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塵埃裏的玫瑰(二十六)

章厲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蹬鼻子上臉,可奇怪的是,柏易卻并不覺得讨厭,他甚至覺得章厲有些可愛。

雖然他經常覺得別人可愛,如果別人蠢一點,那是蠢得可愛,惡毒一點,那叫壞得可愛。

只要跟他的利益不沖突,就都是可愛的。

但章厲的可愛跟那些人不同,一個人捧着一顆真心,眼中除了他沒有別人,怎麽能不可愛呢?

愛他的人多,但像章厲這樣的,大約一個都沒有。

人們總是很忙,忙着生存,忙着生活,戀愛也很快節奏,希望今天确定關系,明天發生關系,後天結婚,外天生個孩子。

把事情一口氣辦完了最好,花費幾年時間去追求別人,或是談個長時間戀愛的都是鳳毛麟角。

雖然柏易沒有考慮過戀愛,但現在卻覺得戀愛似乎也還不錯?

他沒跟男人談過,也沒跟女人談過,他對戀愛的認識還停留在影視作品裏。

偶爾去看電影,看完後吃個燭光晚餐,經常擁抱接吻。

答應了章厲以後,他才知道原來戀愛還有另外的樣子,章厲笨拙的,想要照顧他,讨好他的模樣,一方面讓他覺得有些好笑,另一方面,他也不是沒有觸動。

此時的章厲正在收拾東西,他已經買好了機票,準備跟柏易去海島旅游,公司剛弄好了執照,最近也沒什麽事,就算去旅游也可以遠程辦公,并不影響什麽。

柏易看着章厲一臉認真的把兩人的內褲疊好,分別裝起來,再放進行李箱裏。

此時柏易才發現,章厲的內褲比自己大一個號。

這可不是什麽好信號。

柏易後知後覺的想到,他們要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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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們會在旅游的時候發生些什麽?

柏易的臉色很複雜。

但章厲不知道柏易的糾結,他沉浸在滿心的愉悅中。

他想了很多,甚至都想到了他們老了以後要去哪裏養老。

未來的每一天,他都會跟柏易在一起。

柏易的眼裏只會有他一個人,他會一直在柏易身邊,為柏易準備好一切,讓柏易離不開他。

時間久了,日子長了,即便柏易對他依舊不夠愛,那也沒有關系。

“衣服少帶點吧。”柏易看章厲都快把衣櫃塞進去了,終于忍不住出口提醒,“待在海邊穿泳褲比較多。”

章厲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眉頭微皺,眼睛微眯。

泳褲?

他的腦子裏出現了柏易穿着泳褲的畫面。

章厲的牙齒咬緊了。

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一個表情而已,柏易竟然察覺到了章厲在想什麽,他嘆氣道:“現在不是古代,就算是古代,我也不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章厲緊抿着唇,轉頭說:“我知道。”

他只是不能容忍別人看到柏易的身體。

他還記得筒子樓的時候,他會看柏易鍛煉,柏易的皮膚很白,肌肉卻很精實,他有漂亮的胸腹肌和背闊肌,當汗水從他身上滑落時,即便柏易什麽都不做,也性|感的讓人口幹舌燥。

章厲覺得柏易能吸引世界上的所有人,無論男女。

如果有人不被柏易吸引,那一定是那個人眼瞎了。

估計柏易本人都沒有這麽自信。

章厲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章厲對他們的旅游充滿了憧憬,他訂好了酒店,海邊別墅的照片存在他的手機裏,他也讓人告知酒店怎麽裝飾他訂好的別墅,因為他出手闊綽,酒店自然樂意。

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柏易在和章厲看電影,新上的電影是一部喜劇片,電影院裏歡笑不停。

章厲趁着電影院的黑暗握住了柏易的手。

周圍全都是人,只是沒有人觀察他們,電影裏的主角一次次鬧出笑話,又一次次努力奮鬥。

章厲轉頭,看着柏易的側臉,柏易的每一寸在章厲看來都是完美的。

于是在這完美的引|誘下,章厲靠近了柏易,在柏易的測臉上印下了一個極輕的吻。

柏易幾乎沒有察覺到這個吻。

好在這個吻一觸即分,沒人發現。

“你在幹什麽?”柏易壓低嗓音,在章厲的耳邊問。

章厲在柏易靠過來的瞬間轉頭,兩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柏易在這個充滿了人的壞境中感到緊張,于是他的心跳開始加速,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心跳加速的感覺,他的耳膜似乎都要被心跳聲震破了,他的心髒瘋狂地想要跳出胸腔。

可柏易不知道,他的心跳加速是因為在人群中宛如偷情般舉動的緊張,還是因為章厲那快而輕的吻。

柏易覺得不可思議。

之前章厲吻他的手背,與他接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所以他認為自己是不愛章厲的。

愛是眼睛微張,呼吸急促,體溫上升。

愛是荷爾蒙和多巴胺的狂歡。

但是現在,柏易又不能确定了。

因為他的心跳确實越來越快,額頭也有汗珠分泌,他在這個黑暗密閉的電影院裏聞到了一絲香味。

一絲冷冽的香氣。

就像生長在冰原上的玫瑰。

柏易頭一次回應了章厲,他把手覆在章厲的手背。

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章厲的身體狠狠地顫抖了一下,如果這裏不是電影院,不是在人滿為患的地方,或許章厲會做更多的事。

愛情誕生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它會來得那麽快,不給人準備的時間。

也不知道它會來得這麽兇猛,讓人在瞬間丢盔棄甲。

柏易轉回了頭,注視着大熒幕,大銀幕上主角在歷經千辛萬苦後依舊沒有成功,他還是那個修輪胎的小工人,但和最開始不同,他跟旁邊小賣部的老板娘結了婚,生了孩子,他臉上不再野心勃勃的表情,但笑容卻更多了。

換個角度,他的人生也并不失敗。

愛情是個永恒命題,從古至今無數人高歌贊美,永不落伍。

我栽了。

柏易心想。

但他很平靜。

他會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世界,他會跟章厲說再見,于是此刻的動心,就會成為将來無法避免的痛苦。

柏易沒有糾結,他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麽,明天屬于明天,但今天就在此刻。

之前的所有顧慮統統被他抛到了腦後。

那隐秘的動心可以隐藏,可以被忽略遺忘。

但此刻這顆跳動的心髒卻不能作假。

柏易忽然在章厲的耳邊問:“家裏有套和潤滑劑嗎?”

章厲像是傻了一樣,他的臉瞬間通紅,紅到了脖子,紅到了耳根,他一時之間竟然張不開嘴,說不出話。

可柏易并不害羞,他的手指在章厲的掌心中撓了撓。

章厲的臉更紅了,正好這時候電影放映結束,影院裏的燈光亮起,章厲那通紅的臉就出現在柏易的眼簾中。

他覺得章厲很可愛,可愛的像一個蘋果,很适合在一個合适的時機一口咬下去。

在人群中,他們沒有牽手,但章厲的目光緊緊跟随着柏易。

現在的柏易也不再覺得章厲粘膩,他有一種被強烈渴求和被需要的感覺。

他們去了超市,買到了套和潤滑劑。

柏易只知道需要這兩樣,他畢竟沒有了解過這些東西,從沒想過需要這些東西。

章厲選套的時候表現的很穩重,他只是皺着眉,抿着唇,老板甚至以為他是來砸場子的,直到他給了錢,老板才松了口氣。

章厲只是還有些恍惚,他不明白,怎麽看了一場電影,柏易的态度就變了?

兩人走在夜晚的河邊小路,晚風很溫柔,吹動走在前方的柏易的發梢,也吹動着章厲的心。

這一刻是章厲這五年,每一個夜晚都在盼望的事,他能跟柏易走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吃着同一桌飯。

章厲走在柏易身後,輕聲問:“我走了以後,你有沒有想過我。”

柏易:“想過,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你去挖煤了。”

當時的煤礦工人很掙錢,但也很危險,很多新開的煤礦沒有什麽安全措施,工人們在黑暗的環境下工作,可能下一秒就會塌方。

但這個工作對工人的要求很低,不需要學歷,不需要工作經驗,只需要是個四肢完好的人就行了。

并且報酬不菲。

當時柏易雖然知道章厲不會死,但也覺得如果章厲真的去了,那麽章厲就可能真的不會回來了。

章厲第一次談起五年間的事,他沉默半晌後說:“我找了朋友,讓他幫我還了債,我簽了合同,去緬甸。”

“每天,都睜眼到入睡,我都在想。”

“我在想,我不能一直待在緬甸,不能永遠當一個采石工人,因為一個采石工人給不了你任何東西。”

“不能承諾未來,也不可能追求你。”

“你也不會愛上一個采石工人。”

章厲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去學着怎麽驗石,怎麽撿漏,怎麽擴開關系網,怎麽把石頭高價出手。”

他那一年,每天的睡眠時間沒有一次超過五個小時,每天都是高壓的勞動,作為外來勞工,他們這些人是沒什麽地位的,處于最底層。

那是柏易沒有接觸過的世界,也是章厲以前沒有接觸過世界。

那個世界的強弱更現實,更殘酷。

比宣陽那個小縣城更加殘酷。

他必須要站到高處,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章厲向前走了兩步,握住了柏易的手。

——他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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