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滾!”

一個枕頭從屋子裏扔了出來,謝天盈輕巧地側身躲了過去,他聳聳肩,合上了門。看小徒弟生氣,倒是沒有強求再進去過。

莫悲的身體底子還行,卻也經不住兩個男人折騰,那日還沒入夜就病倒了,足足養了兩三天才緩過來。謝天盈不懂岐黃之術,便只能交予柳霜庭照看,這幾天裏,柳霜庭每天挂着個臉,沖謝天盈發了好大的脾氣。

他發覺莫悲之所以病倒,是因為身體裏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寒氣,侵害髒腑,偏偏柳霜庭對于岐黃之術也算不得精通,對此束手無策,每當心煩意亂之時,就轉頭兇了好一頓某人。

謝天盈知道對方是擔心,也沒把這種出氣筒的待遇放在心上。他坐在徒弟的床頭,看對方臉燒得通紅,嘴唇卻煞白,心疼又好笑。

明明在外面也沒過得什麽好日子,卻一門心思地想要出去,這是何苦呢?

小徒弟渾渾噩噩了好幾天,今日才徹底清醒過來,睜眼一看見面前兩個人,差點兒就重新氣暈過去,扯着嘶啞的嗓子,硬是把師父師娘趕出了門。

對此,柳霜庭只是冷哼一聲,轉身去藥房拿藥,而謝天盈在門外好聲好氣地哄了好半天,一進門,還是被毫不留情地砸了出來。

“怎麽,他還不願意讓你進去?”

柳霜庭回來後,看看站在門外的謝天盈,再看看滾落到地上的枕頭:“直接進去就是,他還能攔得住你嗎?”

“那你進去?”

謝天盈給對方讓了個位置,柳霜庭橫了他一眼,擡腳便走了進去。謝天盈在外面聽見莫悲生氣地讓師娘滾出去,然後不知怎麽地,突然就沒了聲音,只是傳來幾聲含糊的動靜,乒呤哐啷了幾下,安靜了下來。好一會兒後,柳霜庭才開了口,喊謝天盈進去。

“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莫悲捂着嘴,看師父拿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自己,惱了。

師娘簡直是一個臭流氓!見着他生氣!

這人看他生氣,居然什麽都不說,把藥瓶往桌上一放,自己吃了一顆藥丸,便親了上來。莫悲想掙紮,又抵不過柳霜庭的力氣,被對方親得暈暈乎乎,半推半就就把那顆苦藥咽了下去。

光光是這樣還不夠。師娘摸着他的臉,把莫悲按在床上,仔仔細細地重又疼愛了一遍,親得莫悲嘴是又癢又麻,喘不過氣來,這才松手放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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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爬起來,一摸嘴,腫了不少,氣得眼圈都紅了,偏偏師父還這個時候進來,故意問他:“怎麽了,嘴巴這麽腫,被蚊子咬了?”

“被狗咬了!”

莫悲惡聲惡氣地回答。

師娘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莫悲的耳垂,示意他不要亂說話,不然屁股又要遭殃了。

“對師父這麽兇,你也算是長進了?”

“你才不是我師父!”莫悲狠話一放,便看見謝天盈的眼睛冷了下來,他吓得抱着被子往後一縮,靠在牆邊上,才有了點勇氣:“師父才不會這麽對我!”

莫悲想起面前這個人是魔,悔不當初。虧他還想着入了魔的師父也是師父,還琢磨着和對方喝酒交流感情呢!好了,這下交流的可是太深入了,深入到他現在屁股還疼。

柳霜庭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道侶,往莫悲身前擋了擋。雖然這幾天裏,兩人算是和解了,可他還是不放心把莫悲完全交給謝天盈。

入魔之人就站在懸崖的邊緣,随時可能一步跌下無盡的深淵,柳霜庭可不敢拿莫悲去賭謝天盈的自制力。

他原本還覺着莫悲長得有些普通,人還笨,沒什麽優點,對于多年後自己看上這麽一個普通凡人多有腹诽,

可等香香軟軟的少年一吃進肚子,柳霜庭再也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還是能吃到的才是最實惠的。

謝天盈看小徒弟不怕柳霜庭,卻害怕自己,心頭更煩躁了。他心中升騰起一股壓抑許久的殺意——自然,他是舍不得動面前着兩個人的。畢竟這寥寥幻境,也只有這兩個人,是鮮活的人類了。

他想了想,咳嗽了一聲,臉色迅速灰敗下來,作出一副慘兮兮的樣子,湊到了莫悲身前。

“莫悲讨厭師父了?”

“你不要現在賣慘。”

柳霜庭毫不留情地選擇; 拉謝天盈後腿,一點兒同盟者的情誼都沒有:“莫悲,你別信他,他可是魔。”

“霜庭,你還真是無情。”謝天盈微微苦笑着:“你忘了,你我好歹也在這裏相處了幾百年。”

柳霜庭轉過了頭,對着牆邊翻了一個白眼。

他不記得,記得也不會怎樣。

比起天資高絕,怎麽追趕也難以仰望其項背的謝天盈,還是傻乎乎,由人捏扁搓圓的莫悲可愛得多。

柳霜庭有點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這個少年另眼相看了,大約是對方身上有股乖乖巧巧的氣息,不自覺地引着別人欺負他。

柳霜庭喜歡自己能掌控的事物。

“你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卻什麽都記得。”謝天盈嘆了口氣:“我困在這重複的這幾天裏幾百年,什麽都厭倦了。莫悲,你是我這些年來唯一看到不同于往日的景象,師父喜歡你,不可以嗎?”

“你才不是我師父,你趁人之危!”莫悲數落着對方的罪過:“師娘這麽做就算了,你也跟着這麽做!”

什麽叫我這麽做就算了?柳霜庭聽着就有些不爽,合着謝天盈在莫悲心裏還高自己一頭嗎?

這幾天是誰辛辛苦苦地照顧病人,查那些凡人醫書,調配藥品?他不敢信任門派裏的那些東西,什麽都自己親手操辦,結果這個小沒良心的就這麽說自己?

要不是看在莫悲身體還很虛弱的份上,柳霜庭真想讓對方好好加深一下記憶,想明白到底要聽誰的話。

謝天盈看莫悲毫無波動,苦笑了兩聲:“不過為師在徹底清醒過來之前——”

“徹底清醒?”

“當時你第一次見我時,我還不曾記得發生過什麽,被蜃的力量控制着,還以為什麽都沒發生呢。”

果然,小徒弟聽見這段話,臉色變了變。謝天盈看出來了,莫悲不一定會對自己這個魔有什麽憐憫之心,卻對謝天盈本人着實有些特殊的依賴。

他便是謝天盈,卻不是小徒弟心中的那一個。真可笑,他不曾想過,有一天居然要假裝自己。

“是呀,那個時候,師父就喜歡上你了。”

“你在亂說些什麽!”莫悲看看柳霜庭,忽然惱了:“你們把我當什麽了!你們不是夫妻嗎,怎麽能這樣!”

哦,原來莫悲不知道自己和霜庭的關系?

咦,自己不曾與莫悲說過與謝天盈的關系?

兩位修士具是一愣,他們對視了一下,再看看小徒弟。莫悲又氣又惱又是羞愧,眼睛瞪得铮亮。謝天盈看着看着,笑了。

如果不是看小徒弟一臉分分鐘要離家出走的表情,謝天盈還真想讓對方就這麽誤會下去。畢竟對方羞愧難當,又氣又急的樣子,還有點可愛呢。

“我與他不是那樣的關系。”

柳霜庭黑着臉開口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不曾與莫悲解釋過這個——那他在莫悲心裏成什麽了!玩弄小男孩的混蛋嗎?!

“我與謝天盈不過是朋

友,而已。”

他又毫不猶豫地給謝天盈插了一刀,恨不得把自己和對方摘得幹幹淨淨。

“當初霜庭是師門長輩安排于我的,只是我倆沒有那種意思,若是拒絕,日後還有的煩,幹脆答應下來,做一場戲給長輩們看。”

“什麽?師父師娘不是....”莫悲揪着被子,愣在了床上:“可是,可是你們明明感情很好啊?”

師父不曾說過這些,師娘自然也沒有。明明三人的關系都成了一股亂麻,都沒人和莫悲解釋過——那師娘為何掩埋這個真相呀,怕自己亂說嗎?!

柳霜庭皺了皺眉,他看莫悲一副茫然的表情,一陣煩躁

自己究竟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才連這件事都防備着莫悲,不願說?難不成他會錯了意,其實自己原本并沒有對這個小傻瓜動心?

可、可是現在他已經——對這個小傻瓜....

“那也不行,三個人,怎麽可以....”莫悲搖了搖頭,他在這點上出奇地固執:“何況,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師父師娘都是極出色優秀的人,如果不說那些強求的事,待莫悲也極好。

可這兩個人壘在一起,加在一塊兒,都沒有白烨在莫悲心裏的分量中。師兄是他的青梅竹馬,莫悲又記挂着許多年前的那件事,總覺着師兄如今失去記憶,自己也有一半的責任。

總之,還是那一句,拿不起,又放不下啊。

他低着頭,抱着膝蓋,縮成一團,不願再和師父師娘多說什麽。謝天盈輕聲細語地和徒弟說了會兒話,對方不曾再看他一眼,笑臉微微凝住了。他摸了摸少年的頭發,突然腦海中蹦出一個挺漫不經心地想法。

反正莫悲在外面也過不好,留在幻境裏,日子久了,也撐不住。與其讓對方這麽氣自己,還不如讓他和其他人一樣,變成一只魔的皮囊,對自己言聽計從,豈不美哉?

“師父,我又笨又蠢,還沒有本事,你不要喜歡我了。”莫悲埋着頭,小聲道:“我不想讓你難過。”

謝天盈的動作止住了。

——可惜,魔就是魔,他們是不會思考別人的喜怒哀樂,如同現在的謝天盈一樣。

莫悲若不是莫悲,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三人終歸是不歡而散。莫悲等着師娘師父都離開了房間,擡起頭,把下巴擱在了膝蓋上。

不行,這下師娘也靠不住了!他一定要盡早離開這裏,不然就完蛋了!

莫悲咬了咬牙,他現在能依仗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那把神奇又強大的蜃劍,而另一個,則是據說能吃好多好多魔,現在還在消化魔氣的小白虎。

莫悲看向還趴在桌上睡覺的小白虎,發覺對方的身形大了一圈。被他盯着,小白虎的尾巴尖兒拍了拍桌面,腦袋蹭了蹭爪子,看上去馬上要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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