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吳楠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無法反駁秦悅的話，卻仍是難以接受。即便秦悅說的是事實，吳楠也不想聽到。
吳楠高不高興，秦悅絲毫不在意。又或者可以說，吳楠越是不高興，秦悅反而心情越發愉悅。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寬容大度的性格，對吳楠做出的事情，她一輩子也不會介懷。哪怕經由時間流逝，所有人都慢慢淡忘吳楠犯下的過錯，她也勢必會記恨如初。
“秦悅，你真的覺得自己有那麽重要？如果真是如此，秦大海又怎麽會期待我肚子裏的孩子出生？你知不知道秦帆現如今是秦家上下的寶貝？就算我不被秦家認可又怎樣？我的兒子照樣打敗了你，并且成功取代了你在秦家的地位。怎麽？要不要也試試現如今你和秦帆，誰才是秦家的孩子？”吳楠又豈會輕易認輸？秦悅的話語尖銳，她的反擊也并非沒有力度。
“咱家小悅不稀罕！”吳家姑奶奶終于出來，聽到的卻是吳楠的諷刺，登時就怒了，“小悅是咱們吳家的孩子，才不稀罕當什麽秦家的女兒。你的兒子再有能耐，咱們吳家也不會認可。所以，幹脆抱着你的兒子去秦家搖尾乞憐的生活吧！不要再跑來吳家自尋其辱了。你，還有你那個兒子，一丁點也不受咱們吳家的歡迎。”
“姑媽！”不敢置信的望着不留情面的吳家姑奶奶，吳楠張大嘴，神情驚愕。再怎麽說，她也是吳家的女兒，跟吳桐是一樣的。為什麽大家都向着吳桐，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在她這邊？
“我不是你姑媽！”帶着些許怒其不争的意味，吳家姑奶奶抿抿嘴，“我沒有你這樣不知羞/恥的侄女！從今往後就當陌生人吧，不要再互相往來了。哪怕是當同一個村子的鄉親，也沒必要。”
吳家姑奶奶這樣說，便等同于斬斷了吳楠跟吳家的最後一絲牽連，震撼的吳楠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睜大了眼望着院子裏的一衆吳家人，卻發現大家都是一致沉默，無聲的認同了吳家姑奶奶的表态，吳楠一瞬間覺得她自己很可憐，忽然就有種想哭的沖動。
早在決定跟秦大海在一起的時候，吳楠就有想過很多人會不認同她的作為，更甚至會讨厭她。但是她不曾料到，真正遭遇所有人的排斥和抵觸，竟然會讓她此般的不堪重負。
秦家人讨厭她，吳楠姑且可以挺直了脊背假作無所謂。可吳家人竟然再也不肯接受她？難道他們非要将她逼上絕境才肯罷休？
“姑媽，我只是想要過好點，這樣有錯嗎？就那般天理難容？為什麽你們要這樣對我？我也是吳家的女兒啊！我也有權利得到幸福啊！”諸多難過和失望湧上心頭，吳楠啞着嗓音喊道。
“你還有臉哭訴委屈？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究竟是多麽的人神共憤？搶男人，還是搶自己親姐姐的男人，你心中有哪怕半點惦記你還是吳家人，你就做不出來這樣的舉動！小桐對你有多好，需要我這個親姑媽逐一列舉出來給你聽嗎？你們爸媽過世的早，要不是小桐費神費力的把你拉拔長大，你能長得這麽水靈，半點不知愁滋味？照我看，你就是被吳桐慣的太厲害，才會凡事都覺得理所當然，不懂得感恩……”只要一想到過往吳桐對待吳楠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疼愛，吳家姑奶奶就忍不住為吳桐不值。
吳家姑奶奶是親眼看到吳桐和吳楠長大的。對吳桐沒能完成學業的人生，她始終為之惋惜。要不是後來看到吳楠順利讀完中專，這份惋惜肯定會無限期放大。
本以為是寄托的存在，最後卻變成了從背後狠狠捅吳桐一刀的惡毒妹妹……這樣的反轉，吳家姑奶奶差一點點就接受無能的瘋掉。
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到像吳桐這樣一位好姐姐的。姑奶奶不指望吳楠對吳桐感恩戴德，但至少要記得最起碼的道義和廉/恥不是嗎？如果說一定要有個女人搶走秦大海，這個女人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就是吳楠。
姑奶奶的訓斥滔滔不絕，聽得旁人頗感解氣，吳楠卻是倍覺刺耳。她不是來這裏聽說教的，也不想聽這樣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全都是糊弄人的屁話！
那些話能讓她不愁吃穿？能讓她住進漂亮的大房子，生活安逸？不能。僅僅是圖個心理安慰而已，她不需要，也不在意。
想到這裏，吳楠不耐煩的打斷了吳家姑奶奶的訓斥，揚高了聲音：“姑媽，就算你想要訓斥我，也該先聽聽我今天的來意吧？你都不知道我是為什麽回來的，見到我張嘴就罵，對我難道就公平嗎？”
“公平？你還有臉跑來問我要公平？”吳楠的沒臉沒皮，姑奶奶今天倒是又一次切身感受到了，“我不管你是為了什麽事跑回來，我都懶得聽，也不想管。你愛怎樣就怎樣，只要不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求爺爺告奶奶的拜托了。”
不得不說，姑奶奶的油鹽不進讓吳楠覺得很挫敗。她也不想跑來吳家找不痛快，要不是被秦家欺負的太厲害，她哪裏需要找娘家幫忙出頭？
然而，吳家的态度讓吳楠心寒。這樣不靠譜的娘家，她到底還能指望什麽？等着看他們為了她去找秦家理論嗎？明明該是理所當然的事，為何此刻卻變得萬般可笑？
吳楠确實很可笑。至少在秦悅看來，吳楠的獨自前來無疑是找罵的作死行為。吳楠應該慶幸，因為是大過年的，姑奶奶心情還不錯。否則，被姑奶奶拿着掃帚掃地出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樣的場景，想必也很好玩吧？對于吳楠的狼狽，秦悅還是很期待的。
“姑媽，我今天本來是想把秦帆抱回來給你看看。怎麽說也是咱們老吳家的血脈，好歹該回來認個門不是？”深吸一口氣，不想放棄也沒有退路的吳楠最終還是咬牙堅持住了，“雖然知道姑媽可能會不喜歡見到我，但是孩子是無辜的。秦帆還小，什麽都不懂的來到這個世上，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也不該遭遇你們大家的厭惡和憎恨。他很可愛的，真的。”
“呵！他确實沒做錯任何事，但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孽。千萬別跟我散播你那套稚子無罪的理論，我不想聽。”沒打算讓吳楠有翻盤的機會，秦悅冷哼一聲，截住了話頭，“如果你說的那些全都成立，這個世上就不會有私/生子和私/生女一說。反正孩子都是沒錯的，只管生下來就萬事大吉？那整個世界不都亂了套，遍地都是可愛的私/生子？”
姑奶奶總歸是位老人家，拿孩子說事自然不失為一個萬無一失的切入點。不過前提是，秦悅沒有放大事情的嚴重性。
正如秦悅所料那般，她這邊話音剛落，姑奶奶方剛稍微軟化的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更甚至，比方才更為強勢。
差一點就落入吳楠下的套了，這種感覺讓姑奶奶覺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時刻被算計般，下意識的生出了防備和排斥。
姑奶奶的變化很是明顯，吳楠不由在心下大呼糟糕。連帶的，對秦悅越發怨恨起來，心底諸多咒罵。要不是秦悅在此，指不定她就能順着杆子往下爬了。這下可好，全都被秦悅惡意給破壞了。
故意的！秦悅絕對是故意的！對上姑奶奶的視線，吳楠只覺心底發毛，氣勢不自覺就弱了下來：“姑媽，不是秦悅說的那樣，真的不是。我只是想要帶寶寶來給您這位長輩看看，純粹發自真心，沒有絲毫別有目的的意圖……”
“行了行了，不用辯解了。你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已經被算計過一次，姑奶奶對吳楠的任何一個字都變得戒備心十足，前所未有的警惕。打斷吳楠的話，轉身就往屋裏走，“我還有話沒跟小桐說完，就不跟你站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姑媽，秦帆被秦家扣住了！”眼看着姑奶奶不再想要搭理她，吳楠不得不直接坦言相告，“他們不準我進門接回孩子，強行把孩子搶了過去！”
姑奶奶腳步頓住，轉過頭冷淡的看着吳楠：“那又怎樣？關我什麽事？”
“姑媽！您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是将您當成是唯一可以仰仗的長輩，才會找來的。在我心中，您是最可靠的長輩，是打小就疼愛我的長輩。因為有您在，我才覺得格外安心，我……”吳楠竭盡口才的想要說服姑奶奶，卻擋不住站在一旁的秦悅不斷潑冷水的拖後腿行為。
“簡而言之，就是來找人出頭呗！因為被秦家拒之門外，所以想要找姑奶奶去給你出頭？想的倒是好，不過你未免也太居心叵測了點。大過年的，是希望姑奶奶去跟秦家人發生沖突嗎？打架？還是吵架？再不然就是搶孩子？真是可笑！”秦悅雙手環胸，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舉動會不會招來吳楠的記恨，冷笑着嘲諷道。
“秦悅你給我閉嘴！”終是忍受不了秦悅的一再挑釁，吳楠幾步走上前，向着秦悅揚高了手。
“吳楠你敢！”不等秦悅躲開，姑奶奶就黑了臉，“你要是敢動小悅一下，我今個就讓你走不出清泉村！”
姑奶奶的威脅顯然有些誇大，偏生吳楠被吓住了。她是來找姑奶奶為她出頭的，可不想繼續交惡。想到這裏，吳楠牽強的扯起一抹笑容，對着姑奶奶讨好道：“姑媽，我不是……實在是今天的小悅太過分，半點規矩也不懂，也不知道尊重我這個小姨……”
“小悅的規矩是我教的，有什麽問題嗎？”吳楠似乎還沒有認清楚現如今的她在吳家的地位，竟然還有臉以長輩自居？姑奶奶簡簡單單一句話，立場鮮明的站在秦悅這邊，絲毫不在意吳楠該如何自處。
吳楠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恨不得不曾來過這裏。然而，不來是完全不可能的。偌大的清泉村，她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吳家。即便吳家對她的态度再差，她也不能真的跟吳家徹底劃清界限。不然，她在秦家面前就更加沒有底氣了。
“吳楠，你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吧？那就趕緊離開，別再站在這裏礙眼了。”姑奶奶再一次下達逐客令，說完不再給吳楠說話的餘地，加快腳步進了屋子。外面天氣很冷，見到吳楠更是心寒，還是盡快進屋裏暖和一下為好。
姑奶奶放了話，其他吳家人也不逗留，三三兩兩開始進屋。畢竟是大年初一，和氣生財，他們不會選在這樣的日子跟吳楠起沖突。若是損了新的一年的運氣，不劃算。
唯有秦悅，是最後一個離開的。又或者說，她根本不急着離開，只是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的等着看吳楠的笑話。
吳楠不是什麽性子柔軟的人。秦悅的所作所為，她從剛剛就一直記着在。此刻沒有了吳家人站在旁邊為秦悅撐腰，憋屈不已的她飛快的甩了一巴掌過去。
秦悅躲開了。別說沒人圍觀，即便是方才那樣的場景下，她也不會準許自己被吳楠打到。她固然會在外人面前假作可憐博同情，卻不會以自己受傷的方式來襯托吳楠的惡劣。這樣的回敬，對秦悅來說完全不必要。
吳楠沒想到秦悅會躲開，臉色微變，伸手想要去抓住秦悅的胳膊。
“吳楠。”秦悅的聲音很低，卻足夠清晰，“不要再自尋其辱了，你鬥不過我的。”
“放/屁！”不過是個小丫頭，她會害怕？吳楠不屑的爆了粗口，“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是吧？要不是我有心讓着你，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裏跟我得瑟？秦悅，你可別忘了，你跟你媽才是輸家，被趕出家門的可憐蟲！”
“是嗎？”并未被吳楠的話語激怒，秦悅動了動嘴唇，聲音依舊不大，“可我怎麽記得，我媽沒有輸呢？雖然是離了婚，可分的錢更多了不是嗎？以前還得把錢拿給秦大海用，還要經常接濟你，但是現在呢？只需要養我一個，多省事？”
省不省事，吳楠全然不放在心上。可秦悅提到的分家産事件，絕對是吳楠的雷區。轉瞬間變了神情，吳楠不再壓抑怒氣，露出了猙獰：“秦悅，你少猖狂！我早晚會讓你媽把錢原封不動的吐出來！一分錢也不能少，否則我就攪和的你們母女沒有安生日子過！”
“我還以為你此刻更需要在意的是怎麽從秦家把那個私/生子接出來？”沒有被吳楠的威脅吓住，秦悅撇撇嘴，“等你真的得到秦家的認可，再來跟我放狠話吧！否則，我一句話就能把你趕出清泉村，多麽的可悲？”
“可悲？誰？我嗎？開什麽玩笑？我有男人有兒子，有大房子有錢，哪裏可悲了？”不可思議的望着秦悅，吳楠的語氣帶上了冷嘲，“真正可悲的是你媽才對吧！婚姻沒了，家庭沒了，男人沒了，沾沾自喜的空守着那點不屬于她的錢，很驕傲？很自豪？給你媽帶句話，那些錢，都是我家秦帆的！”
秦悅笑了，笑的很冷，也很決絕：“你才應該認清楚現實吧！錢是你那個私/生子的？你可以這樣癡心妄想，但視線得放在秦大海的荷包裏才對吧？什麽時候開始，連我媽的荷包，也成了你的私有物？你倒是挺會來事，對什麽東西都自認為理所當然。但是，奉勸你一句話，貪心不足蛇吞象，早晚會把自己噎死的。”
“我不怕。”跟秦悅鬥嘴，吳楠越挫越勇，不認輸，也不退縮，“就算錢進了你媽的荷包，我也有的是本事讓你媽把錢還回來。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那些錢本來就是秦大海的，該留給秦大海的兒子，而不是你這個等同于賠錢貨的女兒。”
“從你這個同為賠錢貨的人嘴裏聽到這樣的話，我居然一丁點也不覺得詫異，這可真是讓我意外。”秦悅聳聳肩，雙手插/進荷包，徑自朝着門外走，“本來呢，沒打算去瞄一眼的。不過你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我再不做點什麽，豈不是太讓你失望了？”
發現秦悅往外走，吳楠本能覺得不對勁。再聽到秦悅的話，她更是心下不安，下意識就跟了上去。
秦悅的腳步不快，見吳楠跟着也沒停下，面帶微笑的走過半條村，來到了秦家大門外。
秦家門口是有人的。看到秦悅出現，紛紛都看了過來。更有甚者，熱情的跟秦悅打起了招呼。大人之間的事情，不該牽扯到孩子頭上。父母離婚，是秦大海和吳桐的問題。秦悅在秦家人心中，依然是他們秦家的女兒，不可能改變。
聽到有人喊她，秦悅絲毫不覺得意外。笑着走過去，一副什麽事情也沒發生般的跟相熟的長輩寒暄了起來。
因着秦大海和吳桐離婚，衆人對秦悅免不了就生出幾分憐惜，态度比之以往更加的慈愛。不過視線瞥見秦悅身後的吳楠，表情瞬間變得微妙起來：“吳楠，你怎麽會跟在小悅身後？”
這就是顯而易見的親疏區別了。沒有詢問秦悅怎麽會預見吳楠，而是質問吳楠為什麽出現在秦悅身後，擺明了就是沖着吳楠而去，甚至絲毫沒有掩飾對吳楠的不屑和怒氣。
吳楠很想反問一句“關你什麽事”，卻架不住此刻身處秦家地盤的尴尬。她還沒被秦家認可，跟秦家親戚的關系都很淡薄。萬一再度發生矛盾，只會弄巧成拙，委實不必要。
“因為小姨去了吳家啊！我就是被小姨叫來的呢！”秦悅假作不經意的回答，猶如一枚炸彈，為吳楠引來了秦家人的怒視。
“秦悅，你少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直覺不能繼續任由秦悅說下去的吳楠氣的直咬牙，伸手拽住了秦悅的胳膊。
這一次，秦悅沒有躲開，只是滿臉無辜的轉過頭，奇怪道：“不是小姨說，秦家搶走了弟弟，不準你進門，讓我來幫你把弟弟要回來嗎？怎麽？小姨不想見到弟弟了？”
“秦悅，你不要太過分，我什麽時候這樣說了……”如果此刻還弄不明白秦悅想做什麽，吳楠就白活了，連忙出聲想要為自己解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