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困于黑暗之中(十九)

自從政令下達之後,分區人開始瘋狂湧入特區,特區平民敢怒不敢言,貴族們則是朝着亞撒施壓,除了親王以外的貴族們看似沒什麽權力,但集合在一起,就是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

而除亞撒以外的所有親王,現在都在争取這股力量。

柏易坐在亞撒的對面,手裏還捧着杯子,裏面盛的是熱可可,估計是之前喝營養液喝的,他現在腸胃不是很好,只能喝熱飲。

“蓋爾親王和亞歷山大親王最近一直在四處走動。”柏易現在不僅是亞撒的貼身男仆,還是他的秘書,很多情報都是由他讓人去打探。

亞撒放下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再加一把火吧。”

柏易微笑應好。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這兩位親王自己先鬥起來。

讓他們覺得亞撒并不是威脅。

這樣,亞撒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布置。

離開宮殿的時候,所有人都朝柏易行禮,他現在能自由的在特區行走,無論要幹什麽,都不會有人對他說一個不字。

柏易去拜見了蓋爾親王。

作為亞撒的貼身男仆,他現在是很有分量的。

因為貼身男仆可以議政,相當于秘書長。

所以蓋爾親王親自接見了他,共進午餐。

兩人分別坐在長桌兩頭,面前擺着的是銀盤銀器,桌上放了鮮花,桌布墜到地上,上面有淺金色的暗紋,極盡奢靡。

柏易跟蓋爾說過幾句客氣話之後才進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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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大人以為您不想再見他了。”柏易放下刀叉,現在就算美味珍馐擺在他面前,他也沒有胃口,他面帶微笑,讓人如沐春風。

面對這樣一個人,即便知道他是自己對手的人,知道他可能是自己的敵人,也很難升起敵意。

蓋爾比亞歷山大強一點。

這個強指的不是能力,而是指他比亞歷山大更懂得裝模作樣。

就算是仇敵,在彼此還沒有亮出刀劍的時候,還能擺出一張慈和的臉。

蓋爾說道:“我以為是亞撒不願意見我們。”

他切下一塊牛排放進嘴裏,眼睛卻看着柏易。

柏易依舊在笑:“大人一直等着您去見他。”

“難道您去了,大人能不見您嗎?”

柏易溫聲細語,像是完全為蓋爾着想:“大人一直都沒有權欲,這次為什麽公然和親王們反目呢?您就沒有想過?”

蓋爾當然想過,他不了解亞撒,卻知道亞撒的生平。

亞撒運氣很好,他雖然不是婚生子,但他卻在婚生子出現前死了父親,繼承了爵位。

他承襲爵位後,也沒有做過什麽事,不參政也不議政,每年的十二親王會議也只是去走個過場。

如果亞撒真是一個有權欲的人,他能僞裝這麽多年?

蓋爾不信。

只要是僞裝,就一定有漏洞,一定會被發現,哪怕只是些小事。

可讓他認為亞撒是個無欲無求的人,他也不相信。

如果之前那麽多年亞撒都在僞裝,那這個人該有多麽可怕?

柏易輕聲低語,像是惡魔的呢喃:“您為什麽不想想,大人這麽做是為什麽?現在大人打通分區到特區的通道,真的能收攏平民和貴族的心嗎?能讓他們投票給大人嗎?”

這也是蓋爾最想不通的一點,亞撒的做法根本不能争取到任何一個有投票權的人,只會讓他自己成為衆矢之的,每一個想要争取的人都必須要反對他。

柏易笑道:“亞歷山大親王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我家大人的貴族,您落後了一步,這一步有時候就是致命的。”

蓋爾放下刀叉,室內格外安靜,只有金屬碰撞的清脆響聲,他臉上的表情收斂了,一張方正的面孔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柏易先生有什麽想教我的嗎?”

柏易:“為什麽不另辟蹊徑呢?”

“難道您也認為我家大人是您的威脅嗎?”柏易一臉真誠地看着他。

蓋爾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動搖,似乎只是把柏易的話過過耳朵。

但柏易說到這個程度就足夠了:“我還有事,您請慢用。”

柏易很不給面子的走了。

蓋爾卻還坐在原位,蓋爾的管家彎着腰,對蓋爾說:“大人,他的話……”

蓋爾搖搖頭:“不需要分辨真假,只要看對我有沒有用。”

不管柏易是為了什麽而來,他都向他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亞撒現在并不是威脅,亞歷山大才是,如果他一心一意對付亞撒,那就會被亞歷山大占據主動權。

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找不到另一個切入點。

除了反對亞撒的政令以外,他還能靠什麽去跟亞歷山大角逐?

但柏易給他提供了一個。

他可以支持亞撒。

但并不是支持亞撒成為皇帝,而是支持亞撒,勸誡亞撒。

既然不能跟亞歷山大走在同一條路上,那就只能去亞歷山大的對立面。

亞撒如果因為他的勸誡收回了政令,或是頒布了修改上一條政令的政令。

那麽好處就是他的了。

無論是亞撒還是亞歷山大,都是給他做嫁衣。

更何況亞撒犯了錯,在他的勸誡下改正,人們也不會因此擁戴他。

只會覺得他蓋爾親王能力出衆。

他不用在乎亞撒究竟在想什麽,只要他能得到想要的好處,為什麽不可以呢?

蓋爾微笑道:“幫我準備一些禮物,送到亞撒那裏去。”

“越貴重越好。”

管家不明所以,但還是問:“哪種禮物?”

蓋爾:“越珍貴越好,有價無市的最好。”

管家明白了。

能夠變現的禮物是用來收買人的。

而不能變現的禮物,則是用來跟人打好關系的。

管家:“但是現在……所有人都在反對他。”

蓋爾擦拭了嘴角:“那有什麽關系?”

只有跟大多數人不同,他才能出現在人們的眼前。

才能把亞歷山大和其他親王按下去。

一想到那一天的到來,蓋爾忍不住笑出了聲。

柏易也在笑,但是沒有出聲,他和亞撒并肩坐在沙發上,他正靠在亞撒身邊,看着通訊器上由蓋爾送來的禮物,禮物全都珍貴無比,并且一點沒有掩人耳目,蓋爾給亞撒送禮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遍貴族圈。

“人只要有欲|望,就能對症下藥。”柏易把玩着一枚鑽石戒指,微笑道,“哪怕明知道是陷阱,為了巨大的利益,也會用賭一把的心态往下跳。”

亞撒卻沒什麽表情,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蓋在了柏易的手背上。

他們倆都沒有說過互通心意的話,但已經形成了默契。

柏易甚至覺得,只要亞撒真的當了皇帝,可能當時就會向他求婚。

這并不是柏易無來由的猜測,因為亞撒已經在開始詢問他喜歡什麽款式的戒指了。

兩人保持着類似情人又類似上司與下屬的關系。

不得不說,這比純粹的情人關系更加刺激。

“亞歷山大那邊不用管。”亞撒冷聲說,“他的野心會更加膨脹。”

是啊,現在很多中小貴族都以亞歷山大馬首是瞻,亞歷山大現在根本不會聽柏易的建議,柏易去了,反而會火上澆油,讓亞歷山大更加迫不及待的向亞撒發難。

柏易明白這個道理,他把那枚天價戒指放到一邊,就像随手放下了一塊石頭,不再多去看一眼:“大臣們現在應該很忙。”

亞撒轉頭看他,兩人目光交纏,都露出一個笑來。

柏易站起身,他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脖子:“看來我又要忙起來了。”

亞撒看着他:“很快就不用這麽忙了。”

柏易卻說:“忙是好事。”

他要拉攏大臣們。

貴族們都忙着争取小貴族,大臣們反而被忽視了。

因為這些大臣不能左右票選。

但大臣們才是真正左右民生的人,親王們的政令也要交給他們才能實施。

說句難聽的,如果大臣們有膽子,他們還真可以架空皇帝和貴族。

可惜的是,估計是皇帝還活着的時候把他們的膽子都給吓破了,所以這一次的事,他們都不敢摻和進來。

畢竟他們擔心,如果下一任皇帝也是個有手段,有腦子的人,他們現在站出來,等下一任皇帝繼位,他們就會被清算。

所以什麽都不做,沒有壞處,反而更安全。

柏易要做的,就是強迫他們站位。

或是威逼或是利誘,只要找準他們的弱點,就能一擊即中。

所以柏易最近都在做功課,他甚至把這些大臣們一家三代內的人都了解了一遍,在蛛絲馬跡中尋找他們的弱點。

有的喜歡好名聲,有的喜歡錢,有的喜歡權,還有的喜歡美貌的情人。

他挨個登門,花了大半個月,說服了所有的內閣大臣。

讓他們相信,只要亞撒能成為皇帝,他們就能獲得更多的自由。

或者亞撒當了皇帝,肯定比蓋爾或者亞歷山大這些親王當皇帝對他們的好處多。

這并不難。

畢竟大臣們現在的投資對他們自己沒有威脅,如果亞撒當不了皇帝,他們再換一個投資也沒有損失。

柏易晚上給亞撒按摩頭部的時候說:“接下來就是一場硬仗了。”

亞撒微笑道:“害怕嗎?”

柏易低下頭,他的眼底全是精光,他的嘴唇再下一毫米就是亞撒的唇,他的氣息火熱,聲音暧昧:“你應該問我,激動嗎?”

他為什麽會害怕?

這樣不好嗎?

他在現實世界可沒有這樣的舞臺。

亞撒的手放在了柏易的後腦上,兩人這麽親近,柏易從善如流的低下了頭。

他們什麽都不用說,自有默契。

等柏易離開亞撒的房間時,正好經過的莉莉叫住了他。

莉莉現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以前的她死板,現在的她身上多了份活力。

這就是權力帶來的好處。

雖然她所擁有的權力只是管着偏殿的女仆,但這确實讓她煥發了不一樣的風采。

她看上去像一名貴族了。

驕傲自得,可并沒有忘記女仆的職責。

她對亞撒的忠心也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

只有亞撒能讓她得到這一切。

莉莉看着柏易水潤泛紅的嘴唇,嘴角勾起一個“你我都懂”的隐秘笑容,她和柏易在走廊盡頭的小陽臺上站着,外面正吹着風,莉莉的長發被吹起來,柏易才突然意識到,莉莉其實是個長得很不錯的女人。

她朝柏易笑:“這樣出去走,誰都看得出你和大人的關系。”

柏易摸了摸還有些疼的嘴唇:“太明顯了。”

莉莉:“稍微等一等吧。”

柏易點點頭,他和莉莉一起吹着風,兩人都不說話。

剛來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有現在的造化。

對莉莉來說,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在咫尺。

如果亞撒能成為皇帝,作為他的女管事,她也可以嫁給貴族,從此成為貴族中的一員。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的就是這個。

“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嗎?”莉莉問柏易。

她已經不甘于只當一個女仆了,她想去更廣闊的天地。

柏易微笑:“你想幹什麽?”

現在亞撒身邊能用的人太少了,管家是不能放出去的,因為從管家之前做的種種事情看來,他對亞撒的忠誠,比不上對自身利益的忠誠,這樣的人不能手握太多權力。

莉莉:“聽說現在很多平民女性找不到工作。”

柏易懂了。

帝國的科技再怎麽發達,從貴族制就能看出帝國本身制度的漏洞。

平民女性的工作機會很少,第一是工作崗位很少,畢竟已經步入了高度科技化的時代。

第二就是工作機會一般都會先考慮男性。

所以她們大多數都是吃社會福利,或者結婚。

如果能把她們争取過來……

柏易問莉莉:“你想怎麽做?”

莉莉顯然已經想了很久,說的很有條理:“大人不是有一個分區嗎?”

“機器的維護和更新也是需要一筆支出的。”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聘請平民女人去做分區人進入特區的信息采集?”

“支出是一樣的。”

柏易拍了拍她的肩膀,誇獎道:“你想的很好。”

莉莉是女人,所以她的思考方式跟他們有細微的不同,有時候細微的不同,反而能決定成敗。

“寫一份計劃書。”柏易說,“把計劃書交給大人。”

莉莉激動起來,柏易認同了她的想法,她深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下來:“我會好好寫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幫手太少了。

亞撒現在一天睡三個小時,柏易也快差不多了。

但好消息是,蓋爾和亞歷山大“打”起來了。

蓋爾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出現在舞臺上,所以他給亞撒送了禮物之後,就開始出去宣揚自己的立場。

他的手段不怎麽高明。

但手段不需要高明,只需要有用。

柏易開始大張旗鼓的和蓋爾來往,以此表示亞撒也站在蓋爾身後,支持蓋爾。

蓋爾頭一次被萬衆矚目,無數記者等着門外,所有人都翹首以盼他的發言。

這是蓋爾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這種感覺足以讓他失去理智——不說全部理智,失去一點就足夠了。

亞歷山大的目光也從亞撒身上轉移到了蓋爾身上。

他甚至開始懷疑,亞撒敢下達政令,是不是因為有蓋爾在支持他?

這顆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就會生根。

蓋爾和亞歷山大的矛盾也越來越尖銳,兩邊終于開始了争鬥。

最開始的時候像是小兒科,最多在媒體上說點對方不痛不癢的壞話。

後來就就越來越嚴重。

貴族們也分成了兩派。

貴族們不再關心亞撒,也沒有精力再去繼續反對。

他們要做的,是先掐死對面。

亞撒的政令竟然就以這樣玩笑般的方式推行了下去。

他所管理的分區進入特區,聘請了平民女性信息采集這樣的小事,也就沒人關注了。

一時間,亞撒在平民女性中的口碑好極了。

她們認為亞撒是個仁慈的人——不然不會讓分區人進入特區。

而且分區人進入特區對她們沒有利益上的壞處。

她們同時認為亞撒是個溫柔的人——願意給她們工作。

這些女人開始自動自發的支持亞撒。

如果亞撒沒有成為皇帝,別的親王當了皇帝後會讓她們繼續擁有工作嗎?

她們可不想賭這個可能性。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亞撒當皇帝,她們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柏易一直覺得,只有面對利益的時候,人才會團結一心。

就像脫歐事件,投贊同票的人難道不知道脫歐的壞處多于好處嗎?

但他們還是投了,因為他們相信,他們的生活過不好,收入不夠高,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而是因為外來勞工。

贊同派的人扇動他們的憤怒,利用他們對生活的不滿,讓他們投出了贊同票。

而最關鍵的事,讓他們相信,只有投了贊同票,他們才能獲得更大的利益。

這是對人心的把控。

人心看似複雜,實際也很簡單。

再牢固的盟友關系,一旦遇到利益,也會瞬間分崩離析,反目成仇。

柏易坐上懸浮車,在前往一位伯爵的宅邸前想,他該用什麽辦法,讓對方別無選擇?

亞歷山大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他必須要利用這一點。

至于蓋爾——

他膨脹的野心,會讓他自取滅亡。

如果亞歷山大落于下風,蓋爾會做出什麽事來呢?

到時候都不需要亞撒下手

柏易又花了兩個月時間在貴族間奔走,不過他的目的不會為了拉攏他們,而只是為了讓亞歷山大和蓋爾起疑心,疑心這些依附于他們的小貴族是不是已經被對方或者亞撒收買了。

一旦他們起了疑心,無論他們怎麽做,都會把這些小貴族推遠。

而發現這一點的小貴族們沒有第二個選項,只能尋求亞撒的幫助。

畢竟亞撒現在是除了蓋爾和亞歷山大以外,手中權力最多的人。

“就算被權力遮住了眼睛,也不應該這麽容易。”柏易靠在亞撒的肩膀上,他眉頭微皺,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竟然這麽輕易就相信了。”

亞撒卻說:“帝國已經有一千年沒有經歷過動蕩了。”

亞撒以前在宅邸的時候就喜歡看書,尤其是歷史類的書籍。

帝國建國以來,沒有外敵,又有固化的階級制度,就跟養豬一樣,一個圈裏的豬就算争鬥,也争不出個所以然來。

亞撒伸長胳膊,攬住了

柏易的肩膀,他表情冷峻,好像是在說什麽不重要的事。

柏易露出一個笑:“真是太好了。”

這對亞撒确實是最好的機會。

柏易輕聲說:“我們現在需要幹什麽?”

亞撒拉住柏易的手,輕聲說:“我們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做。”

現在急的不是他們,所以他們不做,就不會出錯。

只需要等着別人出錯。

柏易幾乎是在一瞬間熱血沸騰起來。他是個成年男人,他喜歡這種走在刀尖上的感覺,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只有尖刀承載着他的體重和安全。

但越是這樣,他越是心潮澎湃。

就像賭桌上的人。

現在柏易就在賭桌上。

賭注是亞撒下的。

他只需要幫亞撒贏下這一局。

讓亞撒不斷贏下去。

這種感覺,柏易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

更危險,也更刺激。

柏易忽然翻身壓住了亞撒,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雙眼似火,全身火熱,他雙手壓住亞撒的肩膀,近乎撕咬般地去親吻亞撒的嘴唇。

亞撒的嘴唇出了血。

兩人接了一個血跡斑斑的吻。

就連上下的位子也變了,亞撒把柏易死死壓在身下,目光如狼似虎。

柏易從沒覺得這麽熱過,他喜歡這種感情,勢均力敵,并肩作戰,他們一起追求權力的最高峰,還有什麽是比這更能燃起情|欲的?

柏易的手指從亞撒的嘴角劃過,鮮血抹在了亞撒的臉頰上。

亞撒沒有說話,他平靜的看着柏易,只有炙熱的目光暴露了他的情緒。

柏易把手指湊到亞撒的唇邊。

亞撒朝他勾唇一笑。

柏易一時間意亂神迷,亞撒還穿着制服,一絲不茍,但他看上去這樣誘|人。

亞撒微微低頭,輕吻了柏易的指尖。

柏易扯開自己的領口,眼眉微挑,發出無聲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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