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月一,元旦。

沈錯一大早就趕了過來,小孩背着一大書包卷子,捧着才去買的鲷魚燒,遞給沈知魚:“姐,我們那裏過元旦都要吃魚的,就是希望年年有餘,我也不知道這邊哪裏的魚好吃,就給你買了點鲷魚燒,你不要嫌棄啊!”

沈錯并不是不知道哪裏有賣魚的,他是想着沈知魚眼睛不方便,萬一吃到魚刺就不好了,便想了這樣一個折中的辦法。

沈知魚咬了一口,鲷魚燒還是溫熱的,紅豆餡甜而不膩。

她本身也不怎麽喜歡吃魚,反倒是很喜歡吃甜食,沈錯歪打正着,正好對上了沈知魚的胃口。

沈錯拉了個凳子,在沈知魚旁邊坐下:“姐,我們今天放假,同學都回家去了,我不想一個人呆着,今天能不能在你這裏啊。”

他拿出書包裏的卷子,抖的嘩嘩作響:“姐,我保證我不吵你,我就坐在這裏做卷子,我真的沒地方去了。”

小孩話說的可憐,沈知魚吃人嘴短不好意思拒絕,只能點了點頭:“先說好啊,你要是太吵我就讓joel把你丢出去。”

“好嘞!”沈錯笑容明媚。

他坐到一邊,展開卷子——他終于找到合理的理由呆在姐姐這裏了,他會看着姐姐,不讓她丢掉的!

沈錯專心做題,沈知魚在一旁默念着江骁的名字。

她應該是不認識這個人的,但每次想起這個名字,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也會随之伴随而來些許複雜的情緒。

有時是厭惡,有時是疼痛。

她試着去套joel的話,可joel自從出了趟差,對這個名字避諱莫深,什麽也不肯對她說。

可正因為此,也讓她更加确定,江骁,有可能就是讓她失明的人。

而且他們從前的關系,必定相熟。

到底是什麽人呢,為什麽她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沈知魚埋頭沉思,病房的門輕輕扣了兩下,沈錯說了一聲進,才發現來的又是他不認識的人。

這男人大概一米八左右,左耳的耳朵上帶着一只淡紫色的耳釘,劍眉星目,乍一看,還以為是從古代走出來的美男子,男人看了沈錯一眼:“你是誰?”

沈錯反問:“你又是誰?”

沈知魚聽見聲音,欣喜的站了起來:“恒哥?”

來的不是別人,是YS的前隊長,沈知魚認的大哥,董恒。

董恒走到沈知魚面前,擡手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啊,我想着你這應該沒人,就來看看你,不過看起來應該是我想多了。”

沈知魚吃痛,撇嘴:“什麽意思啊,我這有人你就不來看我了嗎?你怎麽那麽無情哦!”

“我要是無情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董恒斜了她一眼:“這位是?”

這小孩他沒見過,估計是沈知魚她爹搞出來的私生子吧。

果然,下一秒,沈知魚就想他介紹道:“沈錯,我弟弟。”

董恒對沈錯點了點頭,算做問好,接着問沈知魚:“你最近過的怎麽樣,我一直忙着戰隊的事情沒時間來看你,和jo……他相處的還行?”

董恒用“他”代替了joel,這個名字他現在說出口,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沈知魚道:“還行吧,總比在B市強,起碼joel還是個熟人,你不在,不至于讓我舉目無親。”

沈錯豎着耳朵,握着筆的手更加用力,在卷子上劃過一絲痕跡。

他……還不算作親人嗎?

董恒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和沈知魚說:“聽說你最近還交了個小男朋友,在哪兒呢,拎出來我看看。”

“他不在。”沈知魚換了個話題:“怎麽,戰隊那邊沒有事情嗎?”

“我不幹了。”董恒不在意道:“說着是次級,和正規的戰隊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隊員不聽話,我也不想妥協。”

他在次級戰隊差不多當了一年的教練,可怎麽也找不回當初對LOL的熱愛。

或許他的職業生涯,早就随着小魚離開而不複存在了。

董恒道:“等過完年,我就和這個隊伍解約了,你不用擔心我,我這兩天在看直播平臺,看看到時候簽誰家。”

沈知魚嘆了一口氣,她覺得董恒還可以繼續再打比賽,這樣總歸是有點可惜。

還未等她再勸,門口響起了老人健朗的聲音:“喲,今天又換人了,沈知魚,這是你新男朋友?”

沈知魚:“……”

倪舟的眼神掃過董恒和沈錯,對沈知魚的審美表示懷疑:“這兩個不行啊,長的還沒那天的好看,叫什麽來着,陸見嶼是吧。”

沈知魚:“……”

我替陸見嶼謝謝你啊。

沈知魚面無表情的向倪舟介紹兩個人:“外公,這是我以前在打比賽時候的隊友,至于旁邊那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是沈錯。”

董恒随意的問了個好,他記得沈知魚是沒什麽家人的,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外公,從前也并未參與過她的人生,不需要太過尊敬。

反而是沈錯,在知道來者是沈知魚的外公後,一下就變得緊張了起來,小少年在倪舟審視的目光中吓得一動不敢動,埋着頭當鴕鳥。

倪舟冷哼了一聲,他雖然知道當年的事情和沈錯并無關系,可心裏到底是有芥蒂的,他睨了沈錯一眼:“帶錢了嗎?出門給老年人買點水果,回來給你。”

沈錯如釋重負,他迅速站起身,小聲道:“不用不用,外……爺爺你要吃什麽?”

“随便,挑點好的。”倪舟回答。

小少年扔下卷子,如釋重負跑了出去。

倪舟又看向董恒:“我是給你找個理由,還是你自己走?”

董恒攤手:“小魚,下次有空我再來看你。”

兩個人都走了之後,倪舟環視了一眼病房,環境還算可以,他的視線落在了沈知魚床邊的琴弓上,挑了挑眉毛:“你這琴弓怎麽這麽短,你還是嬰兒嗎?”

沈知魚:“……”

琴弓是陸見嶼送她的,是她的聖誕禮物。

陸見嶼一直認為她的琴弓是和她琴譜一樣珍貴的東西,他找不到琴譜,只能在網上找人訂了一個和她原先琴弓差不多長度的替代品。

他很有心,沈知魚非常感動,也就沒有告訴他,那個琴弓是她爸在她小時候買給她的仿真玩具,她來S市順手帶了一個,家裏還有一大堆。

倪弦原來的琴弓,被她爸爸燒掉,随着倪弦一起走了。

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陸見嶼的一番心意,她自然會收下好好保存。

沈知魚避開了這個話題,她問倪舟:“外公,我讓你查的事情你查到沒有。”

倪舟沒有正面回答沈知魚,而是說:“你父親比我想象的還要難纏,當年的痕跡幾乎被他抹了個幹淨。”

“但您還是能查到寫端倪不是嗎?”沈知魚笑了笑,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求到外公的門上。

“是查到了一些,你失明之後的第五個月,B市江家一夕傾塌,我懷疑是你父親做的,畢竟你們家和江家曾經還是鄰居呢,接着查下去,才發現江家的長子和你,曾經關系匪淺。”

“江骁?”

“對,就是江骁。”倪舟看着沈知魚:“就算是沈柏中,也沒有辦法完全清楚掉一個人在你生命裏的痕跡,但我不明白,他這麽做是為什麽。”

沈知魚手指繞着頭發:“大約是因為,我不記得他了吧。”

倪舟面容複雜:“原來是這樣。”

因為受到了重大的刺激,不再記得讓自己難過的事情,所以把傷害過自己的人也一起忘記,這樣說起來,沈柏中這還是在保護沈知魚?

他略略思索:“那你還要知道有關你和江骁的事情嗎?”

沈知魚道:“您現在查到了什麽?”

就是說要知道了。

倪舟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相親相愛,就差步入婚姻殿堂了,啊,還有,聽說江骁願意為了你摘星星都願意呢。”

沈知魚:“……”

不……不是吧。

沈知魚冷汗都下來了,她和一個把自己弄失明的人步入婚姻殿堂?別開玩笑了外公。

倪舟看着沈知魚的臉,外孫女雖然長的還算好看,但也不至于到傾國傾城的地步,怎麽這些個小夥子一個個都這麽瘋?

沈知魚尴尬的笑了一下:“我不喜歡星星。”

要摘也得讓陸見嶼摘,江骁算什麽?

倪舟道:“具體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我暫時也沒有查到,你還得在等等。”

其實他心裏透亮,無非又是一個因愛生恨的故事。

他這孫女和她爸一樣,只會對認定的人深情,對于別人……

冷漠無情?還是鐵石心腸?

倪舟道:“我現在知道的就這麽多,還有……”

他不喜的看向沈知魚床頭的琴弓:“回頭我給你寄個小提琴打發時間吧,我們倪家音樂世家,你天天拿個嬰兒用品太丢人了。”

沈知魚:“……”

這琴弓到底哪兒招你了,為什麽一直diss它!

倪舟間沈知魚不說話,又道:“我大概能知道你爸爸的意思,他無非就是不想讓你再想起來關于江骁的事情,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應該說他是個懦夫還是個好父親,說他是個懦夫,他對你保護周全,說他是個好父親,可他明知道只有面對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偏偏又要橫加阻撓,我是真的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大概是覺得有趣吧。”

“什麽?”

沈知魚的頭發遮住眉眼:“也許也是活下去的理由。”

倪舟一愣,被沈知魚這樣一點,他忽然回憶起第一次見到沈柏中的情景,彼時少年游戲人間,一看就是個無法停駐的人。

可他卻為倪弦停留下來。

一錯永痛,他失去倪弦,也失去了自己。

偏偏又不得不活着,他知道他必須照顧好唯一帶着他妻子血脈的孩子,也因為此每一次面對沈知魚的時候,都會想到摯愛的女人。

何其痛苦。

沈知魚道:“我對他來說,是媽媽的延續,所以他會保護我,可我終究不是倪弦,他不會站在我的角度上考慮事情,只會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的頭上,大概只有在這些事情中找到樂趣,才會覺得是在活着吧。”

“他這一輩子只愛過倪弦一個人,可也只有這一件事,他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

倪舟沉默了一會才說:“你還真了解他,說起來我總覺得你和你爸爸是一種人,不過你身上倒還算有點人情味兒。”

不像沈柏中,披着一張斯文的外表,實則比誰都要無情。

沈知魚笑了:“大概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什麽,所以也從來沒有失去,不至于總把自己逼上死路,然後折磨別人。”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

倪舟也不知道再和沈知魚說些什麽,剛想起身和沈知魚道別,便聽到了沈錯清亮的聲音:“喂,陸陸哥,你是來看姐姐的嗎?怎麽站在門口不進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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