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惠是幹什麽的,老娘們愛嚼舌根,也不避諱,這群孩子們心裏八成也都知道些。不過趙小梨實在是太優秀了,從小學到高二,她從沒拿過第一以外的名次,外加她性子好,長得漂亮,又有不少一路升上來的同學幫忙,說這事兒的人就少。
郁青也是土著,他爸剛升了學校的後勤科科長,媽媽在街對面開了個小賣部,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從小也是被寶貝一樣養大的,性子有些傲。但有第一就得有第二,郁青的成績不穩定,常年在年級前十晃蕩,但即便是她爆發一次,也就是個年級第二。更何況,還有人偷偷評了什麽校花。
沖突就在校花上。
趙小梨白淨而青春,郁青豔麗而奔放。
十七八歲的少男們,還不到欣賞性感的年紀,清一色的都投給了趙小梨,說郁青太成熟。
這話傳到郁青耳朵裏,她就說了一句,“花魁排名嗎?當然沒我的份了。”
她說話的時候,趙小梨也在。郁青還問了一句趙小梨,“你這也算是青出于藍了。”
趙小梨咬緊了嘴唇沒跟她吵,因為她知道,不能吵,她家的爛攤子,吵架了被人挖出來會是更不堪的存在,她轉身走了。
從那以後,郁青和趙小梨不對付,就成了衆所周知的事兒。
不過沒到周末,趙小梨就跟郁青見面了。半下午的時候,正在上生物課,班主任推門進來,跟生物老師打了個招呼,沖着趙小梨招了招手,“小梨,過來一下。”
趙小梨一臉茫然地走了出去,一出門就被班主任摟住了肩膀,好聞的香水味在鼻尖環繞,班主任叮囑她,“JC來了,你和郁青不是施校長的課代表嗎?想問問你們話。郁青已經在裏面了。”
她拍了拍趙小梨的肩膀,“問什麽你說什麽就是,沒事的。”
趙小梨哦了一聲,就被帶進了辦公樓。
去的是空出來的一間辦公室,趙小梨過去的時候,郁青正好從門裏出來,她剛剛生完病,顯然并沒有恢複,臉色蒼白,裹着厚厚的羽絨服,不過還是很高傲的樣子,兩個人擦肩而過,郁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副“我不認識你”的樣子,轉頭就跟二班的班主任走了。
小梨的班主任也氣壞了,沖着郁青忍不住說,“這丫頭怎麽這樣呢!”
然後門就開了,出來個三十來歲挺和藹的JC,沖着趙小梨揮揮手,“趙小梨吧,來,進來吧。”
趙小梨以為會是五堂會審,沒想到進去後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個穿着皮夾克的家夥拿着個一次性杯子在接水,大概聽到了腳步聲,他擡起頭來,露出了帶着酒窩的笑容,“哎,又見面了。”
是關也。
趙小梨的心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子輕松下來,甚至,她都能回應,“又見面了。”
那邊張戈關了門進來,一瞧這樣就推了推關也,“認識啊,那你一邊聽着去。可別忘了,我是擔了多大的風險把你弄過來的。”
關也将水杯遞給趙小梨,一邊吐槽,“明明是我代軍哥班,”一邊真坐在一旁了,顯然并不準備參與問話。
張戈是個挺和藹的人,就跟他的長相一樣,他讓趙小梨随便找個地方坐,然後就問她一些問題。“你應該知道我們是為施恩軍來的。施恩軍帶着學校領導到各班視察,走的時候叫你出來說了幾句話,他說得是什麽?”
“他說卷子他改完了,讓我明天一上學就去拿,他早自習講。”
“你跟他經常接觸嗎?”
“我幫他改卷子,統計分數,送作業,拿作業,挺多的。”
趙小梨有些緊張,雙手握成了拳頭,放在了膝蓋上。
張戈看了看她的手,安撫她,“不用緊張,就說說你知道的就行了。他身體怎麽樣?”
“一……一般吧!”趙小梨仔細想了想,“他有哮喘。”
張戈跟關也對視了一眼,“你怎麽知道?”
“他随身帶着藥,在課堂上吃過。”趙小梨挺迅速地回答,顯然是印象深刻地事兒,“他還犯過一次病,在家犯的,請了一個星期假,我們做了一個星期的卷子。”
“你怎麽肯定他是犯了哮喘?”張戈問。
“是……是陶慕說的。”趙小梨低頭小聲說,“他是校長的粉絲,天天叫校長老大,對校長特別關心。校長病了,他去看過,說是廖阿姨告訴他的。他回來就告訴所有人了。”
“所有人是指……”張戈沒說下去。
“就是我們班同學,還有他們那一夥校長的粉絲。”
趙小梨說到這兒,忍不住地問,“校長……是發病去世的嗎?”
“這個不能透露。”張戈站了起來,“不過如果你想到了什麽線索,可以跟我們聯系,就找關也吧,你跟他認識。”
但顯然,趙小梨并沒有什麽特殊的事兒告訴關也。沒兩天,JC似乎在校園裏就消失了,副校長餘中慈代理校長,學校裏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當然,也并不是沒發生。
聽說廖眉去了JC局,不過沒得到什麽答案,就被送了回來。
從此,施恩軍家門口的樓道裏,長時間的放着花圈,每天早上七點,趙小梨上學的時候,他家的大喇叭已經響了起來,都是些哀樂,等到下午五點放學,喇叭都不會停,兩家離得并不遠,趙小梨每天寫作業都伴着哀樂。
他媽師惠最近也蔫蔫的,一天放學的時候,趙小梨聽見她媽跟人打電話抱怨,“也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幹的事,到現在都沒破案,天天喪氣死了,他丫的聽着那玩意誰硬的起來?”
于是趙小梨路過施恩軍家的時候,就有種再多放點時間的想法。
廖眉放出話來——一天不找出兇手,她一天不停。
當然,還有餘晖。餘晖不知道如何知道了胡萍來過的事兒,專門趁着課間來找她。南中校花在趙小梨和郁青中間左右搖擺不定,但校草卻實打實的只有一位,就是餘晖。
長相帥氣,身高一米八二,體育場上曬出的古銅色皮膚,渾身上下飄蕩的都是青春期男孩的荷爾蒙。
他來的時候,整個班級的女生都沸騰了。
餘晖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絲毫不受影響,徑直走了進來,站到了趙小梨桌旁。趙小梨從作業本中擡起頭來,就看到了他微笑的樣子,“我有話跟你說。”
他說完就轉頭出了教室,似乎篤定了趙小梨能跟着他。
後排張菲菲的腦袋就伸了過來,順便推着趙小梨起身,“餘大帥哥來了,你還不趕快跟出去。我跟你說,你要是敢辜負他,全班女生跟你翻臉啊!”
趙小梨就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全班的女生都是一臉花癡的表情。
這種情況下,耍大牌就是挑釁全班女生,趙小梨很自覺地跟了出去。順帶看到了窗戶根一群小腦袋。餘晖還故意跟她們揮揮手,裏面尖叫聲一片。
等着趙小梨站定了,餘晖才回過身來,臉上還帶着未盡的得意,“胡萍的事兒真對不住,我已經找她說過了,她以後不會為難你了。小梨,出了這種事,你其實應該告訴我的,我也好最快過去保護你。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他深情款款,可趙小梨卻始終不懂,到底什麽地方讓他看上了。兩個人不一個年級,上下學也不在一起走,除了學校裏低頭不見擡頭見,平日裏沒有任何接觸。
應該說,互相認識而已。
但在這所曾經的子弟學校裏,大家其實都是互相認識的。
再說,他倆明顯風格不同。餘晖顯然是想當白馬王子的,可趙小梨覺得自己并不是灰姑娘,她是一株草,一顆豆,無論多麽險惡的環境,都能生根發芽,頂開所有的苦難,沐浴在陽光下,活下去。
“我覺得你最應該說明的是,我對你沒意思。”趙小梨慎重地遣詞造句,她畢竟還要考慮後面那些女孩的感受,輿論,永遠都是她最怕的東西,“我只想考個好大學,不想談戀愛,你不要纏着我。”
但餘晖卻是答非所問,“我是認真的,你相信我,我會保護好你的。”
他猛然撲上來,大力地抱住了趙小梨,體育場上撒熱汗練出來的肌肉,緊緊地縛住了趙小梨的雙臂,她甚至都不能動分毫。
餘晖在她耳邊說,“小梨,我是真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後面一片哨聲,不少人在起哄,“哦哦哦,答應吧,答應吧。”
趙小梨只覺得耳旁都是雜音,嗡嗡嗡地亂成一片,無數個聲音彙成一個,“小梨,我真挺喜歡你的,跟了我你以後就要什麽有什麽?蘋果手機,我給你呀。”
“你一個□□的女兒,還想立什麽牌坊,老子今天強了你,你出去哭破天也沒人會相信!不信你試試?”
“不就陪個人嘛?看上你是你運氣,你不去試試看?”
“不——”趙小梨猛然驚叫了起來,雙手拍打摳挖着那雙臂膀,“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瘋狂的拍打讓餘晖吓了一跳,他連忙松開手,“我放開了,放開了,對不起,對不起。”
張菲菲從教室裏跑了出來,一把扯住了趙小梨,狠勁地晃她,“小梨,你怎麽了?”
女孩子緊張後尖刺的聲音,仿佛是一根針戳破了那個最難堪的夢,理智漸漸回到了腦海裏,趙小梨慢慢地靜了下來。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走廊裏已經完全靜了下來,二班沖出來層層疊疊的人,塞滿了她的視線,每個人都是吃驚的面孔,還有餘晖那張不敢置信地臉。
餘晖已經被吓壞了,他站在一旁,有些抖索的問,“你瘋了嗎?”
趙小梨沒看他,轉頭回了教室。
作者有話要說: O(∩_∩)O~
謝謝石頭羊的地雷,╭(╯3╰)╮
☆、8
西市場旁,單宇臉色鐵青地看着前方的一家店面。
那是個內衣鋪,櫥窗裏挂着襪子內衣等小物件,只是大門緊鎖,門前已經落了薄薄的雪。
“你确定廖永在裏面?”單宇轉頭問關也。
上午的時候,關也偷偷去見了個線人。
隊裏對案件的分析,關也已經通過趙明明和張戈摸得差不多了。刑偵那邊确認,藥瓶上除了施恩軍,沒有其他人的指紋。但這點更加可以,一瓶不知道經過多少渠道的藥,怎麽可能這麽幹淨?
嫌疑人在再次舉報失敗的餘中慈和欠了施恩軍二十萬的廖永兩個人身上。
隊裏派了人,一方面去摸查餘中慈,另一方面,則是去搜索已經失蹤了的廖永。
關也插不上手,當然,單宇也不允許他插手,他只能通過自己。
關家是南城的坐地戶,更何況他家祖傳當JC,這塊地頭天生就比別人熟悉,人脈也自然廣。
廖永這個人他詳細的打探過。廖眉的父親十分重男輕女,廖永他是被萬千寵愛捧大的,從小慣得不像樣,但最出格的事兒,就是高中讓女朋友懷孕了。當時廖眉的父親還在實權位置上,不知如何協商的,據說是讓女孩打掉了孩子轉學了。
後來,廖父去世,廖家一落千丈,廖永學習不好毛病一堆,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在廖眉的資助下,開了家小店。怕是從高處跌下來的太狠,廖永店鋪的鄰居都說,“他不愛說話的,沒什麽愛好,原先天天呆在鋪子裏,最近兩年好點了,經常不見人,鋪子也不管。”
這樣一個人,為什麽需要二十萬呢!
這是關也的思路。如果他只掙錢不愛玩,他應該有存款,更何況,二十萬在這個中等城市,想要無聲無息的花出去,也是件難事。
可廖永沒買房也沒買車,那些錢在他賬戶裏放着。
錢放着卻寧願接受姐夫的咆哮,眼睜睜地姐姐婚姻的破裂,卻不願意拿出來,這顯然不合常理。守財奴?還是得了重病?關也卻想得更大膽,那個女孩回來了?甚至,那個孩子沒死?畢竟當年都是傳說。
女孩子卻不好找,這麽多年,又是這樣的醜事,肯定是千方百計隐瞞的。
還好,關也有自己的線人,足足三天才摸到了這個線索——女孩子确實回了南城,在西市場開了家內衣店,帶着一個孩子。廖永曾經在這塊多次露面,尤其重要的是,施恩軍死亡後,這家內衣店也關了門,旁邊的鄰居反映,曾經看見廖永進去,反鎖了門,他們沒出來。
關也昨天直接盯了一夜,果然,夜裏裏面就透出來絲絲的光,關也立刻就興奮了,等到了今天淩晨五點,有人開門倒馬桶,關也悄悄地辨認,的确是廖永。
關也不能随便抓捕廖永,可何況,他并非想要當個孤膽英雄,他只是想要成為單宇他們中間的一員,自然就打了電話,将這條線索報告單宇。
如今,單宇已經到了,關也很自信地回答他,“對,他就在裏面,我親眼盯着他倒完馬桶又進去了。單隊,咱們行動吧。”
單宇那張黑臉沖他微微一笑,還沒等着關也的嘴角咧開,他的臉就吧嗒一下落了下來,又成了那個黑面閻王的樣,他死死地盯着關也,沖他吼道,“你的卷宗整理好了嗎?抓捕?今天下班之前我看不到整理好的卷宗,你就基層當片Jing去吧。”
關也瞠目結舌,瞪着單宇試圖講理,“我找的線索,為什麽不讓我參加?”
單宇就一句話,“中午之前。”
關也還想再說,張戈已經撲上來,拽着他往回走,“行啦,老大已經怒了,等會兒你直接就片JING了。”
關也掙紮着被拖後了幾步,依舊不甘心,可又不能在這裏大吼小叫,他壓着嗓子問,“你就那麽不相信我能保護自己?”
單宇一把拽住了他的胸口,“我曾經相信過你爸,相信過你哥哥,我再也不相信了。”
張戈在關也耳邊勸着,“頭兒是好意,關也你別犯倔!”
關也直勾勾地看着單宇,單宇的目光堅韌而沒有任何改變,他漸漸地軟了下來,甩開了張戈,狠狠地看了一眼單宇的背影,轉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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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小梨一進教室,外面轟的一聲熱鬧起來。
她趴在桌子上,剛剛掙紮出了一身汗,将秋衣完全浸濕了,現在靜下來,只覺得渾身發冷。
雜七雜八的聲音傳了進來。“餘晖,你也有吃癟的時候?”“餘晖,這下碰到鐵板了吧!”
她聽見餘晖罵了聲“滾!”然後就沒音了,應該是走掉了。
很快上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陸陸續續跑了回來,教室裏先是噼裏啪啦一陣亂,随後就安靜下來,趙小梨也将腦袋擡了起來。
她沒往四處看,她不敢看,只能目視前方,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下學後,趙小梨低着頭,匆匆忙收拾了書包,第一個跑出了教室。
外面天陰着,又開始飄雪。風特別大,雪花混着冰碴子砸在臉上,生疼。趙小梨拽了拽毛衣的領口,匆忙向家的方向趕去。
漫天風雪中,大批量的學生在每個岔道口分散,一直走進小區內,走到那個已經敗落的灰白色舊樓下,已經是孤單一人了。
趙小梨的目光先看向了三樓,那裏黑漆漆的,林漢民今天是中班,下午三點到晚上兩點,對她最安全的時段。然後,她的目光才又往上擡了擡,看向了四樓他家的窗戶。
亮着燈,橘黃色的,最簡陋的燈泡照射出來的光芒。
但在這個雪天,仿佛能夠熔化冰雪。
趙小梨猛然提速跑着上樓,兩階一步,咬着牙齒,就像是身後有無數深淵,就像是前方有無數希望。一口氣,憋得心髒疼,終于到達了大門口。
老舊的黃色的木門前,她舉起了手,裏面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死鬼,輕點!”
“騷貨,你不就愛我這玩意嗎?怎麽,舒坦吧!”
聲音源源不斷地傳出來,伴随着遠處哩哩啦啦的哀樂聲,趙小梨慢慢地滑坐在門口的地上。她大口喘着粗氣,茫然地坐着。
許多事情在這一刻回憶起,譬如那些個無可依靠、求救無門的片段,但随後又被她狠狠地摁下。
不知坐了多久,渾身的血都涼透了,趙小梨才被背包裏傳來的震動驚醒。她連忙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活動着已經血液不同的腿,左右四顧着,邊開書包掏出手機,邊下了樓。
短信寫着,“那個人又約我了,咱們要加快了。”
趙小梨指尖顫了顫,回了個,“好。”
樓下的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映襯着整個天空都是亮的。
一輛車停在樓道口,裏面亮着一點星火,應該是有人在抽煙。
趙小梨抱着書包,站在樓道口,看着那輛車。
這裏實在是太貧窮了,樓上幾十戶人家,沒有一戶有車。而這裏又生活着太多的流氓了,沒有人敢在這裏停留。
車身被雪覆蓋,壓根看不出什麽。車裏的火明明滅滅,最終暗了下來。
車門打開,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趙小梨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中。
雪夜下,那個人站定,扭過了頭來,繞過了車子,向着樓道口走來。
有些眼熟,可更多的是恐懼。趙小梨扭頭向着樓道跑,只是沒跑幾步,就聽見後面的人喊,“哎,小梨,是我,關也。”
趙小梨站定了,扭頭去看。
那個人站在外面,雪地映襯着,正好能看見他的臉。
他笑着,嘴邊有一個小酒窩,是關也。
“你怎麽在這兒?”趙小梨小聲問他。
關也沒接話茬,“你怎麽這時候出門。”
…………
“那你要回家嗎?”關也摸摸腦袋,“我要吃飯,你要不要去?”
趙小梨抱緊了書包,回頭看看黑漆漆的樓道,點了點頭。
去的是很遠處的一家火鍋店。
大概是下雪天是最好的吃火鍋的時候,店裏格外的熱鬧。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七點多,裏面滿滿當當,食物的香氣和鼎沸的人聲飄蕩在火鍋店的空氣中,找座位的時候,趙小梨本來沒有感覺的胃忍不住餓了。
關也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可以透過落地窗看到戶外燈照射下飄落的雪花。
他點着菜,趙小梨不由自主地看着外面的雪花,孤孤單單的從空中飄落下來,最終和其他雪花聚在一起,落在地上,形成一層雪。
“吃牛肉還是羊肉?”關也問。
“都可以。”
“那就都要點,蝦滑和魚豆腐要不要?”
“都可以。”
“……”
關也放下菜單,無奈地去看趙小梨,“你這樣我可不點了。總要有點自己喜歡吃的。”
趙小梨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腦袋扭了回來,放在桌子上的手緊張的握成了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關JG,我不挑嘴的。”她想了想又說,“都很好,對我來說。”
飯店的燈光下,女孩子的眼睛特別亮,眼神中不帶一絲雜質,關也一下子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其實不挑嘴好,這樣健康。不過心情不好的時候,要吃點好吃的,這樣才能高興起來。就像我現在,特別想吃肉,所以我一個人能吃四盤牛肉,你不能跟我搶。”
“不搶,我不愛吃肉的。”趙小梨下意識的回答,卻讓關也哈哈笑了起來,嘴角的酒窩都深了些。“你還真可愛。那你要吃什麽,我看你也很氣,起碼兩盤牛肉的量。你在生氣對嗎?”
“我……”趙小梨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那裏依然下着大雪,“你孤獨過嗎?害怕過嗎?”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難過,“就像這些雪,雖然都是雪,可沒有一個是與你一樣的,它們仿佛湊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很熱鬧。可終究是不一樣的,沒人與你一樣,沒人知道你承受着什麽?沒人知道你在堅持什麽?”
關也心中一動,臉上一貫的笑容停了下來,酒窩也不見了。這個年輕的男孩注視着她,很認真地說,“我有,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O(∩_∩)O~
☆、9
趙小梨畢竟是個學生,回家無論如何不能太晚,關也掐着點,趕在九點之前,把車開到了樓下。趙小梨下車,這次關也終于問她,“我送你上去吧,送到你門口。那個林漢民……”
趙小梨想着聽到的屋裏的聲音,已經小兩個小時了,應該是結束了。林漢民其實上的是中班,這時候并不在,可她張張口,沒有拒絕,“好。不過,我不方便請你進門。”
關也利落地熄火下車,無所謂的說,“到門口就好。”
樓道裏的燈還是電壓不穩,明明滅滅的,将小梨和關也的影子拉得長長短短。關也四處打量着這裏,地上已經磨出鋼筋的臺階,已經上了鏽的鋼筋扶手,還有已經變成灰色的白牆——上面勾勾畫畫,粘粘貼貼,不是小孩子的塗鴉,就是小廣告,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跟施恩軍家完全是兩個世界。
“林漢民家住在哪裏?”關也突然問。
趙小梨又帶着他向上走了一層,三層,她指了指右手第二個門。大門緊閉,裏面沒有任何燈光透出來,“應該是上班去了。他在西郊的煤場當門衛,倒三班。”
關也點點頭,又跟着上了一層,就到家了。
趙小梨家在左手第四個門,朝北。沒有防盜門,只有一道已經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木門,下面八成是泡過水,已經漲裂開縫,透出裏面的燈光來。
關也站在樓道口,示意趙小梨敲門,他想看着趙小梨進去。
咚咚咚三聲。
裏面傳來慵懶的聲音,“誰呀,小梨嗎?死丫頭現在才回來!行了,趕快起來,死丫頭回來了,滾!”
罵罵咧咧中,大門猛然打開,披着襖敞着懷的男人沖出來,看到小梨又看到了遠處的關也,又停了下來,堵着門口沖裏面喊,“小梨交男朋友了,你還擔心她沒地方呆!她随你!小梨啊,這是去哪裏了。”他伸手去摸小梨的臉,關也沖了過來,擱在了兩人中間,拍掉了他的手。
男人掃了他一眼,八成是這小子一看就不好惹,竟然沒吭聲就拖拉着布鞋走到了隔壁房間,開門進去了,關門時還能聽見聲,“裝什麽裝!呸!”
這時候,師惠才披着衣服慢悠悠出來,她大片白花花的脖頸露着,一雙眼在關也身上打了個轉,“這是誰呀?”
關也連忙低下了頭。
“JC,路上看見我,送我回家的。”趙小梨直接上前一步,推着師惠進了屋,她扭過頭來關房門,門縫裏猶豫了一下,咬咬唇,沖着關也說了句,“謝謝,你趕快走吧。”
裏面的吵嚷聲已經傳出來了,師惠問,“什麽JC,什麽人能這麽好心,還送你回來。從哪裏勾搭上的,看樣子就是一般人,穿得不像是有錢的,你這麽晚回來,不是跟他睡了吧!”
趙小梨并不想搭理她,直接進屋。
師惠拖拉着鞋跟在她屁股後面,喋喋不休,“你到底睡沒睡啊,我告訴你,女孩子的第一次可珍貴着呢,你可別傻乎乎的跟了人家。”
趙小梨将書包放下,猛然轉過頭,挺稀奇地說,“你還在意這個?”
“那當然在意,你不知道,初夜一個一萬塊呢!可惜老娘早沒了。”師惠啧啧嘴,惋惜的說。
趙小梨一把将她推到了客廳的地上,沖着她吼,“要賣你賣!”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師惠哪裏想到會被親閨女推了,立時跳起來,沖着裏屋喊,“給誰不是給,與其給個傻乎乎的啥也沒有的小子,不如賣點錢,你不要上大學嗎?”
“你閉嘴!”裏面趙小梨發瘋地沖到她面前,“你是要逼死我嗎?你是要我現在死給你看嗎?”
師惠沒見過她這樣,這才諾諾的閉了嘴,迅速溜進了自己屋,關了門後才罵,“臭丫頭,學會裝瘋了。”
關也在門口站了許久才離開,他坐在樓下的車裏,一直看着四樓的燈光,煙一根一根地點燃,最終發動了車,向着西郊煤場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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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很快來臨,趙小梨他們已經是高二,平日裏周六都補課,只有周日那一天是休息的。陶慕将追悼就定在了這一天,高二一班的教室裏。
趙小梨到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有不少人了,大部分都是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女孩子只有郁青在,坐在教室的角落裏,靠着暖氣,懶懶的不說話。她的臉色依舊是蒼白的,看起來那場病并沒有好。
瞧見趙小梨過來,陶慕就迎了上來。
趙小梨不由盯着他身上套在羽絨服外面的白襯衫,“你這是什麽打扮?”
“這不是為了表示紀念嗎?我沒白衣服,先這樣穿着。”陶慕推着她往教室裏走,“郁青來了,你跟她坐會兒,我們一會兒就開始了。”趙小梨被他硬塞在了郁青身邊。
這家夥顯然是這次追悼的主要幹将,立刻又有人叫他,他便搖搖手走了,只留下了郁青和趙小梨兩個人。他們兩個一個長相清秀,一個長相豔麗,一個神情平淡,一個态度傲慢,明明坐在一起,衣服和衣服之間的距離不過幾裏面,卻仿佛中間拉着一道厚厚的幕簾,一看就不是一路人。
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陶慕在外面不時往屋子裏看,有時候還會說一句,“郁青,你身後有飲料,給小梨一瓶。”“小梨,你後面有蘋果,我買的,你和郁青吃。”
當然還有不少人也偷偷往裏看,但顯然陶慕的撮合是無濟于事的。
有人偷偷問陶慕,“他倆這是不會和好了吧!我看誰也沒搭腔的可能!”
“郁青那麽高傲,她肯定不會說話的。”“小梨脾氣倒是好,不過郁青的話太過分了,小梨明明不是那種人,肯定不會主動握手言和的。”
外面陶慕沒辦法,只能嘆口氣,順其自然了。
陶慕準備的環節挺多,有人在教室裏拉了橫幅,他們還在中間空出來的地方,用白色蠟燭,擺滿了一個大大的心形,陶慕還寫了篇文章。
很快悼念活動開始。
窗簾關閉,燭光燃起,屋子裏變成了溫暖的黃色。莊重的音樂下,陶慕站在最前方,慢慢地念着,“您是我最崇拜的校長,您從不拘泥于刻板的教學,而是致力于教我們做一個懂得分辨是非的人,懂得鋤強扶弱的人,懂得不與惡勢力低頭的人……”
趙小梨盯着那顆心,忍不住嘲弄說,“真是無知的青春啊。”
一直安靜的郁青,突然淡淡地應了一聲,“呵。”
作者有話要說: O(∩_∩)O~
☆、10
上午十點,關也才溜達溜達進了JING隊大門。
張戈戴着副大眼鏡從座位上擡起頭來,見到他就跟見到親娘一樣,直接撲過去了。關也被他那一頭頭油味差點熏死,直接将人推一邊去了。
“一身味!”他小聲問,“隊長呢!”
“在辦公室呢!”張戈拍拍屁股站起來,又湊過來跟他說悄悄話,“瞧着臉色就不好,你小子……”
“我說你就不能洗洗頭?”關也實在受不住,捏着鼻子說。
“我連夜加班,還要弄你留下的卷宗,你小子說尥蹶子就尥蹶子,靠,這會兒還嫌棄我了。誰說的我透露消息,你保證幫我卷宗整理的利利索索的?”他拍了一下關也的腦袋,“竟忽悠我!”
關也也有點不好意思,從懷裏摸出包中華來,直接塞他懷裏,“行了吧,夠意思吧。”
“好家夥!”張戈摸着那煙簡直是愛不釋手,“你小子從哪裏弄來的,提神醒腦好東西啊!”
“家裏人給的。”關也并不想多聊,他看向單宇的辦公室,“隊長怎麽說,叫我來幹什麽?”
“誰知道呢,大早上就出來問你哪裏去了。我看着臉色不好,昨晚跟廖永鬥了一夜,那小子油鹽不進,死都不開口。大家都不舒坦。”張戈說。
關也順便就擡擡頭,屋子裏空了一半,顯然都是休息去了,剩下一半都在幹活,不過各個臉上挂着大黑眼圈,一瞧就是熬了夜。
關也問,“廖永嘴這麽硬?人呢!”
“一句話不說。”張戈挺苦惱的,“這樣的我還第一次碰見,時間到了沒問出來,不放怎麽辦?行了,你趕快進去吧,隊長那邊等久了,更惱火。你可悠着點,跟他好好說,別犟,你也知道,他是為你好。”
關也點點頭,伸手撥弄了幾下頭發,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今天穿了件薄呢長大衣,除了紮眼點,沒什麽問題,這才過去敲了門。
裏面傳來沉重的一聲“進”,聽着是不怎麽高興,關也有點提心吊膽的推開了門。
關也對于單宇的情感,自然不是隊長和JING員這麽簡單。單宇是關也他爸的小徒弟,他挺小的時候,單宇就出入他們家了。當然,那時候單宇還年輕,臉也沒這麽黑,每次來還給他買根棒棒糖,馱着他出去顯擺去。這樣深厚的友誼,直到今年他進入XINGJING隊之前,還覺得“上司我很熟”是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