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相府千金
光風霁月,傲立雪中的梁太子垂眼看了看葉瀾,緩道:“原是葉姑娘。”
葉瀾有些受寵若驚,不過心中雖波瀾,面上還是冷靜自持,并未亂了陣腳:“那日一面之緣,不想公子還記得小女子。”
“葉姑娘蛾眉螓首,一見難忘。”
葉瀾是打心眼兒裏不敢輕視這位爺,到底是朝堂上摸爬滾打的,嘴上的功夫實在了得。
“公子說笑了,”葉瀾輕笑道,“公子也參加詩會嗎?”
“正是,”他淡淡回應。
“葉瀾早聞公子赫赫聲名,心中仰慕多時,今日若能得公子指點一二,倒也不枉此行了。”她确是實實在在地欽佩他,北遼太子梁熙羽,少能屬文,其驚才絕豔,天下皆知。
“葉姑娘過謙,若能與姑娘切磋,才是在下的榮幸。”梁熙羽說話時一本正經,臉上神色卻始終淡淡的。
她始終覺得此前那幅丹青之事蹊跷,好容易接近了本尊。兩次相見,他卻始終與初識她別無二致。一時半刻,又不好直接開口詢問,只好同他道:“詩會開始似乎還有些時候,不知可否煩請公子帶小女子四處轉轉。”
聞言,梁熙羽輕輕點頭:“正有此意。”
熙羽身材颀長,生得劍眉星目,俊美非常,再加上身為一國太子。走到哪兒都是最紮眼的一個。眼下他只是帶葉瀾随意在焚香園四處轉轉,便有不少頭戴金冠,衣着華貴的王侯貴胄家的貴公子同他見禮,皆不免有意無意地瞟了瞟她。
“姐姐!”
走着走着,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姐姐。葉瀾當下了然,想是她那位纏人的異母妹妹,只裝作沒聽見。悄然擡頭看了看梁熙羽,加快了腳下步伐。
“姐姐!葉瀾姐姐!”
後面喊她的人卻不依不饒,連帶着喊出她的的閨名。這下可不得不回頭了。
葉瀾沖熙羽尴尬笑笑:“今日勞煩公子了,只是瀾兒突感身體不适,公子不若先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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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熙羽站定,問道:“可要緊?”
葉瀾餘光一掃,葉潤馬上要近前了,忙輕咳兩聲,道:“不過是些舊疾,不妨事的。公子且先忙吧。”
“若有事,可來太子府尋我。”梁熙羽遲疑片刻,颔首道,“那便先行一步。”
“姐姐,這位公子是何人啊?”
葉瀾回過頭去,大老遠的,她那妹妹葉潤便怕人聽不着似的,朗聲沖她道。
梁熙羽才方轉過身去,又回過身來。看向她。
葉潤也看向她:“姐姐也不介紹一下?”
葉瀾只得硬着頭皮,正色向梁熙羽道“這是舍妹,葉潤。”
又同葉潤道:“還不見過梁公子。”
只見葉潤立時一臉羞意,眉目含情,嬌滴滴道:“潤兒見過梁公子。”
這些眉目傳情,梁熙羽分明盡收眼底,卻絲毫不為所動,不冷不熱道:“二姑娘多禮了。”
葉潤一改往日跋扈,上前來挽住葉瀾的手,嗔道:“妹妹找了姐姐好一會子,不想姐姐在這有梁公子相伴,早已忘了妹妹了。”
在大宋極重閨中名節,葉潤這話明擺着是說她不守女節。葉瀾見慣了她那些小把戲,有些不耐,卻并未發作。她面色如常,只是聲音多了絲薄怒道:“休得胡言,只是我央公子帶我熟悉一下罷了。”
“既然如此,”葉潤看似同她說,其實不錯眼地盯着梁熙羽,道:“姐姐和這位公子可願帶潤兒同行?”
還未及葉瀾開口,便聽梁熙羽道:“實在愧疚,詩會在即,在下還有些事務要處理,不能奉陪了。”
送走太子後,葉瀾忽然感覺有些恍惚。明明一月前她還在大宋受盡苦楚,父親逼她嫁給年事已大的老皇帝。迫不得已,她才來了北遼,不過幾日,竟過得比從前十幾載更舒暢。她不由得想起了一月前……
大宋,長安。
已近中秋,草木繁花近乎悉數敗落。殘暑已退,長安城籠在一襲薄寒之中,昔日錦繡不再,繁華也似湮沒在這瑟瑟秋風之中。
葉瀾攏了攏身上的軟毛織錦披風,不禁加快了腳下步伐。近來天涼,連帶着人也懶怠了。這幾日的事情堆積起來,今日方才天氣稍好些,便要趕着去尚香閣查賬。
尚香閣開在朱雀大街頂中心的位置,距相府倒是頗近,否則葉瀾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家,是不好獨身出門的。
果然,不消片刻,便到了尚香閣,葉瀾探了探頭,提裙邁入。才堪堪進門,人還未立住,櫃前的店夥計便瞧見了她。忙迎了過來。
這尚香閣正是葉瀾父親,――當今丞相葉璟名下産業,葉相公務繁忙,她又無兄弟,是以,葉瀾便奉父親之命查管京中各處産業,猶以尚香閣為首。平素每每三五日便往來一次,與店中夥計還算熟稔。
“是小姐。小姐有數日未來了呢。”同她說話的夥計是她接管尚香閣後才招來的。叫段五,家中貧苦,葉瀾見他凄苦,人又能幹,便不時關照些,他心中感恩,待她倒是熱絡非常。
葉瀾一向溫和,笑道:“近來天涼,人也懶了些。”
段五也笑:“小姐今日還是查賬?小的去請掌櫃。”說罷,引了葉瀾到一旁雅座歇着,又斟了茶,才匆匆去樓上請掌櫃。
葉瀾環顧四周,尚香閣與往日一般無二,掌櫃也與平素一樣,總叫她等上半晌。果不其然,直到她半盞茶飲罷,掌櫃的才不緊不慢下了樓來。
掌櫃的正緩步朝着葉瀾走來,還未及向見禮,二人的注意力便一道被門口吵鬧聲吸引了去。
只見門口一群丫鬟仆婦吵吵嚷嚷,擁着一個年輕女子進了門來。葉瀾所坐雅座在閣門一側,被丫鬟婆子們一擋,倒是瞧不清楚那女子姿容。
掌櫃卻恰好站在她對面,那女子方一進門,他便登時看清了來人,急步迎上前去,霎時換了一臉谄媚讨好,直道:“二小姐大駕,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他這副模樣本不稀奇。尚香閣是長安最負盛名的香鋪,大凡名門貴婦、小姐總是樂意來逛逛,這等架勢也屬尋常。
只是此番來人,确非尋常,只見那女子十五六歲光景,小髻梳的一絲不茍,金釵步搖簪了滿頭,一條赤金鳳尾瑪瑙流蘇随着走路每每掃過玉頸,她身着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姿容秀美,明豔動人。可不正是葉瀾那繼母所出的嫡妹,相府二小姐――葉潤。
葉潤端的是相府千金,見掌櫃相迎,微微颔首,算是應下了。又被衆人擁着引向雅座這旁,這才看到姐姐葉瀾。不同于方才從進門開始的小姐姿态,葉潤一見到葉瀾便好似來了興致,開口便道:“姐姐如何在此?”
姐妹二人素不對盤,葉瀾不欲與她多言,只道:“不過例行查賬罷了。”
這廂葉潤卻拿腔拿調地向她道:“爹爹未告訴姐姐如今這京中不太平,不叫亂跑的嗎?”
這小妹素來如此,見她又要尋釁生事,葉瀾暗道不好,不願與她再作糾纏,笑道:“原是姐姐疏忽了,多謝小妹提醒,如此,便不擾小妹雅興了。”說罷向她颔首,提起裙擺欲離開。
不巧葉潤正站在出門的必經之路,且并無相讓之意。葉瀾知曉繼母一房素來不喜她,她幼年喪母,近年又不得父親歡心,所以每每對方尋釁,總按着性子忍下。本以為退一步日子好過些,誰知一來二去,這繼母崔氏母女二人竟變本加厲,處處為難于她。
只是平日在家中便罷了,若今日再與她糾纏,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葉瀾自诩素來性子沉穩,不願失了體統,毀了聲名,一心盡快離開,只好又道:“閣中頗窄,還煩請妹妹讓一讓。”
葉潤聞言,暗暗同旁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這才虛虛讓開了半步,她自以為這些小動作都微不可見,葉瀾卻悉數收進眼底。她自幼身子不大好,人比較清瘦,也不似葉潤一般長裙曳地,當下便邁步過去。
果不其然,剛近葉潤面前,方才與她通過眼色的婆子便伸腿一絆,衆人屏氣凝神,頗有些緊張,葉瀾卻只道平常,看都未看腳下,便信步邁過。一時間,整個尚香閣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葉瀾也不管衆人作何反響,直出了閣門,她這個妹妹心思雖多,卻只會些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諸如今日這般事情,自她懂事起便常常發生,年幼時也吃過些虧,左右是她們母女到父親面前告她一狀,父親再狠狠罰過她罷了,只是如今年歲稍長,忍歸忍,卻不能人任人魚肉。
這日天氣雖較往日稍霁,卻仍是冷風凜凜,葉瀾迎風而行,步伐有些慢,還未走出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壓低聲音喊她:“小姐!”
她聞聲回頭去瞧,原是方才的小夥計段五。
葉瀾微笑問他所為何事。
段五未答,從前襟掏出一個賬本子遞給了葉瀾,這才道:“小姐,這是尚香閣的賬本,請小姐仔細查驗。”說罷,還未等她回應,便急急朝着原路跑回去了。
葉瀾不禁莞爾,摸了摸厚厚的賬本,只将其揣進懷裏,繼續向相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