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悲在謝天盈的洞府裏賴了半天,哼哼唧唧不肯走。

謝天盈也樂得縱着這個小徒弟,看他趴在白玉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用手逗弄着水池裏的魚。

那魚兒瞧見水面上有動靜,以為是吃食,便美滋滋地游過來,然後又被莫悲大大咧咧拍打水面的動作吓跑了。

一會兒又游了過來。

莫悲瞧着也有趣,自己一個人樂了起來,旁邊的謝天盈就坐在蒲團上,卻一點正經樣兒都沒有,斜撐在矮桌上,看着徒弟的啥樣,也樂了。

“這魚真傻。”

“和你一樣。”

“哪裏一樣啦!我那麽聰明,就差一點點就考了秀才,可以進京趕考當官啦!”

莫悲人不大,脾氣卻不小。他挪了挪屁股,坐在師父旁邊:“要我說,師父才真的是傻呢?”

能不傻嗎!師娘給師父帶了那麽大大大個綠帽子,他一點兒也不知道哎!

莫悲悶悶不樂地想着,一擡頭,看見師父那張俊臉,更不開心啦。

師徒倆相識在天玄城的茶館裏。莫悲只以為謝天盈腰間挂着把劍,是什麽浪蕩俠客,可興奮了。

他讀書不行,可以拜師學藝,闖蕩江湖嘛,就巴巴坐到了謝天盈對面,請對方喝茶吃瓜子。

“………”謝天盈從小到大被讨好慣了,第一次有人拿這點小東西給自己賣乖。這人還特意囑咐小二堅果不要剝殼的,就為了省那麽點兒錢。

看見對方在自己和小二之間來回打量的眼神,莫悲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呀!他這幾天考秀才又失敗了,氣得爹娘不給他零花錢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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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看着謝天盈腰間的那把劍,細長低調,可純黑的劍鞘上不時有金色的紋路閃過,一看就是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好寶貝。對方修長而骨感的手敲了敲桌面。

“有何貴幹?”

“請你喝茶呀!”莫悲大大方方地說。

男人風流潇灑的桃花眼裏閃過一絲興味,勾起薄唇,笑着回答:“可我不喜歡喝茶呀。”

不喜歡喝茶你來茶館幹嘛,脫褲子放屁嗎?!

莫悲心裏撇了撇嘴,對這個一點兒也不正經的大俠很不屑。

可是他的劍真的好帥呀!

莫悲摸了摸自己的錢袋,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好,那我請你去酒家喝酒!”

謝天盈大笑了幾聲,用力拍了拍莫悲的背:“不用不用,走!我請你喝酒!”

直到莫悲稀裏糊塗跟着謝天盈上山的時候,他還和這家夥過着狐朋狗友的生活,現在都還沒完全轉過彎兒來。

“師父——”莫悲拖長語調叫道:“我想下山——”

“乖啊,好好下山幹嘛,別丢我們師門的臉啊!”

“我怎麽就丢臉啦!”

莫悲又不高興了。

“你先把基礎練氣口訣背好了再說。”謝天盈悠哉悠哉地說着,撸了兩把小徒弟的頭毛:“有空多背背書,別老煩你師兄。”

說起白烨那個大豬蹄子,莫悲更生氣了:“師兄他為什麽不理我啊!”

“你師兄都不理我,為啥會理你?”

“好好的白烨理你幹嘛!”

“我是他師父!!!”

哦,又把這事兒忘了。莫悲不甘心地趴在矮桌上,拱拱謝天盈的腰:“那你帶我下去嘛,我們下山喝酒啊。”

“本門派清心禁欲,滴酒不沾。”

這句話你那個字做到了啊,現在拿這句堵我!莫悲那叫一個

氣呀:“你不帶我去,我就把你下山逛花樓的事兒和師娘說!”

謝天盈一巴掌給小徒弟翻了個兒:“你就和霜庭說吧,要我幫你喊他過來嗎?”

“別別別。”莫悲慌了。他恹恹地趴了回去。師父和師娘相敬如賓,感情很好,他還不知道怎麽和師父開口說這件事。但不說的話,到時候被拆穿了,他可就完了呀。

他正糾結猶豫着呢,聞到一股桃花和面點的香氣,興沖沖地直起腰來。

是哪個人帶來了好吃的過來——

看清那個人是誰,莫悲又趴了回去。

柳霜庭端着盤子,朝他們走來。如果是女子的話,可真說得上是步步生蓮。他走到莫悲身邊,坐了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我給你做了桃花酥,嘗一下吧。”

柳霜庭的手一直很冷,冰涼的指尖劃過莫悲的後頸,他慌裏慌張的縮了縮頭,也不敢多說什麽,拿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口。

可真好吃呀!

酥脆的面皮包裹着香甜軟糯的內陷兒,咬一口,裏面還有一些堅果碎,正和莫悲的口味兒。

為了避嫌,他已經很久不吃柳霜庭的東西了。不過現在是在師父面前,不吃也太奇怪了,而且還這麽好吃!

等莫悲回過神兒來,他已經把一盤都吃下了肚子,柳霜庭和謝天盈正說着白烨的事兒。

“師兄要成親了?!我不同意!修道之人怎麽還能成親呢!”莫悲跳了起來。

謝天盈啼笑皆非,把小徒弟拉倒了自己身邊,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這叫道侶,我和你師娘就是這樣的。哎,這不是還沒定下來人選嗎,你別急啊。”

莫悲悶悶不樂地低下了頭,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又聽見柳霜庭說送他回去,就更委屈了。

這算什麽事兒嗎!

他不是上門來修道的嗎!怎麽媳婦要跟人跑了,還有這麽一個師娘!

莫悲吸了吸鼻子,心想他媳婦可疼自己了,等白烨想起自己是誰,就把這個壞師娘抓起來給自己抄書!

他想了一會兒,心情平靜了不少,也沒多做争辯的力氣,乖乖跟着柳霜庭回去了。

到了自己的洞府,柳霜庭看了看莫悲寒酸的小床,似乎有些不高興。

“我明天讓人幫你換一個寒玉床。”

“我才不要,睡起來冷死了!!”莫悲一口回絕,一點也不想承柳霜庭的人情。對方送他回來以後,也不急着走,就悠哉悠哉坐在桌前,喝起了茶。

這個人怎麽回事啊!

莫悲又氣又煩,語氣很不好地說:“喏,天都快黑了,你怎麽還不走?”

“你想趕我走?”柳霜庭溫溫柔柔一笑,莫悲打了個寒顫。當初師娘替自己出頭的時候,臉上就挂着這樣的笑容。

“随便你吧。”他小聲說着,縮進椅子裏。山上的歲月有些無聊,小少爺一個人的時候,常常覺着寂寞。

他偷看了眼柳霜庭,發現自己漂亮的師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莫悲吓了一跳,趕緊轉過臉不看對方。可還沒等他整理好思緒,就覺出一點不太對勁的地方來。

莫悲扭了扭身體,布料在他皮膚上刮擦着,帶起陣陣癢意,很快紅了臉,彎下了腰。

怎麽回事?莫悲輕喘着氣,看見柳霜庭向自己走來。他慌得不行,連滾帶爬逃走,可這種狀态下還沒走幾步,就被對方抱了起來,攬進了懷裏。

柳霜庭滿意地親了親莫悲的臉蛋,往小床的方向走去。

“你!!無恥!!混蛋!!你、你、你下藥!!!!”

聽見對方磕磕巴巴地罵自己,

柳霜庭笑了笑,動作輕柔地替莫非解開發髻。

“桃花醉,很厲害的**。師娘是為了你好。”他用手指摸摸莫非的下巴:“你不想死在床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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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嗎?莫悲?”

是……白烨!!!

莫悲第一次聽見從這個人口中傳來自己的名字,比他無數次想象中的還要動聽,他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就把身體撐了起來,跌跌撞撞就往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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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這兩個人的動靜不小,門口白烨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又響了起來:“莫悲?”

莫悲手指死死扣着床鋪,指尖發白。他多想開口和白烨求救,可這樣難堪的樣子誰想讓喜歡的人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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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莫悲有什麽事,白烨?”他清了清嗓子,揚聲答道。

柳霜庭開口的時候,眼神兒向下,瞥着莫悲。小可憐本來被自己折騰得夠嗆,剩下的那麽點力氣全用來掙紮了。可是現在,莫悲一下子就石化了。他好像是害怕慘了,整個人僵硬地蜷縮起來,屏住呼吸,脊椎骨無聲地顫抖着,——————————

太可憐了,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怕是從來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吧?

柳霜庭帶着一股心滿意足的憐愛與同情,無比溫柔地親吻着莫悲戰戰的後背。他的手指順着少年消瘦的下颚摸上去,強硬又粗暴地探入對方的牙關。莫悲把柳霜庭的指尖咬得生疼,————————

“別害怕,有師娘在。”柳霜庭親昵地說着,這句話在以前都是他用來安慰被其他人欺負的莫悲,如今落在這種處境,也是諷刺。

“昨夜師父找我說了道侶之事。”白烨在門外,也不催促,也不回答,語調平靜自如,與莫悲說着話:“他讓我考慮一下你。”

如果不是咬着師娘的手指頭,莫悲都能聽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白烨現在說得一切,在昨夜之前他都無比在意,可現在落到這個地步,莫悲只想讓對方趕緊離開,再也別和他在這種情況下說一個字。

“我回絕了師父。”

莫悲的喉頭**了一下,拼盡全力才把抽噎壓進了胸膛。他委屈極了,甚至比和柳霜庭相處還要委屈。被師娘強占的時候,莫悲生氣又害怕,只想把這人狠狠打一頓,臭罵一通,踹出房間。可白烨上門的時候,他卻只想縮起來大哭一場了。

為什麽自己會遇到這種事呢?

莫悲的眼淚順着下巴落在了床面上,他甩了甩頭,想着白烨那麽多年前只心疼自己的模樣,心裏悶得都要喘不上氣來了。

柳霜庭靠在他的後脖處笑了兩聲,聽起來很是高興,莫悲卻突然連和師娘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既然是你與我的事,那便不用師父轉達了。我說清楚最好。”白烨說完這句,安靜了很久,久到莫悲都以為這個人已經默默離開——

“你和師娘的事,我今日撞到了。看在師娘往日的情分上,就當不知。莫悲,你……好自為之。”

這下白烨是真的離開了,莫悲都能想象這個人頭也不回的模樣。這人怕是厭棄極了自己,居然和師娘茍且在一處?

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整個人脫了力,如果不是柳霜庭擡了他一手,就要重重地摔在了床面上了。

“你滾!!你滾!!!”

莫悲完全不在意會不會再被人聽見了:“白烨知道了,他知道了!!”

他嗚嗚地哭着,眼睛腫得完全睜不開了。和柳霜庭打太極的這麽多天裏,莫悲只害怕被兩個人知道,一個人是他心大的師父,還有一個就是白烨。

柳霜庭似乎還和他說了什麽,可莫悲也聽不見了,他的耳邊“轟轟”作響,整個世界在旋轉中寂靜,然後墜入一片黑暗。

莫悲終于在昏迷中解脫了。

他這一昏驚天動地,兩天後才睜開了眼睛,果不其然,坐在莫悲床頭的還是那個柳霜庭。

很久之前莫悲就覺着他的師娘似乎腦子有點問題,自己越讨厭他,這人越開心。現在莫悲睜了眼,看見了柳霜庭,差點又要暈過去,可柳霜庭偏偏笑着,說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你和白烨馬上要結為道侶了,這下不生師娘的氣了吧?”

莫悲瞪大了眼,心裏五味雜陳,可絕對沒有之前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有的高興與期待。他想開口問問怎麽會這樣,柳霜庭就主動告訴了他答案。

“是我和師祖求的,白烨他再也情願,也沒辦法違抗師祖的意思,不是嗎?”柳霜庭半眯着眼,他的眼睛如同他的人一樣,盛着一汪泉水,溫柔可人,莫悲卻被着汪水澆了個透心涼。

“師娘也和他說了。你和我有私情,就得找個人擋一擋風聲,既然白烨不在乎有沒有道侶,那就幫了這個忙吧?”

他本來還抱着最後一絲幻想,想着和白烨解釋清楚,想着和白烨求救,那個人一定不會至自己于不顧。可讓柳霜庭這麽一番動作下來,白烨怕是看見自己,就厭煩至極,怎麽還會聽自己辯解呢?

“柳霜庭!!你怎麽能這麽做!!!你!!你!!你太過分了!!!”

柳霜庭慢條斯理地挑了挑眉,摸了摸少年的臉,嘆了口氣:“師娘這是為了你呀,你不是很喜歡白烨的嗎?現在你得償所願,不開心嗎?”

“我要告訴師父!我要告訴師祖!你以為我就不敢魚死網破嗎?!!大不了我就回去!”莫悲一下子打掉了他的手,惡狠狠地吼道,柳霜庭還是不生氣,他食指豎在唇前,露出一個無奈的微笑。

“乖孩子,你最好什麽都不要說。你想掀了桌子,跑回山下當你的小少爺,師娘就只好讓你變成家破人亡,無依無靠的小鳥。”

柳霜庭越說,聲音越低,語氣越是柔和:“師娘從來都沒有過自己的東西,現在有了,也不知道怎麽做最好。有時候亂來,到時候讓你哭紅了鼻子,可就不好了。”

莫悲死死盯着這位美貌的男子,胸口的怒氣簡直要沖了出來。他只想把枕頭摔在柳霜庭臉上,然後找師父,或者随便誰都可以,揭露這個人的真實面目。莫悲死死拉着床單,把輕薄的面料生生扣出一個洞,最後用垂死無力的聲音問道:“你究竟想怎麽樣……”

“你乖乖聽話,師娘就什麽都不會做。”

柳霜庭執起少年的手,貼在臉頰邊上,蹭了蹭,滿足地眯起眼睛:“莫悲要當個乖孩子,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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