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雙方對了接頭暗號,其實根本不需要,啞巴張往那兒一杵,實在是太如假包換了。那邊隊伍的首領——出乎黑眼鏡意料的——居然是個很漂亮身材非常好的女人。黑眼鏡笑着沖她吹了聲口哨,背後的老外挺不高興,那女人卻很開朗地回了個媚眼,走上來自我介紹說叫阿寧,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這次能請到二位業內的神人入夥,真是萬分榮幸。

阿寧笑得很媚很熱情,黑眼鏡反倒沒了興趣。美人嘛,總要欲迎還拒一點才有吸引力,太主動就沒意思了。

然後突然想到某位,忍不住苦笑一聲,那位爺啊,又冷得有點過分。

那幫老外各個訓練有素,特種兵的身材,黑眼鏡和張起靈站在他們身邊,看起來簡直像兩個發育不良的小孩。于是趁阿寧不注意,有不長眼的黃毛想過來示威,被黑瞎子砍手啞巴張扭脖子,倒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剩下的人立刻就老實了。

他們坐了車,一路駛向新疆,卻在一進烏魯木齊的地方就兵分兩路——大部分人、包括阿寧,繼續按原計劃進戈壁;只有黑眼鏡和張起靈兩個人,要先去格爾木市拿一樣東西。前天阿寧在車上給向導打了電話,說沒這樣東西,誰也進不了塔木駝。

黑眼鏡跟阿寧笑道:“美女,你就這麽放我們跑了,不怕我們再也不回來?不然你也跟着一起吧。”

阿寧也笑道:“您真會開玩笑,就算您跑了,張先生也絕對跑不了。”

黑眼鏡看看一邊的張起靈,一臉心無旁骛的樣子,心裏嘆了口氣想這啞巴的面癱真是天然好僞裝,要是這美女知道自己和張起靈都是別人安插的內應,不知道會作何表情。

和張起靈并肩而行是一門藝術,訣竅就在于當他不存在,因為如果你膽敢多花一絲一毫的心思去揣測他在想什麽、有沒有在注意你、他是不是想說話,都會被逼瘋。黑眼鏡試了幾次便知道,饒是熱情友善如自己,也別想和這啞巴有一絲一毫的唠家常。

于是他們一路無言,直走到一座破舊無比,上了鎖的老房子,從外面看像個集體宿舍、或者是老病房一類的地方。不過不管是哪裏,都肯定已經非常久沒有使用過了,因為那鎖上都是厚厚的鏽跡和灰塵。

黑眼鏡呵呵一笑,伸手就要扭那把鎖,張起靈卻很意外地擋下他:“別碰。”

黑眼鏡看看他,遵命把手放下了。啞巴張說話的時候,別問為什麽,照做就可以——除非你想費力和他打一架。黑眼鏡顯然懶得跟張起靈發生任何沖突,這一趟,他是拿錢辦事。

所以他們從圍牆翻了進去。一進了院子,張起靈的表情便和方才的木呆呆判若兩人,他像一只巨大的夜行動物蟄伏在那裏,戒備的眼神審視這院子裏的一草一木,時不時還有少許迷茫的神色一閃而過。

黑眼鏡在一旁默默地旁觀,只覺得越來越興奮。看來這一次,不光是解連環有所圖謀,連無牽無挂的啞巴張都被卷了進去。他們要去的地方,一定不簡單。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裏有某種潛藏了很久的饑渴被呼喚出來,那是一種對危險的極度渴望,讓渾身的骨節都在咯咯作響……

張起靈沒有在院子裏呆多久,而是迅速按照阿寧出發前的指示,進了一間地下室。裏面伸手不見五指,一進去黑眼睛立刻嗅到一股很不好的味道,不是腐臭之類的,而是他無數次在墓裏曾經感受到的,名為“死亡”的氣息。

黑眼鏡小聲道:“啞巴,我們得快點走。”

張起靈點點頭,點了個火折子。這房間的中間有一口巨大的棺材,黑眼鏡看見這擺設,覺得似曾相識,像解家分家那間地下室。但是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因為他看見房頂上,悠悠垂下一縷長長的黑發,輕盈動人,宛若在水中漂浮。

張起靈立刻把火折子滅了:“有個禁婆在這裏,你快點下去,我在上面看着。”

黑眼鏡呵呵一笑,正和他意,下去看看有什麽東西總比跟女鬼糾纏好玩。于是他發力去推那具棺椁的蓋子,棺椁是石頭打的,很沉,黑眼鏡勉強推開可容一人穿過的縫隙,就聽見黑暗中,張起靈好像已經跟那禁婆纏上了。他蜷起身子跳了進去。

棺椁下面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石室,裏面亂七八糟擺了許多雜物,黑眼睛沒有帶任何照明用具,只能用手摸索。很多灰,還有些粘膩膩的纏在手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很不舒服的感覺。這時,外面又傳來些許異樣的動靜,好像還有人說話,然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黑眼鏡屏氣凝聽了一會兒。他不擔心啞巴張會被一只禁婆幹掉,他怕的是來點什麽意料之外的東西,比如突然沖進來一隊人民警察之類的……但是手上的動作沒停,很快,他就在那一堆垃圾中間,摸到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黑眼鏡咧嘴一笑——真的在這裏。

還不等他得意,就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沖着他的臉撲過來。黑眼鏡險險一躲,地下室狹小,腦袋在牆上磕了個結實,差點磕碎他引以為豪的眼鏡。他揉揉腦袋,慶幸地傻笑,剛才居然吓出一身冷汗,還好懷裏的寶貝沒壞。

他鑽出地下室,剛探出腦袋,就看見兩雙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一個不用說是張起靈,另一個——黑眼鏡就瞥了一眼,判定為“無害”後就懶得再看第二眼。他揮揮手裏那個大盤子,笑道:“到手!”

張起靈眼鏡亮了一下,立刻道:“——我們走”

黑眼鏡抱着盤子剛踏上出地下室的樓梯,就聽見外面有動靜。他低低罵了一句,不是真的來警察了吧,然後就開始跑,張起靈很快追上了他。他們一路跑出房子,沖進院子,翻過圍牆,黑眼鏡才發現那個不速之客居然也跟着他們跑了出來,更奇怪的是,張起靈沒有一點意外,看起來還是熟人。

黑眼鏡在小巷子裏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小子追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都白了就是不撒手;再看張起靈,雖然面無表情跑得飛快,但總給後面的人留了一些餘地。憑他們倆的速度,要甩掉那個小跟班簡直太容易了。但張起靈既然有意放水,那麽黑眼鏡也樂見其成。于是他呵呵一笑,一路沖進了阿寧安排好等着他們的車子。眼看那人就要跟不上了,黑眼鏡似是無意地碰了一下車門,就這一下子的功夫,那個小跟班一頭栽進了車子裏。

張起靈看到黑眼鏡的小動作,眼中很少見地顯露出幾分不滿的神色。黑眼鏡很無辜地把臉撇開。

他看一車人瞧那不速之客的眼樣子,覺得自己剛才還是做對了。因為這人,好像跟一車人都認識,還蠻熟的樣子。

那人喘夠了氣,用一種十分驚愕的眼神把車裏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然後突然開始發飚——“你們這幫驢蛋,誰能告訴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黑眼鏡差點爆笑出聲。

這一幕實在是太喜感了,對于唯恐天下不亂的黑瞎子來說,實在是很好看的一出戲。

于是阿寧帶頭,車上的人開始和那不速之客你一言我一語對上了。那人好像姓吳,黑眼鏡一聽到這個姓氏就想起吳三省,或者該叫他解連環呢?張起靈的态度最值得推敲,好像又着急他一頭闖進來,又擔心他被卷得太深,遮遮掩掩的。黑眼鏡一路觀察着,覺得這是個關鍵人物,以後有機會,或許該多套套近乎。

很快,他們就到達目的地了。早先到達的車隊已經在那裏駐了簡易的臨時營地,看到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整支隊伍都沉浸在歡樂中。除了吳姓小子——他堅持不肯回城去。

把張起靈丢在那裏對付,黑眼鏡跟着阿寧出來,張口就問:“那個人是誰?”

阿寧一愣,笑笑道:“不是誰,以前見過的人。”

黑眼鏡笑道:“沒那麽簡單吧?看他的樣子,怎麽這也是跟你們同生共死過。你不說也可以,我直接去問他。”

阿寧沒辦法了,只能交待:“他叫吳邪,是吳三省的侄子。”

“哦~”黑眼鏡笑着點點頭,果然沒猜錯。

“但他完全是個門外漢,對我們在幹的事,完全一無所知。”阿寧急忙解釋道,“就是身份特殊,又比較倔……我一會兒再勸勸他,叫他別搗亂。”

黑眼鏡呵呵一笑:“那倒不用,帶上他,沒準兒張先生還能更專心幹活呢。”

“嗯?”

“他們看起來是好朋友不是?”黑眼鏡沖那邊一努嘴,笑道,“交情匪淺吧?”

“哎呀……這……”阿寧頭痛地笑。

最後,在吳邪的堅持下,他還是留下來了。反正隊伍裏這麽多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生死各安天命。更何況黑眼鏡覺得只要啞巴張在,吳邪小朋友丢不了,呵呵。

夜幕降臨,氣溫随之降到冰點。大部分人都鑽進了睡袋。頭頂是璀璨至極的星空。溫暖的星光下看來,白天那些猙獰可怖的戈壁山石都變得柔美些了。

黑眼鏡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岩石上,把玩着手中的對講機。四周靜悄悄的,只偶爾有些許磨牙和夢話的聲音。他睡不着,他的心裏滿滿被明天将要經歷的冒險填充,興奮得合不攏眼,許多年來,已經很少有能讓他覺得刺激的事了,這種熱血沸騰的感覺,真是久違而又令他振奮。

不過這樣自顧自high了一會兒,他又覺得有些落寞。極度的興奮之後,好像總缺了些什麽。

于是黑眼鏡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個手機,拿着看了看,待想要撥號,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號碼。

何等可笑,朝夕相對了這麽多年,連個號碼也沒留過。因為當初根本不曾想過會分開吧。

于是就在黑眼鏡一臉蠢相沖着手機發愣的時候,自作主張留下來的吳邪恰巧路過。黑眼鏡立刻叫住他:“喂!”

“……叫我?”吳邪滿臉不确定。

黑眼鏡嘿嘿一笑:“不叫你難道叫鬼?”

吳邪一臉鄙夷的神色。

這表情和某人有幾分相似,黑眼鏡笑着揚揚手裏的手機:“你會用麽?”

“用當然沒問題,只要有電。關鍵是要知道對方的號碼啊。”

黑眼鏡笑着點點頭:“嗯,我就是不知道號碼。”

不知道你點頭個屁,吳邪心裏罵道。“那……你知道他工作的地址麽?有個單位的名字也好查。”

黑眼鏡想了想:“戲園吧,北京的,最大的那個。”

“哦,梨園啊。那就好辦了,這種地方,至少訂票熱線是一定有的,你打114問問。”吳邪想這人瘋瘋癫癫的,随口敷衍道。

黑眼鏡笑着把手機遞過來:“我不會,你來。”

……瓦日,你那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是想怎樣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