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因緣
“問問你們自己,到底是怎樣對待何袖這個女兒的?”事情已經告訴他們了,趙斐不想再和他們周旋,丢下這麽一句話,便推開了樓梯間的門。恰好與趙旻和趙知衍碰了個正着。
“你們來了。”趙斐似渾不在意,表現得很平淡。然後,也不管他們,直接朝電梯方向走去。趙旻和趙知衍立刻跟上。
“趙斐,我們需要談一談。”這還是趙知衍第一次聽到小姑這麽叫。
“那就進來吧。”
趙旻和趙知衍跟着走了進去。電梯門關上,密閉的空間內,三個人臉上表情都不太好。趙知衍心中有許多疑惑,關于小叔,關于何袖。
“小叔,你以前見過何家父母?”
“見過。”
真是言簡意赅。
“何袖的病情是真的嗎?”
“真的。”
“她還不知道?”
“是。”
三個回合後,趙知衍就問不下去了。小叔根本不想談論這個問題,再問也是枉然。電梯內更加沉默壓抑。直到下了電梯,回到辦公室,趙斐還是一副避而不談的樣子。
“你還是要去南美嗎?”趙旻才不管趙斐願不願意,她今天打定主意來見趙斐,就一定要有個結果。“何袖的事,你不想說,難道這件事也不想談嗎?”
“小旻,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談過了。”無論怎樣,趙斐對這個唯一的妹妹還是多了一份包容,對于她也從不呵責。
“可是我并不滿意結果。”趙旻不買賬。其實,這麽些年來,趙斐一直在國外,趙旻早已習慣。只是這次,他好不容易決定,想留在國內。可是,立刻又想要出走産。這一點,趙旻不想容忍,也不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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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決定,還是沒有變。”
“難道你想丢下這個攔攤子,讓我們替你收拾嗎?”趙旻質問道,“別跟我說,何袖自殺的事跟你沒關系,那不過是狡辯罷了。而且,就我看來,何袖患上多重人格分裂症也跟你脫不了關系。你丢下一走了之,如果她有個好歹,你難道要擔那個罵名嗎?還有,我們将如何自處?這些,你都想過沒有?”趙旻和趙斐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清楚地知道對方的弱點。趙旻很清楚,趙斐是一個不願麻煩、不願連累他人的人。如果不揪住這點,他就沒有顧忌;沒有顧忌,他會走得毫無負擔。可是,事情怎麽能這樣呢?趙旻實在不想看見這一切發生。
趙旻所說的,正是趙斐擔心的。沒認識何袖以前,他可以毫無愧疚地說,這跟我沒有關系;可是何袖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跟自己或多或少有些關系。可以說,與何袖的相遇像一個催化劑,催化了何袖的偏激與瘋狂。而我的即将離開更是給了她重重一擊,直接擊潰了她的神經,所以她才會絕望地想要以這種方式來挽留。此時脫身幾乎已經不可能。更何況,何袖現在就像受驚的小鳥,再也不能受任何刺激。
“小旻,我相信何袖。”
“可你讓我如何去相信一個不相幹的外人?”一向堅強的趙旻流着淚說道。趙斐即使再硬的心,也忍不住心疼。而且,趙旻還是從小和他心意相連的妹妹。趙斐不想讓她傷心。趙斐輕輕抱住了趙旻,安撫性地拍着她背,就像曾經還小的時候那樣。
“小旻……”
趙知衍見到小叔和小姑在一起的時間并不多,一來因為小叔經常在國外,二來小叔即使回國,也似乎刻意和家人保持着距離。小姑的情緒一向隐藏的好,平時一般很少見到她情緒失控的樣子。小叔表面上總是一副平淡的樣子,也不太愛親近人。像現在這種那個情景,趙知衍還是每一次見到,也終于明白了父母所說的雙胞胎之間的牽挂與靈犀。
“趙醫生,樓下的病房又鬧起來了!”小護士來得很快,說得也很快,幾乎是直接撞開了門,氣喘籲籲地說完了這句話。
情緒還未平複的兄妹倆聽到這句話,相互對視一眼,然後便毫不猶豫地出了辦公室。趙知衍無奈,只好跟上。誰都知道現在何袖受不了任何刺激,這個時候怎麽還火上澆油?
趙斐他們到達病房時,病房正處于一種膠着的局面。何家父母雙雙跪在地上,何袖張牙舞爪地站在床上,憤恨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趙知衍懷疑,若不是身邊有兩個人攔着,何袖一定會沖下來,狠狠地發洩自己的情緒。事情不難想象,肯定又是何家父母做了什麽,讓何袖再次受到了刺激,情緒失控了。
趙斐進來的瞬間就冷了臉,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誰,不作他人想。肯定就是那跪在地上的何家父母。“你們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跪在地上的何父身子一哆嗦,差點摔倒,何母及時扶住了他,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睛直視着趙斐,“我們在贖罪,請求何袖的原諒。”
“贖罪?贖什麽罪?”
何母語噎,随後立即反應過來,“沒有照顧好她,讓她受了很多苦。”說得似乎還很理進氣壯。
“還有呢?”
任誰都知道,現在趙斐的心情肯定不會好,說不定已經處在發怒的邊緣。有眼力的人都不會傻傻地往槍口上撞,但偏偏還是有不怕死出來作祟,“還有?趙斐,你別得寸進尺。你又不是我們家的人,憑什麽管我們家的事?”何父當然不是膽子大,相反,他很膽小,也有點怕趙斐。可趙斐一副想要為何袖讨回公道的樣子讓他很不爽,他們是誰?他們是何袖的父母,難道還會害她?
“哦,原來何先生是這樣想的。”趙斐沒有如人們預想的那樣發怒,反而平靜地說道。與這種人争執,不過平白浪費時間,趙斐還真沒心思與他繼續糾纏。
“不,我不要你們管,我就要他管!”
何袖的突然開口,讓房內所有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她。
何母下意識地起身,向前走了好幾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何袖,你在說什麽?”
“你們何時管過何袖?如果不是何玥足夠優秀,你們會管她嗎?何玥與何袖的童年都是不幸的,一個整天被迫學習,一個整天無人關心。何玥怕你們不高興,每天咬着牙學習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何袖像被遺棄的人,沒有人照看,沒有人關系,沒有人陪着說話。那時,你們在哪兒?…像你們這樣的人,永遠不會關心別人,只會想着自己。”
自進門來,趙知衍一直旁觀着。他知道,何袖的背後肯定有故事。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可這話,趙知衍卻覺得聽起來不妥。
“何袖,你到底在說什麽?”何父似乎被何袖的一席話給吓到了,面上有着明顯的驚恐。不同于何母,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痛的感情,只有純粹的震驚。
可何袖顯然已聽不進任何的話語。或許,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了。
“母親,你不要逼何袖。你們從小就忽略了她,她現在不想要你們了。你們就放過她吧,好嗎?”
“母親?她不配作母親!我才不會像姐姐,我不會任由你們擺布的。”
“不要提他們!”
“母親,不要把對我的期望強加在何袖身上。”
“我不稀罕!姐姐……”
“沒有他們,我照樣活得很好。”
“阿斐……”
“姐姐,你就把他讓給我吧,好不好?”
“你們都不要争了,他是我的!”
……
然後,聲音戛然而止。何袖即刻昏睡過去。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何袖身上時,沒有人看到,趙斐拿着注射針管走向了何袖。房間裏的鬧劇暫時告一段落。只是不知,若何袖醒來,她将如何面對自己的病情?經過剛才那場風波,何袖的病情恐怕很難瞞下去。
自進入病房後,趙旻同樣沒說話,甚至全程連表情都沒有一絲的改變,麻木地看着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小衍,走吧,明天還得上班了。”趙知衍回頭看了趙斐一眼,恰好趙斐回過頭來,趙知衍微微揮手,向他告別。趙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趙知衍這才轉身,去追趕趙旻了。
趙知衍回到家,心裏總不踏實,夜裏也是輾轉難眠。趙知衍拿出手機看了好久,最終還是放下了。其實他只是覺得心裏悶悶的,感覺透不過氣,想找個人聊聊天。這個人當然就是寧繁。但随即又猶豫了,所以最後始終沒有撥出去。
翌日,趙知衍上班時,在樓下又碰到了寧姝。寧姝這次倒沒有對他視而不見,反而禮貌一笑,算是打招呼。接着,二人一起向電梯走去。習慣了寧姝的針鋒相對,現在這樣,趙知衍反而覺得有點奇怪。電梯到了,寧姝和趙知衍一前一後地進入電梯。寧姝突然問:“聽說何袖住院呢?”
“嗯,何袖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
“你們是昨天回來的吧?”寧姝又問道。
“昨天上午到的,沒見過寧繁嗎?”
“那丫頭肯定躲在家裏睡覺,哪有空見我?”
趙知衍想到寧繁睡覺的樣子,突然笑了,嘴角漾起一抹溫柔,“也是,說不定還關掉手機,不讓人打擾?”
寧姝突然擡頭望向他,“趙知衍,我還是不贊成你們倆在一起。不要在我面前這樣笑!”
電梯的樓層到了,寧姝嫌棄地看了一眼趙知衍,便直接下了電梯。趙知衍不由自嘲,寧姝果然還是寧姝。
休一次假,玩得很開心,但後果往往是嚴峻的。那意味着你必須盡快調整自己,意味着你必須追趕上工作的進度,也意味着你可能需要加班。那時候,時間是最奢侈的。等到趙知衍結束手頭的事,稍微閑下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三天來,趙知衍根本無暇想其他的事,當然也沒有機會去見寧繁。所以說,他和寧繁已經三天沒見了。其間,甚至也沒有通過一次電話。這麽想着,趙知衍直接撥通了寧繁的電話。
“喂?”
“寧繁,我是趙知衍,今天我們一起吃晚飯。”
“啊?你說什麽?我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我手上還有一堆事。”
“你先忙,等會我去接你。”
“哦,好。”
寧繁答應後,便爽快地挂了電話。即使隔着電話,趙知衍似乎都能聽到,畫筆畫在紙上的沙沙聲,這說明,寧繁的确在忙,難怪說話時,總覺得她心不在焉。
寧繁剛挂斷電話,同事周鄒立刻湊過來,笑嘻嘻地問:“這誰呢,約你吃飯?”
“我同學。”寧繁手上的筆都沒停,眼神也沒離開過圖紙。
“只是同學?我看不像吧。”
“怎麽不像?”
“直覺。”
寧繁終于手中的動作,用筆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鼻子,打趣道:“你在想什麽呢?”
哪知周鄒卻湊得更近了,笑得神秘兮兮的,貼在寧繁耳邊說:“我在想什麽,你不知道?若你不知道,你打我幹嗎?”
“那我偏偏就不告訴你。”
“寧繁,你就跟我說說嗎?”周鄒竟然用起了撒嬌這一招。
“八字都沒一撇,說什麽,真的是同學。”寧繁覺得無所謂,本來就沒什麽不可對人言的,告訴她也無妨。
“你倒是坦蕩。”周鄒覺得十分無趣,問了這麽久,結果寧繁就只給了這樣一個答案。
在一旁聽了許久的趙旻走到二人面前,問:“你們還沒下班?”
周鄒立刻離寧繁遠些,端正地站好,恭敬地叫了聲:“趙總。”
相比周鄒,寧繁只是從坐位上站了起來,更為随意一些,“趙總。”如果在以前,寧繁肯定她會同周鄒一樣,屏氣斂聲,恭敬以待。那種敬畏更多的是屈服于一種表面權威,而不同于此刻,是從內心真正認可之後散發出來那種恭敬。
“作為老板,你們加班,其實我是很樂意的。只不過,凡事總要有個度,過猶不及就不好了。現在,該幹嘛就幹嘛去。”趙旻注意到,面對自己時,周鄒更為惶恐,寧繁則自然一些。幾天前,寧繁可不是這樣。趙旻幾乎立刻想到,恐怕前幾天趙知衍和寧繁一起出國了。再看向寧繁時,趙旻的神色變得更為柔和,“剛才不是說有約嗎?趕緊收拾一下,去吧。”
直到趙旻走後,周鄒才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拿上背包準備走人。“你在這等吧,我先撤了。”不過,剛走到門口,周鄒突然回轉過來,狐疑地看着寧繁,“趙總剛才對你說話時,神情可不一般啦,還勸你去約會,這到底怎麽回事?”
寧繁故意混淆視聽,“你怎麽知道她是對我說的,說不定是對着我們兩個說的?”
“有可能。”轉而一起,周鄒又覺得不對,“寧繁,趙總今天說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可不像會說這種話的人。”
“什麽意思?”
“趙總平時可是周末都待在工作室的人,怎麽會有勸人早點下班這種舉動?”周鄒越想越不對勁,
“好了,快去吃飯吧!想那麽多幹嘛,或許趙總只是一時興起。”寧繁真是服了她。平常總是這樣,愛胡思亂想。好不容易把周鄒送走,寧繁深吸一口氣,接着工作。趁着趙知衍還沒到,再做點事吧。
趙知衍正在去寧繁公司的路上,路上有點堵,趙知衍怕寧繁等急了,正準備給她打電話,手機卻先響了。趙知衍接起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趙斐疲憊的聲音,“小衍,你知道何袖的住址嗎?”
“不太清楚,不過明天我可以去查查,應該有記錄。”
“那好,查到之後,請告訴我。”
趙知衍這幾天雖然沒有時間去看何袖,但也能猜到幾分,恐怕何袖的情況并不太好,“小叔,怎麽啦?”
“小衍,何袖現在很不穩定。其間,又發作了好幾次,院裏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把她移交。”
“移交到哪?”
“小衍,你知道的,這種案例,并不是個人能做主的。”
趙知衍發現,小叔今天嘆氣的次數格外多,看來他為了何袖的事也是心力交瘁了。可是,事情發展的趨勢并不樂觀。也許因為受那通電話的影響,趙知衍在與寧繁吃飯時,心情也不算太好。
“寧繁,何袖的情況恐怕不太好。”
“怎麽啦?”
趙知衍這才想到,寧繁并不知何袖患了人格分裂症。“寧繁,何袖患有多種人格分裂症,現在她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了。”
寧繁目瞪口呆地看着趙知衍,這個結果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随即卻又心疼何袖,“明天我們去看看她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