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瓶酒
“非常抱歉,我真的很想幫你們,但是被綁架那天,我正好因為身體不舒服暈倒在了車站,也就沒能看見犯人的長相。”
沙發上身形纖細的黑發美人無力地垂下了頭,露出毛衣領的膚色是久病初愈的蒼白。
這裏是位于橫濱港口附近一幢磚紅色建築物一層的咖啡廳,建築物一共有五層,第四層是武裝偵探社的大本營。偵探社的社員們經常光顧這間名為“螺旋”的咖啡店,與店長是老熟人了,偶爾也會在這裏談論工作。
今天大早,電視和網絡都被《橫濱連續失蹤事件的被害人,經發現後死亡》《民間偵探公司擅自闖入導致死亡?》這樣煽動的标題覆蓋。
原因是武裝偵探社昨天下午收到了一份鬼屋調查的委托,結果在廢棄的醫院裏發現了近段時間在橫濱鬧得沸沸揚揚的連續失蹤事件中的失蹤者——被害者們遭到了毒氣的襲擊,除了面前的女性佐佐城信子,全員死亡。更為糟糕的是現場隐藏相機拍下了武裝偵探社調查員國木田獨步的身影。
然而被偵探社視為突破口的幸存者,卻沒能看見犯人的長相。
“不用自責,”國木田寬慰着,“佐佐城女士差點遭到殺人魔的毒手,今後可能還會遭遇不明原因的追殺,現在恐怕非常的不安,還要配合我們的調查,實在是辛苦了,我們武裝偵探社一定盡早将犯人抓捕歸案。不過在犯人落網前,佐佐城女士暫時的容身之地……”他表情嚴肅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啊,不如來我家?”一旁,國木田的搭檔——穿着一件沙色外套和西式翻領襯衣,手腕和脖頸處都纏滿繃帶的英俊青年,以問今天的午飯吃什麽似的語氣,從容地發出了邀請。
太宰的話音還未落下,只聽見“哐當”一聲,侍應生将白瓷的咖啡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深棕色的液體晃蕩着灑出了杯口,其他人下意識望向了不明理由突然發火的店員。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性,穿着店裏的制服,有着一頭亮眼的粉橙色長發,紮成了蓬松柔軟的雙馬尾,五官精致又明麗,國木田以前沒有在店裏見過她,恐怕是最近兩天才招進來的新人。
咦?店長有提過店裏人手不足嗎?
一向細心的國木田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但并不是什麽要緊事所以很快就被他忽略掉了。
“你這是性騷擾哦,太宰先生。”咖啡店新來的店員頭也不擡地說。
“看吧,我就說過男女之間應該相敬如賓,從純潔地交往開始,太宰你的做法太輕浮了!”仿佛終于見到了一個“正常人”,國木田頓時将螺旋店的新店員視作了知音,轉回頭去指責自己的搭檔。
然而太宰就像是沒聽見國木田的話一樣,他用那雙鳶色的眼睛靜靜地看了少女幾秒,接着眉眼一彎,毫無芥蒂地熱情招呼:“這還真是奇遇呀,居然又和小姐見面了。”
“嗯?是你的熟人嗎?”國木田問。
“胡桃坂……姐姐。”坐在對面的中島敦急匆匆地站了起來,一副不安的表情。
國木田一頭霧水地看着敦質疑:“小鬼,怎麽回事?”
中島敦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他努力想要回答國木田的問題,卻怎麽也組織不出語言。
胡桃坂應該是他在孤兒院時的姐姐,她還偷偷将食物藏起來拿給了被院長罰禁閉的他,是他的大恩人!敦的心裏明明知道答案,但總覺得像是在重複別人的事情,以至于沒有辦法向社裏的前輩“撒謊”。
“胡桃坂小姐是敦君在福利院時認識的姐姐。”結果,太宰若無其事地替他回答了,緊接着他對前幾天才見過的少女說,“我們在讨論最近發生的連續失蹤事件,小姐在電視或者報紙上也看過不少相關的報道吧?你怎麽認為?”
望花不明白太宰為什麽要問她。她暴露了?
她微微蹙眉仔細地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與太宰見面後她的所作所為,然後轉向了身價70億的少年,詢問道:“敦君也要參加這次的調查嗎?”
“是。”少年點點頭。
“嗯……”她摸着下巴默默地思考了會兒,“其他失蹤者的詳細情況我不太了解,但是佐佐城小姐的話,你剛才說你被綁架前是暈倒在了車站對吧?”在得到了佐佐城肯定的回應後,她才繼續說:“那出租車司機或者假冒佐佐城小姐朋友的‘好心人’就有可能是犯罪者了。”
——這無疑是正确的廢話。
國木田如是想,确實,要趁亂帶走突然暈倒的佐佐城,冒充她的熟人或者載病患去往醫院的出租車司機是第一嫌疑人。但是,且不說佐佐城暈倒的地方剛好是監控死角,沒能拍下有用的畫面,假設犯人是前者,無疑是大海撈針難以查證,而後者,從目前查找到的結果來說,被害人消失當日沒有搭乘交通工具的記錄。
太宰替他将疑點說出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這是你們偵探社的工作吧?”
“和我有什麽關系”——雖然沒有宣之于口,但從新店員不高興的态度,足以推測出她的質問。望花轉而捧着70億的手,對少年锲而不舍地道:“敦君,你看吧,偵探社連這種案件都破不了。今天早上電視裏還播放了武裝偵探社擅闖現場,導致失蹤者被害的新聞。敦君,跟着太宰先生這種人混是沒有前途的,姐姐我很擔心你!”
太宰:?
“那是陷阱,是嫌疑人針對偵探社的挑釁。”70億堅定地回答,“我會努力找出真兇的。”
望花心情複雜地吐槽:“……敦君,你是少年漫的主人公嗎?”
“诶?”敦呆呆地看着望花。
來日方長,有太宰看着,她心知自己不可能從他眼皮子底下這麽快帶走這70億,于是悻悻地松了手,去忙店裏的其他事了。偵探社的調查員們又讨論了會兒,戴眼鏡的男人在太宰的提示下,忽然福臨心至地站起了身,于是一行人就這樣急吼吼地沖出去抓嫌疑人了。
傍晚咖啡店打烊的時候,望花剛剛用軟布擦拭完桌面,就聽到玄關處傳來了店門被推開的聲音。“抱歉客人,今天已經關門了,請明早再來。”她說着沒有擡頭,伴随着不徐不疾的腳步聲的靠近,視野裏出現了一雙褐色的皮鞋與淺色的西裝褲。
她的視線上移,入目是青年纖瘦的身軀,熟悉的西式翻領襯衣,被一層白色繃帶包裹着的喉結,略微蓬亂的黑色頭發,瓷白的肌膚以及一張含笑的臉上如寒星秋水的眸子。
“……今天已經關門了。”她複讀機一樣地下了逐客令。
“果然,”他若有所思地說,“之前就覺得了,從上次見面起,小姐就特別讨厭我呢。無論是不怎麽願意給我正臉的态度,還是話語裏的夾槍帶棒。”說到這裏,太宰略微地停頓了一下,他眉目彎彎,好整以暇地繼續:“吶,胡桃坂小姐,難道……上次并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
望花的心髒仿佛漏掉了一拍,她咬了咬下唇,低聲:“那個……太宰先生,你不覺得你離我太近了嗎?”她推着他的胸膛,在太宰恍然大悟地說了聲“抱歉”從容地後退後,她才像是得到了喘息機會般地松了口氣。
剛才……被太宰盯住的一瞬間,她察覺到了男人眼中轉瞬即逝的銳利冷光,她像是被兇猛的毒蛇咬住了咽喉。太宰冷靜地評估着她,雖然是笑着的,但是在某一剎那,她清晰地感知到他眼中沒有絲毫多餘的情感,仿佛要将她連同人格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我們應該沒有見過。”她故意停頓了會兒,露出回憶着什麽的表情,然後說,“太宰先生才是,我好不容易找到弟弟的下落,為什麽要再三妨礙我接走敦君呢——做出這樣的事,就算太宰先生被我讨厭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說的也是,”他認同了望花回答般地點了下頭,“敦君能找到他的家人,我們也很替他開心。不過……敦君的性格十分的纖細敏感呢,這點作為敦君姐姐的你也明白的吧?強行讓他離開偵探社反而會加重他的心理負擔。這樣吧,在敦君主動說出離開偵探社之前,就請胡桃坂小姐和我一起保護敦君,在擁有了健康獨立的人格,不再需要偵探社後,敦君自然會跟着胡桃坂小姐一起離開了。”
“嗯……”
說的有道理……不對!等一下,她又不是真的70億的姐姐,為什麽要考慮懸賞目标的心理健康?
望花突然發覺她原本想挖坑給太宰跳,卻被這家夥反将一軍了!嗚——生氣,這個心黑得需要翻出來洗洗再暴曬三天的家夥!