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忍了

回到山洞時已是午後,風衷渾身酸痛,倒頭就睡,眼角餘光掃到軒卿的傷手還滲着血珠,只當做沒看見。

她本為主生之神,自然厭惡不惜命之人,虧她不惜以血救了這小子,他竟然有心自戕,自然來氣。

這一覺睡得極沉,後來實在覺得身上難受才醒來,入鼻便是一股腥臭味。她坐起來看了看身上,唯一這身獸皮做的衣裳沾滿了梼杌的血,現在已經風幹,粘在了身上,難怪這麽不舒服。

瞥一眼傀儡,那小子靠山壁坐着,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洞外天已經黑了,當空一彎新月,四下一片慘白的透亮。風衷站起身來,剛要掐指,聽見他問道:“你想幹什麽?”聲音還微帶嘶啞。

風衷不予理睬,默念口訣,軒卿立即拔蔥一般站了起來,一手攬住她,飛身出了洞口。

軒卿的內心是拒絕的,可是架不住這傀儡術的霸道,心比月色涼……

不久之後便落了地,眼前是一片山頭的頂端,因為天生下陷,裏面積滿了雨水,看起來像是一汪小池。

“妖獸都有靈性,喜歡聚集在水源處,只有這裏地勢高它們來不了,我平常都在這裏取水用,只是攀爬比較麻煩。”風衷終于開了口,口氣卻沒先前溫和了,這麽說的意思就是以後取水的任務都交給他了。

“……”軒卿蹙眉,若她身份沒錯,那态度驟變就一定是在氣他自戕一事。

風衷走去水邊,先彎腰撩水清洗了一下腳上的傷口,血跡溶到了水裏,水面竟生生漲高了寸許,她這才走入水中,至中央時水居然漫到了她的脖子,她将長發攏在一側慢慢清洗,斂着眸子映着月色,少女嬌媚,又揉了幾分端莊。

軒卿先前自殘失血過多,此時有些氣力不支,一邊喘着氣一邊将這場景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片刻之後驚覺自己居然大咧咧地看一個女子入浴,趕緊背過身去。

過了許久風衷才清洗完上岸,身上纏着的獸皮濕淋淋地滴着水,肯定不能再穿下去了。不過現在這都算不得什麽事了,她瞥一眼軒卿的背影,掐了掐手指。

軒卿額間一燙,自發自覺地轉身上前,以指沾水,搭在衣裳上催動術法,不消片刻整件衣裳便潔白如新,迎風獵獵。

風衷扯住他的衣襟,用力撕扯下一塊布來,瞬間暴露了他大半胸膛,錯落的新傷舊傷隐約可見,有的還在流血。她将那塊布披在肩頭,看着軒卿。

軒卿心裏哭笑不得,臉上卻是一片羞紅,倒是看明白了風衷的意思,手指點了點那布,頃刻便化作了她身上不大不小的一件衣裳,再朝自己身上一點,原本被撕壞的衣裳已經完好無損。

做神仙有諸多便利,比如衣服,天衣無縫,滴水作法便可煥然一新,且用之不盡,顯然風衷對這些再了解不過。

“看來你真的是種神。”

“還提什麽種神,我如今不過一介凡人,若非如此,你又怎會如此不服被我操控呢?”風衷冷哼,捧着衣裳去了山石後。

軒卿讪讪摸了摸鼻子。

據說種神是當初女娲大神以己身精血浸潤種子而生,女娲名為風裏栖,而她叫風衷,他怎麽早先沒想到這層呢?難怪他破不了額頭的傀儡封印,原來帶了女娲大神的血。

只是傳聞種神女體妖嬈,風姿卓絕,她怎麽會成了這樣一個凡人小姑娘?

三界之中一直有個傳言:誰能得到種神,誰就能留下後嗣。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被多少雄性觊觎着呢。

風衷很快就穿戴好走了出來,又指使軒卿變了鞋襪發帶出來,一件一件穿戴整齊,冷着臉還在生悶氣。

穿上天衣,人也更有靈氣了。軒卿不禁多看了她兩眼,結果發現她又在掐指念訣,接着人就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攬住她飛身往洞口方向掠去。

完了,他怎麽越來越像個傀儡了!

事實比他想的還壞,原先風衷對他萬分禮待、和顏悅色,可至此之後卻頤指氣使,似乎已将他當成名副其實的傀儡了。

托那塊梼杌肉的福,軒卿連着幾日未沒被指使出去覓食,但被指使做了夥夫。

“切些肉下來烤了,不要太老,也不要太嫩。”風衷躺在原本給他墊的那塊獸皮上,一手撐着額頭,一手搭在膝頭:“人間的火帶着濁氣,我要三昧真火烤的。”

“……”你咋不上天呢?

軒卿的脾氣太好,這樣也不會生氣,奈何分身的性格本體也無法控制,他就快憋死了!

算了,他自己也有責任,何況她是種神,忍了。他默默燃起三昧真火。

每日早上他要飛身去山頭上取來水供風衷洗漱,但凡她說餓了就要立即準備吃的。

他迫切地想要回到本體,可這日子似乎還沒個頭了。

風衷這幾日除了出山洞如廁之外,基本上就沒挪過窩,好吃好喝的,居然整個人都圓潤了幾分。

午後一覺睡醒,洞中果然又彌漫着一股烤肉的焦香。

她坐起身,火堆只餘殘煙袅袅,上方懸着的肉塊滋滋的流着油,那小子靠着山壁坐着,似已睡着,臉色蒼白如紙,搭在膝頭的手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泛着紅,大概是這幾日烤肉時被火灼了。

風衷取下肉塊,一口一口咀嚼,眼睛卻時不時往他的傷手上瞄。

梼杌肉并不算多美味,但這妖獸乃是上古四兇之一,極具靈性,食其肉對靈氣也有所助長,吃多了會有氣息順暢,精力充沛之感。她擦了擦手,朝軒卿走了過去,忽然捉住他的傷手舔了一口。

軒卿一下被驚醒,她立即甩開了他的手:“我只是試試靈力是否有所增長罷了。”

軒卿低頭翻了翻手掌,果然傷口開始愈合了。

“看來有用。”風衷朝外看了一眼:“今日天氣算好,你幫我出去找些東西來。”

眼見她又要施出傀儡術,軒卿嘆了口氣道:“我、我自己來。”

風衷要他找的是藤條,山洞中也有一些,但遠遠不夠。這種藤條生命力頑強,生長在人跡罕至之處,越是年代久遠韌性越強,但艱險之處她去不了,只有靠神仙之力了。

軒卿施法移來了一大摞藤條,洞中堆不下,只能堆在下方山谷裏。于是風衷每日除了吃喝睡之外又多了件事情幹,每天下去山谷裏處理藤條。

準确的說是軒卿處理,她只是指揮的。

這些藤條最後被用術法編織成了一個一個長圓高大的籠子,前口開闊,後口細窄,前後邊沿處都可以拉攏收住,好似魚籠子一般。

“你要捕魚?”軒卿覺得這麽大都可以用來捕鲲了吧。

“我倒是願意捕魚,那也得有魚給我捕啊。”風衷掐了掐指,軒卿立即帶着她飛身而起。

這次居然又飛到了那日撞見梼杌的地方。

穿過那片窪地,那裏的水還在,風衷往那幾棵快死的樹木後方走去,果然如她所料,越往深處走,腳下的土地越見濕潤,甚至有的地方還長了些許的草皮。

上次那小子在這裏引來了妖獸,她就猜想這附近是它們的盤踞地,那就意味着前方必定有水源。只要殺光這裏的妖獸,就奪回水源和附近的果樹,還有助于她修煉神力,簡直一箭雙雕。

她指揮軒卿将籠子挨個放在附近,自己就在籠子附近徘徊。

以前她在什麽地方待久了都會有妖獸尋來,她一直以為是巧合,直到上次發現那梼杌眼裏只有她,才明白可能是因為血脈裏的靈氣對妖獸們有吸引力。若當真如此,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妖獸被吸引過來了。

軒卿總算看明白她的目的了,“你好好地來捕殺這些妖獸做什麽?”梼杌肉吃上瘾啦?

風衷道:“這是我恢複神力的第一步,你照做就行了。”

大概上古神的修煉之法都比較奇葩,軒卿嘆息:“這附近的妖獸恐怕不少。”弦外之音是他會很吃力。

“沒事,我們籠子多。”

“……”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妖獸現身了,是只犼,陰恻恻地從側面繞了過來,狀如馬而有鱗,渾身雪白。

這也是吃人的玩意兒。風衷深吸口氣,小心挪動着腳步,忽然鑽進了籠中。

犼一見她動腳便追了過來,緊跟着她也一頭紮入籠中。

軒卿立即施法在其前後阻截,籠中的犼進退兩難,憤怒嘶吼,風衷趁機從細口處鑽出來,軒卿立即施法将籠子兩頭收緊。

風衷剛松口氣,忽聽頭頂似有嬰兒啼哭之聲,擡眼一看,一只蠱雕伸着利爪朝她撲了過來,看來是早就等着趁人之危了。

蠱雕似鳥非鳥,似豹非豹,獨角長喙,在天上是猛禽,落到了地面又成了兇獸。

風衷跐溜又鑽進另一只籠子,它追過去雙翅未來得及收住,無法進去,只能伸着利喙試圖去啄,但被趕來的軒卿一劍斬斷了半邊翅膀,一腳踹入籠中。風衷如法炮制,從細口鑽出,指揮軒卿收攏兩端封口。

不管什麽樣的妖獸,只要困在籠中就太好對付了,要除之輕而易舉。

首戰告捷,風衷喜不自勝,駕着軒卿回去的路上攀着他的脖子,難得露了個笑臉:“你看,你我合作多好,你非要尋死覓活的做什麽?”

軒卿無奈:心裏苦,可還不能說。

這方法實在是簡單易行,尤其是對付那些沒腦子的妖獸,簡直百發百中。風衷甚至為此研究出了各種各樣不同的工具,針對飛禽的一類,針對走獸的一類。

然後軒卿的生活變成了每日伺候風衷吃喝睡,做籠子,打妖獸。

而風衷要做的只有一件,指揮軒卿。

到後來捕殺的妖獸太多了,風衷甚至找了一處幹燥陰涼的山洞,把它們當做儲備糧一樣藏了起來。

“要不明天我們試試爆炒?清蒸也行吶!”這晚她舉着烤好的肉,居然開始點菜了。

“不會。”

風衷嘆息:“你們現在的小神仙竟連這些都不會了啊。”

“……”軒卿臉上竟被說出了赧然之色,心裏更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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