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走茶涼(修改完成)
接連三日的連綿細雨終于在昨晚停了,地上水跡未幹,空氣清甜芬爽,雨後的清泉鎮似乎比以往要明亮許多。
阿陽三日未出門今日起了個大早,這雨若再不停她的腦袋上便要長出蘑菇來了。站在院子裏伸個懶腰,将頭發随意系在腦後,幾根細碎的發絲不夠長度垂了下來,她也不去管,随他們垂落在耳邊,清風一吹,倒搔的她臉頰癢癢的。
“豆腐肉羹加泡餅。”她朝旁邊一個小房間裏說了一句,而後轉身頭也不回的朝外走去。不等她擡腳,一個銀灰色的胖球已經像個離弦之箭一樣從屋子彈出并停在她身前,一副大爺的語氣道:“昨晚沒吃飯食,不若再加一個煎蛋。”
阿陽頗有不滿,咧嘴露出一個涼涼的笑:“多肉啊,再讨價還價可是連豆腐肉羹都沒了哦,說到做到哦,不信試試哦……。”
“阿陽,這個名字委實不适合我,也委實不像一個活了那麽多年歲的人能想出來的。其實我倒沒什麽,只是若讓別人聽了去倒覺得是你的境界不夠高了。”十四年來,多肉一直奮鬥在讓阿陽為它改名的第一線,不遺餘力,鞠躬盡瘁。
“無妨。”阿陽滿不在乎道。
多肉臉黑了黑。猶記得那日它第一次化身成一只狐貍崽子的模樣出現在阿陽面前時阿陽把它抱在懷裏,一只手覆在他油光水滑的皮毛上來回撫摸,一臉愛憐。她抱着它在門口等了一日一夜,見沒人來認領它便歡天喜地跑回房中,告訴它日後她就是它的主人。又苦思冥想了一日一夜,一早樂颠颠地告訴它,以後它就叫“多肉”,還自誇自己取了個讨喜的名字。
它那時不能在阿陽面前顯露什麽,一聽自己被冠上這個名字生生壓住了扼腕嘆息的沖動,卻仍然忍不住惡心地抖身子,阿陽見狀更是興奮,只覺得它是因為名字好聽激動的。
那時阿陽還不知道,她手裏抱着的這只狐貍不但是只靈狐,還是只了不起的靈狐。莫看他小小模樣,那不過是懷裏這位狐族儲君慣用的幻形術罷了,誰叫人家天生靈力純厚,又委實好悟性,小小年紀就能為了方便四處玩耍修成幻形術呢。
好多年過去,彼時讓人愛憐的狐族儲君如今已成最尊貴的狐族帝君,它也終于能在阿陽面前顯露自己的身份,阿陽卻已經叫慣了,不願給它改名字。
這大約就是命,它不止一次想。
阿陽歪頭細細打量他,每一根毛尖尖都細細看過,只見它拖着肥碩的身軀,肚皮快頂到地上,五官快被肥肉擠到一起,胖的連眼睛也只看到一條縫,非但不像個帝君,反倒像是雜耍班子裏養得動物。一想起初見時多肉讨她喜的模樣,阿陽不禁心中暗嘆:“歲月這把殺豬刀簡直比西街霍屠戶的那把還要鋒利許多。”
多肉肥圓的臉黑如鍋底,“只觀皮相,愚昧無知!”
“你若讓我瞧一瞧你的原身說不定我還會改。”阿陽笑眯眯道。
“現在不可。”多肉堅定道。
“那便到時再議吧。”阿陽漫不經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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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肉默了默,側臉望着初升的日頭,眼神郁郁,日光打下來頗有幾分明媚中帶着心傷的感覺。
阿陽瞧了它半晌,湊過去道:“咦?多肉,你下巴上這塊肉好像又大了一圈,這餐飯還是不要再吃了,不然該走不動了。”說罷擡腳就往門外走去。
“……。”
多肉哀哀怨怨地叼着一個瓷碗跟在阿陽身後,這舉動也不像個帝君做得出來的,可阿陽不許它随意動用靈力,它又暫時不能化人形,沒有手便只能用嘴巴叼着,左右清泉鎮就它自己一只狐貍,丢了面子別人也不會知道。
“劉姨,兩張泡餅,兩碗豆腐肉羹!”阿陽駕輕就熟地走到臨街一家攤子前面找了個幹淨的座位坐下,沖着擺攤子的一位婦人笑眯眯招呼道。
劉姨麻利地端上兩碗豆腐肉羹和泡餅,阿陽把一碗倒進多肉面前的瓷碗中,又順手給它一張泡餅。
多肉三兩口吃完,靈巧的大舌頭把碗添的比洗過的還幹淨。吃完便擡眼瞧着阿陽,意思仿佛是說“你若吃不了,本君尚可幫你分擔一二”。
阿陽飛去一記白眼,心意我領了,多謝。
不同于狐貍的狼吞虎咽,她吃起來斯文地多,吃一口豆腐肉羹咬一口泡餅,香濃的汁水沾滿整個舌頭,吞吐之間全是肉香和豆腐的清香,阿陽不由自主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香成天上的神仙了,不對,是比神仙還要美,因為神仙可沒有會做豆腐肉羹的。
劉姨年輕時就沒了丈夫,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傍身,守寡多年到現在也是孤身一人。阿陽性格活潑善良極是讨人喜愛,又常來吃她的豆腐肉羹,是以她在心裏對阿陽比對別人多出幾分親近。此時看着阿陽一臉陶醉的樣子,她心下高興,正想着趁早晨攤子上生意不算多與阿陽多說幾句話,忽聞村子東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號,聲音不算大,卻叫人聽得清楚,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阿陽也聽到了,放下手裏的飯食擡頭朝東邊看去,沒過多久只見遠遠的奔來一個漢子,待離得近了一看是競村東邊的張家嬸子的兒子張大槐,直直朝劉姨的飯攤子這邊奔來。
劉姨迎上前去招呼他,張大槐跑的一頭一臉汗,到了跟前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便急道:“嬸子,你快去看看劉生娘吧,我娘已經去劉嬸子家了,叫我過來找你,你快去看看,劉嬸子她……。她……。沒了!”
劉嬸的丈夫和劉姨過世的丈夫是堂兄弟,劉姨守寡多年,也算是劉家人,平日裏妯娌兩個也常有往來,她乍一聽這消息大驚失色,忙連聲問:“什麽叫沒了?這人好好的怎麽說怎會沒呢?”
“事出突然,我也來不及打聽清楚,只聽說睡着睡着就……。就……。”張大槐沒上過幾天學,此刻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的一跺腳道:“哎呀,劉嬸子,具體我也說不清,總之先去家裏吧!”
此時劉姨瞧他這模樣心裏也開始慌了心,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什麽來,那邊哭聲還一陣緊過一陣,連圍裙也顧不得換下來便随着張大槐朝村東頭劉家奔去了。
阿陽一直在一旁,适才張大槐的聲音不算小,她聽心下一沉,再好吃的東西她也頓時也沒了胃口。
劉生他娘阿陽也常見到,是個體形健壯的大嬸,平日裏愛說愛笑的,如今睡着睡着就沒了氣息。她低頭朝多肉看去,只見多肉也剛剛把目光收回來。一人一狐對視一瞬,這事有些奇怪了。
沉吟半晌,阿陽再次朝東面看去,劉姨和張大槐已經跑沒了影子,瞧這陣勢約莫着劉嬸這幾天也不會出攤了,于是幫她把碗筷桌椅都搬進路邊的屋舍裏,想了想劉家現今大約是一團亂,出了這等事他一個外人現在也不能幫什麽忙,遂決定關好門帶着多肉先回自己家去。
劉家那邊,阿陽目光微沉,心裏卻沒由來地生出一絲警惕,她的好日子或許就快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