說,照做就是。之前給陳懷多是感冒藥,這回給他備的都是跌打損傷藥。

“怎麽開這麽多?”袁仁貴掃了一眼處方,“這些藥不能一下子開這麽多,超了。”

一張處方,同一種類型的藥是有限制的,同樣的,也有數量限制。

不是想開多少就能開多少。

“那就少拿一些。”晏芷袖也不覺得陳懷能用這麽多。不過是有備無患罷了。

晏芷袖拿的是自己的社保卡刷。

“滿了,不能再買了。”袁仁貴查了下,拿出另一本賬冊,“袖子我先給你記着,你下個月再還吧。”

現在有不少人醫保套現,倒賣藥品,因此醫保卡對于藥品的購買也有限制。

晏芷袖聳肩,無奈道:“謝了。給我侄子買的,我不覺得他能用這麽多,但是我媽覺得可以。”

袁仁貴哈哈一笑:“阿姨挺可愛的,老人家就是愛操心,我大學的時候,一開學就帶一堆藥過去,結果畢業了藥過期了還沒拆封。”

晏芷袖注意到,藥房空地上放了一條紅幅。

“這是要幹什麽?”

“開講座啊,”袁仁貴說,“大宋給弄的,不是主任要開什麽健康講座嗎?就給弄了這個。”

“主任還真有心。”她不過說了一句,劉琳就記着了。

“是禪修班的事嗎?”袁仁貴也聽說過一點,“那可難辦了,咱們這個講座年輕的怕是壓不住場。”

晏芷袖往外一望,宋緋把紅幅擱這裏,人卻一直不在。

“大宋呢?”

“被主任抓走了。”袁仁貴手邊就是劉琳上次從居委會那裏拿來的名單,“有項目要做,月末還要檢查,還有個海悅灣要接手,事兒真多。”

晏芷袖:“咱們是要和海悅灣合并嗎?”

海悅灣離這裏不過兩條馬路,走路十分鐘就到。雖然按照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設立原則——距離居民社區走路十分鐘的距離,海悅灣的選址是合理的,但是還是過于集中了。

海悅灣的門診量遠遠比不上暢春苑。

袁仁貴笑了聲:“看主任的意思咯,那邊本來就……”

他話沒說盡,但是并不打算再說下去。

晏芷袖對于醫院附屬的社康是什麽狀況并不清楚,只模模糊糊覺得裏面不簡單。不過這也是正常的,醫院本部也是混亂的,在醫院大樓翻修這個檔口,新院長懸而未決,各種妖魔鬼怪當然要趁機出來活動。

之前鄧浩博就有約晏芷袖得空去看以前管理急診科的鐘主任。

完全不需要猶豫,晏芷袖立即答應,找個兩人都有空的時間再一起去。

通訊錄裏新加了幾個紅點,全是不認識的,可能是有病人想要私下加好友,晏芷袖全選了同意,将人迅速拉進家庭醫生群後,又馬上删掉。

給病人留下上班時間玩手機的形象部不好,晏芷袖上班時間都會一起登錄微信的電腦端,這也方便接收一些消息。

家庭醫生總群裏果然發了檢查的要求,還有此次接受檢查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暢春苑赫然在列。

暢春苑內部的小群也發了通知,是宋緋發的通知,病歷檔案這一行被她着重圈了起來。

病歷只能醫生自己做,所有醫生都要一年內所有的病歷過一遍,不許遺漏,剩下的檔案護士要協助一起完成。

看來主任那邊的小會開完了。

晏芷袖點點頭,把鼠标移到宋緋的頭像上。

直接約嗎?攤開直接說的話,會不會顯得自己太過咄咄逼人了?

晏芷袖認真思考了一番。

宋緋對和她的來往較為敏感,如果太過直接,起了反效果也不好。宋緋從一開始就沒挑明公開,那她不如……

臨近三點,烈日當空,一絲風也沒有。路上行人更是寥寥無幾。

晏芷袖有些發困。

她來暢春苑的時間不長,需要檢查的病歷不多,很快就檢查完了。

今天換班的潘美欣還沒到,又沒有病人。晏芷袖仰躺在座椅上,活動脖子,交叉雙手,向上伸直手臂,徐徐放下。

“醫生?”

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晏芷袖座椅沒坐穩,差點打滑。

“不好意思……”

晏芷袖難得有些臉紅:“坐太久了,我活動一下。”

“這是什麽操嗎?”病人倒是很感興趣,“比如養生操之類的。”

“都不是,就是活動脊椎,緩解疲勞打發時間。”

“打發時間?”

“是啊,要下班了,”晏芷袖和病人随意閑聊,“我這邊沒叫號,隔壁童醫生倒是叫了你。”

病人:“本來是誰都可以的,但是上次是你給我開藥的,剛才路過看到你,就找你了。”

“我們這邊醫生都差不多,誰看都一樣啊。”晏芷袖調出病人的病歷,還真是她的。

上次是感冒,現在再來複診。

病人:“情況好很多了,已經不咳嗽流鼻涕了,就是喉嚨還有點疼,應該是火還沒退……”

晏芷袖邊聽描述邊寫病歷,順便再和病人聊幾句。

她是真沒想過她也會有“回頭客”。在暢春苑有這個待遇的,一般就是丁繼全。

“晏醫生是新來的吧?以前都沒見過。”看晏芷袖不着急,病人也樂意和她多聊幾句。

“是新來的。”晏芷袖對于病人的問題都一一作答。

醫生與患者的關系,并不是只是等號三小時看病十分鐘,後面沒人又是相熟的患者,醫生并不介意和病人唠家常。

拿了處方以後,病人甚至還說了家裏小孩的問題。

“晚上特別鬧,老是不肯睡,他們年輕人白天上班,我就幫着帶一下。最近我感冒,就給他爸媽帶了,結果小夫妻兩個一整個晚上都睡不了,一家子都要哄那個小東西,怎麽哄都不行,他爸氣得都要打人了,養小孩怎麽能這樣呢?太沒耐心了……”

晏芷袖若有所思:“阿姨,您家小孩多大了?枕禿嗎?”

“一歲八個月啦,有枕禿啊!”病人一拍大腿,“那頭發稀稀拉拉的,看着都可憐。”

“喂,你們這邊有人嗎?快來!有人暈倒了!”

一個年輕人氣喘籲籲跑到門外,對着藥房窗口喊。

聲音傳到診室裏,晏芷袖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阿姨您等會,我大概知道了。”

她快步跑出去。

“在哪裏?是中暑休克嗎?”

一直躲在計免區的宋緋也跟着出來。

“不知道,就是整個人一下就倒下去了。”來人氣喘籲籲,“你們快點,把東西搬過去救他!”

宋緋有些慌,社區衛生服務中心能遇見很少能遇見這種情況。

看她腳一轉,就要按照來人說的做,晏芷袖喝聲:“趕緊把人搬過來!站在這邊做什麽?”

來這邊叫人的只是個路人,看這邊有十字标志過來碰運氣,聽到這個白袍醫生不肯,非常吃驚。他已經做好為醫生護士引路的準備:“那麽大個人……怎麽搬得動?你們把東西搬過來更快點!”

“把人搬過來!”晏芷袖堅持,“搬不動就多找幾個人,一定把人搬進來!”

宋緋也反應過來:“我們有擔架!我這就去拿!”

晏芷袖額頭青筋直跳:“你去叫救護車!”看描述,暈倒的人塊頭不小,就她這小身板,還擔架!要是再被壓一個,他們還得多叫一輛救護車。

晏芷袖從急診室裏取出除顫器,衣袖一撩,率先跑出大門。

身後跟着搬擔架的蔣丹和袁仁貴。

“讓開,大家讓一讓,給病人呼吸的空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