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楊允之早就答應過韓韬，等到暑假時間，就會帶着韓韬和秦悅去南方一趟。不過他沒有料想的是，韓韬會在臨出發前給他丢出兩個不大不小的炸彈。

“你确定要帶上他們？”讓楊允之疑惑的是，來告訴他此事的不是秦悅，而是韓韬。不管怎麽看，這件事都像是秦悅才做得出來的，而非韓韬。

“嗯。”沒有過多的解釋這件事并非他的本意，韓韬只是一再跟楊允之保證，衛景和崔琪琪不是會壞事的沖動性子。而且有他在，定然會約束衛景和崔琪琪的行為，不會給運送隊帶來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也只好答應下來。”因着韓韬的保證，楊允之松了口，“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我只負責你和小悅的安危，他們兩個就......”

“這才是我來的目的。”盡管韓韬不想，卻不得不尋求楊允之的幫忙，“衛景和崔琪琪的出行，需要可信之人的擔保。”

“哦？我還以為你們幾個孩子已經把事情都商量好了才來找我的。”楊允之是真的以為，韓韬已經解決了所有問題。完全沒有想到他這邊剛答應下來，韓韬就丢給了他棘手問題。

答應帶上衛景和崔琪琪，與幫忙說服兩家父母帶上兩個孩子，完全不是同等概念。楊允之不認為他需要蹚這趟渾水，可又沒辦法忽視韓韬望過來的視線。

情不自禁的搖搖頭，楊允之雙手環胸，擡高了下巴：“你确定要自找麻煩？”

“嗯。”确實是自找麻煩，可小悅想，韓韬沒辦法狠心拒絕。

“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要是來找他的人是秦悅，楊允之絲毫不會覺得奇怪。然而來的人是韓韬，已然大大出乎楊允之的意料之外。然而，也正是因為來的是韓韬，楊允之才會格外的重視，“說吧，想要我怎麽做。”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足以将楊允之的立場表達的清清楚楚。聽到這裏，韓韬便知道了楊允之的态度。不再繞彎子，徑自說出了他的打算。

韓韬的要求說難不難，說簡單也委實不容易。無法否認，楊允之對韓韬的這兩位同學生出了興趣。一個鎮長家的兒子，一個校長家的女兒，都不是尋常人物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那麽巧合的恰好成為韓韬和秦悅的同桌，楊允之卻并不排斥這種可以交好的機會。更甚至，他對于去鎮長家這件事格外躍躍欲試。

有了楊允之出馬，韓韬的任務就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就得看楊允之會如何解決了。他能做的，僅僅是等着楊允之的回複。

韓韬再度回到面包店的時候，衛景和崔琪琪都離開了。秦悅本是老老實實呆在那裏看店，看到韓韬的身影立刻就迎了上來：“怎麽樣？搞定了？”

“沒有這麽快。”雖然有些不解秦悅執意帶上衛景和崔琪琪的原因，韓韬仍是如實給出回答，沒有為難，更沒有兜圈子。

“嗯嗯。有你在，我相信肯定沒問題。”秦悅毫不吝啬的沖韓韬笑道。

深深的看了秦悅一眼，韓韬沒有出聲，也沒再開口，徑自走向廚房。

換了平常時候，秦悅肯定會乖乖走向櫃臺幫忙收銀。不過今天，她顯然還有事需要解釋。

于是，她一言不發的跟在了韓韬的身後。

詫異的看到秦悅也跟着進了廚房，陶怡愣了愣。想着兩個孩子可能有話要聊，便也沒阻攔，将空間留給了秦悅和韓韬。

當廚房裏只剩下秦悅和韓韬兩人，秦悅小心翼翼的湊近韓韬身邊站定，視線落在韓韬揉面團的手上：“那個，我有話想要說。”

并未對秦悅的話給出回應，韓韬只是默默揉着面團，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明明沒有開口，秦悅卻是感覺到了韓韬在生氣。這一念頭閃過腦中，秦悅皺了皺眉頭，語速不自覺的加快：“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任性，沒有事先跟你商量就擅自決定是我不對。

不過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至于原因，很簡單，我想要借此機會加深跟衛景和崔琪琪的交情。”

再一次的，韓韬沒有應答。秦悅說的這個理由，他相信，但卻不認可。加深交情并不是非要這樣做，選擇一起同行的契機對他們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當然，另一方面，我也想要帶衛景和崔琪琪出去看看。有些東西，只有親眼看過，才能切身體會到當中的差距。衛景的身份不一般，身為鎮長家的兒子，他能帶給靈溪鎮的益處将遠遠大過弊端。同樣，崔琪琪能說服校長的底氣也會随着這次出行而奠定下來。”韓韬不說話，秦悅難免有些慌亂，繼續解釋道。

韓韬終于擡起頭，看向秦悅的視線依舊帶着冷意。一個學期下來，他對秦悅的了解遠遠大過秦悅自己。當秦悅絞盡腦汁的開始長篇大論，就是秦悅拼命找借口說服旁人之時。

被韓韬這樣看着，秦悅嘴裏未說完的話慢慢停下，再也說不出下文。她承認，她沒有說出最深刻的真正理由。但事實上，她已經盡可能的想要圓謊了。

只是面對韓韬，秦悅總是沒辦法堅持，不一會兒，就妥協了：“你也知道，咱們面包店在靈溪鎮的銷量全都壓在了學校食堂。想要做長遠生意，總得跟校長建立良好互助的關系不是？楊允之不會一直承包學校食堂的，當食堂再一次換承包商的時候，我希望那個人的名字會是‘韓韬’，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歸根到底，秦悅還是在算計。聽上去很自私，但卻輕而易舉點到了韓韬的內心最深處。秦悅對他的無條件信任，總是讓他不自覺的堅定步伐。然後，努力朝着秦悅的期許奮鬥，一步一步踩下堅實基礎。

“至于衛景，理由就更簡單了。我想不必我說，你也明白的。”因為是在韓韬面前，秦悅完全不用隐藏所有的真實情緒。就好像所有的負面情緒，又或者陰暗想法，只要說出來，就有韓韬為她排解。

不過秦悅說不出口的是，靈溪鎮鎮長很快就要換人做這一未知消息。她之所以此般堅持，不單單是想要通過此行讓衛景大開眼界，更是希望衛景的感觸能引導鎮長為靈溪鎮做出一些傲人的業績。待到那個時候，不僅能保證鎮長的位置，更能為靈溪鎮帶來切實利益。當中，也包括鎮西邊的開發。

“嗯。”韓韬終于點頭，繼續做着面包。至于他到底有沒有相信秦悅的解釋，又究竟相信了多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說服鎮長，對楊允之來說沒有想象的那麽難。衛景是兒子，本就該窮養。加之同行的還有年級第一的韓韬，鎮長對于衛景能有這一次的機遇很是高興，話裏話外都是對楊允之的真心感激。

沒有從鎮長嘴裏聽到太多不放心的叮囑，讓楊允之有些意外，同時也放下心來。好在鎮長不是不講理的，看來以後完全可以精誠合作，彼此雙贏的。

相比之下，校長這邊就不盡如人意了。有了鎮長的認可，楊允之以為校長很快就會被他說服。然而校長的固執，遠非楊允之可以想象的。

楊允之自己也是兒子，家裏對他向來放任，任憑他天南海北的肆意闖着，哪怕碰壁流血也只當是吸取教訓的必經歷練。鎮長對衛景也差不多是同樣的養育政策，可崔琪琪是嬌養的女兒，校長又是再頑固不過的文化人，話題剛說沒兩句就出了分歧，更甚至差一點就生了矛盾。

知曉再說下去恐怕會鬧出隔閡，楊允之适時打住話題，不亢不卑的告辭離開。

從校長家裏出來，楊允之失笑着搖搖頭，長舒了一口氣。盡管過程不怎麽美好，結果也不是他想要的，但不可否認，對他而言是省去了一個□□煩。

崔琪琪跟衛景不一樣，哪怕多帶兩個衛景，對楊允之來說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頂多路上多叮囑衛景幾句，讓衛景跟緊了韓韬，再幫忙多照顧照顧秦悅......哥們義氣也好，小男子漢的擔當也罷，楊允之都相信衛景肯定能做得很好。

然而，崔琪琪就不同了。跟秦悅一樣是女生，但卻少了秦悅的生活歷練。比起秦悅，崔琪琪被保護的太好，想必路上會諸多不适，屆時怕是誰也不想看到的畫面。崔琪琪自己不好受，他們這些旁人也各種不便，雙方都不會高興的。

楊允之帶回來的結果，秦悅并沒有覺得意外。扭頭看向韓韬，等着韓韬的決定。雖然她是想要帶上崔琪琪的，但如果韓韬不答應，她也不會堅持。無論任何時候，她都會無條件以韓韬為先。

楊允之的态度很明顯，帶上衛景沒問題，但崔琪琪可能會有些麻煩。想也知道可能會生出的不便，韓韬頓了頓，回視着秦悅：“應該不行。”

“哦。”比楊允之預期中要冷淡的反應，秦悅點點頭，“那就算了。琪琪應該也能理解的。”

就這樣？早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他幹嘛還費力不讨好的跑去校長家裏當說客？差點被當成拐賣人家寶貝女兒的人/販子好不好？楊允之無語的撇撇嘴，想要說什麽又在韓韬的眼神中噎了回去。

就算楊允之不想承認，但事實上對韓韬，他還是有些忌憚和顧忌的。明明就是個小男生，卻輕而易舉就壓制住了他，想想都覺得汗顏。不過，楊允之很喜歡韓韬，便也不介意這點不自在了。

崔琪琪最終還是沒能随行在列。在秦悅等人出發前，崔琪琪逮着機會悄悄溜出來了一次，很抱歉的告知秦悅，她沒辦法送行了。按着校長的計劃，她會比秦悅一行人要更早離開靈溪鎮，而且爸媽都會守在她身邊，她沒能拗過父母的堅持。

“沒關系的，總會有下一次的機會。這次就當我和韓韬先去探路，回來給你帶禮物。”如若可以，秦悅是想要帶上崔琪琪的。但各方面的條件都不支持，秦悅只好放棄了起先的念頭。好在衛景這邊沒出問題，否則她真該郁悶了。

“總覺得很不甘心。”難得的，崔琪琪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要是我爸媽也能像你媽媽那樣好說話就好了，連衛景爸媽也都答應了。偏偏就我爸媽不答應......”

“因為你爸媽太疼愛你了嘛！而且我們這次去的是南方，路途遙遠，确實存在危險。”拍拍崔琪琪的肩膀，秦悅笑着安撫道，“我媽是因為跟楊大哥很熟，又有韓韬在一旁盯着我，才勉為其難答應的。不然你以為我怎麽可能會被準許出門？咱們畢竟不是男生，跟衛景他們比不得的。”

“我也知道。”就是知道，才會妥協。但妥協不代表就沒遺憾，崔琪琪光是想想就覺得她日後肯定會後悔。

“那就等下次。反正我們早晚會長大，只是時間問題而已。”除了這些話，秦悅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撫崔琪琪了。

“只能這樣了。”抱着無法忽視的心情，崔琪琪提着秦悅送給她的面包，情緒低落的離開了。好吧，至少還有面包可以吃，聊以安慰。

一個清涼的淩晨，由楊允之領頭的運送隊踏上了征途。

“出發！”帶着對南方的向往和期待，衛景興奮不已的揮臂歡呼。

昏昏欲睡的靠在後排座椅上，秦悅實在不想搭理抽風的衛景。她昨晚睡得比較晚，今早又起床太早，實在打不起精神。

就坐在秦悅身邊的韓韬，不動聲色的伸長手臂，環住了秦悅。這樣的姿勢，會讓秦悅睡得更舒服點。

沒有避諱跟韓韬的親密接觸，秦悅眯着眼靠在韓韬身上，陷入沉睡。

“多大一點孩子，怎麽感情就那麽好？”看着韓韬對秦悅的呵護，再瞅見秦悅對韓韬的信任，楊允之酸酸的嘀咕道。

如果是清醒的秦悅，肯定會回答楊允之。但是換了韓韬，連看都沒看楊允之一眼，一只手擋在秦悅眼前，為其遮去了可能會刺眼的光亮。

同樣被引來視線的衛景聳聳肩，湊近了楊允之，悄聲回道：“他們倆在學校也這樣。之前不是這樣的，但是上學期開始，就突然變成這樣了。感情好的不得了，沒少傳出謠言。”

被衛景一個又一個的“這樣”逗笑，楊允之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衛景：“你确定是突然變成這樣的？毫無征兆？肯定不可能。”

“真的是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啊！我初一上學期也跟他倆一個班的。完全可以說，秦悅和韓韬是兩個極。韓韬就不說了，年級第一，老師心目中的寵兒。秦悅則是跟我一樣，學習成績不怎麽樣，就會貪玩的差學生。那時候的秦悅和韓韬，基本上沒有在公開場合說過話的。咱們班上所有人都能證明，他們在教室裏并不親近，出了校門也沒見有來往。如果不是這學期親眼看見，我真不相信秦悅和韓韬的關系能好到這個地步。”說起這件讓大家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不解之謎，衛景是最有發言權的。

旁人也許還能自我安慰說秦悅和韓韬沒那麽親近，不過是坐在一起才稍微多了來往。但是一整個學期下來，衛景絕對可以說，秦悅和韓韬的親近是誰也摻雜不進去的，是令人望塵莫及的要好。

“真的啊？那就奇怪了。”楊允之認識秦悅和韓韬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已經在一起了。那時候的楊允之就覺得，兩個孩子很要好，卻沒想到事實會是衛景所說的這樣。

“可不就奇怪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的功勞呢！因為坐前後桌，所以我的小集體政策非常完美的得以實施，咱們前後桌四人相處的很好。但是後來我就發現不對勁了。韓韬哪裏是跟咱們都要好？根本就是只盯着秦悅一個人。秦悅也差不多，雖然表現的沒有那麽明顯，但絕對是以韓韬為中心的。”據衛景的觀察，盡管有些誇張成分，但他說的也并非憑空捏造。

聽着衛景的嘀咕，楊允之來了興趣，打量秦悅和韓韬的視線着實光明正大。想當初他還覺得奇怪，兩家媽媽似乎不反對兩個孩子過于親密，莫非是達成了一致意見，準備來個親上加親？

但後來接觸多了，楊允之就知道，是他想多了。陶怡和吳桐都沒有往那方面想，是真的想要兩個孩子當兄妹的。

兄妹啊......雖然不确定兩位媽媽為什麽如此篤定就給秦悅和韓韬的關系定了位，但楊允之可以斷定，兩個孩子不是這樣想的。又或者說，事情的發展由不得人心控制，秦悅和韓韬之間的默契氛圍全然不像是兄妹的定義。

被楊允之盯着，韓韬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只是沒有回應罷了。楊允之和衛景的嗓門不大，但車裏的空間就這麽多，他怎麽可能聽不到？

沒有出聲辯解，并非認同兩人的定論。韓韬此刻的沉默，是源自他的自我質疑和深思。從何時開始，他和秦悅的關系落在外人眼中成為了不同尋常？而這種不同尋常，他竟然絲毫沒有覺得不舒服？

韓韬當然知道，秦悅在他心中是特殊的。然而他一直沒有想過，這份特殊到了什麽地步。

直到此刻面對楊允之和衛景的當面議論，他才開始正視他自己對秦悅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