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一舞豔絕

那人一開口便是斥責,說道:“大膽奴才,誰給你們的膽子,妄議主子。”

這聲音将葉瀾驚住了,她還未及阻攔,他的話卻已經出口。

那兩個丫鬟自然已經被驚動了,她們驚慌的跪在地上,瑟瑟縮縮,向萬分威嚴的太子殿下求饒——

“奴才,奴才,只是一時糊塗,求殿下饒命。”

葉瀾站在一邊,死瞪着梁熙羽,自從那日她一支簪子插進了他的胸口,他們就有兩月沒有見過。

不過熙羽此時卻并未看她,而是一心盯着兩個丫鬟,一雙眼睛,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迸發出懾人的危險氣息。

他清了清嗓子,喚道:“李瑜。”

葉瀾身旁的李瑜連忙領命,拱了拱手道:“屬下在。”

熙羽面無波瀾,卻說着最最殘酷的話,一字一頓間,就決定了他人的命運:“拖出去,杖斃。”

話畢,李瑜便上前,四面也又走出來幾個太子親衛,他們剛要動手,便被葉瀾叫住——

“住手!”

熙羽這才回過身來,看着她。那雙眼裏,瞧不出一絲感情。他像是喪失了七情六欲的怪物,冰冷得讓人害怕。

熙羽這樣子雖然叫她有些害怕,不過方才話已出口,在這時就斷沒有退縮的道理。葉瀾吸了吸氣,怒道:“你就是這麽草菅人命的?”

熙羽正視葉瀾,緩緩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們既犯了錯,就該受罰。”

葉瀾聽了這話,愈發不悅,好半天,才冷笑道:“呵,其實說來,倒并不算她們錯了,錯在我。我确實不該不要臉地賴在殿下府上。”

她一見到他,仿佛就失了理智。從前的胡思亂想,那些無稽的煩憂,全都化作泡影,她的心中,唯有一腔恨意,驅使着她的行動。

她這一番話說着,熙羽卻冷眼掃了地上跪着那兩個丫鬟一眼,又對李瑜暗暗使了個眼色。

李瑜會意,與兩個親衛一同将兩個丫鬟帶了下去,另行處置。

丫鬟們哭嚎着——

“殿下饒命——”

“林小姐,救救奴婢——”

葉瀾還想再說什麽,熙羽卻看也未看她,直拉起她的手腕子,一路将她拉回了她所住的別院裏。

任葉瀾如何掙紮謾罵,也紋絲不動。

葉瀾一路吵鬧,掙紮半晌,終是到了別院。

熙羽冷冷撂下一句:“老老實實在府中待着,莫要再亂跑。”

說完,便揚長而去。葉瀾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這一晚不歡而散。第二日一大早,葉瀾便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或許,對她來說,算是個好消息。

碧雲素來持重的一個人,一大早卻驚驚慌慌跑來葉瀾房門前,一陣敲門。

葉瀾被這陣雷鳴般的敲門聲驚醒,頗有些不悅,揉着眼睛不情不願地從暖烘烘的被子裏探出了頭,問道:“何事?”

碧雲氣喘籲籲,急道:“太子殿下抗旨拒婚,剛被皇上罰了……”

雖然困意在前,迷迷糊糊的,葉瀾還是聽出了個大概。慌忙起身,也顧不上困了,随意抓起幾件帶過來的貴重物品包起來,便要沖出門。

碧雲在門外本說着話,剛說到一半兒,卻聽屋裏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餘下的話也沒說下去。

待到這陣響動過去,葉瀾已拎着包袱,打開了房門。

碧雲被她這個落荒而逃的樣子驚住,怔了一瞬,才愕然問:“小姐……這是?”

葉瀾,一副理所應當又火急火燎的樣子,說:“你不是說梁熙羽出事了麽?”

她一把拉起碧雲,邊走邊說:“如此我們便回府去,梁熙羽這大樹倒了,咱們可不能做那池魚,還是趁早走了,免留後患。”

碧雲扶額,無奈道:“小姐。方才奴婢沒有說完。”

葉瀾垂下手,釋了些力氣,靜靜聽着碧雲說。

碧雲看着葉瀾,又向她湊了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竊竊私語道:“殿下拒婚,與皇上鬧得很兇,

皇上發了好大火,當場就下令,将殿下拘在府中,不得參與朝中事務。”

聽到着,葉瀾不禁笑了。嗬,他們北遼的父子這般有意思。

據她所知,北遼皇忌憚梁熙羽已久,縱然親生父子,也免不了互相猜忌,懷疑。這哪裏是罰他拒婚,分明是借這個由頭,削他的權。

有些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梁熙羽機關算盡,卻也有今天,葉瀾想着,笑出了聲。

一旁的碧雲不解地看着她,試探着叫道:“小姐,小姐怎麽了?”

這才将葉瀾從她的臆想中拉了出來。

她擺了擺手,說:“無事,你繼續說。”

碧雲領了命,便又開口:“皇後娘娘以為殿下雖不願娶妻,卻大可先納幾個妾室,便、便從秀女中選了幾個,賞給殿下!”

“……什麽?”這下葉瀾倒是沉不住氣,“她、她們現在何處?”

碧雲見葉瀾臉色刷白,搖搖欲墜的樣子,不敢再說什麽。

葉瀾卻正急着,便催道:“說啊!”

連素日裏最引以為傲的冷靜持重也全然不見。葉瀾前所未有的慌亂。

碧雲吭吭唧唧地說:“現、現在已送進府來了……”

葉瀾聽完這話,立時身子一晃。若不是碧雲扶着,險些就要跌倒在地。

碧雲連忙扶住她,喚道:“小姐、小姐!”

葉瀾稍緩了一口氣,還是覺得腳底發虛一時急火攻心,出不了這勁兒。

待心情稍霁,回過神時,已是清淚盈然,灑了滿面。

原本高秋氣爽,雲天相間的天,倏然就轟隆隆響起一陣驚雷。葉瀾素不怕這些,這回卻被那雷鳴電閃吓得瑟瑟縮縮,說不出話來。

碧雲也知她家小姐此時确确低落之極,便扶着哄着,要帶葉瀾回屋裏去。

誰知葉瀾看着瘦不禁風的身子,這時卻巋然不動,任她怎麽拉,怎麽哄,也不肯走。

直到那突如其來的雨終于嘩啦啦地傾瀉滿地,浩然雨幕中,人愈發渺小。葉瀾裏裏外外被淋了個透濕,瓢潑大雨中的她,叫人瞧不清面色。

碧雲勸不走她,就跪在地上,陪着她淋着。

好久好久,久到碧雲覺得天地之間只有這瀝瀝不絕的雨聲,久到葉瀾站在雨中已是搖搖欲墜了,她才終于開了口——

“碧雲,你替我做件事吧。”

不過寥寥數字,卻顯得有氣無力。

碧雲聞言,連連稱是,這時,縱然葉瀾提的是九天摘月的要求,她也是要應下的。1

葉瀾微不可見地笑了笑,叫人琢磨不透。她面容有些蒼白,卻仍是掩不住本來的清麗,這樣在濕漉漉的在雨中站着,卻襯得愈發清水芙蓉般動人了。

她緩緩蹲下身,由于身子虛弱,險些摔倒在地。不過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蹲了下來,附在碧雲耳邊說了些話。

說完,便徑自起身,回房去了。

俗話道:“一場秋雨一場寒。”莫說十場雨,在北遼這樣的地方,只這一場,便足以叫才從夏日裏過來的人瑟縮發抖,冷的不能自已了。

別致含韻的院子裏,經這一場風雨,原本就枯黃欲墜的葉子,大片大片地落了,映得滿院金黃,雖說是冷清秋,瞧着,卻平添了些許暖意。

碧雲再回來時,已是黃昏時分。早已雨過天晴了。

葉瀾正坐在妝臺前,這時她似乎剛剛沐浴擦身,一頭青絲全數垂在身後,發根微微有些濕意。

碧雲走上前去,連聲音都刻意放小,生怕吵着她,道:“小姐,您要的東西到了。”

葉瀾輕輕從她手上接過,解開那物件外頭的包裹,伸手撫了撫,看着是頗為滿意。

她對碧雲說:“辛苦了。叫小玉她們進來替我梳妝吧。”

“是。”

葉瀾這一身裝扮,也算是删繁就簡,不過步步精心,也就多費了些時候。直到月上梢頭,才算全部收拾好了。

她最後在銅鏡前照了照,便要出門去。

碧雲手中拿着她的披風,喚道:“小姐,披上吧,仔細着涼。”

葉瀾一只腳已踏出門去,外面全不似屋子裏這般暖意盎然。涼風不留情的裹上身子,她只覺得汗毛倒豎,冷得難于言表。

不過手上還是堅定不移地擺了擺,算是拒絕了。碧雲還想再勸,她卻已當先出了門去。

紅燈映路,燭影搖曳,園子裏的臘梅尚且幹巴巴凍着,連個花骨朵也沒有一個。自成一派枯景。寥落幽然。

葉瀾擡擡手,發了話——

“奏起來吧。”

琴聲一起,她便如一點瑩白,叢間起舞,為着枯寂的天地間,平添了一點顏色。

天地凄涼,風聲疾疾,葉瀾此時卻唯記得腳下舞步,一行一動,都似燭花搖影,妙美絕倫。

梁熙羽正照往日一樣,在朝清閣批閱公文。雖說今日拒婚同皇帝起了些争執,被勒令不許幹涉朝中事務。不過權位這事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那公文奏章,樁樁件件,該送的,還是經不住要往他這兒送的。

正是忙得眉頭緊鎖,天昏地暗的時候,卻聽李瑜——

“殿下。”

熙羽揉揉眉心:“何事?”

李瑜簡而言之:“林小姐正在園子中跳舞……”

熙羽按着椅子,忍住了站起來的沖動,低聲說道:“胡鬧!”

他想了想,搖搖頭,對李瑜擺手道:“罷了罷了,由着她去吧。”

“殿下……”李瑜欲言又止。

熙羽已經又拿起另一本公文,問道:“還有何事?”

李瑜道:“下邊的人說,小姐只穿了件薄紗衣。”

這回熙羽确是沒按捺住,“騰”地起了身,什麽話都來不及說,便三步并作兩步,往園子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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