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随着年齡的增長,小姑娘已出落大方,亭亭玉立了,也不像兒時那樣毛毛躁躁。如今的她可以拿着手絹坐在院裏繡上一整日,提筆落筆間竟有了狐仙的神韻。
少女的羞澀讓她不再那麽肆無忌憚,她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提着裙子滿院亂跑,說上樹就上樹,也不會抱着他的脖頸撒嬌。更不會在打雷的晚上,偷偷溜進他的房間,鑽進被窩,要他哄自己睡覺。就連閑暇時,帶她去登山,他朝她伸出手,她也只是拉着他的衣袖就紅了臉。
小九還時常拿小時候的事去揶揄她,她氣得擡手想打他,又自覺不好地收回手,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
書法課上,狐仙握着她的手要教她寫字,她被握着的手輕輕發顫,筆墨點落在宣紙上,暈開了花。
他以為她生病了,冰涼的手附上她的額頭,她捉住他的手腕,說了一聲抱歉就跑回了閨房。
中午她以沒胃口為由拒絕用餐,心裏煩悶,她在房內踱步,腦海裏全是狐仙平日裏教導自己的模樣。她撫琴作畫,他就一旁吹笛研墨。奇怪,明明是小時候有那麽多次肌膚之親的人,現在怎麽會不好意思了呢?
她坐在桌前,看着自己繡的荷包發呆,這個荷包繡了十日有餘。每一針每一線都揣摩再三,費盡心思,她想把它送給狐仙大人,可是要以什麽理由呢?
“怎麽,是給我的嗎?”
小姑娘想事情過于投入,狐仙已經進來了許久,見她盯着這個發愣,一會皺着眉頭,一會又笑盈盈的樣子實在有趣極了,不忍打斷。直到她嘆氣,嘟囔了一聲‘該怎麽送’的時候,他才忍不住,抽走她手裏的荷包。故意舉得老高,仔細端詳,是一個鴛鴦荷包,她……
狐仙失神思考之際,小姑娘趁機跳起,奪回了荷包。
“不是,才不是給你的。”不等他回話,她就轉身,紅着臉跑出了房間。
‘啪’的一聲,廚房的門被她用力踢開,吓得壞了正在嘗湯的小九,湯碗打了不說,這剛出爐的雞湯賤了一身。
“我說,小祖宗,你又怎麽了?”
“吃飯呀。”
“你不是說你沒胃口嘛!”
“現在餓了,多嘴!”悠然撥開他,從鍋裏随手拿了個饅頭,就這麽硬塞進嘴裏。心裏想的全都是剛才和狐仙的對話,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看見他就會莫名地緊張,會語無倫次。這下可好,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
她氣鼓鼓地緊攥着荷包,不停往嘴裏塞食物,放涼的饅頭幹硬,這麽硬塞很容易噎食。小姑娘吃了幾口,突然大咳,用手錘着胸口順氣。小九急忙端上一碗雞湯,拍着她的背,讓她把囫囵吞咽下的饅頭吐了出來。
見她有了好轉,小九從她手上搶過荷包,荷包繡工繁雜,十分精美。他有些意外,以她的脾氣竟能耐下性子,做出這麽個荷包實屬不易。
“我說,你跟一個荷包置什麽氣?哎,你這荷包是要送人的?”
她灌了幾口雞湯,朝他擺手說道“給你了給你了,反正也送不出去了。”只不過後半句話,小聲得只有她自己聽得見,小九一聽給了自己,就開心地挂在了腰間。
“你好好吃吧,不夠鍋裏還有。我要去給大人送雞湯了,你說你沒事不按點吃飯,害得大人也不吃飯。”
狐仙也沒吃飯?悠然還想多問他兩句,小九怕耽擱了大人責怪,已經端着雞湯走出了廚房。
剛才她不知真假的一句‘才不是給你的’讓他牽腸挂肚,他在房中作畫,想定神安心。一個走神再低頭,宣紙上除了半截墨竹,寫滿了她的名字。
他嘆了一口氣,把畫作揉成團扔了出去,正好砸到了進來送湯的小九。
小九見大人眉頭緊鎖,地上滿是寫廢的草紙,應是正為事煩心,不敢打擾,放下雞湯就要離開。
“你等等,你腰間的荷包是哪來的?”
“這……”他解下荷包,走上前遞給大人,狐仙捏着荷包左看右看,這不就是剛才小姑娘手裏的那個嗎?
“這是小姐送給我的,想不到這丫頭長大了,倒也穩重不少。您瞧這繡工,少說得費上十日才能完成啊。這要是擱在幾年前,讓她這麽繡,她早把荷包剪了。”
狐仙越聽越生氣,過了半晌,才從牙縫裏硬是擠出了一句“玩物喪志,這幾日作業也不完成了。”
看到大人的狐貍耳又悄悄豎了起來,就知道大事不好,他趕緊腳底抹油地開溜了。跑出書房,小九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今天是什麽日子,好端端的,怎麽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
晚上,她獨倚長椅,月光燭火映照之下,肌白如玉,長長的睫毛随均勻的呼吸輕顫,儀靜體閑,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庭院風大,他拿了一張毯子,為她蓋上,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天空的一輪殘月。
“公子。”
“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嗎?”
她搖搖頭,半撐着坐在躺椅上,看着狐仙的側臉,神仙真的不會老呀,十年過去了,他的面容竟沒有一點兒變化。
小姑娘的頭發因躺着的緣故,已經散亂開了,狐仙笑着替她攏發就像小時候那樣。小時候她雖然頑皮,可在他面前卻十分乖巧。第一次替她梳頭沒有經驗,一連斷了好幾根頭發,小姑娘一聲都沒吱,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坐着。
“公子……這荷包,怎麽會在你身上?”
“這本就是我的,不該在我的身上嗎?”
“誰說是給你的了。”
“鴛鴦只能送給心儀之人,你不是狐仙的新娘嗎,這荷包當然是我的。”
“你、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啊!”聽到心儀之人和新娘兩個字,桃頰泛起了兩片緋紅,還好月光昏暗,身後的狐仙應該也不會注意到自己。
“不是給我的?那……”狐仙按着她的肩膀起身,走到她面前,又蹲下身,頭靠在她的腿上,輕輕說“那我只能厚着臉皮向你讨要了,給我好不好?”
見她應允,他開心得像個孩子,拉過她的手,留下一吻。晚風拂過池塘,荷花随風擺動,滴落的露珠泛起圈圈漣漪。他的吻如花瓣輕柔,可她內心留下的卻是陣陣清涼都吹不散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