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困于黑暗之中(十)
亞撒那雙淺金色的眼睛看着柏易,柏易沒有動,他忍住了後退的欲|望,溫和地注視着亞撒。
他給自己找到了一個目标——成為亞撒的管家,那麽他就得朝着這個目标前進。
有個目标,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來得好。
這天夜裏,兩人依舊是躺在一張床上純睡覺,柏易覺得自己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位貴族大人,可能只是想有個人陪他睡覺?
他這樣一想,又覺得可樂,索性翻身,背對着亞撒睡。
亞撒的睡姿很好,他從睡着到醒來都不會改換姿勢。
柏易每天會比亞撒起得早一些,早起之後就靜悄悄地離開,不然走晚了,莉莉就會不停的說教,但好在相處的時間長了,莉莉對他的态度也逐漸好了起來。
他倒不知道莉莉是怎麽想的,只知道她不再把他當成階級敵人對待了。
莉莉當然有自己的想法,她是這裏跟柏易相處時間最長的人,并且也是個自诩眼力好的人,她覺得柏易不是裝溫柔,而是真柔順,這樣的人相處起來簡單,也不怕他亂說話。
更何況,他就是想要亂說話,也總得有人聽才行。
在他來到這裏的第五天,莉莉中午不僅送來了兩支營養液,還送來了一片面包。
面包顯然不新鮮,但也不是不能入口。
何況在喝了幾天“濃鼻涕”的柏易眼裏,只是要吃的,那都是美味的。
莉莉看柏易吃的享受,撐着下巴問他:“你天天在這屋子裏,難不難受?”
柏易笑道:“我在小屋子裏,你在大屋子裏,你難不難受?”
柏易走不出這個大屋子,莉莉也走不出這棟建築,他們半斤八兩,誰也別看不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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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剛想發火,看到柏易的表情又平息了下來,嘆氣道:“大人也到适婚年齡了,不知道這裏什麽時候會迎來一個女主人。”
她倒是很想有個女主人。
有了女主人,她就有一個多的地方表忠心了,說不定還能換個身份。
當女主人的貼身女仆,可比普通女仆體面多了。
管家的制服條紋是藍色,貼身女仆或男仆的條紋是青色,普通仆人則是灰色。
柏易對此沒什麽興趣,從他得到的信息來看,在遇到“真愛”之前,亞撒是不會有情人或伴侶的。
莉莉走後,柏易躺在床上午睡,然而沒睡幾分鐘,通訊器就響了。
等他按下接聽鍵,莉莉慌亂的聲音從裏面傳來:“大人下午要出去,要帶你,你快收拾,半個小時後我來接你。”
看來是臨時決定的。
柏易也沒什麽可收拾的,他只需要換身幹淨的白色制服,洗把臉,把頭發梳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就夠了。
站在鏡子前,柏易看着穿着制服的自己,認為自己很能夠引人犯罪。
制服不知道是誰設計的,把腰身掐得正好,很顯身材,同時潔白的顏色能勾起人的破壞欲。
就是不知道亞撒要帶着自己這個“下等人”去什麽樣的場合。
但柏易倒不覺得自己出去了會被人為難。
亞撒好歹是個親王,打狗還看主人,他被亞撒帶出去,如果真有人為難他,那就等于是打亞撒的臉。
所以他半點不緊張。
這是柏易第二次在白天行走在這棟建築裏。
第一次還是來的時候。
仆人們不跟他說話,也不和他打招呼,卻都在偷偷的打量他。
他們都知道這個分區人連續一周都被大人叫到了房間裏,于是這個分區人忽然就變得與衆不同了起來。
他們甚至私下裏讨論這個分區人是不是會一些手段。
那種流傳在下等人之間的手段。
看向柏易的目光就更鄙夷了。
柏易卻看也不看他們,他不是受虐狂,也不愛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他與人交好,為的是得到好處,但是跟這些仆人交好,是沒什麽好處的。
如果他真的成了管家,那麽不用他低頭去笑,這些人就會主動把笑臉探出來。
這次出門莉莉不會跟着,她上次能跟上,就是因為管家認為從來不去的拍賣會的亞撒,很有可能帶回來一個分區人。
但這次不是拍賣會,莉莉就沒這個機會了。
她只能領着柏易走出大門,帶他去乘坐懸浮車的地方。
送柏易上去的時候,莉莉難掩嫉妒地說:“你要好好服侍大人。”
柏易微微點頭,然後走上了傳送帶。
他并不讨厭莉莉,因為這是個直白的人,她的喜怒哀樂隐藏的并不怎麽好,并且她也不複雜。
一個不複雜的人總比複雜的好接觸。
好利用。
柏易雖然跟亞撒在同一張床上躺了一周,但并不熟。
亞撒不怎麽話說,柏易也沒有沒話找話,進了懸浮車,柏易就站到了亞撒坐着的沙發後面。
柏易很會察言觀色,亞撒不需要說話,他就能給亞撒遞茶,或是調控溫度。
不過包括管家在內,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在讨好亞撒。
尤其是管家,他只覺得這個分區人懂事聽話,很有眼色,并不知道對方正躍躍欲試的想把自己擠下去。
亞撒并不抗拒柏易的服侍,他從生下來就習慣被人服侍。
親王唯一的兒子,在這個階級固化,等級分明的畸形社會,從出生開始就站在金字塔的最頂端。
他看着柏易忙裏忙外,卻不顯得慌亂,不由多看了幾眼。
對方不願意在床上服侍他,他也不強求,他不喜歡強迫別人。
他想要什麽,得讓對方心甘情願的送上來。
亞撒淺金色的眼眸被睫毛遮住一半,他的目光跟随着柏易,柏易的舉手投足都帶着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氣質,他沒有特區人身上的高傲,也沒有分區人身上的謹小慎微。
他是全新的。
亞撒閉上了眼睛,靠在沙發上,手指在扶手上輕點。
懸浮車裏很安靜,柏易在亞撒閉目養神時就站在亞撒的身後,他一動不動,簡直就是一座雕像,除了喘氣以外,簡直不像個活人。
想要的越多,姿态就要擺的越低。
柏易很明白這個道理。
當年出去談生意,他手裏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項目,加上人又年輕,總是碰釘子。
去別人公司做冷板凳,一坐就是好多天,但柏易從沒放棄過。
這種時候只能放低姿态,壓低價格,對方才會多看他一眼,才會考慮合作的事。
等他有了項目成績,自然就不用再出去看臉色了。
人有所求,就要學會低頭。
仰着腦袋求人,那不叫自尊心強,那叫缺心眼。
求着父母給零花錢的時候都知道撒個嬌,求外人的時候拿喬,能辦成事才是奇了怪了。
到目的地以後,柏易照舊跟在亞撒身後。
管家正要開口,就看見亞撒冷冷地斜了一眼過來,他連忙閉上了嘴。
讓一個分區人跟着不好看。
但大人已經有了決定,就輪不到他來質疑了。
目的地是一處占地面積巨大的空中花園,像是一座島嶼般漂浮在空中,周圍是無數小型戰艦護衛安全,一輛輛大型懸浮車在入口處停下。
柏易遠遠的望着,能看到那些人肩上的金色流蘇。
這就是貴族的象征了。
柏易跟在亞撒身後,也走進了傳送帶。
這空中花園美輪美奂,開着不同季節的鮮花,有蝴蝶在其中飛舞,腳下踩着的明明是石板,卻有種奇特的觸感,樹木被修剪成不同的形狀,但似乎與環境融為一體,并沒有因為人工雕琢而成為異類。
貴族們在其中行走,他們身邊一般只會跟兩個仆人。
亞撒身邊可以留四個。
管家原本是不想讓柏易跟着的,但奈何柏易一張笑臉,臉皮卻比誰都厚,不用人說,自己就跟在亞撒身後,管家又不好當着亞撒的面罵他,讓他走,只能讓柏易跟着。
一口老牙差點咬碎了。
亞撒走在最前方,一路上不少人跟他寒暄,貴族們有一套自己的交流法則,他們絕不過分親密,也不會過分疏遠,亞撒是爵位高,所以不少頭發花白的貴族們要低頭向他行禮。
“這就是你拍下來的供品吧?”與亞撒同等爵位的中年人笑道,“我前幾天就聽說你花了不少錢,拍下了一個分區人,那個分區人現在都是身價最高的了。”
亞撒沒什麽動作表情,只是冷淡地點頭。
對方估計早就習慣了亞撒的态度,知道亞撒性格如此。
于是也不繞彎,單刀直入地說:“把他借我幾天?”
對方還笑:“也不白借,我這邊你要是有看中的,随便挑,沒有看中的,我也能給你些好東西。”
亞撒不置一詞。
對方看了眼柏易,笑得十分克制,看上去并不急色。
見亞撒久久不答,他才打趣地問:“不會是舍不得吧?”
貴族間交換愛寵不是什麽少見的事,就跟小孩子交換玩具一樣。
亞撒這才慢條斯理,又面無表情地說:“他是我的人。”
“我不喜歡和人分享。”
他看向對方:“明白嗎?”
他的人,他的東西,從生到死,從裏到外,都屬于他。
且只屬于他。
每一雙觊觎的眼睛,每一只觊觎的手。
他都會親手挖出來,親手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