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玉人又是匆匆去
金水河畔吹來的寒風拂過長公主府, 門口挂着的十二盞燈籠輕輕搖動。
馬車轱辘聲停下, 守門的侍衛踏下臺階動作娴熟的牽住馬匹。
趙宛如帶着好奇跟趙衿入了公主府,繞過前院,穿過長廊,在轉了幾個拐角後到了一處安靜的小院。
長公主府一向很少來客人,今日這小院卻亮着燈。
臨到院口,突然院中傳來責罵聲。
月下, 發亮的青石地面映着細長的竹影,中間一塊被幾個高低起伏的人影所遮。
“你們怎能讓人就這麽走了呢?”是今日黃昏那帶李少懷參觀的女子, 是阿璨的手下的內侍女官。
她剛剛有事去了大內尚衣局一趟,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回來人就不見了。
“是真人急着要走的, 小底們也沒有辦法。”
“你們就不會想法子留嗎, 要知道這個玄虛真人是長公主殿下看上的人,一會兒殿下回來了我看你們如何交差。”春華叉着腰生氣道。
吓得兩個宮人如同犯了大錯一般跪了下來, “小底們知錯了,小底們不知道殿下...”
“春華~”
院口的柔聲将兩個宮女的話打斷。
入夜, 長公主府前院裏的石柱燈被一一點亮, 長廊卷簾內頂梁上挂着的燈籠悉數被內侍取換下。
盛情難卻,李少懷游走了一遭長公主府,發現除了院子大之外,長公主府其實并不奢華, 相反的是諸多院中都栽種着花草,更讓他欣喜的是,府中藏書頗豐。
“聽說了嗎, 今兒官家設宴,有不少相公的衙內都未去。”
“聽大內那邊說,故去開國李将軍的嫡孫也未去。”
“聽說當年太.祖選人尚公主時,老将軍就謙讓不敢當,李繼昌将軍自己也不願。”
當年李崇矩為大宋開國元勳,深受太.祖器重。也是杯酒釋兵權其中的一個武将。建隆三年太.祖欲将公主嫁給李崇矩之子李繼昌,李崇矩謙讓不敢當,李繼昌更是直言不願意。因此李崇矩便給李繼昌另聘了新婦。太.祖知曉後頗為不悅。
“不僅是神武将軍家的郎君,就連工部尚書陳堯叟家的二郎都稱病未來。”
“稱病?”
“說是什麽高熱不退至今未能下床。”
長廊一角的燈籠下,李少懷隐約聽見了幾個宮人的長舌,于是快着腳步走近問道:“方才姑娘是說陳尚書家的二郎患病了?”
兩個穿窄袖衫襦的女子被李少懷突然湊近的問話驚了一番,較高較胖的那個宮女拉扯了一下坐在欄杆內宮女的衣角,坐着的宮女便起身端着手,正對着細細打量了一番李少懷後,“真人晚膳用的可好,若還想吃些什麽,盡可以吩咐,您是長公主的貴客不用這般拘謹。”
李少懷拱手作揖答謝,“麻煩二位姑娘了,只是尚書家的二郎是貧道的好友,所以...”
見李少懷皺着眉頭的心急,二人也就不再含糊,“是工部尚書家的二郎,昨夜突發高熱,都驚動了大內的翰林醫官院,應該是不會有假的。”
長公主府臨近大內,府裏的私丞常游走大內與大內的宮人接觸,但凡大內有風吹草動長公主都能比宮外提前知曉。
“如此,便多謝二位姑娘告知了。”李少懷再次拱手道謝,“仲言是我的結義弟,如今他卧病在床,請替我轉告長公主,多謝公主的一番好意,請恕李少懷不辭而別。”
兩個宮女一愣,“真人要走嗎?”
李少懷點頭。
身量較小的宮女撇頭看着院中毛竹上的彎月,“可是公主殿下就快回來了...”
被遮住的竹影變得清晰起來,随風搖曳在幽寂的院中。
兩個宮女随同內侍女官春華跪到了趙衿跟前。
無人注意趙宛如那如月色般冷的臉上如今是何表情,皺着的眉都要扭打在一塊兒了,剛剛的話她可是聽得清楚。
玄虛真人是長公主看上的人,你們怎能放他走?
聽這字面意思就知道了李少懷之前來過長公主府。
今日辰時趕赴大內前明明叮囑了小柔,讓小柔盡早帶着李少懷去別苑,并且告知李少懷不要去內城 。替李少懷選的客棧也在城西,怎的就...事與願違了呢。
趙衿将宮人扶起,并未有責怪之意,“他走得急?”
“是,真人說陳尚書家的二郎是他摯友,陳衙內染病他聽到了就急着過去探望了。”
“原來如此...”趙衿暗下眸子。
“原來小姑姑要引薦的人是李少懷。”
“正是,昨夜惠寧你說他走了,但我今日下午便在寇相公家門口撞見了他,原是因為錯了時辰所以沒有離開東京。”
趙宛如見她說話時帶着欣喜,緊下了心,強顏歡笑着,“那小姑姑可要去尋他?”
趙衿搖搖頭,“不了,有些事,過急也不好,今日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觀人要細察。”
聽她這樣說,趙宛如才好了些許,但仍舊不放心,“小姑姑能這般想也是好的,只是,宛如有一事想拜托小姑姑。”
“嗯?”
“玄虛真人她不知道宛如的真實身份。”
趙衿怔住,“你沒有告訴他?”
趙宛如搖搖頭。
“為什麽?”
趙宛如默不作聲。
沒有得到趙宛如的回答,想着今日李少懷對自己這般拘謹,趙衿便用着自己的理解說道:“有時候這身份,與人相處的時候壓抑的很,極難有交心之人,我想惠寧做的是對的,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他的。”
“多謝小姑姑。”
趙宛如為身份一事松下一口氣,如今有個更大的難題擺在眼前。
長公主對李少懷的青睐。
“姑娘,剛工部那邊來人說在東宮旁替您修建的府邸已經竣工了,讓您明日去過目一下,确認您滿意後在奏報官家。”
“工部的人倒是有心。”
未出閣的公主都是居住在宮內,年幼時跟着生母居住,長大些後由皇後安排宮殿。
出嫁時皇帝會賜女婿驸馬都尉府,公主此後便居住于此,當然自己也能買房屋田舍。
萬壽長公主與惠寧公主是因為皇帝過于寵愛,才特開此例。
“姑娘,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呀?京郊的宅子嗎?”小柔托腮靠着另外一半窗。
趙宛如坐在馬車內,車窗旁的張慶騎着馬一搖一晃。
“張慶,你派人去陳尚書的府中盯着,順便也着人盯着陳堯咨,他與錢懷演是明年的考官。”
張慶握着缰繩的手擡起抱拳,“是。”
“京郊的宅子不能去,我們回許國公府。”
“今兒我去找真人的時候,他開口就是姑娘...”小柔說着,今日李少懷雖有些過分了,不過看得出來自家公主還是沒有錯付人。
“他今日見到張榜禁列的名單就慌了神,姑娘你都不知道,從人群中擠着出去的,我還以為他又要跑,當時還氣氛的很...”
“原來他是去找寇丞相幫忙了,他竟認得寇丞相。”
李少懷從長公主府出去後去了陳陸陽家,覺得有些不妥,就拖了人捎信去了城西京郊給小柔,理清緣由的小柔這才釋懷,繼續默認着這個驸馬~
“寇準于她有恩,既是老師也是恩人。”
“小柔有些不明白,姑娘為什麽要瞞着真人身份,日後他總歸是要知曉的。”
有些事情只有趙宛如知道,有些秘密她知道就行,“你這麽聰明,猜猜。”
“額...”小柔伸出食指抵在側臉,眼睛打着轉,“我猜姑娘定然是為着真人好的,咱們只在暗中幫着他,是不想真人日後遭人口舌,也不想真人因為姑娘您是公主而自卑,而覺得他所得的一切都是公主您安排的。”
安排...趙宛如倒是沒有安排什麽,李少懷又不是那些個不學無術的人。
“不過真人又不是丁參知的四郎那樣不學無術之人,我相信不用公主他也能靠自己考取狀元的。”
“丁相公家的四郎?”趙宛如從小柔口中聽得了讓她心驚的話。
小柔點點頭,“阿柔也是今日聽別人在茶肆裏說的,丁家的四郎是個纨绔,年紀輕輕就整日流連煙花之地不學無術,昨夜好像因為聚賭回家後被丁參知打了個半死。”
趙宛如凝神垂下眼眸。
丁家有四個兒郎,除了長子丁邵文,她有印象的就只有四郎丁紹德。
起初丁紹德是個不學無術的混混,不知怎的翰林學士錢懷演竟将女兒嫁給了他。
趙宛如對丁紹德有印象不是因為他是丁家的四郎,而是因為他娶了李少懷的二師姐,錢希芸。
當時這個看似門當戶對的婚禮因為錢希芸的不願而鬧得滿城風雨,将剛中了狀元不久的李少懷也給牽扯了進來。
最後錢希芸還是嫁給了丁紹德,李少懷不但沒能阻止,還因此得罪了丁謂。
後來遭丁謂父子一同記恨,長子丁紹文娶了公主後,丁謂得以晉封國公,于是陷害李少懷,丁紹文又派人暗害李少懷将其膝蓋骨挖去。
自寇準被排擠走,呂蒙正病危,李少懷失去靠山,禍事接連再起,最終被人陷害入獄。
才有三公主趙靜姝不惜貞節來保他一事。
就在大婚三公主崩逝的那一夜,丁紹德也死了。
只是所有人都将注意放在了三公主趙靜姝的死亡上,一連好幾月。而那從未被人看好的丁四郎就此被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